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诱捕守则》 人鱼诱捕守则 第1节 本书名称: 人鱼诱捕守则 本书作者: 松乔 文案 【推荐一下接档文《徒弟太爱我了怎么办》，文案在最下面】 裴乐是一间实验室的助手，作为星历第三代公民，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早日升职，让自己拮据的生活宽松一些。 初来乍到，她被分配到饲养一只s级的异形。 对方长的狰狞又妖艳，像传说中的人鱼。 人鱼每天都在发狂打伤研究员，所有的药物在它身上似乎都不起作用。 数十位研究员“工伤”之后都纷纷告辞这个项目。 * 有天，人鱼再次发狂，打碎了实验室所有的钢化玻璃，裴乐忍无可忍，对着正在发狂的异形狠狠地批评教育了一顿。 实验室顿时鸦雀无声，包括正在狂化的人鱼。 同事一脸震惊看着这个平时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女孩。 * 直到后来… 裴乐发现，她喝水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甚至是打个嗝……警戒森严的水族箱中，某只s级异形都会自以为别人没发现似的，暗中悄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裴乐：…为什么感觉我才是被观察的那个？ #今天也是靠小人鱼升职加薪的一天呢# 食用须知：科幻废土，非纯甜宠文，日更 人外微克系 ———— 接档文： 元猗曾经是正派剑修的大长老，一百年前捡了一个小少年，取名为元岫。 小少年像只小土狗，身上灰扑扑的，还只会说方言土话。 所有人都不明白堂堂大长老怎么看上这样一个小孩。 直到小孩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被所有门派长老抢着收徒。 他选择了当初捡到自己的元猗，成为了她第一个徒弟。 众人都夸元长老眼光好，小徒弟知恩图报。 无人知道，她有多嫉妒这个少年的心性和天赋。 * 百年后修仙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元猗背叛了正道，入了魔。 人们又惊又恐，曾经光风霁月的元大长老成了剑修的耻辱，不可提及的污点，隐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百年后之后—— 元猗与小徒弟再见面，对方已是大名鼎鼎的玉岫仙君。 传闻他根骨不凡，天赋异禀，短短百年，就登至大乘期，最重要的是道骨仙风，有一颗悲悯苍生之心。 无数少男少女对他心向往之。 改头换面的元猗在人群中驻足片刻，便悄然离去。 * 元岫已经不知多少次梦到往事的回忆了。 彼时他刚到修仙界，内心揣揣，金碧辉煌的楼台殿阁仿佛要晃瞎眼，宫殿大堂中，她笑得恣意，朱唇皓齿。 “确定了吗？跟着我可没有什么资源哦。” 吵闹声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非师尊不可。” 誓言掷地有声，一诺便是数十年。 她教少年正邪善恶，大道为公，一手剑法出神入化，斩尽苍生毒魔狠怪。 骤然惊醒，梦中人早已离去，窗台洒下一地清辉。 师尊已经不要他了。 内容标签： 科幻星际 成长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暴躁萌妹和野性人鱼 立意：人文科学关怀 第1章 “你的名字？” “裴乐。” “性别？” “……女。” 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内，赶去上班的裴乐被一位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拦截了下来。 对方年龄大约三十，带着眼镜，一脸严肃地问了几个问题，左手捧着平板，右手记录着什么。 白炽灯将走廊照得宛如白昼，裴乐甚至能看清对方下巴零星的几根胡渣，从表情上来看，对方是一个恪尽职守的侦察员，甚至尽职得有些呆板了。 想到这，裴乐有些焦躁。 “目的地？” “0号实验室。” 听到对方的目的地，男人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女孩。 之所以说是女孩，是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年幼，身高才到男人的胸前，一头黑色的长发乖巧自然垂落，穿着一套蓝色的过膝裙子，也许是因为本身的五官缘故，她脸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沐春风。 完全不像那个实验室的人该有的风格。 男人内心嘀咕，面上依旧板着脸。 “嗯，认证没有问题，打扰您的时间了。” “你们也是按规则办事嘛。”裴乐柔柔地笑道。 好烦，再说下去她要迟到了！ 上班第一天她不想给别人留下不守时的印象啊！ 裴乐扫视了一眼男人胸前的牌子——侦查员n12：覃子平。 看着这样柔美的笑容，覃子平不苟言笑的表情也不由放松了，便多说一句。 “以后眼熟了，就会很少抽查了。” 裴乐保持微笑点头。 知道了，您已经是今天第三位检查我，并且说了同样的话的人了。 裴乐开始怀疑自己，她看上去真的很可疑吗？ “那……没有其他问题，我先去上班了？”裴乐扯出一抹笑容，依旧柔声问道。 面对已经排除嫌疑的女孩，覃子平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神，回过神后有些结巴：“当、当然。” 看着女孩离去的瘦弱背影，从小就在实验室长大的覃子平不由在心里感慨：真是温柔的女孩子啊…… * 在明亮的走廊内，裴乐七拐八拐到了实验室门口，经过了瞳孔、指纹双重识别，再加上套上防护服，酒精消毒后终于进入了内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充满金属质感的空间，裴乐一眼就认出来，这种材质正是上个月在星球上新挖掘出来的a-7矿，可塑性好，耐高温严寒，同时具备隔离辐射的效果。 实验室大约五十平方米，高度常规，容纳了三张桌子，还有几台没见过的仪器。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金属柱子，其宽度至少四个成人张开手臂才能环抱。 目前有五位看起来是未来同事的研究员，他们和裴乐穿着一样的蓝色防护服，看上去还没开始工作。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视线转到正对大门的电子钟那刻，裴乐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眼里带着悲愤——很好，她迟到了。 “欢迎欢迎！” 裴乐进来的时候，一位女研究员放下手上的平板，朝她走过来。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围了上来。 女研究员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盘起来，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身材高挑，嘴角有两道较深的法令纹，看上去不算年轻。 初次来到新环境，裴乐很想拿出应有的热情和亲和，但是—— 她看了一眼半包围自己的未来同事们。 所有人都比裴乐高，不过这个她已经习惯了，主要是，他们的表情一个赛一个严肃，不像是在欢迎新同事，而是在参加一场重要的面试。 配合上大家身上的衣服和冰冷的环境，裴乐心中有些发怵。 “你们好呀。” 裴乐笑着打招呼，眼睛弯弯。 人鱼诱捕守则 第2节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词条。 “你好。” “你好。” …… 其他研究员陆续点头问好，音色不同，但音调都一样波澜不惊，仿佛是设定好的程序，输入‘你好’指令，就自动触发标准的答案回复。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你好’，场面陷入了寂静。 裴乐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了…… 那什么，不再多说两句吗？比如说介绍什么的。 还是说他们不欢迎自己？ 对面的同事们显然没有体会到新员工的心声，依旧是用那种看展览品似的眼神盯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什么新的地理大发现。 裴乐突然开始担忧自己将来的职场生涯了。 虽然她是方舟学院毕业的，能进入这个实验室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第一份工作，她还想好好干下去。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单位可以分配房子。 这个略为尴尬的场面并没持续太久。 就在裴乐思考自己该说什么来打破的死一样的安静时，最开始的女研究员开口了， “你应该是裴乐吧？自我介绍下，我姓季，名梧桐，是实验室的负责人，你叫我季姐就好。”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你好你好，今天因为遇到几次检查，才耽误了些时间。” 虽然不知道对方对自己迟到的态度，但裴乐觉得先解释一下比较好。 季梧桐微微颔首，看上去并没有在意。 她看了一眼时间，突然侧过脸，对身旁的研究员们吩咐；“先去把设备开启。” 闻言，其他人点头，又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下裴乐，便陆续利落地回到了自己岗位上了。 其他人走了后，裴乐的压力相对没这么大了。 她思忖道：这里的人看起来怪怪的，难道是这个实验室的风格吗？ 裴乐没有思考太久，季梧桐打断了她。 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女研究员瞥了裴乐一眼，没有多说废话：“现在已经是工作时间了，知道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裴乐老实点头：“我记得是专门研究新物种的。” 季梧桐‘嗯’了一声，眼神示意裴乐跟着她。 裴乐亦步亦趋地跟在负责人旁边。 “的确如此，但作为0号实验室，研究的不止是新物种，最主要的是具有一定破坏性，影响力较大危险系数a级以上的生物，比如说——你应该签了保密协议了吧？” 季梧桐画风一转，突然问起了入职的协议，棕色的眼瞳盯着裴乐，像是锁紧猎物的猎豹，给人压迫感。 面前的女孩像是没感受到这份威迫，弯起眼睛，甜甜地回答：“我记得，对自己的工作绝对保密。” 裴乐对于这间实验室的印象，除了来自资助人的推荐，还有就是入职前十多万字的规则，以及纸张打印的保密协议。 当对方拿出纸的时候，她都震惊了一下，从她有记忆的开始，纸这种东西一般只出现在课本的描述和图片中。 为此，对于自己将来的研究对象，裴乐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心——什么样的生物才需要这样的配置？ 负责人点头，看不出是否满意这位新人的态度，她在靠近最中心铁柱的操作台上点了几个按钮。 在裴乐略带紧张的眼中，最中间的‘柱子’表面发出‘咔擦’细微的声音，接着顺着中间位置上下裂开。 来了来了，她要看到实验室中‘机密’的部分吗？ 看清‘柱子’内部全貌之后，裴乐疑惑地看向负责人。 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透明的液体。 季梧桐当然看懂新人的眼神，开口解释：“这是水箱，里面饲养着一只a级异形，是探索者一周前在d区的水域发现的……也是我们近期的研究对象。” “它在哪？”裴乐好奇地问。 水箱中空无一物。 季梧桐看向眼前的水箱，轻声道：“稍等。” 她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在水箱的底下，底座逐渐移开，露出洞口，直径足够一个人平躺，底部没有光线，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 “等下面的声波干扰，那只生物就会就会出来了。”季梧桐的声音有些凝重，“你之后的工作就是负责照顾它。” “好的。”裴乐下意识点头。 等等……哈？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对方给她安排的工作是动物园饲养员的工作。 裴乐有些失望，就好像入职前她以为自己要去建造空间站，结果只是让她为建造空间站的人做饭…… 她侧过脸看向负责人，光线在对方的眼镜上反光，看不清眼神。 突然，对方的脸色一变。 实验室中，灯光警报声响起，底下传来隐隐约约的震动。 【警告，实验室遭到不明冲击，动力机出现9.15％破损，建议立即修复……】 毫无感情的金属音从头部传来。 【警告，电力储蓄泄露……】 晃动的地板让裴乐下意识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操作台，她的耳边隐隐传来‘咔擦’细微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张望四周，其他人也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工作，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支撑物。 灯光似乎因为电路的问题也变得不稳定起来，一闪一闪得让人不由担心它在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试管在晃动中滑落地面，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地震！ 裴乐回忆起了学过的各种灾难应对技巧，但是显然，在处于地底下，且完全封闭的实验室，逃跑出去并不现实。 她不会这么倒霉第一天上班就撞上事故了吧？ “又来了！” “我就说上次应该加强一下！” “这次的事故应该能批下经费了吧？” …… 系统的警报声中，研究员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刚开始沉默不语的科研人员形象突然有了活人的感觉。 裴乐注意到，虽然他们有些手忙脚乱，但表情并不惊慌。 她垂下眼帘：还有心情吵架，看来问题并不严重。 听起来这个震动好像之前出现过，并且很常见？ 裴乐目光停留在了水箱底部的黑洞，它像一口深井，漆黑未知，让人忍不住产生遐想。 她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场震动是由底下的生物引起的。 面对突发的事故，季梧桐第一时间先稳定下来。 【电力系统将在十秒之后彻底瘫痪，倒计时：十、九、八……】 只见季梧桐在操作界面输入了一系列的复杂指令，蓝色的荧光在她的镜片投射出小小的影像，虽然警报声不绝于耳，但她表情沉着冷静，宛如是最平常不过的工作。 【三、二、一。】 随着系统倒计时结束，天花板的灯光挣扎了几下后，实验室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失败了吗？ ‘咔擦——’ 裴乐又听到了刚才的声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声音的来源，只听见‘啪’的一声，玻璃瞬间炸裂开了。 黑暗中，手臂传来丝丝的刺痛，裴乐猜测自己的手臂应该被炸开了玻璃碎屑划破了，希望伤口不深。 因为突然失去光源，她很难看清发生了什么。 咸湿的味道隐隐传来，裴乐感受到自己的鞋子淌在水中，水位逐渐上升，并且到达她的膝盖。 应该是水箱破了。 她想开口问些什么，随后又忍住了。 既然大家都不慌乱，说明之后自有安排。 就这样在黑暗中过了不知道多久，大概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实验室的灯光重新颤巍巍地亮了起来，裴乐这才看清四周环境。 水箱离她不到一米远，玻璃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里面的水流淌出来，在封闭的实验室涨到膝盖高度，不少震动时掉落的仪器还漂浮在上面。 一旁的季梧桐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大家收拾一下吧。” “好。” 其他研究员应了声后，就陆陆续续地打扫了起来。 水怎么办？ 裴乐刚产生这个想法，就看见季姐在操作栏上再次推动了几个按钮，排水系统启动。 十几秒后，地上的水自动流失了。 见状，裴乐也跟着帮忙收拾一地狼藉。 人鱼诱捕守则 第3节 撞上其他研究员的视线时，对方还会朝她投向关切的眼神。 这样一来，裴乐觉得可能要重新衡量一下对新同事的看法。 “刚才的震动是因为那个a级生物吗？” 等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裴乐重新回到季姐身边问道。 季梧桐点头，神态比较淡定。 “那照顾它会有风险吗？”裴乐忍不住继续问道，顺手理了理头发——因为刚才的晃动，有几缕头发贴到了脸上。 闻言，负责人季梧桐侧身看向裴乐，眼睛微眯，好像有些不悦。 裴乐没有半点被吓到，从容与其对视。 事关人生健康权，非常有必要了解清楚，要是危险，这是另外的价钱。 季梧桐走到水箱边，看向下方的黑洞，低声说道：“会，但有保护措施，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也会紧急救助，所以不必担心。” “它叫什么名字？我是说，应该会有代码吧？”裴乐也走到水箱边。 这黑不溜秋的洞能看到什么？ “鲛人-a-018。” 第2章 星历七十一年，12月7日。 裴乐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走在回家的路上，离开了中心区后，道路就变得泥泞了，空气没了调节器，仿佛能够滴水。 这是一片金黄的沙土，放眼望去平坦得毫无波澜，连人影都少得可怜，像极了这座城市，乏味得如嚼了上百遍的口香糖，让人恶心。 裴乐没有口香糖的记忆，但她却隐约知道，这个只存在文档中的历史产物究竟是什么味道。 她摸了摸上臂的某处，原本有一道小伤口的地方已经差不多愈合了。 实验体鲛人突然暴动，她是唯一倒霉受害者，虽然实验室已经采用了二十厘米厚的双钢化玻璃，但实验体的威力还是超出了众人的预计。 裴乐回忆起了后来在实验室的一幕…… * 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后，裴乐才上报了自己的伤口。 因为能源受损，实验室的灯光也没最初的明亮。 从她的视线中，隐隐看到口子大概一根食指的长度，血液将她的衣袖浸湿了。 闻言，季姐从一排的试剂中直接抽出一管，小心翼翼地给她抹上了几滴。 “正好，我们最近新开发了一款疗愈药剂，虽然经过了临床试验，比较安全，但以防万一，伤口有什么异样都给我汇报一下。” 裴乐有些发愁地看了眼自己的衣袖，蓝色的布料被鲜血晕染开了一团乌色。 季梧桐心领神会：“衣服的费用可以报销。” “好的，我都听组织的安排。”裴乐脸上重新挂起微笑。 衣服什么的不要紧，重要的是为组织付出点什么应该的。 因为突发事故加上工伤，裴乐被通知可以提前回家。 临走前，裴乐想着了解自己将来的工作流程，于是向季姐提出请求。 季梧桐没有思考太久就答应了。 “也好，今天这个情况实验可能又没法正常进行了，先带你熟悉一下之后的工作内容。” 在负责人季梧桐的带领下，裴乐来到了地下室。 “我们一般将生物饲养在地下室，你负责的实验体就在0号实验室的正下面。” 从楼梯下来后，季梧桐讲解道。 通往地下室的是0号实验室的电梯，按照裴乐目前的权限，她只能到达第一层和负一层，正好是她工作的范围，如果平时需要前往其他区域，则需要提交申请。 “a级是最高等级了吗？”裴乐有些好奇问道。 “不，”季梧桐轻轻摇头，“最高级的是s，往下分别是a、b、c……我们实验室负责a级以上的实验体。” 裴乐垂眸思忖：能够负责最高级别的，看来实验室的等级也不低，她是否可以理解为待遇也会是最好的？ 想到这，她抬头，甜甜地问道：“其他s级的实验体在哪呢？” 季梧桐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看了裴乐一眼：“这就是超出你目前权限的知识了。” “抱歉，我不应该问的。”裴乐从善如流。 “新人好奇这些很正常，等你到达五级以上的职位就知道了。”来到地下室的门前，季梧桐没有再看裴乐，而是转头在操作栏输入密码开门。 裴乐当然知道五级以上的职位意味着什么——首先，这里的工作等级共有七个等级，从上往下所占人数呈现金字塔结构，金字塔顶端的一级职位是执行官，而像她这样刚入职的，自然是从最低七级做起。 听上去这里只是实验室，但其职称与政府对等，外面相当大一部分的规则制定就是出自于研究员之手。 因最初的中心大陆的设计，实验室不仅只是明面上的一所科学研究所，准确来说是一所庞大的机构。 裴乐回忆起了在方舟学院了解的历史。 “我输的密码记一下。”季梧桐提醒道。 “好，”裴乐凑过来，默默记住季姐按下的数字，“需要对其他同事保密吗？” 坚固的大门无声打开，灯光随之一节一节照亮整个黑暗的空间，向探访者展示神秘的内部。 “当然。” 季梧桐径直朝内走去。 地下室静悄悄的，季梧桐的鞋子在瓷砖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裴乐意识到这点后，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当她靠近水箱，低头望去，才发现水箱的尺寸远超过她想象。 二十厘米厚的玻璃之下，里面的画面有些扭曲，蓝色的液体波澜不惊，像一座潜伏的冰山。 裴乐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加速起来。 咕噜咕噜…… 那是什么？ 裴乐警觉起来。 那声音依旧在她的耳畔不断响起， “食物每天早上八点会送到这层门口，接到食物后，按下这个按钮，食物会自动被送进窗口……裴乐？你在听吗？裴乐？” 不断充斥的噪音让裴乐脸色有些发白，像是有人歇斯底里在她大脑中尖叫。 好吵…… 视线仿佛蒙上一层面纱，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真切。 只有满目蓝色。 一片溺死人的蓝色。 那片蓝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放光。 那是…鳞片？ 恍惚中，裴乐听到了季姐的问题，她张了张口，想说她没事。 可惜的是，最终还是没了意识。 * 随着时间的推移，皮肤上总算有了热度，远处的地平线渐渐有了突起的金属，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 裴乐思绪回到了现实，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 现在是中午12点，她还有两个小时去享受温度。 要知道，‘太阳’不是什么时候都会给人带来热量的——尤其是对于她一个小小的三代公民来说。 当然了，这一切窘迫在她进入实验室之后就要改变了！ 裴乐又舔了舔嘴里的糖。 在实验室晕倒后她大概两分钟就醒来了。 季姐给她做了个小小的检测，得出只是低血糖的结论。 在她离开之前，季梧桐从兜里掏出两根棒棒糖塞给了她。 裴乐珍惜地品尝着糖的味道。 看得出来，她的上司的家境应该不错，连糖这种旧地球的产物都说送就送。 就在这时，裴乐收到一条信息—— 【您已到账：1000 c】 看来是裙子的补偿到了。 裴乐眯了眯眼睛，发自内心地流露出餍足的微笑。 在这样阔绰的工作单位，身上被植入定位芯片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实验室的所有人在入职前，都要在皮下植入芯片。 芯片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工作人员的安全，因为大部分研究员还有着外出采集的任务，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每个人在正式入职前都要植入芯片。 她有第二种选择吗？ 没有。 裴乐从不做无法改变的事情。 随着她离家越来越近，周围的环境喧嚣起来。 人鱼诱捕守则 第4节 一位新晋农夫穿着防水的靴子，身后的小型机器人拖着它身体数百倍大的箱子，从顶端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出，这是一箱土豆；几个全副武装、手持枪械的人正在城门口进行最后一道的检验，随后透明的保护罩露出一道口子，由他们通过…… 这是一片潮湿的天地，配合灰蒙蒙的天空，人们的身影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影影约约，也是裴乐居住的地方——an区。 “是裴乐呀，白日好！” “何叔你好！” “裴乐你回来啦？来，给你尝尝我最新种出来的土豆，只用了十天！” “谢谢莫婶，只是我土豆过敏，可能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一路上有不少人注意到少女的身影，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裴乐笑盈盈地一一回复。 相处不过两三年，这里的邻居都有些过分热情了，这在现在的环境中非常少见。 就在裴乐靠近城墙的时候，一处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 在门口外，几个探索队的成员身形狼狈，像是经历了一场逃亡，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头发红色的男人，半躺在地上，脸色青紫，身体像是泡发一样，肿胀得吓人，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下一秒，人群爆发一阵惊呼。 “啊——” 红毛男人突然炸开了，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炸开。 以男子为中心的方圆十米，都洒上了血肉，不知名的组织器官，像烟花一样，仿佛天边都泼上了血色。 “小五！”男人的队友惊恐地喊道。 裴乐心中一惊，大脑一片空白，因为靠得比较近，她甚至能感受到脸上的温热的血液。 模糊中，她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安慰，男人的恸哭……乱七八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裴乐感到了一丝胸闷。 * 警察局。 “你好，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你可以回去了。” 警卫打开门，对裴乐说道。 得知裴乐是研究员后，他的态度也变得客气起来。 虽然对方的等级不高，但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警卫可以得罪的。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吗？ 裴乐苦笑：“我想知道对方突然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抱歉，这件事并……”警卫下意识回答，似乎想到什么，停顿了一秒：“您是研究员，可能之后会看到资料，老实说我并不清楚，应该和他们这次出行的目的有关。” 裴乐颔首，眼帘微微下垂：“你们也有难处，只是我有些担心对方的血肉会造成污染。” “原来是这样，”警卫肃然起敬：“不必担心，刚才有专家过来分析过了，这些是无害的，说起来这位专家还是您的同事。” “那就好。”裴乐微笑。 回想到刚才的惨状，她还有些心惊。 这就是她为什么努力挤进研究员的原因。 同样的高额工资待遇，但探索者却要承担更大的风险，当然了，对学历的要求则会放低。 临走时，裴乐经过了一间询问室。 一道男声影影约约传出来，仔细听还有些颤抖。 “……d区水域……怪物……” d区水域？ 裴乐听着有些耳熟。 好像她负责的实验体就是d区的。 裴乐突然对自己未来的工作有些担忧。 第3章 （修） 回到家中，时间已经比较晚了。 裴乐在关上门的那刻，一直挂在嘴边的温柔笑意已无影无踪，在昏暗的灯光下，整个人显现出与在外截然不同的冷漠气质。 室内没有窗户，反正也没有阳光，还不如攒钱买个全息投影。 日夜交替长达三个月，只有时钟能告诉人们今夕何夕，且保证每人八小时的睡眠。 【主人，欢迎回来，离全区资源截断还剩一小时，请问要收听今天的广播吗？】柔美的女声从四周传来。 “接收。” 为了保证社会正常运转，所有资源的分配都有着严格的控制，如果还需要额外的资源，则需要自己掏贡献点。 裴乐刚工作，比较穷，还没有把贡献点浪费在水电上的打算。 简单的清洁过后，她躺在床上假寐。 【今天上午十点，a07探索队在d级水域发现了新的类人生物，经过初步判断，这是在星球上发现全新的生物，据调查队员声称，这种生物具有惊人的智慧，疑似除人类外发现的第一个智慧物种，目前实验室正在调查中……我们来听听能文彦研究员怎么评价……】 【……与人类相提并论的智慧物种可能性不大，在旧地球，大猩猩和人类的基因相似度高达98%，有人曾经尝试过用人类的生活方式教育它们……】 裴乐听完广播，总结出来就一句话：发现了新的类人生物，但是研究员认为它和地球的大猩猩类似。 她轻微皱了下眉，感觉这位高级研究员的推论并不严谨。 毫无数据证明，只凭感觉就可以发表推论了吗？ 毕竟是唯一的娱乐项目，裴乐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科学话题结束后就是娱乐频道。 【接下来朗诵一首向导上周发表的新诗《致蓝星》……】 …… 【今天的广播到此结束，十分钟后全区进入休眠时间。】 【白日过半，长夜将至，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失去广播后，房间彻底安静下来了。 趁还有点时间，裴乐坐起了身，拿出反在枕边的平板，记录了起来。 “今天是入职的第一天……遇到了爆炸……” “入职的实验品看上去很不好相处，而且，我怀疑今天的晕倒也与他有关，包括在我在警察局听到的，它身上应该存在不少秘密……” 微弱的屏幕光照射在裴乐的脸上，她看上去在思索什么。 她想起了下午那些像家人一样的居民，突然感到一丝怅惘。 虽然在身份证上显示，她属于第三代公民。 但按照她的真实出生年龄来看，她应该是初代公民。 当初的‘方舟计划’中，她没能成功从冷冻胶囊中醒来，万幸的是，人们没有放弃她，在探测到她有微弱的生命体征后，便一直保持着能源维持，直到65年后，她奇迹般的复苏，只是冷冻太久，失去了以往的记忆。 