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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双眼中的笑意分外柔和,甚至让太史令感到了几分熟悉。

    但他不敢直视天颜,很快便在女官的引导下离去了。

    恩科如火如荼时,太史令终于算出了十一月最好的一个日子。

    他有些犯愁。

    陛下与池将军要的好日子,恰好在同一天。

    但太史令早在洛都一番番的事情中认清,自己并不是个能够如鱼得水的臣子,他老老实实将日期誊了两份,一份交给了御书房的女官,另一份交与了池暮。

    天子成亲,天下皆知,池将军到时自然会知道要避锋芒。

    “十一月初八?”

    御书房里,新科探花宿从笙大剌剌地从露葵手中接过太史令的折子,当着朝笙的面就先拆开了。

    待到太史令退下,宿从笙就迫不及待地靠到了朝笙的身边。

    “姐姐,你打算在这个日子成亲么?”

    “是啊。”

    宿从笙有些怅然:“若按寻常人家嫁娶的规矩,我是要背着你出门的,可你是天子,我总不能替你去背池暮吧。”

    “想什么呢。”朝笙笑骂,“若不是翰林院的学士都说你文章做得好,我简直要怀疑你这个‘探花’到底有没有水分了。”

    “你已经御笔亲封昭告天下了。”宿从笙托着脸,“我这个探花当然名副其实。”

    露葵在一旁憋笑。

    “还回绪州吗?”朝笙问。

    宿从笙摇摇头,又点头:“先不回去,我想入翰林院,山长说翰林院藏书颇丰,且虞文懿在治学一道上成就很高。”

    虞文懿是翰林院的院首。

    “我知道明年你要开女子的恩科。”宿从笙眼睛亮晶晶的,“我有一位好友,打算应试。我先在洛都等她。”

    探花郎耳尖通红,极力掩饰自己的开心。

    朝笙自然从宿从笙那些家书里察觉过,这小子总提及山长的女儿,只比他大一岁,已是书院当之无愧的教习。

    语气轻描淡写,夹杂在读书的日常里。

    她觉得宿从笙这样子有意思得很,慢悠悠道:“我考虑一下吧。”

    宿从笙急了。

    “我可是新科探花,入翰林不可以吗?”

    “从前的宗室子弟,哪有我这般上进的。”

    “姐姐姐姐!”

    哼哼唧唧了大半天,差点在御书房里撒泼打滚起来。

    自杨氏病逝,曾经的昌乐王世子一夜长大,却又在姐姐从草原归来后,奇异地找回了年少时孩子气的一部分。

    一贯绷着脸的露葵大女官笑得直不起腰了,朝笙满耳朵都是“姐姐姐姐”,正思忖自己不该逗宿从笙时,宿从笙被人从身后提起来了。

    而后端端正正摆在了椅子上。

    宿从笙:“嗷?”

    谁对天圣皇帝的弟弟·燕朝独一无二的秦王殿下·史上最年轻的新科探花如此不敬?!

    他扭过头来,对上一双桃花般的眼睛。

    ……呵呵。

    宿从笙冷笑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气冲冲往御书房外走了。

    走到大门口,又转身道:“记得我说的嗷!”

    朝笙慢声道:“他还挺记仇。”

    池暮想起那盏锦鲤灯,微微一笑。

    “那我也不还给他。”

    露葵悄然退了下去。

    御书房外,内监宫女大半已经换过,那一日所窥得青年眼角赤红的人,终于意识到君王与这位将军从未离心。

    第282章 番外 郡主x马奴(平行世界完)

    六月。

    原本有些空荡的朝堂再次站满了官员。

    新科的进士登了天子堂,占据了那些短暂空缺的位置,这群人中有的仍是世家子弟,有的却是寒门出身。

    他们一视同仁地被君王拔擢,成为了朝堂上新鲜的血液。

    清谷园的夜晚早已经结束,王朝的车轮滚滚向前,碾落成尘的,朝笙从不回头看。

    一道旨意昭告天下。

    君王要成亲。

    诏书乃君王亲笔所书,用词珍重,是年少情谊,戎马相伴,至此七年。

    朝臣们听得浑浑噩噩,尤其是户部和礼部的。

    ——合着您早早就有属意的人选啊!

    早说是骠骑将军不就——

    等等?

    谁?

    他们的目光缓缓投向帝座之下的身影。

    明紫官袍,长身玉立,洛都有名的玉面阎罗。

    曾被人认定终会“篡权”的将军垂首,他的声音在太极殿中响起。

    一字字,格外清晰。

    “臣遵旨。”

    太史令终于回过神来。

    其实,这两个人问的是同一件事。

    *

    “我的天,成亲要备这般多的东西吗?”

    李树看着将军府满院的聘礼咂舌。

    李树已经定了亲,婚期在一年后,他对于这件事情暂时没有什么实感。

    张筠蹲在一个已经打满了红绸的木箱前,有些孩子气地去戳那朵大红花。

    “若是看重一个人,当然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年少的大理寺少卿笑嘻嘻道,“陛下的聘礼只多不少。”

    当礼部的官员看到那足足写了一丈长的礼单时,才终于意识到四月那次所谓的“娶亲”,这位陛下半分多余的心思都没有。

    李树闻言,立刻道:“暮哥,我和小竹再给你添点!不能教陛下比过去了。女子出阁时,闺中密友不也会添妆么?”

    张筠在一旁听着,差点磕到木箱上。

    池暮扶额。

    他的心上人是天子,所谓嫁妇便成了娶夫。

    但他依然倾尽家资,南来北往的搜罗,备下了这份价值连城的“聘礼”,或者说——他的“嫁妆”。

    君臣之差是一回事,自己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谁都不知道,洛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有一个经年的遗憾。

    当从霖州得知她和亲草原的消息时,所有的野心与期待破灭,通通化作刻骨的悔恨——

    恨自己为何只赠了她一把匕首,几朵桃花。

    他笑道:“你且留着吧。明年你不是也要成亲么?”

    李树也才作罢,继续跟着张筠一道儿乱窜,去看大将军的“嫁妆”了。

    昭文书院的梅花再开时,终于迎来了天子大婚的日子。

    前所未有的繁华萦绕在洛都。

    百姓们争先恐后,来观看这场盛大的婚礼。

    罢朝七日,满城火树银花,上万盏祈天灯沿着护城河向上飘摇,构筑成一个蜃楼般的幻夜,宵禁解了,芳菲十里,照夜如昼。

    君王偏心于她自年少时就相识的爱人,缔造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礼部的引凤令以为自己会作为天子的遣使去迎亲,却未料天子抛开这道规矩,如民间娶亲一般,骑马来到了将军的府中。

    “这一天,是否晚了些。”朝笙勒马,笑着看向池暮。

    他也笑:“刚刚好。”

    等到了,是她,就好。

    红衣灼灼,两匹乌骓一道踏过了朱雀大街上绛色的长绸。

    *

    “你看到刚刚礼官的表情了么?”

    敬告完天地,这场山河都亲证的婚礼终于来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