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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

    裴洛和徐不意彻底决裂,她回了揽云宫,独自在结满霜雪的庭院中日复一日练剑。

    人转瞬长大,日渐疏远,剑痴看起来从不在意。

    风雷降下,血色从破损的弟子袍上渗出。

    修士淬体,皮肉的强横随着修为而增强。

    但这是以大妖头颅为阵眼的雷罚,若不见血,怎么说得过去。

    风声愈烈,数十道雷息同时落下。

    剑痴终于身形晃了一霎。

    容璋真人再也忍不住了,手中剑光一闪,就要掠至下方。

    但化神巅峰的威压顷刻铺满,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半分都动弹不得。

    裴洛声音低淡:“种因得果。”

    语带警告。

    青云宗宗主闭关数载,仍是青云宗第一人。

    容璋真人眼睁睁看着那只握剑的手被暴烈的风雷割开血肉。

    赤色法阵的光芒遮天蔽日,此时还未到日暮,整座宗门不见天日,笼在压抑的红芒之中。

    银色符文变换,凝出的风雷远胜过之前。

    裴洛站在高处,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朝笙时她的模样。

    饥民堆里讨生活的小丫头没吃饱过饭,初来青云宗,瘦得宛如麻雀,第一次试着练剑,先狠狠摔了个跟头。

    时间对于裴洛这样的大能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她觉得只是一个眨眼,小麻雀已变成在风雷中都不皱眉、不跌落的修行者。

    风雷愈盛,数十道雷息急急袭来,汇作一道丈宽的赤练,容璋真人不忍再看。

    丹田之中,莲台旋转,由金丹而生的元婴被朱厌的妖雷扑杀,几乎快要出现第一道裂痕。

    若风雷割开元婴,修为将直接回到筑基。

    所谓的天纵奇才,便止步于今日。

    朝笙仰面,不躲不避。

    玄衣的青年身形如雁,挡在了她的身前。

    赤练狠狠在他的背后炸开。

    谢玄暮略去弥漫的血气,几乎是一瞬之间,七道法阵接连生出,汇作北斗,将浑身是血的剑修笼罩住。

    斗柄指东,万物春生,柔和的星光吞没了萦绕在朝笙身上的朱厌风雷。

    青年衣袂飘摇,那双从来含笑的桃花目如同淬了凛冽的雪光。

    裴洛的目光微动,被这七道精彩绝伦的法阵吸引。

    自己的这个徒弟,有着凤毛麟角般的天赋。

    “弟子谢玄暮,恭贺师尊出关。”松泉朗月般的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响起。

    是从人世皇族里长大的,小小年纪便先尝过宫闱厮杀,无论何时,都要做出从容不迫的气度,及至有了师弟师妹,才显露出小孩的模样。

    乾真峰的峰主给青云三绝都算过卦,曾玩笑般道,若谢玄暮未曾踏入修行,此刻大抵已经入主了东宫——人皇命格,又是另一条大道。

    裴洛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这声不合时宜的道贺。

    血痕滑落,沿着青年下颚凝成细线,转瞬又在风中碎成细密的血珠。

    化神期的威压毫无收敛,裴洛对上了玄衣的青年寂寂风平的目光,听得他一字一字,声音掷地可闻:“违誓之因由我而起,接下来的风雷,请师尊尽数予我。”

    用的是“请”,却蕴含了无可转圜的决然,裴洛一哂,到底是青梅竹马,看似冷淡,其实从未远离过。

    那为何朝笙向着的不是裴若游呢?

    她垂眼,感到心中涌起剧烈的不快。

    “好。”

    罡风流转,雷声轰鸣。

    光芒柔和的北斗阵法在朝笙眼中隔开了两个世界。

    阵法之中,风雷渐渐沉默,阵法之外,满目赤红。

    入骨的灼痛缓缓地平息,然而心中却生出细细密密的酸涩。

    有一瞬间,朝笙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幻境里。

    青云宗大师兄有最好的法衣,最珍贵的罗裳,但朱厌的风雷依然直接破开他的脊背。

    玄衣深重,不见血色,惟有身下赤色弥漫,洇湿了地面。

    青云宗的长老互相对望,于无声中明白,剑痴是为谁违背金丹时立下的誓言。

    四肢百骸的痛意让谢玄暮几乎要站不住。

    神魂烧灼,识海震荡,青年却在这刻思绪游移,这样的痛苦,在他来之前,朝笙已独自承受了那么久。

    真是个木头。他静静地想,无论什么时候,剑痴都是直白的。这样的师妹当然可爱,却也伤人——

    他的私心,怎么能由她来牺牲。

    朱厌的雷罚,越到后面,便越酷烈。

    谢玄暮望向天穹的法阵,古老的符文不断变换,他是法修,自然知道符文中生出的磅礴杀意。

    铅云翻腾,青云宗的弟子望向红光最盛的第九十九峰,纷纷露出了惘然不安的神情。

    *

    “朱厌阵法开了,是谁在受雷罚?”

    裴若游猛然被剧烈的不安攫取,能开朱厌阵法的,惟有刚刚出关的母亲。

    侍从们早得了裴洛的命令,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们的沉默就是答案。

    裴若游不可置信,朝笙为何要上朱厌台。

    青狐被太过肃杀的雷声吓得蜷缩,裴若游径自推开门,向外走去。

    七十二道雷罚,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他的师姐,他未来的道侣,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要让母亲将阵法停下来。

    侍从们拦下了裴若游。

    青衣的少年拧眉:“让开!”

    裴若游没了耐心,他心念微动,青色的荆棘在院中疯长,转瞬替他辟开一条路。

    然而侍从们这次爆发出了巨大的勇气。

    知晓少宗主温和皮囊下的冷漠,他们从来都小心翼翼地守着界限。

    有人高呼:“朝师姐受罚理所当然!她要毁婚约!”

    “这是代价!少宗主何必阻止!”

    谷雨的灵力骤然暴虐,荆棘如蛇,绞痛了侍从的躯体。

    “你说什么?”裴若游死死地盯着侍从,淡如竹云的面上渗出森冷的杀意。

    谷雨可以救人,有时候,也能杀人。

    与此同时,风雷的威力攀升到了顶峰,赤雷与银光汇如洪流,杀向了浑身是血的青年。

    最后一道雷罚终于落下。

    就在这一霎,那道誓言彻底消散于天地之中,自此,婚约再不复存在。

    已探向侍从咽喉的荆棘猛然停住。

    裴若游怔怔地望向血色的天穹。

    他与他期盼了很多年的婚约失去了感应。

    所以,是真的。

    他木然地想。

    漫天荆棘退去,最后化作一道细细的藤蔓,重新回到梅子青的衣袖之中。

    侍从压下恐惧,小心翼翼地走向少宗主,将头埋得很低。

    忽有潮湿的热意兜头浇下,侍从后知后觉地抬手,摸到了满手艳红。

    裴若游只觉得缠绵的病痛汹涌,他眼前一黑,竟吐出一口淋漓的血来。

    朱厌台上,玄衣青年仰面坠下。

    元婴裂,金丹碎,他的修为跌落筑基。

    第230章 师妹x师兄(22)

    赤银的法阵熄灭,天穹上的红光缓缓散去,惟有长风呼啸,穿过寂静的朱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