一觉醒来后，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在一位好心人的资助下摸索着，考上了大学，找到了工作，即将也有了新的住所，但她还是感到了空虚，明明什么也有了。 他们喜欢的只是那个看上去温柔，永远好脾气的裴乐。 * 翌日一早，裴乐准时来到实验室报道。 在路上，她遇到了季梧桐，这位上级向她交代了一些事。 “住宅申请已经通过了，下班之后可以直接搬到ax区，具体的地址已经发送到你的终端上了。” “好的。” 在明亮的长廊上，一些人员看到季梧桐等人，基本都会主动问好。 当季梧桐介绍裴乐是新来的研究员后，大部分人的反应先是惊讶，接着恭维“年少有为”，眼中也增添了几分重视。 这也让裴乐认识到，她所在的零号实验室有着较高的地位。 “实验室管得比较宽松，但有些原则问题的后果还是蛮严重的。” 在即将到达目的地之前，季梧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话。 裴乐怔了一下，随后了然，微笑着说道：“季姐，我有点不太懂你的意思，原则问题是员工手册这些吗？放心吧，我很重视这份工作的。” “那就好，我对于你寄予厚望。” 面对女孩柔美的笑容，季梧桐的反应就像她的穿着一样，一丝不苟，镜片下的眼睛毫无波澜。 裴乐也面不改色，笑着与负责人分开，她要进入负一层。 她当然知道季梧桐在警告什么，无非是在路上看到有那么多人对零号实验室的尊敬，希望她不要为此而自傲，从而违反规则。 老实说，裴乐并不是一个容易自傲的人，虽然她从小学习能力很强，又因为长相受过不少优待，但她一直谨记，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明了价格。 * 来到了那个房间前，根据上次季梧桐教的，裴乐输入了一串密码。 厚重的铁门‘哒’的一声打开，露出房间原本的面貌，裴乐抿了抿唇，莫名有些紧张。 上一次来这，她还没有看清这里的异形长相就昏过去了，严格来说，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一个异形。 况且，她还记得，晕倒前那怪异的声音。 虽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但裴乐总有些不安。 “哗哗——” 人鱼诱捕守则 第5节 水箱也并非完全密封的，水流的声音可以影影约约地传入外界。 而在水箱的八个角落都设置了麦克风和摄像，确保能全方位观察这个实验品。 只不过因为上一次的震动事故，这些装置全部报废了。 裴乐站在水箱前，仰头看着被玻璃扭曲了的画面，空气中传着咸湿的腥味，让人莫名有些不舒服。 因为蓝色过于单一，看久了有点眩晕。 此时，一条漆黑的鱼尾吸引了裴乐的注意。 这是条极大的鱼尾，她目测大约有近两米长。 它正往上游，并露出全部身形，虽然尾巴差不多有两个裴乐那么大，但上半身和正常男人体型差不多。 背部鳞片从鱼鳍一路向上，坚硬的鳞片越来越稀疏，直到肩胛骨开始，彻底变成透明的样子。 目光再往上，对方的后脑勺长着海藻一样的‘头发’，再仔细一看，其实只是由无数的鳍组合而成的。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裴乐的视线，缓缓转过头。 裴乐心脏没由地一颤，像是怕看到什么画面，她紧紧地盯着鲛人的一举一动。 鲛人的确实有张‘人脸’，但它的眼珠没有瞳孔，眼白占据了全部的空间，皮肤白得透明。 因为长得与人类非常相似，看上去让人有些惊悚和诡异。 似乎是感受到了裴乐的长时间注视，鲛人的眼□□准地转到新来的饲养员的方向。 裴乐心下一紧，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看不见，她都要以为鲛人在看自己了。 “因为长时间生活在深海中，阳光的缺乏使得对方的眼睛功能退缩……” 看着朝自己游来的鲛人，裴乐的脑子里回想起了季梧桐发来的资料。 眼盲吗？ 一般而言，辨别事物的方式无非是声音，气味，视线等，如果是凭借嗅觉识别位置，这层水箱足以将她的气味完全隔绝包括声波，所以不存在它能辨别出来者的位置。 所以，它是靠什么辨别自己的位置的？ 裴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靠近，最后只剩不到一米距离的怪物，漆黑的眼瞳倒影出怪物狰狞的长相。 这个画面从第三视角来看是很奇妙的，全长将近三米的半人半鱼怪物与娇小羸弱的人类女性相对，虽然不比鲸这种巨型动物给人巨大体型上的震撼。 但是，裴乐心里清楚，能进入零号实验室的异形，未必不能绞杀一个鲸鱼。 此时，鲛人缓缓抬起了右手。 裴乐注意到，它的手指很长，之间像是青蛙一样，指缝覆盖了半透明的蹼，指尖长着尖利的指甲。 “扑通——扑通——” 裴乐听到了自己心跳剧烈的震动，藏在衣摆下方的右手下意识摸上了手镯——这是实验室为了保障研究员的生命安全提供的【底牌】。 有着不同首饰形态，而裴乐在入职前选择了手镯。 鲛人怪异的手渐渐要碰到了玻璃。 没事的，这个玻璃是实验室加强后的，经过测试可以抗住一百吨的重量，对方再怎么样也只能带着里面。 只要按下按钮，实验室就会有警报，武装人员一来，鲸鱼都只是一条小金鱼。 也许是实验室乙醇的味道太浓了，裴乐的呼吸也粗了起来。 气场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明明鲛人什么也没做，像个乖乖的实验品，而裴乐才是掌握对方性命的研究员，但画面却真好反了过来。 裴乐悄悄退了一小步。 它一定想杀了自己！ 裴乐的所有感官发出危险的警告。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只被雄狮盯上的兔子，随时可以被解决掉。 根据档案，有个探索员被它活生生地撕开了一只手臂，普通的麻醉剂对他并没有作用，最后是浓度十倍的麻醉剂才把它成功带到实验室。 在极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下，裴乐扣动了手镯的开关。 “嘟——嘟——嘟——” 顿时，整个实验室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声音急促又尖锐。 三分钟之后，房间的大门被紧急打开。 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军人端着枪有序进来，头顶上，一个洞口漆黑的枪口从天花板降下，自动锁定水箱中的异形。 “情况如何？” 领头的一个军人持枪上前，询问裴乐。 什么也没发生。 裴乐缓慢地眨眼，冷静如她也不由有些尴尬。 报警了，但没事故该怎么处理？ 事已至此，裴乐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个异形它刚才想杀我。” 这话一说出口，裴乐就开始后悔了。 果不其然，只见护目镜下的警官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什么，最后还是耐心问道：“对方有没有其他异常反应？” 旁边水箱的鲛人像是最普通不过的鱼一样悠哉游哉地游着，好像刚才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 虽然有监控记录，但裴乐会想起刚才的情况，对方也确实没有做任何危险的举动。 “……没有。” 裴乐感觉自己脸要烧起来了，此刻她暗暗庆幸自己不是那种容易上脸的体质，现实层面的‘脸皮比较厚’。 “你没事吧？” 此时，季梧桐的声音传来，她步履急促，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可以看出来刚刚她是小跑下来的。 听着警官复述情况，季梧桐扫视了裴乐一眼。 裴乐感觉更社死了。 等到警官带领着余下的人陆续离开之后，季梧桐这才转身看向裴乐。 “【底牌】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不到真正威胁生命的时候，请不要随意的使用，我想，你在员工守则应该了解过这个吧？”季梧桐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还是隐隐透露出责备的意思。 要是放在学生时代，季梧桐就像学生们最害怕的教导主任。 裴乐张了张口，想把刚才的感受说出来，随后又闭嘴了。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但是，她总感觉刚才的自己怪怪的，要知道，平时的她并没有这么敏感的神经。 “对不起，季姐，我可能是太紧张了……”裴乐一脸愧色地低头，看上去仿佛在自我反省。 季梧桐的表情不变，但裴乐可以感受到对方软化的神态。 “念是初犯，既往不咎。”临走前，季梧桐说道。 “好的，谢谢季姐。”裴乐面带歉意微笑，眉毛恰到好处地微蹙，一副“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原谅我好不好”的模样。 第4章 一场小风波解决之后，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光滑的地板留下杂乱的脚印，只有水箱中轻微的水流声从透气口中传来。 人一走，气温都似乎变凉了不少，常年弥漫的乙醇味也稀薄了一些。 裴乐咬牙切齿地转头—— 水箱中，鲛人自由自在地游着，像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鱼——只是外表奇怪了点。 感受到新任饲养员的视线，鲛人回头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 裴乐：不要以为装作没事一样我就不知道是你搞的鬼！ 回想起资料上显示，初步检测，a-018的智商大约相当于人类六七岁小孩水平，她觉得这个结论亟需重新证明。 那么新的问题开始产生了，为什么它要这样吓研究员？ 裴乐不觉得018是在针对她这个人。 为了给新任饲养员的下马威？ 还是天生对人类的恶意？也对，毕竟在它眼中，他们这群研究员确实没有好意。 又或者……它在一步一步探索他们的底线？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裴乐看018的眼神闪过一丝探究。 刚才突如其来的恐惧就像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比如大家在进鬼屋之前并不害怕，但一旦进入其中的环境，就莫名地不敢看里面的环境。 人很多时候并不是害怕鬼怪，而是未知的恐怖氛围。 裴乐自认为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刚才确确实实因为对方的几个眼神举动吓到了。 突然，她想起还没有给018喂食。 * 异形的食材由一个大的铁箱子装着，差不多和裴乐一样高，长度即使普通人手臂张开也只能勉强够着。 每天早上八点，食物会由机器人送到门口，裴乐只要按下开关，就可以轻松推动箱子了。 根据季姐之前的教导，把这个铁箱子放到了靠墙的接口处，箱子自动打开。 霎时间，一只一米长的黑色的鱼箭一般的钻了出来。 裴乐认得这种鱼，名字叫红鱼，以随着速度的加快，鱼皮逐渐由黑变为红得名，可以跳出水面，靠鳍在陆地生活一段时间。 因为有一圈三厘米长的尖锐牙齿，一旦咬住了猎物就不会轻易松开，直到惊人的咬合力将其咬到对穿，危险系数极高。 之前有个探索队员就是被红鱼啃掉了整条大腿，救援人员赶到的时候，就只剩下躺在地面，半截还在挣扎的上半身。 人鱼诱捕守则 第6节 只见红鱼被放入水箱，就笔直冲向018，显然，它在运输的过程中已经被饿得头昏脑胀。 还没等裴乐反应过来，在她肉眼难以反应的速度下，018抓住了这条不知死活的鱼，对红鱼嘴内一圈密密麻麻的尖牙熟视无睹，手指插进了它的眼睛，然后将头身活生生撕开。 鲜红的血液随着018的进食晕染开来，画面变得看不真切。 裴乐怔怔地看着这几秒的变化，突然想到：如果不是因为高科技，像她这样的人，要是在海中单独遇到这个异形，会被像开瓶盖一样，风轻云淡地拧开脑颅吧？ 018很快进食完了。 它很节俭，又不挑食，没有剩下残余。 吃饱喝足之后，018趴在一块巨大的人造石头上面，尾巴有一搭无一搭摆动，背部裸露的皮肤光滑，鳞片自上往下颜色逐渐加深，在黑色的鱼鳞衬托下，苍白的肤色看上去细皮嫩肉的。 裴乐思维不禁发散，心想：这样是放在以前，怕不是会成为拍卖场上供人玩弄的怪物，或者畸形秀的演出成员吧？ 但她心知肚明，一旦有人将018当作一个普通的异形，结局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死法。 她翻了翻上一任的饲养员的笔记。 “12月1日 018被送到水箱第一天，出现应激伤人现象…… 12月2日 018无异常反应…… …… 12月4日 7点左右，018拒绝进食，其鱼尾砸破水箱，所幸无人员伤亡。 …… 12月6日 018躁动，地面发生震动，电力系统崩溃，负一层被水浸没（建议上报调高其危险级别）……” 上任饲养员的笔记只有短短两页，裴乐很快看完了。 这个实验品刚被捕获，仅仅在水箱呆了七日，也就说有很多风险尚未得知。 今天结束之后，裴乐也要接过前辈的工作，对018进行记录。 * 12：00 中午饭点，裴乐看了看时间，脱掉了白大褂，从放置着水箱的房间离开。 扎在丸子头的瘦弱女孩背对着水箱的时候，原本在休息的018侧脸‘看’了下对方，尾巴有一搭无一搭摆动，随后又重新趴回石头上。 食堂在一楼的最靠北的地方，占据了建筑三分之一的位置，主食为土豆玉米，提供少量肉食素菜，主食不限量，分量足够一个正常体型的男人吃饱。 裴乐将一勺满满的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可以尝得出来，厨师已经在有限的食材和调料上尽力了。 虽然方舟上保留了大部分地球植物的基因，但能够在这个星球适应的不超过百种，而可供食用的不超过二十种。 其他的食物则需要花费大量资源构建大棚，人工培养土壤，光照…… 因为，裴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靠营养液解决问题，即使难得享用一餐真正的食物，也大多是玉米土豆。 裴乐不喜欢吃土豆，所以可选择的只剩下玉米。 这个星球的将近99%都被水覆盖，通过放射性衰变系列检测，科学家得出该星球年龄不过20亿年，还是个‘青春期少女’的结论。 虽然也有类似太阳的恒星，以此为中心的天体系统被命名为‘茹云’，因为相距较远，一年只有2-3月份阳光可以直射地面，之后便是长达一个月大雾笼罩时期，可见度极低。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一年有十三个月，因为人们生活在半圆的保护罩，因此从很难从太阳的光线上判断时间。 用完午餐后，裴乐不紧不慢地前往实验室工作。 “你就是裴乐对吧？”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传入裴乐的耳中。 裴乐抬眸一看。 一个身高仅到她胸前的小孩挡在了她的面前，黑色细软的头发刚到他的耳朵上，因为缺少明显的第二性特征，无法判断对方的性别。 “小朋友，有什么事吗？”她温和地问道。 “啧啧，”对方也不说话，先是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眼裴乐，见这个新来的女研究员面不改色，才慢慢开口，“你就是那个养实验品都能吓到开警报的研究员？” 裴乐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小屁孩很拽嘛？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工作了。” 裴乐不打算与对方多加纠缠，连名字也没问就走了。 对方看上去年龄偏小，能在这个实验室自由出入，身份十有八九不简单，非必要她不会招惹这类人。 小孩原本双臂环抱，见裴乐就这么走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不问问自己身份吗？ 这个新来的研究员性格这么无聊？ * 裴乐才不管刚才的小孩怎么想，她要赶着回去上班。 头顶的白炽灯将走廊照得明亮，研究所就像一个分工明确的机器，被走廊分割成各个工作区，有人研究食物，有人研究武器……而探索队常常配合研究员的行动，采集样本，保护研究员。 出了人类保护罩，外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冰川，如果没有穿戴好特殊的装置，光是气温就能让所有人寸步难行——这些都是裴乐在书上学到的，她从来没有出过保护罩。 听说最近高层们在组织开发第六大陆，探索队员的需求大大增加，他们实验室有时候发布委托，甚至需要整整三天才有人接下。 和往常一样，在一个人的时候，裴乐总喜欢思考很多事。 当裴乐通过验证进入实验室的时候，发现大部分同事都已经到齐了，围在小型水箱周围。 她有些好奇地靠近水箱。 只见季梧桐站在控制台边上，左右一男一女，男研究员坐在操作台上控制着变量，女研究员拿着平板记录着什么。 水箱中，018疯狂地四周撞着玻璃，发出了沉闷的‘碰碰碰’声，水中漂浮了几片黑色的鳞片，可能还有其他组织，澄澈的水也变得浑浊起来。 半人半鱼的怪物张着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似乎在吼着什么，不过很可惜，玻璃的隔音效果使得一切都是徒劳，只能从光屏中剧烈不规则的音频震动窥见一斑。 “再加大电力。”季梧桐低声吩咐。 “季姐，现在已经1000瓦了，再大可能会出问题。”控制电流的研究员说道。 季梧桐冰冷的镜面反射出018痛苦的样子，“上一次最高电压是多少？” 正在记录的女研究员回答：“800瓦。” “好，今天就这样吧，记录完了吗？” “已经记好了季姐。” 电压停住了之后，018也终于停止了抽搐，无力地瘫靠在地上，因为空间有限，上半身靠在玻璃壁上，尾巴委屈地卷成半圈，水中的鳞片一上一下漂浮。 通过玻璃，裴乐这才注意到，018侧耳位置长着如鸡冠一样的层层红色肉瘤，范围并不大，平时被鳍挡着，随着它的呼吸一张一合。 明明看不见，018的眼皮还是半耷拉下来，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它这个明显的防御姿态，看上去像一条刚刚受过虐待的小狗。 裴乐冷静地心想：或许他们刚才做的其实和虐待动物没什么两样，不过一个出自变态的心理癖好，一个出自研究。 第5章 018重新送回负一楼的时候，是直接从屋顶上方开的半径一米的洞坠落下来的。 因为水的阻力，裴乐一行人看着昏迷的实验品慢慢渐渐接触底面。 “它的恢复能力惊人。”季梧桐说道，“组织再生能力是我们人类的三倍……” 裴乐看着躺在水箱中的018，缓缓点头。 “你负责观察018的恢复情况。”季梧桐转头对裴乐吩咐。 “好。” “如果018醒来也和我汇报一下。” “好。” “要吃糖吗？” “好。” 等等！ 裴乐有些懵逼，这个话题是否转得有些快？ “咳咳，我身上带了一根棒棒糖，绝对你可能会喜欢。”季梧桐面不改色回答。 裴乐看着这个一脸冰冷的上级，她还记得，这位女士刚才也是这个表情吩咐增加电压，018昏迷后从他身上抽取400cc血液，并收集了018在撞击的时候掉落的鳞片。 “好的，谢谢季姐。”裴乐甜甜地回答。 既然是上级的好意，她也不太好拒绝。 …… 季梧桐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吃糖时鼓鼓的小脸，好像她小时候父母送的仿真松鼠，也是这样大大的眼睛，看着就十分可爱——原谅她从小就在语言方面缺一根筋的天赋。 这样想着，她的右手微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在对方的脑袋上轻轻的摸了一下。 “怎么了？”裴乐有些莫名其妙，她感觉刚刚好像被季梧桐摸了一下头？ “抱歉，你刚刚的头发有点乱。” “噢哦，谢谢！”裴乐感激道。 看来她的上司还有点强迫症，她要记住这一点。 * 人鱼诱捕守则 第7节 因为018看上去伤势比较严重的样子，裴乐将它转到水槽中，没有了玻璃的阻碍，可以更清晰的观察对方的伤势。 它似乎伤得很严重，双手自然地摊开，露出了和人类极其相似的手指，手掌半张，指缝的蹼也皱皱巴巴的，修长的脖子映衬着脸部轮廓更加明显。 难以置信，在如此高压的电击下，018居然还能活着，照完ct后发现仅仅只是受点皮外伤？ 当她触碰上018的身体时，滑溜溜的触感从指尖神经末梢传入脑中。 好冰。 这是裴乐第一感受。 也许是生活在深海，018不仅身体冷，心跳速度也缓慢。 根据刚才的检查，对方的平均心跳为60秒每次，即使是受到电击时候，最高也不过是25秒每次心跳。 裴乐站在水槽旁，看着躺在过膝的海水中的018，突然有些好奇，对方究竟是雄性还是雌性？交/配方式是怎样的？ 这样想着，她的视线就下意识转向实验品的下半身。 人鱼的鳞片从上往下由小变大，从稀疏变为密集，颜色也逐渐加深，像水墨画的渐变。 耻骨的位置覆盖了一层细细的，柔软的，颜色相对较浅的鳞片，一时间无法判断雌雄，但看着人鱼平坦的胸肌，裴乐更倾向于对方为雄性。 她在平板上重新打开018的档案，果然在性别那栏找到‘雄’的字。 出于好奇心，裴乐蹲下来观察人鱼的鳞片。 它的鳞片不是磨砂一样的漆黑，在灯光下隐隐可以看出五颜六色的光泽。 在刚才的实验中，尾巴掉落了好几块鳞片，露出粉红的肉色伤口，有的鳞片甚至掀开，直直粘在肉上。 裴乐断断续续地观察了一个下午，018还没醒过来。 于是她只好把人鱼用机械臂又运回了水箱中。 水箱设有类似水闸的装置，可以调控018的活动空间。 之前说过，018的皮肤白到透明，明明是一头凶猛的异形，但在遭受高强度的电击之下，此刻的它看上去像一只破烂了的树脂娃娃，勾起人的肆虐欲的那种。 裴乐把这一刻的心理活动归为对方长得太像人类的原因。 * d区，寒风凛冽，天空卷起皑皑白雪，让人难以看清四周的景象。 d区边缘的交界处，一个圆形小房子立在厚厚的冰层上，穿着特质保护服的男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像只企鹅一样慢慢挪回自己温暖的基地。 房子只有二十平米，四个人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空间十分有限，所有家具材质都是金属构成，确保足够稳定 “该死，这愚蠢的天气什么时候结束！？” 男人一进屋，就放下了肩上的行囊，换下那身全是雪的衣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在加热冰水的期间，他看了一眼铁桌上的东西，打开了了房间唯一一台娱乐的电子设备——收音机，不抱希望地调到a-01频道。 “欢迎……滋滋滋……人类……”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没过多久，就只剩下“滋滋滋”的声音，在原本狭小的屋内显得格外聒噪。 “狗屎！” 男人暴怒而起，把这台巴掌大小的收音机砸到地上。 “哐哐”两声，可怜的收音机摔到角落里，因为外壳质量不错依旧完好无损，只是声音彻底消失了。 男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雾气从嘴里不断呼出，遮住了他乱糟糟的络腮胡子——他已经半个月没有打理过了。 这一个多月他快要疯了！ 原本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同伴从第一个星期之后开始陆续失踪，到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明明说好了在这里守一个月就会有人来替班，但现在已经逾期整整五天了，别说换班了，人影都没有！ 最让他绝望的是，早在两个星期前，他们与基地的人失联了，风雪又大，想要凭借仅有的设备回去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男人这样想着，又气不过踹了墙壁一脚。 过了好一阵，等到心情终于稍微平复，他转身从卧室的地方翻出速食。 原本食物是四人一个月的分量，但因为另外三个人失踪了，所以剩下的食物充裕。 但男人坚持只吃属于自己的一小部分，实在是饿了才会从队友的份额中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些，并把它们归回原样。 “老钟，我就吃一点你的东西，对兄弟不要这么小气。”男人喃喃自语，张嘴吃了一大口团子。 他总觉得其他的队员还会回来，到时候他们看到食物没了可不得揍死他。 这段时间他都很小心，在检查过设备没有问题之后就回来了，稍微远点的地方他都没去。 用完餐之后，男人打开电子笔记开始记录。 这个笔记能记录海量的东西，需要的电源极少，断网也不影响正常使用，是每个探索队员都选择用来记录的工具。 男人坐在床边，亦如每天的记录工作一样。 “71/12/4 设备运行正常，波动处于正常范围之内 71/12/5 设备运行正常，波动处于正常范围之内 71/12/5（此处有涂改） 设备运行正常，波动处于正常范围之内 71/12/5 设备运行正常，波动处于正常范围之内 ……” 男人低头记录完就睡了。 温暖的小屋外，肆意的暴雪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这个小房子吞噬。 而三米厚的冰层下面，漆黑的海洋像一只潜伏的巨兽随时可以将人吞噬，不管大小，所有的生物早就没有任何的踪迹，整个深海安静无比，像死了一样。 * 12月10号研究所 裴乐刚踏入实验室，就看到季梧桐在一个老人的旁边讲着什么。 “018在各项实验中表现良好，初步分析，它的恢复能力是我们的三倍，寿命也远超于人类……” 这位老人头发花白，穿着朴实的黑色长裤，上身却穿了个印有嘻哈风格的t恤——裴乐在教科书了解的历史文化。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至少七八十岁，算得上的开荒的一代公民，而且身份不低。 看到裴乐，正在给老人介绍018的季梧桐示意点头了一下。 裴乐也识趣地前往负一楼。 018在昨晚醒了过来，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原本季梧桐打算再进行一次全身的检查，可惜清醒的它怎么也无法让人近身，权衡之下，便改为肉眼观察。 018见到裴乐也没多大反应，依旧是无精打采地趴着。 它那条巨大的尾巴一上一下摆动，如薄纱一样的鳍在水里飘荡着，光滑的后背肌肉紧实，它似乎已经习惯了裴乐的存在。 裴乐看着018在水里灵活游动的身姿，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人鱼故事。 这些故事都来自于旧地球，不同的国度各有各的版本，梦幻的，凶残的，美好的…… 它会说话吗？ 裴乐有些好奇地看着朝她游过来人鱼。 既然对方与人类长得如此相似，根据检测，他们能发出远超出人类听力范围的音频，那有没有可能对方也能与人类对话？ 想到这个，裴乐突然起了鸡皮疙瘩。 毕竟，他们对018做的事情并不属于对待同等生物该有的待遇。 这时，终端受到一条信息。 【半小时后上来实验室，有一场会议。】 第6章 裴乐踏入实验室门口时，会议正准备开始了，季梧桐和一众研究员围着长桌坐下来。 说是会议，实则只是在原本的实验室中清空了一张桌子。 “前三天，a07探索队的事大家听说了吧？” 季梧桐站在中心的位置，表情严肃。 裴乐知道季梧桐说的是哪件事，她入职的第一天，就在城门口处目睹了一位探索队员爆炸的场面，作为中部大陆的实验室，这件事引起注意并不奇怪，只不过没想到这件事刚好交给了他们处理。 裴乐旁边的一个瘦瘦的男研究员回答：“听说了，广播有报道。”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季梧桐颔首，“具体的情况我现在发给各位，广播的信息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裴乐低头，在自己的平板上打开季梧桐传送的文件。 文件内名词专业，数值复杂，具体是对爆炸事件的成因，残余肢体的分析等做了个详细的报告，裴乐直接看到结果。 浏览片刻，她有些诧异地抬头，发现周围的研究员也和她一样，表情惊愕。 “有人发现不明有害物质！？” “没错。”季梧桐打开了全息投影，将收集到的图片展示出来。 裴乐看清□□的血肉模糊图片后，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然而，其他的同事对此都无动于衷，反而更为严肃专注地盯着画面，她便也强迫自己盯着投影。 “这是受到感染后探索员的影像。” 投影中，四个探索员在接触到这样的物质之后，先是全身像巨人观一样肿大，接着如气球达到极限似的，在一瞬间炸开。 人鱼诱捕守则 第8节 可以看见，有根鲜红的肠子正好怼在镜头的十厘米处，被清晰的拍摄下来，可以发现肠子上还有水泡。 裴乐还在这一众的图片中看到熟悉的画面——昨天她回家途中亲眼目睹的爆炸。 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监控清晰地把这位异常的队员拍摄下来。 受到冲击的裴乐喝了口热水。 “这种物质的源头在哪？”还是刚才发言的研究员。 季梧桐的视线转到裴乐这边，“不知道，目前正在调查中。” “有物质样本吗？”裴乐对面一个微胖的男研究员提问。 “暂无，触碰过的人都死亡了。” “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这支遇难的探索队还发现了018的同类。” “尚未知两者是否有所关联，不过介于之前018的表现，我提议要提升此次的实验品危险等级，大家有其他意见吗？” 闻言，研究员之间开始相互讨论起来。 “附议。” “我没意见。” …… 众人全票通过这一提议。 “好，今晚我向上级提交申请。” “那么，如果大家没有其他想说的，会议就这样结束吧。” 研究员纷纷站起来收拾东西。 * “季姐，我的弟弟是探索队的，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能否帮我查一下？” 在研究所的尽头，裴乐无奈地站在转角处。 墙的另一边，季梧桐被一个和她同样严肃的男人拦了下来。 这两人同款的严肃表情，一看就同为零号实验室出身。 裴乐对这个声音有印象，会议上，他总是第一个附和的。 对于眼下这种尴尬的情况，她也有些无奈。 她并不是故意偷听的，原本她看到有季梧桐在她的前面，想要上前打声招呼，但是，对方被一个面露难色的同事拦住了。 而对方开口就是求人帮忙的私事。 前面的路又刚好只有眼前一条，裴乐担心自己上前会让对方更尴尬，于是体贴地在先躲在一边。 这个男研究员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虽然他极力伪装，但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抱歉，我不该打扰到你。” 听到请求，季梧桐冷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下属。 对方年龄大约三十岁出头，不胖不瘦，长相平庸，看上去就像最普通不过的研究员。 男研究员这几天因为弟弟的事情心急如焚，但让他去求情长期以来不近人情的季梧桐，还是臊得慌。 “无妨，你弟弟的编号告诉我一下。” 灰心丧气的男研究员猛地抬头，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情绪。 研究所有自己规则，不同的职位都有自己的权限，如果被监测到有人滥用职权，轻则仕途到头，重则开除。 他只恨自己无能，干到现在也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七级公民。 男研究员感激地看着上司。 季梧桐表情不变，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裴乐一直等他们走后才出来。 她歪了歪脑袋，心想：她这算不算发现了季姐的辫子？ 只要她借此举报，上级就会在一周内调查清楚并降下处罚，即使对方情有可原。 裴乐笑了笑，她才不会多管闲事呢。 她放慢了脚步，慢慢走回实验室。 刚踏进一步，裴乐就被里面的混乱惊住了。 “快，镇定剂！” “没用，所有的麻醉剂都对018失效！” 实验室中间的水箱已经彻底炸开了，比上次好一点，这次的排水系统提前开始思运转，地面还不至于积水。 十几个研究员手忙脚乱，有人在调配试剂，有人保护着仪器…… 一个眼熟的男研究员小心翼翼地靠近018，看样子像再给对方来一针。 裴乐进来的时候刚好目睹了这一切。 巨大的人鱼趴在地上，双手撑地，脱离了水箱，它的行动受到不少限制，只能甩动巨大的鱼尾，硬生生打到最近的研究员腰上，将对方砸到五米开外。 这倒霉的研究员当场就晕了过去。 然而，还一个女研究员被它压在手下，一旁的眼镜碎成两半，面对近在咫尺的异形，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栗。 季梧桐也无比狼狈，头发散开一半，浑身湿透，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再往深一点就要看到白骨了。 她没有靠近018，站在离它三米距离，隔着一张桌子与外界的救援沟通。 突然，情况突变！ “啊——” 被018压在手下的女研究员发出了惨叫，那声音听上去无比凄惨，响彻整个实验室。 裴乐的瞳孔微缩，眼瞳倒影出眼前血腥的一幕。 018伸出那只比人类要长，带着蹼的手，将手臂直接插进了对方的肚子！ 血液一瞬间从伤口处炸开，大部分溅到了018的身上，将它的身体染得半红，大块大块的鲜血瞬间从不断抽搐的女研究员后背晕染开来。 018虽然长了一副和人类很相似的脸，但一向没有表情，苍白的皮肤在鲜血的映衬下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快救她！再不救她就没命了！” 季梧桐急切地喊道。 “我已经申请军队了，再过一分钟他们就会赶到。”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警报，大门电路已经断开，正在申请重新连接……】 “该死！” 不知道是谁咒骂了一句。 当然，现场已经无人顾及。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看着在实验室中间的018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恶魔，没有人有勇气赤手空拳地去面对这只怪物，对方的攻击力太强了，连号称用当今最硬的材质做的水箱玻璃也不堪一击，撕他们就和撕一张纸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会这样？ 在场的研究员感到了棘手，他们之前也有过研究异形的情况，但强悍成018这样的还是少见的。 最重要的是，谁能想到几乎对所有异形都生效的麻醉药剂居然失效了！？ “老天，这是什么怪物啊……”一个人喃喃道。 裴乐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对于018的危险程度并没有一个参照物的对比，以为异形都是如此。 因为情绪紧绷到了极点，她甚至还在心里哀嚎：原本以为研究员是个安全的，只靠脑力活的工作，但现在看起来怎么危险性这么高啊！？ 裴乐紧张地看着地面上的018，生怕它又有其他的举动。 “轰——” 018的手插进对方的肚子之后，大门突然发出响声，它停下了动作，因为没有视力，所以研究员只能通过它暂停了片刻的动作判断出对方听到了。 【警告，电源截断，警——】 广播的声音没有播完，实验室就陷入了漆黑。 裴乐立刻转头看向大门口，透过门缝，外面的灯光依旧亮着，而实验室墙壁上，零星的蓝色荧光亮起。 她想起来零号实验室使用的是一套独立的电力系统，也就是说这个实验室的停电并不会影响到外面，并且为了以防万一，墙壁上也刷上了用一种特殊的会发光植物的汁液。 因为突然失去了大部分的光线，空气中的气味就变得更加浓郁了。 乙醇，福尔马林，碘伏……以及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裴乐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018插进手下的研究员肚子的画面。 …… 在大家都不出声的情况下，虽然外面的救援在砸着门，但在短暂的寂静间隙，裴乐还是隐隐听到了一些软体动物滑动的声音。 如果还有明亮的光线，可以看见裴乐脸已经彻底白了。 或许而这不是软体动物，而是018在掏对方的肠子。 门外的救援正在竭力地打开门。 这个时候大家都不禁心里暗骂这个牢固的大门。 018很安静，如果不是能从录音机中看到音频波动，大家几乎以为这个异形并不会发声。 超高频声波，很符合人们对人鱼这种传奇生物的认识。 第7章 人鱼诱捕守则 第9节 在气氛紧张到几近凝固的实验室，一束强光终于照了进来。 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举着枪进来，整装待发，将中间的018包围起来，随时可以给失控的实验品来一枪。 “别击毙！”季梧桐喊道。 有了光线之后，裴乐的视线总算明亮了。 人鱼像是没有察觉到危险一下，光洁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肚子里的肠子，就像它那条随意摆动的尾巴一样，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连节奏都是同步的。 军人收到了命令，没有直接瞄准对方的头部。 在精准的枪法下，一道激光射中了018的手臂，在它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黑不溜秋的洞，直径大约两厘米。 假如018只是普通的动物，在这种激光下早就对穿了。 018感受到了伤口，将血淋淋的手臂从女子的肚子里抽出来，指尖的利爪不断地滴着血，像什么变态杀人狂魔现场。 它缓缓转了个方向。 卧槽！它怎么朝我这滑过来了！？ 裴乐的内心在尖叫。 很显然，018并没有听到裴乐的心声，反而越来越靠近。 吓得裴乐立刻立刻往身后退了一步，两个军人挡在了裴乐的身前，两支枪管对准实验品。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018停止了前进的动作，五官怪异的脑袋歪了歪，像头发一样的鳍湿哒哒披在肩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沾着血的鱼尾留下一条蜿蜒的血痕，在它的背后，被开膛破肚的女研究员已经被救援队飞快抬走了，被撞在墙壁上昏迷的男研究员也被进行了一系列的紧急处理。 以现在的科学技术，这种程度的伤如果医治及时，还是很大可能康复的——只要对方不把器官扯断。 不知道是不是裴乐的错觉，018身上的血，除了刚才的女研究员溅出来的，它的腰部鳞片中缝隙也在不断渗血。 不管如何，她脸色发白心想，即使018是传说中的人鱼，那也一定是恐怖片的人鱼，吃人的那种。 过了几分钟，人鱼一直没有其他的动作，军人试探着前进。 三米、两米、一米、半米…… 一直等到靠近对方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018也始终一动不动，白色的眼珠对着裴乐的方向。 在这样的‘注视’下，裴乐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见鬼！她居然在这只半人半鱼的生物脸上看到了充满人性化的表情！ 018对着裴乐，缓慢地上扬嘴巴，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好像一个不太灵活的木偶。 裴乐感觉更惊悚了。 如果再仔细观察一下018的微笑，就会发现，人鱼的微笑弧度和裴乐平时的笑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像是用最精准的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它在模仿眼前的人类。 * 又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工作日中午，距离上一次的零号实验室风波已经过去两天了。 虽然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很大，但没过多久就平静下来了，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此时研究所的食堂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裴乐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品尝食物。 因为上次018的事件，有好几个同事提交了转职的申请，不管搞法律还是搞机械工程，总之宁愿降低待遇也要离开零号实验室。 这其中包括了在018作乱时伤的最严重的两位研究员——没错，他们在医疗团队的努力下活了下来，并且奇迹般的除了身体虚弱一段时间没有别的后遗症。 出于工作稳定度的原因，裴乐暂时还没有提交离职申请的打算。 只是这两天实验室肉眼可见的少了一些人，但估计没多久会有新的员工进来。 018在军人进来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反抗，而是乖得有些反常地重新回到了水箱，留下一地的狼藉和战战兢兢的人类。 裴乐一连两天晚上都梦到那条满身血迹的人鱼，以及它那张僵硬的微笑，这场面过于震撼，以至于每天早上给它投食的时候裴乐都眼观鼻，鼻观心，除了工作尽量不与它有任何的接触。 018身上的伤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仅仅过了两天，上次的伤口处结了一层膜，并每天肉眼可见的痊愈，仿佛它中的不是枪伤而是皮肉擦伤。 有时候裴乐会想，要不是它只能生活在海洋，资源较为匮乏，智商也不高，估计早该成为这个世界的霸主了吧？ “你好，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一道男声在裴乐的旁边响起。 裴乐转头一看，发现还是个眼熟的人。 对方正是裴乐上次撞见在向季梧桐求情的同事。 他看上去比上一次还憔悴，不管是018暴乱事故还是别的，算得上裴乐这段时间看过的最憔悴的人之一。 认出是他，裴乐有些尴尬，微微点头同意了。 男人笑了笑，端着餐盘在裴乐的右边坐下。 “我也是零号实验室的，比你早入职两年。”男人突然说道，“我的弟弟是探索队的一员，负责d区的检测，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原本在上周前就该回到家了，但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裴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句苍白的安慰：“抱歉……” “没事，在他当了探索员之后，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后来我拜托季姐帮我查他的情况。” “得到的资料显示对方早在两周前就已经失踪了，包括当时一起去的三个人，部队派出了不少人前去搜救，最终都失踪在了d区。”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最后渐渐要说不下了。 裴乐默默地倾听，她其实有个疑问——为什么对方要和她说这一段话。 “上一次的事情你应该在旁边听到了吧？” ？ 裴乐一时拿不准对方说的是什么事情。 “我知道，当时我向季姐求情的时候你也在旁边。” 裴乐只能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男人看起来没有在意，反而是非常郑重说道：“谢谢你没有举报季姐。” 裴乐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你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与此同时，她也再一次深刻地发现，自己的这些同事看上去都有些‘较真’。 “既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那么说不定呢，你弟弟还活着。”裴乐安慰道。 男人苦笑：“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只希望能替他的那份，好好地照顾父母。” 他比裴乐先用完餐后，就先离开了餐区。 裴乐张了张口，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对方名字，以及，他弟弟的失踪，是不是和季姐在会议上说的不明物质有关？ 第8章 裴乐申请的住宅已经批下来了，这两天她就可以直接搬过去。 这也算是她这贫瘠的精神生活中难得值得高兴的事。 经过多次打探，裴乐终于联系上了资助她的人。 【你好，我是裴乐，当初要不是有您的帮助，我就要错过上大学的机会了，现在我成了一名研究员，想当面感激您，请问最近有空吗？】 裴乐找到了对方的通讯号，反复斟酌之后将信息发了出去，内心忐忑。 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有空，方便的话直接来我家吧，地址是ax区1号楼第三层。】 看完了短信，裴乐第一反应有些懵逼。 她的这位什么资助人原来这么……自来熟？ 毕竟，之前几年她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联系上这位资助人，只有每个月初收到汇款和对方的一句鼓励，她脑海中的资助人一直是一个神秘的，高冷的，有些淡泊名利的形象。 而现在对方这种态度好像是两人早就认识了。 ax区是研究所安排工作人员居住的地方，也是裴乐将要搬去的新家地址，因此她打算在周末搬家的时候拜访这位资助人。 【那我周六来拜访可以吗？】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没问题。】 * 下班之后，裴乐回到了an区。 这里其实是中心大陆最为落后的地方，简称星际版的‘贫民窟’。 不到一万人的基地里，有人支着小摊，有人巡逻，有人散步……像是在一套森严的制度下，俨然有序运转的小镇。 错落有致的彩色房屋更是给这个基地增添了几分瑰丽的浪漫，如果不去在意越来越森严的等级，其实每个人都过得还算不错。 唯一要说an区比其他区差在哪，大概是资源程度。 因为这里的人普遍为最普通的民众，居住在福利房屋，因此不管是经济资源还是其他资源，总是分配到最少的，民众想要去深造求学，还是旅游探险，这些都与他们无关。 大部分人的生活都靠一份简单的手艺糊口，然后普普通通地过完一生。 但能这样平安地度过一生也挺好地，裴乐想到最近几天见识到的惨案。 她走在平坦的大路上，一个妇人神色匆匆，朝着她快步走来。 “慢点，莫婶。” 裴乐下意识扶了一下这位迎面而来的妇人，地板上裂开了几道缝隙，每次都有人在这个地方绊倒，但一年了，一直都没人管这块地方。 “小裴。”莫婶表情有些为难。 裴乐心下了然，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求助。 “没事，莫婶有什么直接说吧。” “莫婶知道你现在已经是研究员了，莫婶想拜托你可不可以帮我留心一下你莫叔的消息呀？” 人鱼诱捕守则 第10节 “莫叔？他怎么了？” 裴乐想起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 “他是探索队的，已经一天没有回来了，你可不可以帮忙查一下他是不是还有别的任务呀？” 莫婶愁眉苦脸。 又是探索员？裴乐眉毛微蹙。 “莫叔又说自己去哪了吗？” “哦，有！他说他这次被安排到d区探索来着！”莫婶赶紧回答。 果然，又是d区。 “莫婶，您先别急，我帮您打听一下，要是有什么消息就立刻回复您，好吗？”裴乐温和的语气安抚到了眼前的妇女，对方焦虑的表情缓和下来。 “好！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啊！莫婶还在等你消息！” “一定。”裴乐承诺道。 最近她的生活都与d区息息相关，不管是018，爆炸或是失踪的探索员，还是发现的不明物质…… 看来问题很可能出在那个不明物质上。 路边的百姓和往常一样活动，这里的大部分人裴乐都认识，甚至能叫得上名字。 裴乐看着生活在保护罩中的人们，心里划过了一丝担心。 “在人类刚到这个星球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平等，大家根据贡献点分配资源……” 在中心大陆的学校中，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们坐在椅子上听着历史课，裴乐作为失忆的一代公民，也混在其中，与众人学习基础知识。 “老师，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后来有了等级的划分呢？” “这其实源自于旧地球的一个传统，我们都知道，旧地球遇到了能源的危机，为了缓解能源枯竭，人们大量建造核电站，但有一天无数陨石从天而落，撞击地球造成了各地的大规模地质灾害，核电站受损，大量核辐射泄漏……” 作为第三代公民的孩子们点头，大家从小就听说过这一段历史。 “当时，全球的科学家都在想办法度过难关，并耗费十年打造方舟，带领一批地球人寻找新的住所……你们知道当时能上方舟的人都是怎样才能登船的吗？” 上课的女老师年龄很大了，在她苍老的声音中，当年的故事像是电影放映一样出现学生们的脑海中。 “用钱买票？” “随机□□？” …… 女老师看着这些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们，微笑地摇头。 “你们说的办法都有实施过，但后来，世界已经彻底乱了，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想活着，除了原本站在世界顶端的那批人，剩下的人只能靠争靠抢，总之无所不用，那时候的地球宛如人间地狱，到处是污染，战争，死亡。” 不管听过多少次，再次讲到这个历史的时候，教室的气氛总是不好的。 “那时候，人类搬到了地下生活，纸币作为政府的信誉产物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大家把资源集中在一起，为了鼓励大家劳作，把劳动所得换成贡献点，来换取物资，最重要的是，贡献点高的人在遇到灾难的时候可以获得优先保护，比如一张船票。” “这种制度没有人反对吗？既然社会已经乱了。”裴乐举手提出疑问。 女老师赞许的点头，说道：“所以当时有个人站了出来，用武器强制镇压下去，这样的制度也勉强持续了下去。” “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比较大的基地做法，还有其他不同的制度，而我们现在用的贡献点制度也有参考这个基地。” 裴乐还记得讲历史课的女老师有着一头花白的头发，随着年龄的增大，皱纹也越来越多，但永远穿着体面得体，胸前别着一个精致的胸针，唯有右手中指上已经发黑的戒指与她的打扮格格不入，裴乐和同学都知道，那是她青年时期的丈夫送给她最后的礼物。 裴乐调动自己的权限，调出实验室的关于d区的资料。 资料显示，从上个月起，前往d区海域的探索员就陆陆续续失踪，或者以爆炸这种血腥的方式死亡。 文字旁边配着这些探索员的照片。 裴乐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容，那个没几根头发却总是笑着的莫叔。 她知道，这个总是包容着莫婶冷嘲热讽的男人十有八成已经回不来了。 想到这，裴乐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最近可能要发生不得了的事情。 她有些头疼不知道如何给莫婶解释，只能先试探着暗示。 所幸莫婶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暂时还不需要面对。 * “裴乐，再过一个月会有与其他大陆交流的活动，你有兴趣吗？” 季梧桐在上班期间特地来问。 裴乐有些犹豫，随后还是微笑点头：“好呀。” “嗯，那我把你也加进名单了。”季梧桐满意地说。 其实这个消息一般由关系较好的同事来分享，但很可惜，裴乐除了上级季梧桐，与其他的研究员关系都一般。 于是裴乐成了最后知道的人。 倒不是她的人缘不好，从她在an区的时候，总会被热情的大叔大婶送一些礼物就可以看出，她其实是受欢迎的。 只是，裴乐想起自己在读书时期，她同桌对她的评价：“虽然你总是挂着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很难真正交心的感觉。” 当时的裴乐不以为然，只是，在之后的交往中也深刻地印证了这一点。 想到这，她有些烦躁。 如果说人的性格很多时候源于人的童年经历，而她却连自己的记忆都没有。 不过，她这样的性格大概童年的记忆不怎么美好吧？ * 到了周末，今天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白天和晚上没什么区别。 穿过了茫茫的白色沙漠，根据地址，裴乐来到了ax区，通过了安保的检查之后，她才成功靠近这栋房子。 她估计这个房子应该住着什么大人物，否则也不会有这一路的监控。 从踏进1号楼的范围时，裴乐就发现了不少机器监控，更不用说暗处多少视线了。 她小心地敲响了大门。 “你好，我是裴乐。” “请进。” 一道苍老的男声从里面传来，大门自动打开。 “打扰了。” 裴乐踏进了房间，下意识环顾了四周。 出人意料，这个房间装修得朴素无比，金属桌，金属椅子，一个功率还不错的顶灯…… 看上去和她住的an区福利房没什么两样，甚至连个桌布的花纹都没有，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是个十分节俭的人。 “过来陪我聊聊。”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阳台，背对着裴乐所在的客厅，朗声喊道。 裴乐来到了阳台，看到了外面的景象之后，她惊讶地睁大了眼。 宽敞的阳台开满了紫色的花。 那些不规则花瓣的边缘白色，一层一层，中间是淡黄的花蕊，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天花板挂着一个光柱，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老人站在边缘给每一束花浇上了营养液。 裴乐暗暗咂舌，她收回这位资助人生活朴素的评价。 在这个社会能养这种规模的花可不容易。 毕竟，花不能给人们带来直接的利益，比如饱腹，而且还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而社会连给每个人提供固定的蔬菜都难。 “它是紫罗兰，喜欢吗？” 老人慢慢转身，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裴乐认出了他，上一次在实验室，季梧桐恭敬地朝他汇报工作。 今天的他依旧穿着朴素，身上罩了一个棕色的园丁服，长满鱼尾纹但眼睛清亮，慈祥地看着裴乐。 他就是自己资助人？ 一时间，裴乐冒出了很多想法。 然而，在视线重新回到老人身上的时候，她意识到对方还在等自己的回答。 “喜欢。”裴乐老实回答。 抛开那一想就让人心疼的资源和背后代表的贡献点不谈，这种花确实美丽，美丽的事物谁会不喜欢呢？ 有钱人的爱好，裴乐点评。 老人微微一笑，有些得意地说：“我把它们照顾得还不错吧？” “它们看上去很漂亮。”裴乐干巴巴地恭维。 好在对方也并不在意裴乐的反应，或者说他仅仅只是想展示自己的园丁成果。 “要是喜欢的话，你走之前我送你一枝。” “这太贵重了。”裴乐赶紧拒绝。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花就是给人看的嘛，最重要的是喜欢。” 裴乐：……希望我有一天也能说出这么豪气的话。 “既然这样，我先谢谢您了，呃……” “我姓季。” “谢谢季爷爷。” “叫季叔叔。” “……季叔叔。”老人义正言辞纠正。 裴乐再次不留痕迹地瞅了一眼对方花白的头发。 人鱼诱捕守则 第11节 “来吃饭！”季老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朝屋内走去，“我知道你来的时候肯定没有吃东西，所以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裴乐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感觉这个老头对她好得有些古怪。 “别拘束，就当作自己家。” 裴乐：谢谢，我也想。 “您之前认识我吗？” 在饭桌上，裴乐忍不住开口。 季老瞄了眼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的父母与我是朋友。” 原来如此，裴乐心想：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给一个刚苏醒的女孩资助，以及过于亲近的态度。 “您能和我说说我的父母是怎么样的吗？”裴乐有些好奇地问道，“您也知道，我醒来之后就忘记了以前的事。”能确定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你的父母呀……”季老喝了口酒，眼神意味深长。 裴乐不由一阵紧张，她的爸妈不会之前得罪过这位老人吧？ “你爸爸是军人，妈妈是研究员，和你一样，你们家庭的氛围一向很好，你小时候也很懂事听话，那时候是我们都羡慕的家庭……”季老眼中流露出怀恋的神色。 “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裴乐有些急切地问。 “你爸爸后来在核污染中牺牲了，你的妈妈……她后来化学中毒也去世了，但给你争取到了方舟的船票，他们都很爱你。” 裴乐垂下眼帘。 听季叔叔的描述，她的父母都在乱世中身亡了，她应该对此感到悲伤。 但是，可能是她生性薄凉的原因，她听着这些故事就好像在听无关人士的故事一样，内心毫无波动。 裴乐挤出戚戚的表情，像是在为自己的父母感到悲伤。 “原来是这样……” 季老见状，安慰裴乐。 “你也不必太忧伤了，往好处想，你还活着，而且还像你妈妈一样，成为了一名研究员。” 裴乐轻轻点头，内心一阵心虚。 老人看她的眼神带着长辈对后背的关切，这种眼神让她想起曾经见过带孙子的爷爷。 “这是我的私人联系号码，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帮忙。” 裴乐必须承认，自己在这一刻心动了，想想，在你的工作中有这样一个长辈，他不仅对你百般关怀，还可以帮你在职场中升职，试问谁不心动？ 在裴乐离别的时候，季老再对她说道，“别拘束，毕竟我和你父母是朋友嘛。” “对了，你们一个月之后是不是要和北大陆交流？” “是的。”裴乐乖巧回复。 “积极参与，回来之后会给大家一个升职的名额。”季老暗示道。 “我才新入职……” “哎，这话就不对了，新人怎么了？能者优先嘛，要多给年轻人机会。”季老语重心长教育。 “……好。”裴乐再次感到心虚。 听对方的意思，她这算不算是‘走后门’？ 第9章 又是新的一天，裴乐一大早来到了研究所。 因为上次的018暴动，实验室被破坏得很严重，同时也为了升级设备，零号实验室被搬迁到了新建的地下室。 当裴乐进入了新的工作地点的时候，不由惊叹里面的环境。 新的实验室完全位于地下，差不多有十层楼高度，中间有一个大型的圆柱型水箱，由八根金属柱牢牢固定。在实验室内部由楼梯分割成三层，每一层由不同的研究员进行实验， 而018在全新的水箱中悠闲地游着，鱼尾轻盈优雅——如果不看正面的话。 “为了遏制他的凶性，我们决定改为用特质的饲料喂养。”季梧桐戴着一层不变的眼镜来到裴乐面前说道，表情难得有些为难。 “没事的，季姐，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就好了。”裴乐非常善解人意。 “其实是这样的，上级想要让试着培养018亲社会行为，希望让一名研究员尝试与它拉近关系，我们把这个对象选择了你……” 裴乐：我就不该开这口！ 不用对方说，季梧桐也能看出裴乐的不情愿。 这也正常，谁会愿意与一个凶残的，前几天差点杀死了自己同事的怪物亲近呢？ 季梧桐解释：“因为你是它的饲养员，与它接触较多，同时在上一次的事故中，它对你的态度比较友好，所以我们希望将这个重任交付于你。” 说到这，裴乐又想起018僵硬的微笑，表情一僵。 裴乐心知自己逃不过，干脆捞点福利，她可怜兮兮地问道：“请问，我能有额外的补贴吗？” 季梧桐见状，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 “当然了，从今天起，你的工资翻倍。” 裴乐：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现在每月的工资是最底层研究员的标准，也就是10000c，放在平均每餐都要100c的社会其实是比较局促，但考虑到住房补贴以及饮食的补贴，这个工资不算少了，但要谈享受还是差了点。 如果工资翻倍，裴乐不仅可以实现零食自由，而且月底还有剩。 果然这世上只要钱给到位，一切都好说多了。 * 因为接受了这个重任，所以018的喂食不再是由机器进行全自动化投喂，而是裴乐负责拖着一袋饲料爬到三楼，将顶端的盖子打开，将食物一个一个扔下去。 整个过程和普通民众养金鱼似的，没什么技术含量。 只不过体型放大了数百倍，同时危险程度指数增加。 裴乐悲愤地将饲料搬上了三楼，用力推开水箱的顶盖。 底下的海水光亮清澈，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游动。 怎么喂？直接扔下去吗？ 裴乐举着实验室特供的冻干鱼干，有些犹豫。 而一直注视着裴乐的季梧桐也不出声，只是默默观察。 显然是让饲养员自由发挥。 裴乐默默蹲了下来，像喂宠物似的，朝着水面伸出手，她的身后站着两个军人，防止018再次暴动。 就在裴乐打算直接将食物倒进去的时候，018似乎注意到了她，朝她游来。 裴乐看着这个海妖一般的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手心不由出了汗。 怎么办？它看上去真的像是随时会给自己来一口的海怪。 裴乐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对方如果要咬，请务必给她留个完整的手臂，这样她还能被送到医疗室修复。 “哗——” 018游出了水面。 海水顺着它瘦削的脸蜿蜒滴落，身后的鳍也像海藻一般湿哒哒披着，白色的眼睛对不上焦，也不能倒映出对方的视线，它的嘴巴微张，露出了里面一排尖锐的牙齿和若隐若现的舌尖。 本来就苍白的皮肤在实验室的强光下像是在发光，这只发光的灯泡流畅地朝裴乐游去。 裴乐突然想起，长期生活在深海的018会不会不习惯这种低压且过于明亮的环境？ 哗啦—— 游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裴乐注意力回归现实，她紧张地看着018的靠近。 对方似乎也在试探她，没有贸然地前进，而是在一米之外，开始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游了起来，如果裴乐没有耐心观察018的动作，可能要误以为它停在了原地。 裴乐身后的警卫握紧了手中的枪，以确保研究员的安全。 二十厘米、十厘米…… 随着018的接近，握着鱼干的裴乐肢体也越来越僵硬。 她现在是不是要把鱼干丢进水里，用对待金鱼的方法喂它？ 就在裴乐还在犹豫的时候，018以箭一般的速度朝裴乐冲了过来。 “刷——” 身后的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水面。 裴乐只感觉自己手中的鱼干一下子就不见了。 只有五米开外的018在悠哉地啃着，较长的手指捏着鱼干，将其放入嘴中。 在尝到冻干食品那种脆脆的口感时，它似乎僵了一下，接着又试探着咬了第二口，然后直接将鱼干塞到嘴里。 看得出来很喜欢了。 裴乐突然有点想笑。 它可能把鱼干当作小零食了——好像这个角度也没有错？ 裴乐见018并没有伤害自己，原本剧烈的心跳定了定，转身掏出一个更大的鱼干。 这时018不用试探，直接又游到裴乐面前。 人鱼靠近时，裴乐能从它皮肤上感觉到丝丝凉意，因为靠得很近，能看到它脑袋两侧的层层红色肉囊一开一合地活动，裴乐猜测这是它呼吸的器官。 它的鼻腔很扁平，隐隐能从扁平的面部中看出鼻子的起伏，身上没有那种海洋动物特有的海腥味，可能是因为比较爱干净的原因？裴乐经常看见它在角落清洁自己的身体。 它先是用鼻子在裴乐的手掌上晃了晃，在识别出食物的具体位置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用嘴咬住了鱼干，裴乐也配合地松手。 只是它不是从另一尾端咬的，而是从裴乐握住鱼干的头部咬下去。 人鱼诱捕守则 第12节 如果不是它的动作足够缓慢轻柔，只怕这位倒霉的饲养员要吓得要提前松手了。 这样一来，裴乐就不得不接触018过于锐利的牙齿了。 坚固的牙齿在手上轻轻擦过，只要对方稍微用点力，恐怕裴乐就得和自己的手掌说再见。 她相信只要018敢发力，身后的军人就能在三秒中之内击毙它，至少救出那只手掌是没问题的，但是，万一呢？ 人在极度恐惧下感官被调动到了极致，裴乐还注意到对方的舌尖似乎也悄悄地划过了她的手心，冰凉又粘腻，与陆地动物的温热完全不一样。 这让裴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018之后并没有游远，而是直接就在原地用餐。 裴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一根一根地喂，而018也温驯地接过，整个过程平和中带着紧张。 望着人鱼乖巧的表现，裴乐产生了一种自己在喂狗狗的错觉——在她所剩不多的过去记忆中，有一只乖巧热情的金毛身影。 在裴乐伸出最后一根鱼干时，018拒绝了。 “怎么了？”裴乐下意识问道。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听懂了这句话，它用带着蹼的手把鱼干往回推了推。 “你想说让我吃？”裴乐突然明白了对方意思。 经过多次实验之后，018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用手将鱼干塞到了裴乐嘴边。 裴乐眼神余光向在旁边观察的季梧桐求助。 得到的口型是“吃”。 好吧。 反正是鱼，它的食物自己也能吃。 裴乐妥协了，也配合着吃完了这个鱼干。 还别说，除了咸了一点，味道其实还不错。 回想起018刚才的举动，裴乐眼神复杂。 第10章 裴乐有惊无险完成了任务，她将水箱的盖子重新推了回去。 蔚蓝的液体中，018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系列行动，随后一个转身往深处游去，留下一个黑色的背影。 在这个新的全透明水箱中，018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全方位的监视，唯有底部还有几株仿生水藻和石头，勉强可以遮挡一二。 “它的白天活动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石头上，监控显示，到了晚上018格外活跃，通常活动一个晚上，除了进食，所有的生理活动都在夜间进行。” 裴乐结束喂食之后，季梧桐也上了三楼，站在她的身旁说道。 “这个昼夜活动应该不是它真正的活动习性。”裴乐很快就想到了问题所在。 实验室的白昼是人为控制的，白天的时候，研究员上班打卡，光线则十分充足，而到了研究员都离开之后，为了节省资源，灯光也会相应地关闭，也就是‘夜晚’。 很显然，018真实的活动并非如此，这也说明了它会根据环境的变化调节自身。 季梧桐点头表示赞同。 “我可以问一下，培养018亲社会行为的目的吗？”裴乐问道。 “抱歉，这是上级的安排，所以我也无法解答。”季梧桐无奈说道。 上级？ 裴乐想起了季老，他应该在研究所有着挺高的地位，但裴乐并不确定，季梧桐口中的上级指的是不是这位。 “我想知道我们的上级都有哪些人，可以吗？”裴乐谨慎地问道。 “可以，不过现在不方便说这些，之后我再和你讲讲。”季梧桐不以为意，接着补充道：“018的机能很优越，因此上级格外重视……记得什么是端粒吗？”她话锋一转，问起了生物知识。 “记得。” 裴乐将脑海中有关端粒的生物知识复述了一遍。 “……在新细胞中，细胞每分裂一次，染色体顶端的端粒就缩短一次，当端粒不能再缩短时，细胞就无法继续分裂了。” 季梧桐表情赞许：“没错，我们的通常认为寿命与端粒息息相关，如果能维持端粒的长度，也就意味着可以人的寿命可以获得延长。而018，它的端粒不管是长度，还是分裂速度，都优于人类，而根据分析……” 裴乐顺着季梧桐的视线看向水箱底端018，对方吃饱喝足，躺在石头上休息。 “它的寿命是人类的三倍。”季梧桐轻轻说道。 当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眼里都带着狂热。 三倍的寿命！试问谁会不心动？ 想到这，季梧桐看向裴乐。 “真不可思议。”裴乐不由感叹。对于018能带来的利益她没有多想，反而想起了关于人鱼的传说，调侃道：“从这一角度来看，以往有关于人鱼传长寿的说法在这个星球上得到了证实。” 古有秦始皇冢中以人鱼膏为烛，则火不灭，日本则流传着八百比丘尼通过吃人鱼肉而活到八百岁的故事…… “如果它真的是人鱼的话。”季梧桐难得有兴致，也回应了下裴乐的调侃。 因为担心的惨剧没有发生，季梧桐话也多了起来：“对了，你还记得我给你用过的药剂吗？” 裴乐回想了下，应该指的是她入职当天，因为018的暴动导致她被玻璃划伤，季姐给自己用的药。 “记得，那个药很好，伤口恢复得很快。” 季梧桐颔首：“上次的药就是来自018。” 裴乐有些诧异地看向季梧桐，想等对方解释。 “之前说过，018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我尝试利用它的血液制作伤药，并在其他小动物身上得到了不错的反馈，但一直没在人类的身上使用。” “所以……我是第一个使用的人类？”裴乐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心情。 感情自己还在不知情的时候当了一回小白鼠。 “咳咳，不必担心，我在很多动物身上试验过了，都没发现副作用，也证实了它确实有效。”季梧桐心知自己理亏。 重点是这个吗？要是出了问题那她不就完蛋了！？ 裴乐有些恼火，可转眼一想，也确实给她带来了好处，况且对方是上级，她也不能追究着什么。 她也就把这个想法抛开，问道：“这种药现在研究得怎么样了？” “药剂的原料是018的血液，暂时做不到量产……”说到这，季梧桐虽然表情波动很小，但语气中还是听出点郁闷，“况且它最近状态不稳定，我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再抽取它的血液。” 裴乐对此表示非常理解，以018的狂躁状态，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制约手段之前，这项研究都只能停止。 难道，这就是要培养018亲社会行为的原因？ 裴乐若有所思。 * 因为018状态不稳定，加上几次的暴动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实验室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 季梧桐后来也吩咐了其他人喂养018，但是还没靠近，不管是克服不了心理那关，还是刚一靠近就遭到018攻击的，总之，最后这项重任还是落在了裴乐的肩上。 为了给018留下对裴乐的良好形象，他们甚至在要对018麻醉时让裴乐先避开。 但很可惜，这次不管用多大剂量或是多好功效的麻醉剂，在018的身上都失效了，打麻醉的那位研究员在被抓伤之后也不再愿意接近实验品。 这样一来，只剩下裴乐的工作还在稳步进行。 比如说，裴乐现在只要拿着食物靠近水箱，018就会自觉地靠到岸边。 时间久了，裴乐甚至产生了错觉，自己不是在喂养一直危险性s级的异形，而是在喂养一只宠物。 她瞄了一眼在水箱的‘宠物’，对方吃完了鱼干之后正在舔舐着手指，比普通人类宽长的手指沾了一些食物的残渣，018伸出鲜红的舌头，舌尖一点一点从指尖划过，避开了尖锐的爪子，留下了湿漉漉的新痕迹。 水滴也不断地从它白到透明的皮肤上滑落，滴到锁骨，形成浅浅的水洼，最终顺着充满爆发力的胸膛滑过，混入海水中。 忘了一提，根据它胸上的两点可以确认，018是哺乳动物没错。 在海水的折射下，它那条接近两米的鱼尾放松自在地在水底摆动，在水面上只能模模糊糊看出黑色的轮廓。 裴乐面无表情收回了视线。 感觉自己更像在养一条宠物了。 第11章 “这位美丽的女士，请问办卡吗？” 在研究所的门口，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拦在了裴乐的面前。 研究所的大门需要人脸识别才能打开，这个男人蹲在门口，看到研究员经过就迎上去推销。 这次裴乐成为了他的目标。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对方戴着口罩，穿着白t恤，配一条灰裤子，脸上从眼睛到口罩有一条明显的疤痕，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但头发却夹杂了不少的白发。 他眼神讨好地看着裴乐，声音谄媚到像是红灯区的□□对待恩客。 事先说明，裴乐没有去过红灯区（大概），当然这里也没有红灯区，只是她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以前的一些记忆。 在昏黄的地下城中，到处都是破烂倾斜的建筑物，街道污秽无比，尿液、粪便、烟头、甚至是一些不明的白色液体在街巷随处可见，穿着暴露的女人围着穿着算是光鲜亮丽的男人，劣质的香精味混在空气中，闻起来无比得刺鼻，这里的男男女女都纵情声色， 在灾难面前，每个人都把新一天当作死神的馈赠，癫狂而堕落。 她在哪？ 她好像还挺体面的，穿着干净的小裙子站在街边的路口，像是等待着谁。 路边的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羡慕地看着她，瘦弱的身体看起来像一只捡垃圾吃的猴子。 只有裴乐自己知道，自己乖巧的微笑下，身体在隐隐地发抖，她在恐惧着什么。 人鱼诱捕守则 第13节 “女士，请问有兴趣办电话卡吗？” 见对方长时间不回应，男人厚着脸皮再次问道。 裴乐回过神来，问：“什么价钱？” 男人一下子就来精神了：“200c，包一整月的话费，不限时，但我这里给您优惠，只要150c！您上别处再也找不出比这更优惠的价格了！” 语言流畅快速，一听就是背稿没少说的那种。 裴乐打量了一下他，心想这人的胆子挺大的，竟然敢在实验室搞推销。 现在上网也需要流量，原本这项产业是归实验室管理，但后来为了充分利用人才资源，一些不重要的经济产业就分割出去了。 可惜的是，原本旧地球文娱产品丰富多彩，但因为情况危急，只保留的一部分，带上飞船的资料主要以科技教育为主，如今缺少游戏电影，人们也不怎么热衷上网。 “您要是觉得这个卡不满意，我这里还有……” “行，我买一张吧。”裴乐干脆利落地说道。 男人一脸欣喜，看上去这应该是他今天成交的第一笔业务。 通过终端交易，裴乐看到自己卡上的数值减少了一些。 要是换在她在入职前，是坚决不肯做这一买卖的。 好吧，裴乐承认自己就是圣母心发作，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即使大家都这样。 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她很乐意帮人一把，正如季老当初帮自己一样。 * 回到实验室，一个看上去同样年轻的男研究员向她走来。 “你好，你是裴乐吗？” 裴乐认真回想了一下，得出她在实验室中没有见过对方的结论。 “是的，有什么吗？”她微笑着回应。 “太好了！”男研究员一脸高兴，“我是新来的研究员，季姐说让我来协助你！” “你是？” “哦哦，我叫郁良才，忧郁的郁，善良的良，才能的才。”郁良才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好呀。”裴乐笑眯眯地回应，暗想这人看上去有些过于活泼了。 对方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五官端正，皮肤白净，身材偏瘦，一看就是那种不怎么锻炼的类型。 虽然说是来协助裴乐的，但她自己都没什么事做，比起资深的老研究员从事着各种项目，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饲养员。 裴乐委婉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郁良才。 对方看上去也不在意，反而斗志满满地说：“好！喂鱼是吧？这项工作我最在行了！” “……啊不，其实018还是蛮危险的。” “没事的！我已经随时做好了为组织牺牲的决心！” “……倒也没这么危险。” 裴乐一向挂在嘴边的微笑有维持不下去的趋势。 正在做着自己的事的研究员抬头看了一眼这边的动静，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现在零号实验室中，除了裴乐这个性格看上去格外友好的研究员，又多了一个新的奇葩。 裴乐有些无奈，既然如此，就带他尝试一下吧。 就像曾经的季姐一样，裴乐带着郁良才过了一遍流程。 两人做升降梯来到了三楼，虽然说是三楼，其实就为了能打开水箱建造的架空层，平台围绕水箱一圈。 金属地板虽然薄，但很结实，不会发出‘哐哐’的声音。 裴乐吩咐新人推开了水箱的顶盖。 018听到声音之后就立马游到了水面，探出半个身子，安安静静地等待开饭。 裴乐笑了笑，蹲下身，将手中的饲料递给它。 两名警卫依旧尽职尽责地握着枪，站在裴乐身后。 018靠近了水箱边缘，双手扶着边框，张嘴接过了裴乐手上的食物。 因为长相太过接近人类，有时候裴乐看到对方接近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在面对成人男性的错觉。 但它耳边露出来红色的鳃和鳍又让她清醒过来，这只是一只充满了野性的动物，有能力杀死实验室所有人的那种。 在018咀嚼之时，裴乐让郁良才接过自己的位置。 郁良才早在看到018的那刻就已经惊呆了，他嘴巴微张，瞳孔放大，愣愣地看着离自己不到一米距离，宛如造物主的奇迹一般的人鱼，直到裴乐叫他的名字才如梦方醒。 “哦，哦，好的。” 他连忙也蹲了下来，像哄小孩一样：“小人鱼，哥哥这里有好吃的。” 什么鬼称呼…… 裴乐的嘴角微抽，提醒道：“你小心一点，这个实验品……。” 下一秒，情况骤然剧变，刚才还温驯地接过裴乐鱼干形状饲料的018猛地一个转身，下一秒，一条两米长的黑色鱼尾破水而出，朝着傻白甜郁良才狠狠一抽！ “啪！” 打击格外精准，不偏不倚，刚好对着郁良才的右脸甩了一巴。 身后的警卫对着018迅速扣动扳手，但它早就消失在水面了，只留下水面砸开的层层水花。 裴乐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随后出于对新人的关心，她又转了回来。 郁有才捂着右脸，眼泪汪汪（疼的）地抬头看向裴乐，可以看见，他的右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你还好吗？” “哈吼（还好）”郁有才声音含糊。 裴乐放心了，至少牙齿没掉。 “它今天心情还不错，如果是之前，它这一尾巴可以砸断人的肋骨。”裴乐安慰道。 郁有才小脸煞白，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上了一条贼船。 于是，接下来的喂食还是由裴乐一个人完成了全程。 第12章 今天是郁良才入职的第一天，和中心大陆的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对研究所有着崇高的感情，幻想着毕业之后能够成为一名光荣的研究员。 直到他被实验品扇了一巴。 郁良才非常郁闷，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一个受动物欢迎的人，虽然见过的动物没几类，但只要是看到他的，无一不是趴下来向他打滚撒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动物面前受到挫折。 裴乐见他没什么事，忍着笑叫负责救援的研究员过来处理。 因为实验室长时间对着异形，有点小伤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一个实验室中会专门有一个研究员负责处理受伤事故，严重的话只能送到专门的医务室了。 她也是最近重读员工守则才想起这么一回事。 印象中他们这里的是一个看上去挺温柔的姐姐。 一个眼熟的小孩蹬蹬跑上来，穿着小号白大褂，手上提着医疗箱，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看上去有种小孩穿着大人衣服的违和感。 “是你？”看清来人之后，裴乐有些惊讶。 “对呀，就是我，谁受伤了？”小孩挑了挑眉，声音清脆地问道。 裴乐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接着重新挂回笑容，指了指捂着脸的郁良才：“他。” 小孩抬头，看向傻乎乎的研究员，毫不客气地吩咐：“蹲下来。” 郁良才配合地顿了下来。 小孩抓开他捂脸的手，让他张嘴看了几眼，随后从医疗箱种拿出治疗仪，一边扫描一边感叹：“啧啧，幸亏治疗及时，不然就要自己好了。” 郁有才非常委屈：“我被人鱼打了，辣么大一条尾巴呢！” “看到了，全实验室的研究员都看着你被打。”小孩非常淡定地说道。 郁有才惨叫：“那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没错，是啊。” 小孩非常干脆地肯定了对方的话，一副‘原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表情。 郁良才这才反映过来小孩话中的刺：“你谁啊？这么嚣张？” “我啊，依林。” “10？我还01呢！” 小孩白了郁良才一眼，决定不和傻子计较。 郁良才像个被打击的狗子一样，头低落下来。 裴乐出于人文道德关怀，一脸温和对郁良才说道：“我们的名字都在胸牌上显示着。” 郁良才非常感激地看了裴乐一眼。 “嗤，虚伪。”依林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裴乐。 裴乐：……臭小孩！ “我之前应该没有做过冒犯你的事吧？”裴乐认真回忆了一下，问道。 “没有，”依林慢条斯理地说，“你不用做什么就冒犯我了。” 裴乐：……行吧。 怎么办？她想掐死这个小孩。 冷静了之后，心想：作为同事，如果没有必要，她尽量不搭理这个小屁孩。 人鱼诱捕守则 第14节 “呵呵。”似乎裴乐的一瞬间的破功愉悦到了依林，他轻笑出声。 郁良才见氛围不好，傻愣愣地上前劝导：“大家都是同事，不要生气呀，裴乐姐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 依林也不理这个他：“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说罢，他想提起医疗箱走人。 因为三人的位置都靠近水箱，依林顺手把医疗箱和饲料放在边缘的架子上。 就在这时，018突然出现在水边，伸手将医疗箱打在了水里。 众人一惊，毫无防备地看着医疗箱进入了水箱。 “靠！”依林忍不住骂道。 “小孩子不要爆粗口。” 这一幕刚好被巡视的季梧桐撞见了，声音冷漠训斥道。 “我不是小孩。”依林不忿地叫道。 “知道了，小屁孩。”季梧桐毫无波澜，手上的平板还在记着什么。 裴乐见状，嘴角勾勒出甜甜的弧度。 “草……”依林眼里的余光看到了裴乐的反应，声音刚开一个头，就在季梧桐冰冷的镜片反射下越来越小。 “我的医疗箱掉进去了。”依林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水箱，委屈地说。 “我看到了。” 季梧桐有些奇怪，018什么时候对医疗箱产生兴趣了。 之前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探索它的喜好，但它要么无精打采，要么就是搞破坏，不出人命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018在把医疗箱打到水箱上之后似乎也不感兴趣，任由它渐渐沉入水底，自己像是若无其事一般，在靠近裴乐众人的岸边游着。 见状，季梧桐眼里产生几分思索。 “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和我复述一遍，包括说了什么。” 郁良才主动开口，复述了一遍刚才的情景。 裴乐有些惊讶地看着郁良才，没想到他的记忆力挺好的，几乎是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 尤其是当他模仿依林趾高气昂的神态时，裴乐都有些忍俊不禁，想说，要是在旧地球，有个演员的职业挺适合他的。 不过考虑到这话有损自己的形象，裴乐还是没有开口。 “原来是这样……”季梧桐听完后，突然转头，对依林骂道：“你当初是怎么和季先生保证的？医护人员的素质呢？立刻和裴乐道歉！” 虽然听内容并不严重，但表情冰冷凛冽，宛如在呵斥一个闯了大祸的孩子。 众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季梧桐这样的反应，一时间都目瞪口呆。 附近听到季梧桐的声音的研究员不由抬起了头，思忖道什么人敢让季梧桐发这么大脾气。 依林也没见过季梧桐这样的反应，表情空白，有些反应不过来，嘴巴张了张：“我……” “现在和裴乐道歉。”季梧桐不容置疑地说道。 此时的氛围像是凝固了一样，郁良才左看右看，愣是不敢吱声。 作为当事人裴乐，只感到一丝尴尬。 虽然能看到小屁孩吃瘪，但季姐这样是不是太严厉了点？ 依林的脸蛋涨红了，看向裴乐，表情犹豫，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小声说道：“对不起……” 裴乐看着对方低头露出来后脑勺，一时有些头疼，她温和地说道：“没关系的。” 还没等裴乐说完，依林的眼里泛起了泪花，看上去委屈极了，连医疗箱也没拿，头也不回地跑了。 裴乐与郁良才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尴尬。 依林跑了之后，季梧桐转身朝着裴乐，冰冷的表情缓和下来：“裴乐，你试着拜托018把医疗箱拿出来好吗？” “我试试。” 因为经过刚才的事件，裴乐不敢说，她也不敢问，默默走到水箱边缘。 离她大约两米处，黑色的尾巴在水中起起伏伏，若隐若现，像一条漂在水上漂亮的绸缎。 事到临头，裴乐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按照往常的情况，018在吃完东西之后就是‘散步’时间，它会在水箱中游个十几圈之后回来休息，作息比绝大多数年轻人都要健康。 老实说，裴乐没有信心让018听她的，更何况还要听懂自己的意思——它有这么高的智商吗？ “你能把医疗箱还给我们吗？”她犹豫了下，不抱希望地问道。 因为018眼盲，所以她也没办法用动作演示，只能直接说话。 018停止了游泳，探出了半截身体，‘看’向裴乐。 因为眼珠是白色的，看上去有些怪异，明明知道不应该用人类的标准去对待异形，但裴乐总觉得对方因为眼盲，在白到透明的皮肤衬托下，看上去有些许脆弱，加上惊人的武力，在这样的反差之下，显得意外的动人。 她想起了喂018时，它薄薄的嘴唇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的手，不让它的牙齿划到手指。 在这几天的相处之下，裴乐觉得自己算是和018建立一个相对信任的关系，至少，不至于会主动攻击自己。 唯一的问题就是对方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裴乐紧紧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018却没有多犹豫，直接一个摆尾就扎进水底，没过多久就提着医疗箱回到水面上，长着蹼的手指精准地将箱子放到岸边。 裴乐被它的行为惊呆了。 “你听得懂我说话是不是？” 她突然问道。 018将医疗箱放回去之后，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重新回到水里游着。 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巧合。 “季姐。”裴乐回头看向季梧桐。 季梧桐刚才在自己的平板上记录了什么，闻言：“我大概了解了，小郁，你去看看实验室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郁良才刚才一直认真地观摩着裴乐与018的相处模式，听到季梧桐的，连忙回答：“好的！季姐。” 季梧桐对裴乐示意一下：“你跟我来。” * 上班时间，走廊的人也相对减少，尤其是零号实验室的门口，因为地位特殊，地理位置也相对孤僻，除了实验室本来的研究员，一般很少人经过。 “相信你也看出来，018对你很信任。”季梧桐将裴乐带到门口之后，轻轻说道。 “确实，可能因为我平时喂养它吧。” 季梧桐若有所思，其实之前也有两位饲养员，最开始也是人工喂养，但没干多久，就会因为各种问题提交离职申请。 他们不明说，季梧桐也知道，其实是因为018过于凶残，大家都很担心的自己生命健康问题。 但是，为什么偏偏就对裴乐不同呢？ 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变量吗？ 百思不得其解，季梧桐说道：“是这样的，之后可能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个实验。” 什么实验？ 裴乐怔了一下，难道她现在可以正式起步自己研究员生涯了吗？ “你是这么多研究员当中，018最亲近的一个……”季梧桐解释。 其实不然，准确的说，裴乐是唯一一个被018亲近的人类。 “因此，我希望你能引导018配合我们的实验。” 季梧桐提出了自己目的。 但裴乐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可以提前了解实验的具体内容是怎样的吗？” 她尽量以一种温和无敌意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具体怎么操作可能还需要我们进行探讨，”季梧桐推了推眼镜，“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你是我们实验中最关键的一员，在这个异形研究结束之后，我会向上级提出你的升职申请。” 裴乐现在的生理年龄不过二十五，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人，能进入实验室已经算是运气加学历缺一不可的事了，倘若她能在一年之内再升一级，她就会成为近五十年来最优秀的青年之一，方舟学院都会张贴表彰的那种，真正做到了‘明日母校以我为傲’。 “这样真是太好了，感谢您给我的机会。” 裴乐扯出大大的微笑，这个笑容可以读成‘对组织的安排诚惶诚恐，倍感荣幸，一定不会辜负组织的期望，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会想起之前目睹的季梧桐众人对018做的事，她莫名有种辜负了018的信赖的背叛感。 裴乐暗自告诫自己：你是人类，人类就要以自己群体的利益优先，平时吃鸡吃猪时怎么不见你去同情它们？ “对了，还有依林的事我先替他向你道歉。”季梧桐面带歉意地说道。 “真的没关系的，”裴乐回答，看上去十分温柔体贴，“不过冒昧地问一下，依林和您的关系是……” “依林从小在实验室长大，因为天赋出众，所以有些骄纵，我算是看着依林长大的人。”季梧桐解释。 那他的父母是谁？ 裴乐脑海第一反应冒出这个问题，随后又觉得不奇怪了，她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姓氏呢。 “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 “请讲。” “依林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裴乐刚才确实有分神思考这个问题，并且暗中观察一会儿，从名字上也无法辨别。 季梧桐怔了一下，轻咳了两下：“希望你能对我接下来的话保密。” “是很机密的内容吗？那我可以不听。” “不，只是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问题。” “好，我一定守口如瓶。”裴乐承诺。 人鱼诱捕守则 第15节 “我们都知道，男性的基因是xy，女性的基因是xx对吧？”季梧桐顿了顿，“但依林的基因是xxy。” 裴乐……裴乐傻眼了。 双，双性人？ 但她很快控制了自己表情：“这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可能会影响寿命，但基因毕竟是一种很精妙的存在，我们也无法确定未来他会有什么疾病。” 季梧桐淡淡地说道。 听到这，裴乐突然对依林的性格包容了许多。 第13章 在最高机密的零号实验室中，洁白的墙壁反射冰冷的金属光泽，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分散围成了半圈，他们抬头看向中心的水箱，蔚蓝的海水中，巨大的人鱼从他们的头顶游过。 黑色的鱼尾波光粼粼，像是海底中最令人惊叹的宝藏。 它轻松地破开水面，水流顺着它的脸颊留下，细碎的鳞片像是碎钻一样反射着光芒，当白色的瞳孔对上人类的视线时，那一刻，它是传说中的海妖，诱惑着人类不断对他进行探索。 当半人半鱼的异形开口，人们几乎就要以为这个海妖要发出美妙的歌喉，去蛊惑，去引诱贪婪的人类，直至将他们的□□吞噬。 然而它仿佛只是简单地张开口而已，毕竟，从水下话筒一直负责的运转，平缓的声波图也告诉了大家，它什么也没说。 “它的骨骼很薄且易弯曲，为了应付深海的高压。”季梧桐冷静的声音打破了大家眼中的痴迷，“这一点倒是和大部分的深海动物相似。” 无容置疑，抛开大家的工作来谈，不管多大年龄，在场的大部分研究员都有着对科学的热爱与渴望。 裴乐看了一眼身旁嘴巴微张，着迷地看着018的郁良才，微微垂下眼帘。 她对知识的欲望并不大，只是为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仅此而已。 正如她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何而死。 【裴乐……】 裴乐的脑海中隐隐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模糊虚幻，仿佛隔了层隔膜。 【裴乐……】 这个声音的音调很奇异，它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学过声调的幼儿，在笨拙地模仿。 裴乐低头看向水底的018。 是你吗？ 她在心底呼唤。 但之后不管她怎么呼唤，那道声音没有再出现了，仿佛刚才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哒、哒……” 季梧桐从裴乐的身后走出来，看了一眼这位像是正在发呆的下属，先是朝郁良才示意离开，接着看向裴乐。 对上视线，裴乐猛然惊醒，她点点头，走上前，就像往常一样，将实验室做好的饲料放到水面上。 游动的018很快感受到了，随着鱼尾在水中轻轻摇摆，它渐渐靠近了水箱的边缘。 在早上，季梧桐专门对裴乐吩咐。 “它对你十分信任，所以，我需要你将它引诱出来。” “为什么不用麻醉？” “我用了，在你喂018的饲料中添加了不少的麻醉剂，但它的反应总会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试剂。” “我也有吃，为什么我没被麻醉？” “因为不是所有的饲料都放了麻醉，而你总是吃到安全的，不过即使误食也没有问题，只是单纯的麻醉，这点用量对人体伤害可以忽略不计。” 裴乐看向越来越近的018，它的鼻子很灵敏，所以季梧桐让其他人都呆在水箱的下面，接下来的过程全程由她一人操作。 018在距离边框还有2米的地方停住了。 “018，过来，该吃饭了。”裴乐轻声说道。 018看上去有些犹豫，它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面的波纹有节奏地一起一伏。 “你将它引诱到岸边，我会放出笼子，将它活捉。” 季梧桐的声音在裴乐的脑海中重新回想起。 “018？”裴乐朝着水面的人鱼呼唤。 018听着裴乐的声音，犹豫地向前。 海水被018划开两条波痕，在潺潺的水声中，人鱼一步一步靠近危险。 裴乐微笑着，微微挥动手中的饲料。 季梧桐在一旁看似不经意地观察，手指微微紧绷收敛。 018游一点停一下，它像是预知到了危险，在试探着什么。 每停一下，季梧桐握着遥控的手就紧绷一下。 当018游到了一米以内，一瞬间，一张透明的大网从水底向上收紧。 这条身长接近三米的人鱼就这样被腾空吊到了水箱之上，疯狂地挣扎。 薄薄尾鳍被极细的网丝分割开，牢固的网不管它怎么挣扎，都毫无损伤。 季梧桐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它：“现在将它移到水槽。” 操控机械臂的研究员听从指令，将它从高空中逐渐降低。 018停止了挣扎，像是知道了自己的行动都是徒劳，安安静静地呆在网中。 裴乐的视线避开了018，明明知道对方其实看不见。 “为了推行之后的实验，今天接下来的实验你可以不用参与了，给你放半天假。” 季梧桐侧过脸，对裴乐说道。 “为什么？什么实验？”裴乐急忙开口，接着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缓和下来，“我是说，我真的不可以参加吗？” “抱歉，这个实验可能需要你保持距离，嗯……地球日快到了，可以提前去感受一下节日氛围。”季梧桐拒绝了裴乐请求，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糖。 “吃糖吗？”她问。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会突然想给我糖？”裴乐忍不住问道。 “你吃糖的样子和我家仓鼠挺像的。”季梧桐偏过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意思？ 裴乐有些懵。 这是在说她可爱吗？ 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季梧桐之前的种种行为都能发现端倪，比如看似冷漠实则目不转睛盯着平板上的小动物图片（裴乐以为是在观察动物），又比如看她的眼神有时候比较激动，而她并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直译为是错觉。。 想到这，裴乐突然感到有些好笑，没想到看似冷脸的季姐原来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 这个发现缓和了她对于018不好的心情。 “季姐……” 裴乐吞吞吐吐地说。 “嗯？” “我想问，如果018要是有智慧，就像人类一样，我们还需要这样对它做实验吗？” 闻言，季梧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裴乐。 “先让这个假设成立再说吧。” 语气像是在对待一个不成熟的小孩，洞察了孩子对生灵的怜悯，只是成人总需要做最符合自己利益的事。 “我明白了……”裴乐重新勾起自己最熟悉的微笑。 * 白炽灯灯光之下，018躺在冰凉的实验台上，手腕，脖子，尾巴都被扣上最新材料的桎梏，以确保它失去了反抗能力。 实验台的一旁摆放了一个架子，上面放满了精密的手术仪器。 郁良才戴着口罩和手套，将一把手术刀递给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研究员。 这位研究员比划了一下，紧接着，手起刀落。 原本正在平静的018再次疯狂的挣扎起来，比以往都要强烈。 浓浓血腥味炸裂开来，混杂着乙醇、福尔马林的味道，令人作呕恶心。 躲在门后的裴乐瞳孔微缩。 苍白的，比人类都要长的，指缝间长着透明的蹼，有着锐利的爪子，这样的一只手被中年研究员小心翼翼地拿了下来，放在了一个托盘上。 为什么？ 裴乐突然有些惶恐。 它不是很强的吗？ 为什么会像鱼肉一样任人刀俎？ 它不是可以轻易打破钢化玻璃吗？ 它不是还有未知的能力能让实验室发生震动的吗？ 它不是……会说话的吗？ 为什么不向自己求助？ 裴乐的指尖紧紧地攥住门框，好像抓住了她的心脏。 她突然有些反胃，口腔中尝到了一丝酸味，她没继续看下去，退后了一步，悄悄地离开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16节 没事的，它只是一只动物，作为零号实验室的人都有这样面对异形的时刻，假如018是会动的植物，自己也不会同情。 第14章 地球日是庆祝人类登上这个星球的节日，在每年的13月1日举行，算得上一年当中最为盛大的节目，这个时候，人们会推出歌舞戏剧表演，所有大陆的人都放假一天，每个人脸上都会洋溢着笑容。 也是星球中小孩最喜欢的节日。 裴乐并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当地的节日虽然也会庆祝，但并不容易沉浸。 想到了她很久没检查了，于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 在医院留了档案，裴乐轻车熟路地进了一个房间，里面的医生接待了她。 “最近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吗？”医生问道。 裴乐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摇头。 “是想起了什么，但比较零散吗？”医生站了起来，邀请裴乐一块坐到沙发上，像个朋友聊天一样。 “嗯……差不多，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在什么情况触发的呢？” 裴乐嘴唇翕动，没好意思说自己联想到了红灯区。 “没关系，既然不想说我们可以先不聊这个话题，来照一下脑部ct吧？” 医生理解地笑笑，提出检查的建议。 裴乐自然从善如流。 * 裴乐在护士的指引下做了一系列检查，之后重新回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等结果的期间，医生和裴乐扯起了家常。 “听说你最近成为了研究员，恭喜你呀。” 裴乐抿了抿唇：“谢谢。” “有在工作遇到什么难题吗？”医生关切地问道。 裴乐有点犹豫，这位医生算得上她的熟人，在她苏醒之后就一直负责她的病例，有时候她也会像知心姐姐一样和自己闲聊。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难题……” 医生眼神鼓励地看着裴乐。 “我负责一个实验品，明明知道它只是实验品，但它很信任我，我的上司要我利用它的信任，我有点不舒服……”在医生包容的目光中，裴乐卸下了防备，在不涉及机密下，有些语无伦次说道。 闻言，医生轻轻点头，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你觉得自己利用实验品的感情不好，是吗？” “是……我知道，它只是一个实验品，为了科学，这点算不了什么。” 医生倾听裴乐说完之后，微笑着解释：“首先呢，要承认自己的情绪，我们所有人都会有各种情绪，不管是因为什么引起的，正不正确，它确实在那，是吗？” 裴乐若有所思点头。 “比如你觉得愧疚，先不要急着否定自己，情绪本身没有错，我们不妨追踪一下情绪的来源，比如，为什么会因为辜负了实验品的信任而愧疚？” “因为我觉得实验品也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裴乐有些不确定地说。 “可以理解，被信任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医生微笑地点头，“你很在意它的看法吗？” 裴乐怔了一下：“也不算很在意吧……毕竟辜负了别人的信任总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你的工作需要这么做。”医生点明了这点。 “是啊，所以才让人烦恼。”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遵循自己的内心？” 裴乐疑惑，这要怎么遵循？顺从本心和工作完全是冲突的。 “或许你可以尝试和上司提出自己的想法，又或者在工作之余，做些什么让自己的不那么愧疚？” 医生并不清楚具体的工作内容，只能相应地提出笼统的建议。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裴乐被说服了，笑着调侃，“有时候我怀疑你是不是有个心理咨询师的兼职。” 医生俏皮地眨了眨眼：“心理医生也是医生哦。” 在结束对话之后，裴乐拿到了自己的脑部ct的结果，看了一排的数据，最后的结论是无异常。 医生自然也看了检查结果，安慰道：“放宽心态，遗忘有时候是身体给予我们心灵的礼物。” 裴乐再次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没有第二个兼职吗？” “或许？”医生狡黠地笑笑。 “我猜有。”裴乐配合地说道。 医生笑而不语。 * 不管什么时候，医院都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医生看着裴乐合上了房门之后，就将自己的号牌收了起来，代表着她今天收工。 她点开终端，灵活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起字来。 内容大致为：裴乐的脑部没有问题，记忆依旧没有恢复。 要不要把刚才的对话也添上去？ 医生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原版不变。 这段对话就当作是朋友的交流吧，反正也确实和她的本职工作无关。 写完报告，她将其与检查单打包发送到一个秘密的邮件地址上。 发送人邮件署名：【医生】。 看到已成功发送的信息，医生摘掉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一张年轻的姑娘脸庞，眼珠浅棕色，一根褐色的头发从帽子内垂落，她缓缓张开手，伸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下班下班。” 第15章 地球日将近，街道比以往都要热闹，裴乐走在张灯结彩的道路上，经过的路人虽然依旧忙于自己的工作，眉眼隐约洋溢着节日到来前的期待与欣喜。 此时此刻，每一片区域，在高空中都投影了一块巨大的屏幕，地面上的人纷纷抬头仰望。 “这是什么？” “不知道，听说是研究所今年新弄出来的荧幕。” “真的吗？我们可以看电影了！” “拜托，我们没有演员，没有导演，就算放视频，也是新闻或者老套的电影……” 听到路人的对话，裴乐探究地看向屏幕。 这是研究所搞出来的？ 这是打算重建影视业吗？ 研究所里面有许多分支，制定律法的、管理财务的……裴乐所在的零号实验室负责生物研究中异形的一块。 突然，屏幕中出现了一台巨大的椭圆形飞行器。 众人哗然。 裴乐认出了这台飞行器的来历——这是方舟。 方舟在黑暗的宇宙中前行，前行，像一个没有目标的，监控视角下，旅行者们发现了新星球的狂喜，检测后发现无法定居的失望，循环往复，到最后情绪波澜不惊，随着时间而衰老，旅伴的数量逐渐减小，老旅行者唤醒胶囊中的冷冻人，新的旅行者接过了前辈的使命，再次重复前人的经历…… 镜头的最后，是一个年轻人背着镜头站在玻璃前，面前是无穷无尽的宇宙星河，孤寂而渺小。 看完了视频，裴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触。 这应该是为地球日的到来而准备的片子。 再一看身边的人，有人一脸惆怅，有人眼眶微红……街上的人不知道何时都停下来步伐，认真地观看空中的视频。 裴乐微微低头，看向混泥土浇筑成的地板。 听说这个星球除了水就是沙，但他们当中很多人其实活到这么大，都没有亲身离开保护罩经历过，对于前辈们的开拓也只能凭借想象。 从最初的几十名旅行者，再到现在十几万人，就像即将熄灭的火种在新的土地上得到了点燃。 想到这，裴乐也不由得期待地球日的到来了。 有了对比才知道如今的难能可贵。 * 【今日天气良好，无空气污染，离黑夜降至还有十五日。】 根据星球公转，中心大陆到了十三月会从极昼变为极夜，在那之后，基地的资源将会变得更为紧张，几乎所有的快消品以及电源都会限量。 裴乐在没有成为研究员之前也要担心生活物资问题，但现在她不需担心，毕竟，研究所作为中心大陆最核心的地方，几乎不可能停止资源供应。 新的一天，裴乐准时上班。 她有些紧张。 018被活生生斩断手掌的一幕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与之伴随的记忆是，在她的声声呼唤下，018一点一点地朝自己靠近。 018会怎样面对她呢？ 裴乐内心有很多种猜测，最后只能以医生的话来安慰自己。 这是工作，她只能在自己的工作之余做些她能弥补的。 “裴乐姐，你来啦。” 她刚进入实验室的门口，郁良才就迎了上来。 人鱼诱捕守则 第17节 裴乐看了眼精神抖擞，兴致颇高的小新人，不由得感慨对方的精力。 而在实验室的角落，依林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右手靠在桌子撑着脸，看上去十分无聊的样子。 裴乐也微笑道：“上午好。” “对了，昨天……”郁良才突然想起什么，犹豫地开口。 “昨天怎么了？”裴乐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郁良才想了想，回答道：“具体的我不好解释，你等会儿看了就知道了。” “好。” 透过转角处，裴乐看向实验中中心的水箱。 她再次意识到空气中乙醇的味道，条件反射有些恶心。 实验室的空气是带着凉意的，低温更有助于大部分药剂的保存，所以温度时常在十几度左右。 水箱被平台一层层的围住，在一楼，裴乐没有发现018的身影。 “裴乐，今天你就和往常一样给018喂食好了。”季梧桐见到裴乐之后吩咐道。 裴乐：哈？ 她感觉有一丝害怕，这种感觉就像渣男前一天辜负了好女孩的信任，但是第二天却被父母压着相亲，而相亲对象就是那个女孩。 虽然她自觉辜负了018，但想起它的杀伤力，裴乐内心也是有些发怵。 看了看季梧桐的表情，自己应该是没有讲价的余地。 裴乐认命的去拿饲料了。 上了三楼，用力重新推开顶盖，几乎全封闭的水箱被打开一个口子。 裴乐紧张地看着蔚蓝的水面，寻思018会不会不上来，又或者突然出现给她一击什么的。 之前被它掏肠子的女研究员那画面她还历历在目，裴乐也觉得自己的肚子要开始幻痛了。 “哗哗——” 一条黑色的鱼尾出现在了水面，鳞片闪着黑钻般的光泽，在极好的光线下，裴乐看清了018的身影。 “018？” 裴乐呼喊道，她的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的警卫，确定他们手上都端着武器，定了定心神。 【裴乐。】 那道陌生的声音再次在裴乐的脑中响起，梦幻不真切。 显然，018并没有像昨天一样的小心靠近，它流畅自由地在水面游了几圈。 黑色的鱼尾突然跃起。 裴乐的心脏都紧揪了一下。 它要扇自己吗？ 事实上并没有，尾巴在水面落下，溅出水花。 裴乐感受到自己的脸上冰凉——被泼水了…… 她苦笑：“018，东西还是要吃的。” 又过了一会儿，水面上露出人鱼的半个脑袋，耳边红色肿瘤似的鳃一开一合，白到几近透明的脸在蔚蓝的映衬下，看起来像水中的妖精。 这只妖精缓缓朝裴乐靠近，反而比昨天还要顺从。 它虽然没有表情，但裴乐总觉得自己在018的脸上看到了委屈的神色。 这个想法让裴乐的心都软了一下。 它会杀人！它会杀人！ 裴乐的理智在尖叫着。 这是它应得的！它活该！ 提醒不要忘记当初它对自己的死亡威胁，对同事残忍的手法。 可是，是人类将它从栖息地抓到这，并且要做什么实验，反抗报复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裴乐又在心底默默反驳。 018从裴乐的手中咬走了食物，冰凉的舌尖在裴乐的手心中滑过，像是无意却又让人不得不怀疑。 裴乐的心跳漏了一拍。 人鱼没有游走，而是直接靠在岸边享用人类制作的食物——由海洋的许多生物混合而成的冻干食品。 裴乐的视线总是忍不住看向它的手。 令裴乐惊讶的是，虽然昨天它的左手被砍下来——按照人类的常识，伤口应该包扎且不能接触水，不过考虑到它本身是海洋生物，这一点自然忽略了，但现在它的受伤的地方，横切面被一种透明的胶状物糊了上去，对于018的影响并不大。 而它看上去也并不在意的样子，该怎样就怎样。 裴乐耐心地将食物都喂给了018，随后拍了拍手站起来。 018重新潜回水箱深处。 她看向身旁刚刚过来的季梧桐：“018伤口上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应该是它身上自己分泌的。”季梧桐说，眼神带着探究。 裴乐估计季梧桐可能想着从018手上刮一点下来研究，假装没有发现对方的心思。 季梧桐也没有说话，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底下的研究员们走动，玻璃试管碰撞，蒸馏时‘咕噜咕噜’的声音。 裴乐敏锐地发现季梧桐今天的心情似乎有些不悦。 但她选择不问。 季梧桐却主动开口：“你还记得我上次给你使用的恢复药剂吗？” “记得。”裴乐说。 季梧桐眉毛微蹙：“我昨天再次收集了它的血液，并用同样的方法提取制作，但却失效了。” 裴乐默默地听着。 好在季梧桐也并没指望裴乐作为一个新人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而是自顾自地说：“我也分析了血液中的成分含量，数值在正常的范围内……” “究竟是哪一步出问题了呢？” 第16章 在研究所的顶层有一间办公室，这是中心大陆的执行官所在的地方。 “季先生。”一位戴着眼镜，表情拘谨的男人毕恭毕敬地站在季林的面前。 季先生，也就是季林，头发花白，精神颇好，眼神慈祥地看着这位后生：“你就是谭子平吧？听说你最近的表现不错，以后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不敢不敢。”谭子平表情拘谨，眉眼处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季林微微一笑，看向房间高大的办公桌。 谭子平好奇地顺着长官的视线看过去，冰冷的办公桌上，一束紫罗兰插在花瓶上摇曳，为不近人情的办公室增添了几分暖意。 “听说最近d区的异常了吗？”季林突然开口。 “在资料上看到了。”谭子平回答。 d区失踪了二十多个探索员，大部分人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也有小部分侥幸逃脱了，但随后都出现了人体爆炸等死亡方式。 作为执行官，他自然了解的要比其他人都要多一些。 最近的两个月，除了d区，西部、东部、南部、北部陆地不同的地方都出现了相同的情况，暂且把这种有害物质称为‘污染’。 污染的爆发没有规律，分散的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最早出现在d区，最开始大家没有在意，毕竟，探索队一两个月没回来是件很正常的事。 季林不愉，底下那群家伙，居然因为怕被追责，隐瞒了他整整一个月，直到家属闹上门，他才知道这件事！ 看来是和平的日子生活太久了。 “小谭，交代你一件事。”季林缓缓说道。 “是！”谭子平恭敬地倾听。 * 零号实验室。 “……南部执行官你知道吧？当初就是我妈妈，在大会中一句一句地反驳了他观点，才为我们中部大陆迎来了五年度电力资源开发分配权……”在上班时间，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对几名研究员侃侃而谈，全然没有看到对方不耐烦的神色。 “我错了，这个新来的比季林还要欠揍……”谭子平翻了个白眼，和裴乐吐槽。 裴乐眨了眨眼，无奈地笑笑，掩饰眼中的烦躁。 今天新来的同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进来就给自己搬了一把价格不菲的椅子，然而到处找人吹水聊天，就差把关系户混日子三个字刻在脸上。 裴乐看了眼季梧桐，这位负责人面无表情，严肃地制止了对方这种影响他人的行为。 见到对方终于停下了无休止的炫耀，裴乐也就收回了视线。 她站在水箱的旁边，018正在附近游动。 不知道是不是裴乐的错觉，她感觉018的右手伤口处似乎长长了一小节。 显然，季梧桐也注意到这种情况了，感慨：“没想到018的再生能力居然真的能到这个份上。” “当初割下它的右手就是为了测试它的再生能力吗？”裴乐好奇问道。 季梧桐表面冷静，但眼中的狂热出卖了她：“不止如此，还有它的再生基因分析……” 裴乐默默地看着季梧桐，对方自顾自地说：“它的骨骼韧性好，是为了适应深海高压，眼盲但嗅觉听力灵敏是为了适应黑暗环境，鳍和蹼都有助于它在海洋的飞速游泳，尖锐的爪子和牙齿能够轻松割开猎物，和其他海洋动物一样，它能发出超声波用于交流或是攻击，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它的同类，但是，它后脑勺的鳍又是为了什么呢？” 裴乐随着季梧桐的话看向018身体的每一处地方。 可以说，018作为海洋霸主级别的生物——这个她一点都不怀疑，不是所有的生物都能被零号实验室收录，它身上的所有部位应该都能看到进化的痕迹，唯独头上与头发非常相似的鳍找不出理由。 018感受到了裴乐的视线，停下了游动，因为没有表情，眼距较宽，看上去有些懵懂。 人鱼诱捕守则 第18节 它的‘头发’是半透明的黑色，在水中像是飘动的水藻，但又有点像水母的触须，在它妖异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怪异，甚至有点搞笑。 裴乐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或许不是为了生存呢？” 季梧桐看向身旁的裴乐，表情疑惑。 “动物之间的器官，除了为了适应环境，还有一种可能……”裴乐不紧不慢地说道。 “为了求偶。”季梧桐补充，眼神恍然大悟。 就像在繁殖季节，雄性海马的颜色会变得鲜艳，雄性孔雀鱼通过大而鲜艳的尾鳍吸引异性，018的‘头发’很大可能也是为了吸引雌性。 “它们的雌性长什么样的呢？”裴乐有些好奇。 “迄今为止，我们只发现018。”季梧桐表情遗憾，“要是能多一些样本，就能更好地研究它们生命的秘密了。” 人鱼的基因像是瑰宝，它们长寿又强大，正如神话中的形象一般，如果能够有一天运用到人类身上，那将会是一场不得了的进化。 当然了，裴乐也知道这个想法很大概率不能实施，每个生物的寿命都有自己的道理，如果轻易打破了自然的法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她有些意兴阑珊，但没有表现出来。 “最近它安分了很多。”裴乐轻轻说道。 “它？谁？”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郁良才一头雾水。 裴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水箱中的018。 季梧桐表情却没有轻松，反而微蹙眉。 “这不合乎常理。”她说，“我想不到它突然听话的原因。”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乐和郁良才默默点头 “之后再给它检查一下吧。”季梧桐决定。 * “你好，漂亮的女士，我有机会邀请你一块吃午餐吗？” 临近中午，裴乐在实验室的门口再次被人拦住了。 裴乐微微眯眼。 她怎么感觉自己最近总会被人拦截？ 定睛一看，哟，好巧，新来的关系户。 对方长相普通，身高一米七左右，眼神奸邪，看人的眼神总习惯带着一丝不屑，此时又深情款款地看着裴乐。 裴乐微笑道：“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中午更喜欢独处。” “别啊，交个朋友吧。”男人嘻嘻一笑。 他刚来实验室就注意到这个女孩了，一开始他看同事都是上了年纪的研究员感到失望，随后裴乐的出现让他眼睛一亮，之后还特地故意在她附近与别人大谈特谈自己的家境。 相信以他的条件，是个女孩在拒绝之前都要斟酌三分。 “不了。”裴乐绕开了他，想往前走。 “你应该知道我妈妈的身份吧？”男人伸出手抓住了裴乐的手臂，不怀好意地笑笑。 胳膊被人抓住，油腻的手指还在她的皮肤上刮了刮，就像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一样，赤/裸又恶心。 裴乐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啪——” 她用左手打掉了男人抓着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傻逼。” 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才的那句粗话完全不像是一个文静的女孩讲出来的。 要是裴乐知道男人心中所想，她大概会给予更为亲切的语言问候。 问就是裴乐从来就不是和外表一样温柔的人。 “啪、啪、啪……” 依林一边鼓掌一边走来，人矮但语气张扬，表情看起来比关系户还要嚣张几分。 “我看到了哦。” 他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裴乐一眼，可以读作“你终于不装了是吧”，接着看向与裴乐对持的男人，微微一笑。 “忍你很久了，就你有妈是吧？” 裴乐发誓，自己第一次看依林这么顺眼。 依林那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男人可能是第一次被这么说，脸一红一白。 他有些委屈，他又没做什么，至少，没来得及做什么。 “你等着，我妈妈可是——” “打住。”依林平了平手，“就你有关系是吧？” 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要不要试试，我连你妈都不怕？” 男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愤而离去。 裴乐在一旁看热闹许久，等男人走了之后，她眼神感动：“谢谢——” “呵呵，老子就是看他不爽。”依林冷笑道。 裴乐嘴角微抽。 您才四头身，自称什么‘老子’。 这种既视感就像有些青春期的小孩努力朝大人靠拢，经常一口一句脏话。 想起上次与季梧桐关于依林的对话，裴乐视线不经意从对方的某处扫去。 咳咳，她就是单纯好奇。 在偏僻的角落，无人注意到这一幕的冲突，外界的研究员要么专注于自己工作，要么已经离开去吃饭。 空气中永远弥漫的乙醇气味，海水咸湿的气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 “水箱是不是漏了？”依林鼻子在空中闻了闻，嘀咕道。 “可能吧，说不定没盖紧。”裴乐随口一说，没把这事放心上。 毕竟，有个这么大的水箱，空气中带点咸水味很正常，自从上一次018被砍断手掌，它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作妖了——它来这里也不到一个月而已。 第17章 ax区外，两名警卫在高档小区巡逻，其中一位胡子拉碴，坐在路边的一个小板凳上，眼皮耷拉，头也一点一点地像蜻蜓点水一般往下倒，另一位比较年轻，虽然站着，看起来也是分分钟要倒到地上投入梦乡。 昏黄的路灯照亮底下混泥土路面，没有旧地球的昆虫、植被等生物圈，夜间寂静无比。 这里的夜间并没有天黑，只是在中心系统的统一安排下，长时间在空中发光的‘太阳’进入了休眠，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 年轻的警卫一边与自己的生理做斗争，一边说服自己——没关系的，就犯一会儿困，这大半夜的，又是ax区，哪里会出什么问题？都在这里看了三年了。 裴乐被分配到了ax区较为边缘的地带。 新的宿舍配备了最为高端的装修，就连空气中的温湿度都被调节到人体最为舒适的区域，谁进了不感慨一声上流人士。 【裴乐裴乐裴乐裴乐……】 “吵死了……”裴乐在梦乡中嚷嚷。 她感觉有一个人在自己的耳边一直念叨着什么，念经的和尚也不过如此了吧？ 吵得人心浮气躁的，想给对方一巴掌。 【裴乐裴乐裴乐……】 “靠，到底是谁啊？”裴乐闭着眼睛大喊。 这人不睡觉一直在叨叨着什么？ 【裴乐裴乐裴乐裴乐……】 声音像是没有听到裴乐的指责，而是锲而不舍地一直反复念叨着什么，像是呢喃，又像某种神秘的呼唤，轻轻地、不间断的…… 等等，她不是在自己的床上吗？ 哪来第二个人！？ 裴乐一惊，瞬间瞪大了眼睛，背部出了一声冷汗。 可在夜晚，房间因为缺少电源而漆黑一片，她下意识抱紧了被褥。 待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去，想知道自己的房间是否存在第二个人——坦白说，裴乐都对自己的胆大感到不可思议。 【裴乐……】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就在耳畔处，皮肤上绒毛都能感受到其震动，一声一声，在脑颅中共鸣，毛细血管的流动都仿佛变得缓慢起来。 裴乐想，这种异常她应该感到害怕的。 女孩子，一个人，夜晚，房间中的第二人。 这几个要素不管是放在那个领域都是朝着惊悚恐怖标签的走向。 但此时此刻，她的心跳很平缓，不，甚至比正常的时刻都要缓慢了。 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慢吞吞的巨兽，周围的躁动都不能让她的心跳起一丝絮乱。 她试探开口：“018？” 【裴乐裴乐裴乐……】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雀跃欢快起来，它反反复复地叫着裴乐的名字。 人鱼诱捕守则 第19节 得了，裴乐明白了。 她一直都知道，018似乎有中特殊的能力，能够直接与人在脑颅内交流。 或许这是它们种族特有的天赋？ 她以为这种信息传递就像海豚鲸鱼一样，类似超声波什么的。但通过声波的检验，她并没有发现异常。 既然房间没有人，裴乐重新闭上双眼。 或许是因为018充满人性化的一举一动，她居然鬼使神差地一直没有把这件事上报季梧桐。 是了，她在袒护这个生灵，而且她竟然找不到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有什么事吗？】 裴乐在脑海中问道。 【裴乐……逃……%￥】 果然，018能听到她的声音，在她的脑子中回应。 听到回答后，裴乐心下一怔。 逃？ 为什么要逃？ 后面的语言她就听不懂了，那是一句及其绕口奇异的音调，裴乐猜测可能是一个地名。 【逃到哪？】 她急切地问道。 【逃……】 018重复着刚才的话，但裴乐依旧没有听懂。 几次过后，018也意识到这一点，就不再说话了。 一时间，裴乐的脑中产生了许多的猜测。 有人要害她吗？还是说她要遇到什么危险？ 不管怎么说，既然用了‘逃’这才词，裴乐能够肯定，一定是因为为了规避某种风险。 【我能够问问你为什么要提醒我吗？】裴乐打断了018在脑中不断循环的话。 【裴乐……苏毗因……】 【苏毗因？】裴乐又听到一个奇怪的单词。 018似乎意识到了双方的沟通障碍，沉默了下来。 【018？018？你还在吗？】 裴乐呼喊。 好歹告诉她为什么要逃啊！ 遗憾的是，018并不能掌握人类这么复杂的语言，它就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磕磕绊绊地解释。 声音也从最初的缥缈变得清晰起来。 【裴乐……喜欢……】 裴乐放弃沟通了，心想：或许她应该从明天起尝试教育018识字说话。 【喜欢裴乐……】 018突然说道。 裴乐再次一怔，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表白惊讶到了。 喜欢她？ 为什么？ 【喜欢裴乐！】 在第一句话出来之后，018的语言也变得流畅起来。 听到018的表白，裴乐没有面对人类男性表白时的紧张，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家里养了一条鱼，你每天悉心照料，有一天这条鱼突然口吐人话朝你表白。 这不纯扯淡嘛。 【好好好，我也喜欢018，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逃？】 裴乐敷衍了一下表白，接着问道。 但018不知怎么回事，之后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裴乐有点不耐烦了。 【安静一点，不管你有多激动，我现在要睡觉了！】 脑颅中的声音消失了。 裴乐打了个哈欠，又重新进入了梦乡。 同一时刻，在ax区守卫的两个警卫一直站在原本的岗位上。 其中一位年轻的警卫猛地向前失重栽了两下，将他从瞌睡中惊醒，带到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幕，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卧槽！” 他惊恐地喊道。 “凡哥，你你你……” 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年长警卫被同事的声音吵醒，囔囔道：“半夜在吵什么？” “凡哥，你你怎么了？”年轻警卫惊恐万分，声音听上去都要哭了。 “里（你）说什么？”被称作凡哥的年长警卫睁眼看向后辈。 他的眼睛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口腔中血液翻滚，在粗糙的皮肤上，不断有肿囊密密麻麻地生长出来，他的脸像橘子皮一样凹凸不平，那些肿囊就像活着一样，不断变大缩小。 下一刻，年轻警卫脸色煞白，瞳孔紧缩。 热烘烘的鲜血从对方的身上炸开，洒在了同事的半边脸上。 年轻的警卫闭上了双眼，他感受到自己的衣服，头发，像水一样的血液从上慢慢滴落，从他的脸上一寸一寸慢慢滑过，就连他的紧闭的嘴巴也不小心尝到铁锈的味道。 仔细闻，还能嗅到那股能将人的隔夜饭都吐出来的腥臭味。 第18章 “又死了一个？” 季林在半夜被私人终端闹醒，听到了ax区警卫死亡事件。 “是的，我们已经在‘白天’之前将尸体清理干净了，没有让其他居民看见。” 蓝色的屏幕在空中悬浮，视频中，谭子平毕恭毕敬地汇报。 作为季执行官的警卫，季林所在的ax区他自然也有问责管辖的权力，他刚得知这个消息就封锁现场，将其处理干净。 季林披上了一件外套，慢悠悠地下床，往外走，悬浮的屏幕也自动追踪在他右侧。 “这个警卫白天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他来到了阳台，轻柔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精心照料，在夜间盈盈摇晃的紫罗兰花瓣。 这个上位者此时看紫罗兰的眼神就仿佛在看自己的恋人一般缱绻，语气温和又漫不经心。 “暂时还不得知。” “调查清楚之后立刻汇报。”季林淡淡说道。 “是。” 谭子平汇报完之后，没有关闭通讯。 “还有其他事情吗？”季林的目光终于舍得给这位勤勤恳恳的下属。 “死者的症状和【污染】后的症状非常相似。”谭子平没有多大表情汇报。 季林看了看时间，距离‘白天’还有不到一小时，他也全然无了睡意，于是吩咐智能管家给他泡杯茶，自己则走到书房。 “具体的情况说来听听。” * 零号实验室中，裴乐提前了半小时来上班。 一路上，研究所的灯光陆陆续续点亮，意味着还没多少人上班，只有检察员在其中巡视着。 交班时间，也是管辖最为宽松的时候。 在空荡的实验室中，为了节省电，室内只发着莹莹的绿光，那是从当地的一种植物中，经过改良，会产生荧光素，在酶的催化下发出微弱的绿光，节能又环保。可惜产量较少，而且光线弱，不能大规模推广。 裴乐刚一踏进门口，海水咸咸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哗——” 水箱中的浪花声愈发清晰。 裴乐没有开灯——实验室作为特殊的存在不受系统资源的调控。 她悄悄地靠近了水箱。 在暗沉的室内，半人半鱼的黑影缓缓游来，靠近裴乐的水箱玻璃壁上。 “018……”裴乐轻轻地喊道。 她知道，以对方敏锐的听力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唤。 果不其然，018在水中划了一个小圈，动作欢快，像是在表明它听到了。 裴乐四下望了望，实验室暂时还没有人，她快步爬到了三楼，掀开了水箱的顶盖。 一打开盖子，018就顺势出来，它过于苍白的□□紧实流畅，让人毫不怀疑其力量。 人鱼诱捕守则 第20节 裴乐第一次擅自干这种事，心跳有些加速。 为了实验的保密，室内并没有装监控，只要走廊外分布着摄像头，所以，她私自与018沟通并不会被发现。 018贴近了水箱的边缘，黑色的鱼鳍在水底摆动，像一条黑色的丝绸。 裴乐蹲下身子，鬼使神差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018亲昵地贴近，白色的瞳孔没有焦距地正对前方。 这位‘干坏事’的女研究员脸色有些不自在，虽然知道它看不见东西，但人类总会下意识将自己的感觉代入不同的生物，正如昆虫界中，母螳螂要吃掉公螳螂这一行为会被人看作一种变态的□□方式，而裴乐也总会觉得018看得见事物。 因此018的视角会让她有一种对方在耍流氓的错觉。 它的脸在裴乐的手心蹭了蹭。 这种感觉很微妙，它的身体冰凉没有温度，脸上覆盖了一层细碎的透明鳞片，用手摸上去还能感受到皮肤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黏液。 裴乐有些好奇地触摸到018那肉瘤似的鳃，一层一层，像是红色的蚌肉。 出于研究员的好奇心态，她用手在缝隙中深入摸了摸。 下一秒，几滴水珠溅到她的白大褂上面。 裴乐立刻绷住了神经——现在这里没有警卫，而她手无缚鸡之力。 只见018像是触电一样，一下子游到了水箱的最底层，差不多十米开外。 见状，裴乐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发狂就好。 此时她也清醒的地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当，收回了手想要站起来。 但018又飞快地游回来。 裴乐紧张地看着它。 它想干嘛？ 人鱼朝她偏过头，露出它躲在鳍下，暗红色的鳃。 裴乐突然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想让自己再摸摸？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重新蹲下来，伸出在刚才被冻得冰凉，手指湿润的右手，小心翼翼地重新碰上018的鳃，轻柔的摸了起来。 018身体轻颤，随着裴乐的手指而颤栗，看上去好像在害怕，但又不躲开，反而更加靠近。 长长的尾鳍在水中摇晃，水面泛起层层的涟漪，如果它是一条蛇，恐怕此刻已经要拧成麻花了。 裴乐隐隐明白了它的想法。 【裴乐裴乐裴乐……】 它似乎并不是害怕，而是帮助细胞传送脉冲的化学物质，学名多巴胺分泌过多，俗称：爽了。 裴乐表情一言难尽，按照人类的逻辑，自己应该是被‘猥亵’了，但按照……她一眼这个长得怪模怪样的人鱼，或许她不应该以人类的角度评价它。 018在她的手指玩弄下像掉帧一样，一点一点地颤抖。 在水面看不到的地方，密集且细小的鳞片处，一点一点地张开。 这个动作没持续多久，在意识到这种行为与性挂钩之后，裴乐默默收回了手指。 018也停下了不受控制的反应，似乎有些不满地蹭了蹭裴乐的手指。 “你……”裴乐欲言又止，“算了。” 018歪了歪头，妖异的面容懵懂。 就是这个表情，让裴乐有时候觉得它的智商很高，但有时又觉得对方不太聪明的样子。 此时，实验室的大门自动打开。 “裴乐姐，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啊？”一道年轻的男声从小传来。 裴乐往楼下望去。 大门口处，郁良才站在大门口，朝气蓬勃。 当他对上了裴乐的眼睛，展现了一个大大微笑，露出一排隔着三楼都能看得见的大白牙。 裴乐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平时第一个到达实验室，以郁良才的性格来说倒也正常。 “是呀，今天起得稍微早一点。”裴乐微笑着回应。 零号实验室的灯光‘啪’的一声打开。 7:50，实验室的一天的工作即将步入正轨。 第19章 十分钟之内, 其他的研究员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实验室。 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对上班的不积极性——即使工作的内容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的。 裴乐在最初与郁良才打了招呼之后，表情自然地将水箱的顶盖合了上去，只留下一个气泵在底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气体, 升起一圈圈的气泡。 似乎察觉裴乐所想，018也配合地在水箱中游动。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刚才光线昏暗没有发现, 裴乐现在才发现, 018手上的伤正在愈合，看胶状物的外形, 已经愈合到了手掌。 真是惊人的恢复能力啊…… 尽管之前有所察觉,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叹。 因为刚才的打岔，裴乐现在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情。 她不由看了厚重的玻璃内，经过折射后传入她的视线中异形的身影。 为什么要让她逃？ 想到这件事，裴乐就觉得有一个闹钟吊在心里, 要是不把它弄清楚，它随时就会响起来，又或者，说不定它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或许, 她应该从教018的人话做起？ 在裴乐思考期间,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从她身边经过，见到了裴乐便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裴乐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也发现了, 研究员同事们其实很好相处, 除了新来的郁良才和依林，其他人只是单纯的沉默, 有自己的生活和节奏, 在工作上严谨认真, 这也造成了裴乐初来乍到时的误会。 季梧桐踏入实验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年轻的姑娘站在水箱边, 皮肤光滑白皙，深色的眼珠子如琉璃一般，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和柔美的侧脸，几根黑色的头发垂落下来，稍许凌乱，灯光透过水箱在她的脸上打下蔚蓝的斑驳。 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困扰，今天的她没有以往甜美的笑容，而是眼神疏离，嘴唇无意识微抿，看起来给人一种…… 季梧桐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太恰当的词——性冷淡。 她悄悄走到裴乐的身边，问道：“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裴乐似乎才意识到对方的到来，见到季梧桐，下意识露出微笑。 “季姐，你来了呀。” 季梧桐颔首，重复道：“刚刚你在想什么？” 裴乐视线游离，目光落到左下方，接着又抬眸看向季梧桐，轻轻地说道：“我觉得018不仅仅是异形，它有智慧……” “我当然知道018很聪明。”季梧桐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我是说它就像人类一样。”裴乐语气急切地解释。 “是的，它的基因和人类非常相似，要是从中获得什么启发，我们在生命科学这一领域将会踏上新的台阶，这也是领导们很重视的地方。”季梧桐冷静地说道，推了推眼镜框。 “可是……” 裴乐还想说什么，但在季梧桐严肃的表情下停止了争论。 她似乎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不管018有没有智慧，它的价值很高，所以它只能被当作一个异形，一个和狮子大象鲸鱼差不多的动物，一只用于活体实验的猴子。 不管科学发展中提出多少人文关怀，但都有一条前提，人类利益至上。 “好的，我知道了。”裴乐轻轻地说道。 她突然感到一丝发冷。 没有多争执，裴乐重新回到了饲养员的工作。 因为在喂食期间身边都有警卫，所以裴乐知道自己与018沟通的计划需要再推迟一会儿。 想到这，她苦笑。 谁能想到研究员还有维护实验品的一天呢。 季梧桐在与他人探讨实验，一抬头就看到了裴乐的表情，她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 对方的表情太好猜了，但她并不强求裴乐一定要遵守自己的想法，毕竟除了零号实验室，还有其他的实验室。 可惜之后上班看不到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了。 裴乐刚刚结束018今天的喂食，最后一下摸了摸它的头顶，但被018避开了。 不乐意吗？ 裴乐垂眸，看着不足十公分的人鱼。 下一刻，它用自己光滑，长着细碎鳞片的脸蛋蹭了蹭她的手心。 裴乐借机仔细观察，发现它后脑勺的鳍其实是不少尖锐的刺构成的，并没有外观上看的软弱。 还真是货真价实‘水母头’。 裴乐眼里流露出一丝真情实感的笑意。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生物呀。” 在她的身后，一道熟悉令人厌恶的声音传来。 人鱼诱捕守则 第21节 裴乐听到了这个声音，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总是把自己的妈妈挂在嘴边的关系户。 在那天离开之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一直在给她发‘垃圾邮件’。 明明记得自己当时已经骂过他了，而且依林也有威胁他，但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想的，竟然又开始表面追求，实际骚扰的行为。 有时候裴乐也很惊奇，这世上真的有这种‘独特’性格的人，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这种人设只存在于影视剧。 “现在像你这样有爱心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殷天路，也就是骚扰裴乐的关系户，他非常自来熟地走到了裴乐不足二十公分的地方，背着手感叹道。 裴乐偏过头，看了一眼这位远超出自己人际安全距离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私服，把头发光滑油亮，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要去高档餐厅泡妞。 裴乐默默地往外挪了一步。 “像你这样的女孩，每天做这些活一定很幸苦吧。”殷天路嘴上关切，眼神自得地说，“要是你愿意，我可以让我妈妈帮你调到研究所的其他单位——女孩子嘛，做点轻松的行政工作好了。” 裴乐眼神愈发诡异，你是怎么在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妈妈情况下，还能产生这种女性刻板印象的想法？ “谢谢，不幸苦，我喜欢这份工作。”裴乐冷淡地说。 殷天路一听就乐了，她对自己说谢谢，她肯定对自己有意思，但她是个好女孩，会体谅别人的难处，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种念头一出来，殷天路心神荡漾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裴乐靠近。 裴乐：卧槽！他靠过来了！ “别客气，要是在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和我提，乐乐，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乐乐…… 裴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妈呀，她爸妈都没这么叫过她。 此时水箱中的顶盖没有关，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018在海水中突然张开了薄唇。 “音频异常！” 一直在关注音频的研究员惊呼道。 裴乐听到了一道细小的声音，接着声音‘消失’了。 季梧桐快步走来，表情紧绷。 音频源自水箱中的水底话筒，它是工程部自主研发而成，也是星球上最先进的一套音频装置。 “现在的音频多少？”季梧桐快速问道。 “10万赫兹……”研究员快速回答。 10万赫兹，差不多是海豚鲸鱼听力的极限，而人类的听力范围是20-20000赫兹，018的声波远远超出人类的听力范围之外。 因为对这片星球上的生物认知较少，裴乐现在上课用的教材还是旧地球的那一套，她下意识用学过的动物知识进行比较。 因为018刚好就在她的不远处，裴乐看了一眼游动的人鱼，它在水箱灵活自如地活动。 无容置疑，这个超声波正是它发出来的。若不是通过机器，根本无法察觉018正在发声。 随着沉闷的一声响起，实验室中所有的玻璃制品龟裂开来，蜘蛛一般的缝隙迅速扩散到整个水箱！ 有些反应快的研究员立刻开始将玻璃试管的液体开始转移。 但在下一秒， “啪！” 在一声清脆的响声，试管全部炸裂开来! “靠！” 不知道谁谩骂了一声。 “下回试剂一定要都换成金属！”调配试剂的研究员欲哭无泪。 “金属不稳定，可能与溶剂产生反应。”这是依林的声音，没有经过变声期的声音雌雄莫辨，穿透力十足。 “那就都换成金的！” “你去挖矿吗！？”言下之意就是金子根本不够被这么使用，更别提易于观察和导热性的问题了。 “噗——” 虽然不和时宜，裴乐还是没忍住笑了出声。 这个星球上，金子并不稀少，但因为埋藏在地底深处，而且被海水覆盖，只能少量开采。 但很快，她也笑不出来了。 在她的旁侧，加固到二十厘米厚，用钢化玻璃制作的水箱也产生了裂痕。 最重要的是，在这种高频音波下，人们的头也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裴乐感觉像是有一把锯子在据自己的脑袋。 这种难受不像是由内到外的头疼，知道过一会儿就会自己缓和，它源源不断，不知道脑中的难受何时是头，所以也变得更加难忍。 地面逐渐震动起来，底下传来接连惊呼声。 而裴乐所在的用金属板衔接的三楼更能感受地面的震动。 一旁的殷天路惊慌失措地拽住裴乐的肩膀，一边喊道：“什么狗屎情况，没说过来实验室还会遇到生命危险啊！救命啊！！” 被他碰到之后，裴乐从心底感到恶心，最让她烦躁的是，肩膀不断向下的压力无不说明着，殷天路借她来稳定自己的身体， 虽然知道这是人在危险时本能的客观反映，但并不妨碍裴乐的主观厌恶。 她很想说让对方的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放开，并且随着地面的震动，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倾斜了。 季梧桐在晃动开始时抓住了最近的桌子，稳住了身体，并把坐在椅子上的研究员也尽量稳住。 “现在多少？”她忍着头疼欲裂问道。 研究员面色发白，看清屏幕上的仪器之后脸色更白了。 “十亿赫兹……”研究员的声音颤抖，“不，可能是机器出了什么问——它还在上升！” 最后的尾音差点破音。 闻言，季梧桐皱了皱眉，表情有些难看。 裴乐也听到了底下的声音，但她还来不及想什么，在一次剧烈的震动下，她的失重感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一瞬间，裴乐直接从平台上摔落至水箱中！ “裴乐！” 她听到耳边传来别人的惊呼。 但在裴乐的耳朵立刻被海水灌入，一切声音都像隔了一层壁垒，模糊不真切。 好苦！ 裴乐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灌入的海水与其说咸的，不如说先尝到苦味。 此时味觉已经显得不重要了，裴乐脑子充斥着求生的本能，她的手脚下意识挣扎起来。 海水也在震动，使得人类无法抗拒水的力量。 突然，她感到有什么粘腻的东西顺着她的脚踝滑过。 它似乎是故意的，反反复复在她的小腿处环绕。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裴乐的耳朵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裴乐、裴乐……】 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的身份，裴乐感觉自己的腰部被紧紧地拢住。 即使她在窒息下不断挣扎，也没能动摇一丝一毫。 【呼吸。】 裴乐听到了，听到了018的声音。 以往迷幻的声音第一次吐字如此清晰。 但她条件反射抗拒这一指令。 不，呼吸的话会吸入海水，然后会难受，还会窒息而亡。 【相信我，呼吸。】 优美的声音沉稳不变，语言简单，但却显得坚定可靠。 在裴乐的头顶上，她感觉有人用下巴抵住了自己的脑袋，后背也被冰凉的身躯抵了上来，肌肉不坚硬，在放松的时候是柔软的，上面覆盖了一层像是塑料一样的东西——她很快意识到这是鳞片。 声音仿佛有魔力，裴乐的眼神失焦了一下，下意识地顺从指令。 她不再强迫自己屏住呼吸，而是放松下来，将这一切当作陆地一样，开始自如的呼吸。 【做得很好。】语气中带着几分夸奖的笑意。 裴乐听到了自己缓慢无比的心跳声，再然后，她失去了意识。 * “裴乐，裴乐……” 再次醒来，是依林的一声声呼唤。 裴乐眼皮沉重，缓缓地睁开眼。 在灯光下，她先是眯了眯眼，对上焦之后才看清了自己身边的人。 她能叫出来的有季梧桐、依林、郁良才……其他都是认得出但叫不出名字的同事。 稍微思考，裴乐就明白了，这场事故估计只有她一个人出事，否则不可能一大群人来看自己。 “总体上来看，她的身体没有问题，至于后遗症什么，还需要后续慢慢观察。”一个陌生的面容，看起来明显是医疗员的人对季梧桐说道。 季梧桐颔首，对医疗员表达了感激。 “018呢？”裴乐想到自己在昏迷前的一幕，声音沙哑地问道。 人鱼诱捕守则 第22节 郁良才适时将装着温水的水杯递给了她，裴乐接过来喝了一口。 “它在临时的水槽，原本所在的水箱几乎报废不能用了。”季梧桐看起来有些头疼。 “现在几点了？” “中午十二点了。”一旁的郁良才回答。 真遗憾，没有一觉醒来直接到下班时间。 裴乐突然想起来自己后来跌落至水箱，但她却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干净清爽，犹豫地问道：“谁帮我换了衣服吗？” “护士。”医疗员说。 裴乐点点头，或许是刚醒，她的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转头看向大家。 “你们还好吗？” 毕竟，刚才的超高频声波几乎对每个人都造成了头晕。 “凑合，死不了。”觉得自己被无视的依林凉凉地回答。 “刚才检查完，大家都没什么大碍。”季梧桐没有管依林，接过了他的话。 在最后经过检查得出健康的答案之后，零号实验室等人离开了医疗室。 临走前，医疗员还笑着调侃：“要不等下一次研究院调整，我们干脆搬到零号实验室的附近好了。” “也不是不可以。”季梧桐正儿八经地回应道。 看上去分分钟要就地写报告提交申请。 刚才调侃的医疗员有些惊疑不定，有些分辨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正经回答。 裴乐抿唇一笑。 她知道，这是季梧桐另类的玩笑。 众人再次浩浩荡荡地重回实验室。 * 三小时前…… 在军方还来不及指定合适的方案进来之前，失控的018自动停止了声波。 在大家都有点神志不清的时候，它将裴乐从水中抱到了岸上，然后笨拙地用嘴唇吻遍裴乐裸露出来的肌肤，越吻越深入，倘若是一对男女，恐怕此时的气氛应该是冒着粉色泡泡的暧昧，即将要进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桥段，又或者是一场不情愿的迷/奸。 但事实上，018白色的眼睛看不到东西，它只是单纯地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裴乐，感受对方一寸一寸的皮肤。 谁见了都能感受到这只极其危险的异形对身下女孩的迷恋，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让人不禁疑惑是什么绊住了它。 在大家渐渐缓和过来的之前，018重新潜入了水箱——水箱在不断地漏水，并且裂缝越来越大，随时要破裂。 * 裴乐下班之后，突然难得想找人倾诉。 但脑海中回想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谈心的朋友，一时之间更加郁闷了。 想了想，最终她决定前往医院一趟。 长廊中，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已经渗透了地板，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都稳步有序地开展自己的工作，偶尔某几个房间中传出痛苦的呻/吟。 而在最深处的房间，门牌写着脑科，裴乐和医生正在闲聊。 “原来是这样。”医生了然地点头。 因为科技的提高，很多家庭往往很长一段时间才去医院，凭借ai诊断基本可以解决90％的小伤小病，所以裴乐每次来找自己的医生时，总会看到对方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桌前发呆。 “我们在科学中难道不需要人文的关怀吗？我们吃动物，因为需要肉来提供能量，不在动物死亡前折磨它们是对生命的尊敬。”裴乐问道，眼神有些迷茫。 “你说得没有错，共情几乎是所有动物都会有的天性，人类也不例外。”医生点头，先认同了裴乐的观点，接着话锋一转，“听说过基因自私论吗？” “略有耳闻。” “举个通俗的例子，生物界中常常存在着为了下一代，动物会选择牺牲自己的行为，听上去很伟大。” 裴乐看着医生的眼睛，耐心倾听对方的话。 “但是，从基因的角度来说，牺牲了自己，让更为年轻的下一代活下去，更有利于自身基因生存下去……生命为什么会自然死亡？”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裴乐诚实地摇头。 “有学者认为，在早期生命大爆发期间应该存在于生理意义上的永生动物，然而这种动物很难在瞬息万变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宇宙的一个喷嚏就能灭绝星球上99％的生物。” “永生动物的弊端在于无法促进基因的变异，其中的道理我想你也能理解，这也正是为什么几乎所有的生物都是有性繁殖，当灾难来临时，后代变异的基因更大概率适应存活下去。”说到后面，医生打了个有趣的比喻，“广播种，总有一些种子活着嘛。” “有意思的视角。”裴乐点评，表情若有所思，总结医生刚才的言论，“所以，自然的死亡是为了基因在变幻的环境中不断进化生存？” “是这个意思。”医生微笑地点头。 “真狡猾，不直接表明你反对通过实验品改进人类的态度，反而绕了一大圈给我上了一课。”裴乐抱怨，语气带着轻微的控诉。 医生显然也知道对方没有真的生气，嘿嘿一笑，一下子把刚才浓厚的学术氛围破坏了。 反对实验是裴乐自己的主意，和她有什么关系？ “以后要是还有什么困惑，欢迎随时来询问。”她专注地看着裴乐的眼睛，语气轻松。 裴乐不置可否。 “谢谢你，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她支付了门诊费，提包离去。 等到裴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后，医生的视线才收了回来。 她先是托腮，脑中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对话，棕色的眼眸荡漾出浅浅的笑意，随后打开平板，双手搭上去想写些什么。 犹豫再三，医生打开后台，删掉了裴乐的门诊记录，最后什么都没写关闭了平板。 她有预感，关于这次的内容，那边的人不会赞同，尤其是裴乐的想法。 第20章 裴乐的家在ax区的一个小房间, 一室一厅一卫，不大，但对于她这个单身人士来说足够了。 房间是最初的配置, 一个足够让人休息做客的沙发，一个茶几, 房间一张床, 一个衣柜，一套书桌, 黑白配色, 简约冷淡，与她在外温柔的表现大相径庭。 经过了白天的闹剧，裴乐只感觉身心疲惫。 她脱下了鞋子，散开盘了一天的头发, 感觉头皮顿时舒展多了。 看了看时间，距离断电还有三个多小时，在工作之前，她的这个时间都是在看书学习。 毕竟, 没有人可以轻松获得成绩, 至少她就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 裴乐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饮料, 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杯子, 淡白色的饮料缓缓倒入杯中。 液体在蓝色的杯子中形成小小的漩涡，就像水箱中018游动时产生的层层涟漪。 因为过于疲惫, 裴乐一时看着一处入了迷, 等到回过神来, 发现饮料已经溢了出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是左右手分别端着杯子和拿着饮料, 一收力，杯子就不小心滑了下去。 “啪——” 玻璃杯连带着杯中的饮料在地面上溅开，洒到了裴乐的拖鞋上。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看着地面的狼藉沉默了…… 她最近是不是和玻璃犯冲？ 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裴乐蹲下身，先把大的玻璃捡起来，再让扫地机来处理剩下的狼藉。 在将一叠玻璃扔进垃圾桶时，虽然已经比较小心了，但手指还是被划了一个小口。 啊啊啊—— 裴乐在脑海中大喊，一脸绝望。 她真傻，真的。 她单单知道倒水时不控制力度容易溢出来，但她不知道水杯太重容易打滑，更不知道玻璃片一次拿太多容易划伤手。 裴乐无奈地用水先冲了冲大拇指上的小创口。 “哗——” 冲了大约几秒，她抽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大拇指光滑如初，让人怀疑刚才的伤口是不是错觉。 不对劲。 裴乐在心里说道。 她记得刚才自己大拇指是划破了的，就算她看错了，自己其实没有划得那么深，也应该有印子。 裴乐垂眸，站在水池旁边，看着白皙的手指一会儿，犹豫地拿起了一把小巧的菜刀，对着自己的拇指再轻轻地划了一下。 指腹被划开一道半厘米的血痕，渗出一两滴血，神经末梢传来刺痛感。 过了半分钟，皮肤上的血痕肉眼可见地恢复如初，痛感也没了。 裴乐面无表情地放下自己的菜刀。 坏了，她精神真的出现问题了。 裴乐饮料也不喝了，拖鞋也不洗了，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皮肤。 因为长期不见阳光，她的皮肤冷白冷白的，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指关节明显，手指修长，让她一度怀疑自己可能学过乐器。 虽然过于白了，但她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皮肤范围。 为了再次验证，裴乐这次拿起了一把剪刀，对着自己手掌也划了一刀，其表情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写什么血书，实际上只是一道虽长但浅的伤口。 大概是为了证明裴乐的精神状态没有出错，手上的伤口再次在一分钟内愈合。 见状，她放下了右手的剪刀，表情若有所思。 她应该没有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吧？比如在手忙脚乱中被蜘蛛咬了一口？ 人鱼诱捕守则 第23节 作为研究员，尤其是专门研究异形的研究员，她有着先天的优势，比如现在给实验室负责人季梧桐女士发一条消息‘我拥有了超级自愈能力’，只要默数三十秒，终端就会传来严肃简短的声音——你被包围了！ 裴乐饶有兴趣地脑补，眼神促狭。 当一个人倒霉到了极致，她就开始幽默起来。 现在怎么办？ 她心想：这会儿她和018一样了。 【裴乐裴乐裴乐……】 说曹操曹操到，她的脑海中立刻响起了018的声音。 【我自愈能力这么强……和你有关系吗？】裴乐在脑海中试探。 【裴乐裴……】 好吧，她就知道，这只傻鱼只会念叨这么几句话。 白天在水箱中听到的声音，裴乐怀疑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陷入了什么梦境也不一定。 没有理会一直在念叨自己名字的018，她转身走进了浴室，打算睡觉。 【你不会能看到我在做什么吧？】在脱衣服前，裴乐问道。 【嗯？】 现在不只是她的名字了，018学会了用气声去表达自己的疑问。 【没事了。】 因为沟通困难，裴乐选择放弃，直接在浴室洗了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对方心情不好，018也渐渐没了声音。 有时候，裴乐很好奇，对方能越过媒介，直接在自己的脑中发声的原理是什么。 可惜问了它也不会回答。 过了十分钟，裴乐回到了卧室，躺在了床上。 每天的广播已经开始了。 【昨晚凌晨五点，基地内发现了不明的有害物质，专家正在研究中，这种物质危害极强，疑似从外界带来的，希望广大居民能在日常交往中保持安全距离，发现异常及时上报……】 【地球日快到了，此时街道上已经装扮起来，我们的先辈来源于五十亿光年以外的地球，那里有着辽阔的大陆，明媚的阳光……】 之后的内容都是与这次地球日有关的了。 在这个广播的描述中，地球就像是乌托邦一样的存在，有大量的淡水，土壤，生物……最重要的是，有将近百亿的人类同胞。 真是不可思议，在这个小小的蓝星的中，1.49亿平方公里的陆地面积中，竟然承载了这么多的人！ 但在她的记忆中，从她个人的视角来看，或许是因为临近世界末日，身边的环境又脏又乱，恐怖、暴力无处不在，地面上已经被核辐射污染了，人们都跑到了地底下，在那个昏暗没有阳光的地下城。 以前的记忆不能回想太久。 裴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正因为如此，她更加在意这次广播中的‘不明有害物质’，相信研究所的高层也会注意到这点。 …… 【长夜将至，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广播结束了，房间再次陷入了彻底的安静，裴乐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缓缓眨了眨眼，翻了个身。 再过十几天，等地球日过完之后，中心大陆就会逐渐陷入真正的黑暗。 那时候基地的能源将会无比的短缺。 希望真的如同广播所说的，‘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吧。 裴乐迷迷糊糊地想到，在灯光熄灭之前进入了梦乡。 同一时间，季梧桐放下自己手中的笔，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一串数字——在018的破坏之下，实验室的经费燃烧得很快，得需要开发新的收入来源才行。 * 被破坏的实验室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使用，对018的实验也停滞下来，将它转到另一片区域。 裴乐拿着季梧桐递给她的卡，内心忐忑地前往某处。 【认证通过。】 电子音响起之后，旁边的金属门零件自动地旋转，大门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一条长长的、冰冷的走廊，亮如白昼，一直延展到尽头。 这里警卫并不森严，甚至不如零号实验室的大门。 裴乐手心却出了汗——原因很简单，这是研究所看管异形的地方。 也就是说，在这里，除了018，她还会见到019、020等存在，甚至是植物、昆虫。 一进来，就感受到这里的相较于外界，更为干燥。 里面安静得可怕，裴乐下意识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在这个巨大的空间内，走廊的一排有序地立着玻璃罩，平均大小大约两米左右，每个玻璃罩就像动物园一样在前面放了一个牌子。 裴乐一条一条地看过去。 “真菌-a-002”、“角石-a-005”、“岩虾-b-001”…… 一眼望去，这里大部分都是a、b级的异形。 018是s级，所有它应该在更深处。 在裴乐经过的时，一只和她差不多高、大型海螺状的生物突然将朝裴乐冲过来，中途撞上玻璃，其力度之大，从保护罩的都在轻微的震动就可见一斑，可以预想，要是没有这层保护，冲击力可以直接将裴乐击穿。 在它坚硬的壳下，看似柔软的白色腹足张开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啮齿，嘴巴内还有数不清的，如眼睛一样的东西，黑白分明，它们看着这位研究员，跟着她的走动转动眼球。 这还不是最让人恶心的，裴乐最恶心的是，在它那土灰色壳上边，立着密密麻麻的、像线一样的虫子，颤颤巍巍，随着水流而轻微晃动。 她下意识地离这个玻璃罩远一点。 而另一侧，无数的白色真菌无声的、像线一样填满了整个玻璃罩，一只破破烂烂的鱼在它的操控下僵尸般地游动，白色的眼珠要掉不掉，表面腐烂的黑色肉块一旦落下，就会被真菌迫不及待地吞噬。 而在她的前方，还有许许多多像这般的异形，扭曲又诡异。 裴乐吞了一下唾沫。 这一刻，她突然感觉，018长是多么的可爱可亲。 第21章 干燥而冰冷的走廊中隐隐传来无数呓语, 冷光下，一个瘦弱的，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往深处走去, 她的表情平静，对身旁诡形怪状的异形视而不见, 独自一人走在这个极度危险的重地。 裴乐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的异形, 也第一次直观了解，原来在人类基地外的世界是这么的危险。 每当她经过, 常常会有某个异形对她发起怪叫或者攻击, 倘若不是结实的保护罩，恐怕此时的她早就被撕成碎片，不，可能被瓜分得渣都不剩了。 面对这些怪物, 裴乐却突然想到，能困住绝大多数异形的玻璃罩，在018的攻击下宛如豆腐一般轻而易举摧毁。 想到这，裴乐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先立个遗嘱, 但转念一想, 她没亲人没朋友没财产的，也没这个必要。 大概走了十分钟的路, 裴乐在一间紧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抬头仰望。 高大的金属门大约有三米高，单是肉眼观察也能知道它的厚重坚固, 它像一个最忠实敦厚的护卫, 沉默地立在研究所的深处, 隔绝星球上最危险的存在。 门和保险箱上的盖子似的，一层一层用钢铁锁着, 银色的表面有一个大大的浮雕——s。 裴乐眨了眨眼睛，缓解眼中的干涩，抬手在一旁的仪器中刷卡。 【零号实验室研究员g0176裴乐，认证通过。】 随着机械女声响起，大门‘咔’的一声缓缓打开。 裴乐的心跳也下意识加速。 她心想，一定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太肃静的缘故。 一步、两步、三步…… 关押着s级别异形的地方非常宽大，里面的异形甚至不如外面长相恐怖，像监狱的犯人一样被关押着，有的只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蘑菇，种在小花盆上，占据了直径二十米的空间，被钢铁关押着，只留下一面和人脸差不多大小的玻璃镜用于观察。 “是来看我的吗？我的小姑娘。”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裴乐的耳朵。 她转头一看，同样穿着白大褂，身材瘦削，表情温柔的女人站在她身后，眉眼还与她有几分相似，只是看上去将近四十岁的样子。 她是谁？ 裴乐看清女子面容的那一刻，心脏突突直跳，眼眶微涩，仿佛感受到了很大的委屈想要像对方倾诉。 “你是谁？” 裴乐压住了情绪的波动，清了清嗓子，问道。 闻言，女人眉毛微蹙，露出心碎的表情。 “裴乐，你忘了妈妈了吗？” “妈妈？” 裴乐喃喃道。 她已经不记得妈妈了，记忆中只有个温温柔柔的身影，温暖干燥的大手牵着自己的稚嫩的小手，但她的身体轻微颤抖，像是在害怕。 “对，我是妈妈呀，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女人眼中含泪说道，看上去伤心极了，“看到你现在生活的这么好，妈妈也就放心了，没想到长这么大了，快过来让妈妈抱抱。 裴乐抬脚，下意识走出一步。 她的脑袋很沉很痛，就像有一台电钻在钻自己脑袋，搅动自己的脑浆。 尽管理智在拼命的警告着自己这一切都不对劲，但裴乐仿佛被操控了似的，一步一步朝对方走去。 女人双目含泪，眼神期待地看着裴乐过来的身影。 【裴乐裴乐裴乐……】 人鱼诱捕守则 第24节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裴乐的脑海中响起，如一丝清风吹散了她扰乱的思绪，她清醒了过来。 裴乐停止了脚步，眼神清明地看着‘妈妈’。 再一看，对方的样子没有改变，但脖子，手脚上都带着镣铐，动作表情像木偶一样僵硬不自然。 “很抱歉，没有看好这个异形，让她跑出来了。” 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卫从转角处跑了出来，一脸歉意地对她说。 裴乐看了一眼这个警卫的长相，对方五官平平无奇，毫无记忆点。 她微笑回答：“没事，不过下次还是注意点好。” 警卫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连忙道：“好的好的。” 然后抓住‘女人’的手铐往一旁的房间拖去。 “对了，它是什么种类异形？”裴乐突然开口，就像单纯好奇地问道。 “它啊？拟态类，能根据身边的环境改变自己的样子，不过这方面还是你们研究员更懂一些。”说到后面，警卫恭维了一下这位漂亮的女研究员。 “好的，谢谢。”裴乐点点头，目送它们消失在视野中。 随后，她转身朝一个水箱走去。 和之前的不同，这个水箱不透明，就像一个巨大的铁盒子，除了一个女性手腕粗的管子往里面输送着气体。 裴乐看了一眼牌子——“鲛人-a-018” 确定了身份之后，裴乐小心翼翼地按下牌子上的按钮。 “指纹认证通过。” 水箱的顶盖缓缓地打开一条半米宽的口子。 裴乐顺着一旁的梯子上去。 从上往下望去，水箱中漆黑一片，仿佛装的不是海水，而是一滩黑色的死水。 或许是因为高度的问题，看起来总让人联想到自己掉下去的感觉，连带本来就不轻松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018从这片黑色中破水而出。 露出它那雪白的皮肤，妖冶的面容。 裴乐的视线往下，对方的胸膛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里面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白骨，青色的血管，海水从中自由出入。 她回想起了进来之前季梧桐的话。 “当时实验室被破坏得很严重，为了防止018在途中作乱，我们给它的锁骨处来了一枪，一来是为了限制它的行动，二来可以再次测试它的自愈能力……” “现在它被送到异形库中，你去给它用一下这个疗伤的药剂，我想看看人类的伤药对它有没有用，而且……我记得它对你有好感，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你，你上药不会被攻击，同时也能再提升一点它对你的好感。” 提升好感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能让018之后能更好配合。 潜在意思她和季梧桐都知道。 想到这，裴乐心情就有些闷闷的。 “我来给你涂药。” 她轻轻地说道。 裴乐从自己的大口袋中掏出一袋药膏，用手挖了一大块。 018自然地靠近了裴乐，任由裴乐在自己伤口处涂上黑糊糊的药剂，即使它原本的伤口以及分泌了更好愈合伤口的胶状物。 虽然受伤的不是裴乐，但她将手伸进018那个巨大的窟窿时，依旧感到一阵心颤。 这个对穿身体的伤口，看着就感觉很疼，她甚至能用双手在上面圈一个环。 仔细一观察，还能看到红色的心脏在伤口的一旁缓慢地跳动。 但凡换做人类，以这种伤势早就身亡了，更别提像018这样还能自如的游动。 裴乐垂下眼帘，认真仔细地轻柔涂抹。 可以感受到018并非没有痛觉，在裴乐上药期间，它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与上次不同，这次可以明显感觉到是因为疼痛，尾鳍疯狂地在壁上撞击着，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薄薄的嘴唇张开，露出一排尖锐的，一看就是食肉野兽的牙齿，看上去似乎想要咬什么。 这个表情裴乐再熟悉不过，以往多少次，它就是这样用自己的利齿，把无论是多么凶狠的鱼咬开脑袋，没有例外。 她在这一刻甚至以为018要咬她的手，将给予它疼痛的来源咬穿。 她的背后都出了一身汗，连带手上的动作都不小心重了一下，使得对方更为痛苦。 水箱中的海水不断溅起，被尾鳍砸出水花，落在裴乐和018的身上。 裴乐紧张的闭上双眼，等待命运的审判。 她想，自己还是要立一份遗嘱。 可是，这个凶猛的人鱼在触碰上人类的肌肤，在即将划破皮肤最后的关头，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应，重新合上了嘴巴。 它偏过头，轻微地蹭了蹭裴乐闲着的左手。 僵硬的脸部透露出一丝丝委屈的表情，好像不理解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这样的虐待，最后只能用自己的脸蹭蹭对方，身体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栗，但仿佛这样就能从中得到一点点安慰似的。 裴乐狂跳的心还没平稳下来，她缓缓睁开双眼，左手有些颤抖地顺势摸了摸对方的脸颊，透明的鳞片闪烁着钻石一般的光泽，而人鱼回蹭的动作透着欣喜和依恋。 让裴乐都产生了荒谬的感觉。 s级异形，能一己之力消灭一整支军队的存在，如今就像她小时候养的那条金毛一样，又不忿又委屈地在朝她……撒娇？ 宛如人类的幼崽被母亲打了之后，表情难以置信又可怜巴巴抱上了对方的大腿，明明疼痛与温柔都是一人给予的。 裴乐没有说话，但表情缓和了下来。 第22章 “你听得懂我说话是吗？” 虽然是疑问句, 裴乐却是肯定的语气。 018并没有反应，似乎还在缓和自己的疼痛，隐藏在水底的尾鳍耷拉着。 裴乐看不见它的下半身, 只能从水面的动静猜测。 当她擦完了药，终于结束了这一切的折磨, 018才放松下来。 s级异形库此时安静无比, 只有水箱中的潺潺水声，与外界的a、b级异形的吵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是裴乐心知肚明, 这里的安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你能听懂我的说话。”裴乐再次说道。 018却没有反应，因为看不见东西，所以它的视线一直都是与地面平行的, 加之脸部缺乏表情，裴乐很难像对待人类一样揣测对方的想法。 裴乐耐心地等待它的反应。 要是没有经历过刚才的事情，她可能会因为独自一人呆在这个地方而害怕，念叨着立刻离开, 但裴乐已经确定了一件事——018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她垂下眼帘, 看向手心中的塑料状物，那是一片半透明的黑色鳞片, 大概指甲盖大小, 在刚才触碰的时候掉落。 裴乐甚至有信心，必要的时候, 018会保护自己。 她再次端详了一下人鱼的脸, 莹白莹白的, 五官按照人类的审美谈不少多好看，但众所周知, 从美学上来看，对称的事物总会有一种美感，而018则给她这一感受。 【裴乐裴乐裴……】 “打住，你应该不止会叫我的名字。”裴乐淡淡地说道。 此时的018却好像真正的一个异形，没有说话，懵懂地在浮在水面，身上除了海水的咸味，还混杂着刚才涂抹的药味，锁骨上血淋淋的窟窿让人看着不适，及时在海水的冲刷下已经没有流血了。 “好吧。”裴乐妥协了，“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时聪明一时装傻，正如她对人鱼这个神秘的种族一无所知一样。 童话故事中了解的人鱼算吗？ 她有些自嘲地想。 “我走了。”她说，“你好好休息吧，估计在新的实验室完工之前，你都不用再面对那些实验了。” 裴乐想到什么，露出了孩子似的顽皮笑容，她摸了摸018的脑袋。 “你这次的杰作可把季姐气得不轻，里面的药剂都被你毁了。” 018在裴乐摸到它的头时，愉悦地摇了摇尾鳍，接着似乎因为听到了讨厌的名字，身后尾鳍砸了下水面，溅起小型水花，像是在控诉什么。 “如果你再这么破坏玻璃下去，恐怕之后的看管会更严了。”裴乐表情无奈，“还有，我记得你不是让我逃吗？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呢，要是不知道原因，我怎么会逃呢？” 【我……保护裴乐。】 闻言，裴乐内心思索，嘴上继续说道：“你要保护我？可是你怎么能保护我呢？你自己还困在里面。” 【保护裴乐……】 人鱼执拗地表示。 行吧，看来是打探不出原因了。 见状，裴乐双手搭在大腿上一撑，站起了身，低头看向水底的018：“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你回到里面吧，这样我方便盖盖子。” 018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上半身在水面，正对裴乐的姿态。 这简直就是……薛定谔的听力。 裴乐气笑了。 感情您这是只听得见自己想听的？ 既然如此，她也不管这么多了，转身下了楼梯，站回了地面上，按下按钮。 随着机器的运转，顶盖一点点重新合上，游出水面的018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重新回到水底。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裴乐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她安慰自己：没事的，018本来就是深海鱼，它对这种黑暗缺乏氧气的环境很熟悉。 * 零号实验室的水箱已经被撤走了，现在只剩下正中间一个大大的圆形痕迹，彰显着之前水箱的位置。 人鱼诱捕守则 第25节 做实验的桌子也重新被擦干净，摆上了瓶瓶罐罐。 嗯，看得出来，调配试剂的研究员用金子试管的梦想最终没有实现，桌子上还是易碎的玻璃。 大概是刚恢复不久，原本长期存在的乙醇等味道暂时还没有占领实验室，除了咸湿的海水味道，让人怀疑之前水箱的海水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漏了。 视线一转，季梧桐看到裴乐，立刻快步朝她走来，语速较快说道。 “裴乐，我有事和你说一下。” 裴乐下意思带上笑容，乖巧地回答：“好的。” 她亦步亦趋跟在季梧桐的身后。 季梧桐永远盘着头发，露出修长的脖子，脸上不施粉黛，后背是挺直的，就像她给他人的感觉一样，干练，古板，又带着研究员的傲气。 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她去做吗？ 还是说，因为不满意她之前的态度，想要辞退她？ 裴乐思忖道，随后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自己现在对实验室有用，目前只有她能毫发无损接触018，所以在018被彻底用完研究价值之前，她应该都不会被辞退。 “对不起。” 季梧桐将裴乐带到人少的一处地方时，突然微微低头，郑重严肃说道。 裴乐被自己上司突如其来的惊到了。 “怎么了？” 季梧桐垂眸，看向眼前的下属，小姑娘的眼神忐忑又迷茫，就像水箱中没有遮挡物的海水，一眼能见到底。 她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用过的药剂吗？” “记得呀。”裴乐自然回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的倒霉经历，那时候她对018的印象就是一个神秘又凶残的异形。 但是，她又想起了实验室对它做过的事。 有时候，她也不清楚，到底是018这个未经过人类社会驯化，在深海生存的异形凶残，还是对这样的异形进行电击、解肢‘凶残’？ “我发现我错了，”季梧桐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药剂是有负面效果的……” “什么？” “之前我就一直好奇，018对你的友善到底是从何而来，只是简单的喂食，为什么它只对你独特温驯？这不合常理，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它对你也并不友善。” 裴乐耐心倾听，隐隐预料到了什么。 “其实刚才派你去擦药的时候，我在监控看了全过程，想着你一有危险就立刻出军队保护。”季梧桐自顾自说道，“但在018承受了这么大痛苦，甚至想要咬你的时候，它都控制住了自己，我目前只想到一个原因——它把你当作同类了，或者说，它把你当作家人了。” 听到这个结论，裴乐目瞪口呆。 “所以，”季梧桐一脸歉意看着裴乐，“对于这件事我非常抱歉，是我工作的疏忽，希望你一会儿做个全身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听到这，裴乐想起之前自己的异常，突然心虚，面上的表情保持不变。 “总而言之，你这种状态并不适合再对018研究下去了，我会向上级提出申请，将你调到其他的实验室。放心，待遇什么不会低于现在的实验室，还会按照三级工伤的标准补贴，这是我的工作疏忽，我也会主动上报，自我检讨。” 听完了季梧桐的话，裴乐眼神复杂。 她确实没有想到是因为之前的药剂出了问题，现在仔细回想，好像在她之后，018血制作的药剂也总是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原因没有被第二个人类使用，因此也缺少了对照。 季梧桐提出的赔偿也的确很诚恳诱人，再之她除了自愈能力很强，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她真的能向人鱼转变，好像除了不能在陆地上生活，也没有不便的地方。 只要她的人类公民身份被承认，她就一直能享受到公民应有的权利。 “不用了，季姐。”裴乐轻轻说道，表情温和亲切，“你当初也是为了我好，这件事不能全然怪你，而且我很喜欢零号实验室的氛围。” 实际上，裴乐没有表面看得那么平静坚定。 她感觉自己就像有两个小人在互相骂街，其中一个说对方道貌岸然，伪君子，另一个说对方厚颜无耻，真小人。 裴乐啊裴乐，你忘了自己最开始考上研究员的初心了吗？你需要为了这条鱼放弃自己的利益吗？ 季梧桐一脸错愕：“可是……在这个实验室中，你可能真的会遇到生命危险……” 裴乐：您要是在我入职第一天这么说，我保证连夜收拾，马不停蹄地跑路。 她心中有预感，自己再待在零号实验室，未来的经历都会超出控制。 “没事的，季姐，而且，我作为唯一一个被使用过这种药剂的人，在您的眼下说不定还能及时调整控制，况且……”裴乐弯了弯眼睛，露出体贴的笑容，“我还能作为参考，了解药物的作用，说不定之后能帮助更多人，您说是不是？” 季梧桐果然被说动了，表情动摇，一咬牙。 “行，如果你之后想要换实验室，随时来找我，我都可以帮你换。” “当然啦。” 裴乐自然地回答，默默攥紧了手心的鳞片。 第23章 研究院的医疗员是中心大陆在医学领域顶尖的存在, 任何疑难杂症在他们的手中都显得小事一桩。 因此也有这么一个说法“除非头掉了，研究院都能给你完完整整恢复原样。” 自然，裴乐也是由他们负责检查的。 “恭喜你, 身体一切正常，很健康。” 在医疗室的门口, 其中一位医疗员拿着一张检查单对她说道。 裴乐一怔, 内心诧异，随后点头, 接过了检查单。 “好的, 谢谢。” 在说服了季梧桐之后，随后她被要求做一遍身体检查，本以为自己能快速治愈的能力会被发现，但出乎意外, 一切正常。 难道是他们隐瞒了？ 不太可能，医疗室是独立的存在，设立时为了防止权力徇私舞弊，是不受任何上级管辖的。 既然如此, 那就是以现有的医疗水平, 确实查不出问题。 裴乐拿着检查单交给了季梧桐。 季梧桐接过了检查单，看清楚了之眉毛微蹙。 显然, 她也没有预料到是这个结果。 “你平时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季梧桐问道。 裴乐面不改色：“没有啊, 和往常一样。” 季梧桐沉思了一会儿，颔首：“好吧, 之后要是有什么异常随时联系我。” 等到季梧桐走了之后, 裴乐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对了, 之前和你说的，再过半个多月就要前往北大陆交流, 那里进入极夜的时间比我们大概晚一个月，你记得做好准备。”季梧桐转头说道。 “好的。”裴乐微笑点头。 她想起了之前去拜访的资助人季老，在临走前，他对自己暗示这次的出差可以获得晋升的机会。 从他的住址和言行来看，季老的身份应该不低。 下午三点，裴乐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想这件事。 基地的路面通常是干净的，尤其是ax区的附近，环境相对于an区来讲，人气会更少一点。 一辆黄色的悬浮校车在路边停下，由一位老师引导着十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下车。 这些小孩如果裴乐没有记错的话，大概已经是第四代公民了。 可能对于他们而言，地球是一个遥远的名词，而这个长期需要保护罩，人口仅仅几万人的基地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家园。 “这位漂亮的女士，办卡吗？” 裴乐被一道谄媚的声音叫回了神，扭头一看。 一个带着鸭舌帽，胡子拉碴，脸上有条长长疤痕的男人举着小卡片问道。 这个男人对上裴乐的视线，显然也是一怔。 “我已经办过卡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两人的声音同时重合在一起。 这个体格偏瘦的男人不好意思笑笑。 裴乐表情无奈。 看来对方的市场策略是专挑经济条件较好的人上前推销，还别说，看起来挺敬业的。 街道上，身旁几个路人说说笑笑从裴乐身边经过，空气中传来食物的烟火气息。 虽然满足人体基本需求的营养液也有，但大家还是更青睐于花个几十c，去菜地里的农民处买几把新鲜的菜，回家好好炒来吃。 如今菜和肉一样精贵，都是需要花不少能源维持环境培养的。 这时，她的余光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郁良才，他也正在往ax区走，估计也住在这里。 而显然，一旁的推销员也注意到了这位衣着体面的年轻男人，眼睛一亮。 裴乐与郁良才点头示意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出意外的话，郁良才将会被推销员缠上。 裴乐心想，没有在意这件事，身后隐隐传来刚才推销员的声音。 “这位先生……” 郁良才下班之后吃了饭才离开，比平时的回家时间要晚半小时，没想到正好撞上裴乐了。 他正准备快走两步，与对方打招呼想要一起同行。 人鱼诱捕守则 第26节 嗯，对方温温柔柔的，一看就很好相处。 “这位先生，办卡吗？” 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谄媚地问道。 “不……”郁良才有些不耐烦打断，看清对方的长相之后一怔。 推销员衣服发白但胜在干净，五官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只是脸上的疤痕影响了他的判断。 “先生，买一张吧，很划算的，只要……” 对方锲而不舍地推销，像个街道上最普通不过的牛皮糖似的推销员，大有一种要磨到对方买下产品为止的架势。 “你……”郁良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你是不是冯光霁？” 他的眼神惊疑不定，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推销员听到了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抬起眼皮冷淡回答：“是啊。” “偶像！我是听你的事迹长大的！你当初带领一行探索队在海洋中搜索了七天，将二十多个失踪……”郁良才越说越激动，眼睛放光，充满着憧憬与向往，仿佛当年的实际就在眼前。 他看向推销员的眼神格外就像在看一个传奇，一个英雄！ 当时每晚广播都是他的事迹，简直是年轻一代的精神领袖。 随着他的描述，他的身体也下意识越来越靠近这个外表破落的男人，仿佛男孩见到了心向往之打倒坏蛋，力挽大厦之将倾的英雄——事实也确实如此。 “哦。”冯光霁不冷不淡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所以，办卡吗？” 郁良才愣住了，嘴唇微动：“可是偶像，您当初……” “办卡吗？原价200c，包一整月的话费，不限时，但我这里给您优惠，只要150c！”冯光霁流畅地说了这段话，干燥的嘴角起了死皮，就像干旱时龟裂的土地，随后，用唾沫润了润厚厚的、暗沉的嘴唇，暗淡的眼神中带着期待。 郁良才已经呆住了，一会儿，他才讪讪说道：“我办，200c是吧？” “是150c，我这里可是有优惠的。”冯光霁强调。 郁良才立刻掏出了自己卡，买下了这个据说是优惠了50c的电话卡。 即使他并不缺话费，即使以他的资产，50c就像身上掉落的汗水——微不足道。 “谢谢惠顾，祝您生活愉快！”交易结束之后，冯光霁再次露出方才讨好的笑容。 全然无视了眼前表情难过得快哭出来的青年，也并不在意对方的想法，到处张望，寻找下一个有钱人。 一位母亲接着从幼儿园放学的男孩从旁边经过，男孩手上握着一根塑料棍，手舞足蹈。 “看招，吃我一剑！”棍子直直地对准了冯光霁。 对方长得这么丑，一看就是坏人。 “小胡，不能把棍子对着别人！”他的母亲立刻制止道。 “哼！老贼，今天暂且放你一马！” 男孩不忿地将棍子收回去，表情凛然大义，像个英雄，接着暴露本性蹦蹦跳跳往前面跑了。 他的母亲对冯光霁笑笑，眼神歉意，接着一脸头疼地去制止猴子似的儿子了。 郁良才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比如对方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他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比如在那场事故之后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后来销声匿迹了？比如……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可最终，郁良才合上了嘴巴，看着冯光霁的身影一点一点蹒跚消失在视线中。 * 对于之后发生的一切，裴乐都一无所知。 这两天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每天也不需要她给018喂食了，季梧桐也有意识将一些资料朝她开放，看起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经过许可之后，裴乐每天下班前都会前往s异形库看望018，时间不长，大约十分钟。 而018也会在她打开出口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裴乐的面前。 而现在，裴乐也像往常一样踏进了异形库。 “你终于来了！” 还没走进，一个负责里面异形的警卫迫不及待地朝裴乐迎来，脸上带着一条血痕，一看就是刚刮的，双眼含泪。 裴乐略有不适。 一米八多的大块头朝自己露出这种要哭不哭的表情，真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了？”裴乐露出温柔的微笑，疑惑问道。 “您之后看了就知道了。”警卫默默回答。 裴乐跟随警卫往水箱中走，越往里面走，脸上的诧异越明显。 之前讲过，s级别的异形普遍比较沉默。 但现在，这里被关押的动植物都在躁动，其威力之大，地面甚至都在隐约震动。 “嘶嘶——” “呜——” 杂七杂八的声音混在在一切，裴乐的脑子都有些嗡嗡的。 等到裴乐来到水箱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能承载一吨重的金属箱，此时已经变形了，不规则往外突出。 “018？” 裴乐试探着喊着。 她不担心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毕竟人鱼的听力是有目共睹的。 一会儿，震动安静了下来。 当顶盖出口被缓缓打开的时候，一条皮肤白到接近透明的异形破水而出，在四周溅出水花。 “你怎么了？” 裴乐问道，心中隐隐担心。 018看上去有些心虚，身上的鳞片微微收敛，显然也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不对。 听到裴乐到来，它立刻游了过去。 裴乐伸手摸了摸对方脑袋，却发现它身上的鳞片发白。 第24章 警卫将裴乐送到水箱处之后, 默默地看着这一幕，随后便摇头离开了。 他刚才被这条人鱼折磨得够呛，现在要好好休息一下, 等待下班。 裴乐在发现018的异样之后，便好好仔细端详打量了一遍。 018其实变化不大, 只是裴乐每天都会看望它, 所以一眼就看出它的不对劲。 原本光滑的脸庞有了几个白点点，但不像得了什么病, 看上去有点像人类在干燥的天气下身上要掉下的死皮。 此时原本聒噪不安的异形们都安静了下来, 不流通的空气闻上去总是不舒服的，正如往常一样。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裴乐垂下眼眸，如果018高频地晃动尾巴没有暴露的话。 “你怎么了？”裴乐拧眉。 018却没有回答，反而像是得了肌肤饥渴症一样, 不断地朝裴乐身上靠拢，冰凉的鳞片贴到她的手臂上，蹭上一层黏糊的液体——就像鱼类粘液细胞，通常出现在鲶鱼身上, 用来抵御外界不良环境的那种。 感受到这种黏糊糊的东西, 裴乐的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摸上去真恶心啊……宛如人的鼻涕涂到身上似的。 想想就头皮发麻，裴乐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擦去。 但018好像感受到对方的动作似的, 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真神奇, 她是怎么从这个面具脸上看出表情的？ 这个s级异形抓住了裴乐的双手，反而用耳边的鳍蹭得更起劲了。 宛如在家等待了一天主人的金毛, 与冷血动物这个标签相差甚远。 但凡裴乐没有稳住身体, 可能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 裴乐无奈。 看样子, 对方的伤好得不错。 之前虽然在它身上上了药，但第二天就被它不知怎么弄掉了, 锁骨处的枪伤结了一层白色的痂，透过光线，她甚至可以看到里面新长出来血管骨骼。 突然，指缝中长着蹼的手指攥紧了裴乐的手臂，然后一股拉力传来。 裴乐：！ 还没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她就被018带到水箱中。 海水迅速渗透了她的衣衫，吸了水的衣服格外的沉，紧贴皮肤，凉意顺着皮肤冲上脑颅。 裴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卧槽！怎么回事！？ 所幸之前在018身上也锻炼了不少胆量，此时的裴乐很快就冷静下来。 不管怎样，018都不会伤害—— “咕噜噜……” 裴乐甚至来不及惊呼，一瞬间就被拖入水中。 最后一遍，回去之后，她，裴乐，一定，必须，立好遗嘱！ 时隔四日，裴乐再次感受到在海水中的窒息感，以及咸到发苦的味道。 在水底，她整个脸都要皱起来了，脸色通红。 惊慌失措中，她紧紧地抓住了018的手臂，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人鱼诱捕守则 第27节 下一秒，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嘴巴。 裴乐的内心掀起惊涛巨浪。 恍惚中，她感受到细长冰凉的东西伸了进来，很快意识到这是018的舌头。 按照常理，她应该挣扎，但很显然，这并不是适合拒绝的时候。 在空无一人的异形库中，一个巨大的，不透明的水箱中，漆黑的水面泛起涟漪，只有在天花板某处的红点记录了这一切，但是下班之后，谁会没事找来看呢？ 裴乐搂住了018的脖子，跳动的脉搏顺着神经末梢传来，缓慢，但确实能证明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的腰被箍得动弹不得。 她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原来018是一条强大的雄性人鱼，就像你不能因为海龟在海洋慢吞吞胆怯的形象，而忽视掉了它将近一千磅（约九百多斤）的咬合力，更何况它平时并不温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五分钟？ 不管多久，裴乐都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半个世纪。 等到她重新回到水面的时候，扎起来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脸颊微红，大口大口喘着气。 缓和过来后，裴乐面带愠色。 自有记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她极其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讨厌身边的失控感。 如有有人知道了她的想法，一定会感到诧异——你不在乎一条鱼夺走了初吻，反而在意它的袭击？ 事实上，刚才裴乐光担惊受怕去了，根本没有感受到旖旎的气氛。 裴乐爬上了岸边，拧了拧衣角，尽量将衣服上的水抖干，仍心有余悸，难得生气地看向018。 但018却好像极其痛苦的样子，在水箱翻滚着，掀起层层浪花。 裴乐不为所动：“你不要装！” 这个半人半鱼的生物疯狂地朝水底撞去，比以往都甚。 见状，裴乐表情松动了。 她从来没有见到018这么痛苦过，即使是之前接受过残忍的实验。 “你……怎么了？” 018没有回复。 水箱内部光线极差，根本看不清状况。 而水面上漂浮了一些暗淡的鳞片，有的上面还沾着血。 裴乐一时有些慌了。 018像是感受到对方的心情。 【正常……】 是在说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是的。】 听到这话，裴乐倒没这么担心了。 那她要告诉季梧桐吗？现在大家都下班了…… 裴乐有些犹豫。 【不……】 不是，你听得到我的心声？ 裴乐一脸错愕。 可是在暴露了能力之后，对方之后就没有声了。 好吧，既然如此，她也不管了。 经过了刚才的一系列事情之后，裴乐内心复杂。 “那我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吧？” 【好。】 裴乐安心了，随后便是一阵怒火。 原来这只人鱼不是听不懂人话，也不是不会说人话，只是装傻。 至于刚才018在水里的行为，裴乐下意识忽略。 “明天再找你算账！” 她感受到心脏剧烈地跳动，嘴上抛下这句话，便挥手离去。 * 在离开实验室之前，裴乐换了一身衣服。 感谢自己未雨绸缪，在上班前都会多带一套衣服。 离开了研究院之后，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刻基地外面应该已经天黑了，再过十天就会彻底漆黑下来。 而保护罩中，天空总是一成不变的灰白。 ax区离研究院很近，如果不赶时间，裴乐一般喜欢走路回家。 当然，她也确实没有别的事情。 她伸手摸了摸后颈，那是她在入职第一天植入芯片的地方。 希望之后没有需要用到它的地方。 对于018的异常，裴乐其实有着一些猜想。 动物之中会存在着特殊的生理现象，比如大部分哺乳动物都会有的发/情期，对于大部分动物来说，这个时期都不算一件美好的事情，甚至是痛苦的、残忍的。 从她已有的知识储量中来看，大概只有人类和海豚是为了享受而性/爱的，更进一步的说，海豚甚至会在亲属间发生关系，而这也是它们独特的维持关系方式。 裴乐怀疑018的异常是不是和这个有关，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它会吻自己。 那该怎么办？给它找只雌性人鱼？ 裴乐抿了抿嘴唇。 “地球日即将到来，我们的执行官，季林先生将要在节日过后前往北大陆，参加执行官大会，在这次会议中，他将会接过北大陆执行官目前的职权，成为新一任首席……下面，我们将邀请到了季林先生对人类的未来规划进行发言。” 在空中悬浮的大屏幕中，出现了穿着干练的主持人，介绍过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中。 裴乐先是看了看四周——行人大部分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抬头看新闻，她也抬头认真看起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在大屏幕中，头发花白，但很精神，身后站着一名看起来有些眼熟的警卫。 还没等裴乐想到自己究竟在哪见过这位警卫时，季执行官开口了。 “今年的新生儿迎来了最高峰，人类的资源一直在减少……必须开发新的能源，为此，我将在启动开发第六大陆计划……与此同时，为五块大陆改名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这一次我将在大会中提出该议案……”这场演讲大约持续了十分钟。 裴乐眯了眯眼。 季叔叔，不，季执行官居然就是她当年的资助人？ 裴乐快速地回想了一遍自己有没有说出冒犯对方的话，随后便安心了。 从刚才的言论来看，季叔叔是下一轮的执行官首席。 裴乐一时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执行官！ 这可是真正的大人物！ 整个中心大陆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而这样的人，就在十几天前，邀请她来家里做客，并共进晚餐…… 裴乐突然后悔自己当初为啥不说话再甜（舔）一点。 因为之前没有这种屏幕，也没有新闻广播，所以执行官的样子只有少数人知道，在众人心中，对方都是一个神秘、高深莫测的存在。 这样一来，估计之后媒体这一旧行业要再次发展起来了。 裴乐心想：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新的电影电视剧观看，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影片，早就有些审美疲劳了。 第25章 第二天一早, 行人上班，学生上学，警卫巡逻, 农民勤勤恳恳上大棚照料小苗们，探索员背上包裹出去采集样本, 生活正如一年十三个月401天那样寻常。 裴乐原本打算找018算账的, 她甚至还没有穿上上班必备的白大褂，便早早地来到研究院了。 当她进入s级异形库的时候, 头顶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里每一个关着异形的‘监狱’, 千奇百怪的生物似乎还在沉睡，微凉的空气弥漫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裴乐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自我安慰：或许是某个异形出了乱子，有人受伤了。 然而根据墨菲定理所言, 事情总会往所想的不好方向发展。 随着她的脚步，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郁. 002、003……017…… 一直到她靠近了018所在的水箱。 铁锈般的血味到达了极点。 裴乐还在想：018肯定是刚吃完一条鱼。 可是，一条被吞进肚子的鱼在海水中，又怎么会有着挥之不散的味道呢？ 当已经变形的水箱, 在齿轮的转动下勉强‘咔咔’地打开, 裴乐爬上了梯子之后，那只听到她的声音一定会出来迎接的人鱼没有出现。 “……018？” 一股直冲脑门的、令人的胃部翻滚的血味扑面而来。 人鱼诱捕守则 第28节 裴乐轻声呼唤, 这时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尚未到上班的时间, 异形库的白灯没有打开，较差的光线让原本就漆黑的水箱像是倒了墨水, 浓郁无比。 四周除了裴乐外没有人, 除了尽职尽责隐藏在天花板闪着红点的监控。 异形库高大的金属门紧紧关着, 将这些极度危险的存在关在研究所的地下三层，再往下一百多米是因地壳运动形成的地下河, 也是研究院淡水资源的源头。 裴乐看着黑洞洞的的水箱，一瞬间感觉像是在看深渊。 这时，水面出现缓缓的波动，一条光滑的，反光的尾鳍在水面上出现。 看着两侧熟悉的鳍，裴乐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018的尾巴，松了一口气。 还好，018还在，看来自己刚才的想法是错误的，也是嘛，这条鱼这么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现意外？ 下一秒，裴乐僵住了。 如果018没有出事，那么出事的是谁？ 要知道，实验室的水箱都有一套独立的净水系统，每隔一天所有的海水都会更新一遍。 在浑浊的海水中，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漂浮着，裴乐下意识往水底抓了出来。 昏黄的光线中，一截失去弹性的、冰冷的、肉感十足的东西赫然躺在手心中。 上过解剖课的裴乐一眼认了出来，那是男人的食指。 她死死压抑住了自己喉咙中的尖叫，忍着巨大的恐惧没有将手指扔出去，而是放在平台上的一旁。 按下【底牌】求救？ 不。 裴乐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 “……018？” 她颤声喊道。 似乎是回应裴乐，刚才的鱼尾再次出现在水面上，转瞬就消失了。 她记得在操作台有一个清洁水箱的按钮，只要按下，里面的水会立刻抽空，如果肢体足够细碎，也会一并卷进水管，然后被排入大海，谁也不知道。 当裴乐的脑海中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付诸行动，但什么时候，她对018包庇到这个份上？ 裴乐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天花板的角落，那是监控所在的地方。 “出来！”她对018喊道。 水箱传来‘哗哗’声音，却没见人鱼身影。 显然，对方迟迟不来见她的原因是因为心虚。 裴乐感觉到眼眶涌上了一丝酸涩，她再次喊道：“出来！” “你……吃人了？” 【没有。】 018回答得急切，像是生怕被裴乐误会。 闻言，裴乐从捞出手指之后，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此时才缓和了一些。 她不知道实验室对018之后的处罚是什么。 如果只是普通的动物，只要伤了人，迎接的结局一定是击毙。 但异形呢？ 且不说对方本性凶残，是人类非要将它桎梏在小盒子里，光凭对方强大的武力，真要打起来，相信人类这边也讨不好。 不管怎么说，她也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权力。 随着上班时间到，异形库的灯光从黄灯转成了白灯，四周的异形渐渐苏醒——又或者，它们本来就没有休眠，在暗地注视着这一切。 裴乐这才看清，自己刚才进水的右手，手掌上沾满了血液的痕迹，连指缝都染着粉色。 白光照射的一处水面染成了令人不安的粉色，上面还有一些细小的杂物在水面上沉浮，看上去就像刚刚洗完牛骨头后的脏水。 裴乐不敢深想这些来源于哪，又是出自哪位同事。 之后的一切就像看电影一般。 她看着沾着血的手一路上引起了人的频频侧目，她看着自己朝季梧桐一点一点解释，她看着军队冲进了异形库将018从中捞出，又将它粗暴的关进了笼子，失去了水，018只能任人宰割。 它坐在笼子中，身上都是血，鳞片的缝隙中还挂着一丝血块，但出人意料地是没有反抗。 法医将水底的尸块从血水中捞了出来，就像拼图一样，缝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尸体，没有缺斤少两，说明对方不吃人。 这点很奇怪，因为按照常理，食肉动物不会抗拒送上门的肉，即使不好吃。 死者的身份最终确定了。 殷天路，也就是那个张扬的关系户。 整个过程中，季梧桐都表现得无比冷静，直到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才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 在冰冷的解剖台，强光将四周照的一览无遗。 灰白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他的伤口很狰狞，几乎是被活生生撕开的，连缝合都比较困难。 法医在缝合的时候，甚至暗暗庆幸对方没有将人撕裂得太碎，又或者发现得早，还没有泡成巨人观。 两个乒乓球大小的眼球被放置在一旁的铁盘上，瞳孔溃散的，恐惧的，让人不由得联想他在死亡的遭遇。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隔着口罩都闻得到，眼眶都被熏红了。 裴乐说：“我想调出监控看看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围在解剖台的只有她、季梧桐、法医、护士等四个人，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消息对外还是封锁的，只有少数人才得知这一件事。 听到裴乐的要求，季梧桐没有思考太久就同意了。 “可以。”就算裴乐不说，看监控也是必要的流程。 * 如果有机会问殷天路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昨天他不应该进入异形库。 他穿着昂贵干净的私服，为了了解裴乐甚至进入了肮脏恶心的异形库。 他看到裴乐每天对那个怪物温声细语，露出了对外极少展现的一面。 其实他没有想太多，正如小时候只要尖叫要某样东西，不管有多离谱，家里的保姆为了不引来女主人被训斥，哪怕要摘星星也会给他买来陨石——反正之后报销就好了。 他就这样‘无忧无虑’长大，然后听说了有个神秘的实验室，就让母亲将自己安排进去。 就算遇到了拒绝他的裴乐，他也没多在意，反正这个毫无背景的女孩随便玩玩就好了。 当他在角落看到裴乐掉进水箱时，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她真可爱，但不是自己的，所以，那只怪物最好把她咬死。 可惜事与愿违。 等到裴乐离开之后，殷天路来到水箱前。 他笑着说：“听说你的恢复能力超强？我也看看。” 殷天路几乎将操作栏的一切按钮都点了。 放电、停止空气输送、抽空里面的海水过了十分钟才重新注入、旋转…… 他就像将地球上故意将蜂窝扔到高速公路上让车轮碾爆，将鸟巢中温热的鸟蛋剥开，把发育了一半的小鸟踩到到脚下，把开水倒入蚂蚁巢，用棍子捅死墙壁缝隙中蝙蝠的熊孩子，眼里闪烁着兴奋又残忍的光芒。 努力的结果才是最美好的，就像变态杀人犯总喜欢回到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他也爬上了水箱将出口打开，心想着欣赏奄奄一息的怪物。 他不傻，甚至有些小聪明，只是太顺了，顺到没有意外这个概念。 最后，他被拖入水中。 他哀嚎着，挣扎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下了班的研究院总是安静的，只有外面的警卫在勤勤恳恳地巡逻。 封闭无比的异形库别说人类的声音，连千奇百怪的异形声都传不出去。 他被折磨整整一个小时。 最后，一团刺眼的红色从中间晕染开来。 出口在无人操控的半小时之后已经关闭了。 * 站在监控室，裴乐和季梧桐等人看完了全程。 当她看到了殷天路残忍的那一幕，心脏也随之揪了一下。 监控放完了之后，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每个人神色各异。 裴乐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 从私心的角度她觉得对方活该，从接收到的法律角度018确实该受罚。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刚才018的样子，虽然没有多少表面上，但看上去无比虚弱。 它会因为自己的态度而伤心吗？ 自己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它的错。 能够读出心声的018一定知道当时自己的想法吧？ 裴乐看了看众人的眼神，很显然，他们也并不认为这是018的过错。 现在的氛围不适合笑，裴乐微微蹙眉，面中带着一点忧愁地说：“这下怎么办？018将人家杀死了，按道理来说肯定要击毙，但它的研究价值很高，对生命科学领域有突破性的影响……” 闻言，此时警卫、检察官等第三方也不由有些忧愁。 季梧桐意味深长地看了裴乐一眼。 裴乐面不改色，看上去愤怒中带着伤感，像是为了一条人命而惋惜，有种教条般的正义凌然。 人鱼诱捕守则 第29节 第26章 殷天路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018也被重新放回了异形库中的水箱。 按照正常的流程，等实验室重新建好之后，它就会被送回去。 而明天是周末, 裴乐可以休息两天。 在围着解剖台的众人离开之后，她特地慢了两步, 好与实验室的负责人并行。 在长长的走廊中, 裴乐和季梧桐再次并排而走。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件事确实比较棘手。”季梧桐看着前方, 目不斜视地说道。 “季姐, 殷天路他的父母是谁？”裴乐立刻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根据监控，是殷天路自己作死才导致这样的下场的，而根据入职协议，她记得某一条就是关于研究员操作违规而造成的伤害, 研究院有权不负责任，一般会给亲属金钱的补偿。 所以，能够让这件事变得棘手的，只能是对方的背景了。 “你应该有听他提起过, 他母亲是我们研究院的副执行官, 主要负责人事这一部门，虽然相对其他大陆的副执行官来说权力不大, 但……” 裴乐懂季梧桐的言下之意。 季梧桐表情有些头疼：“总而言之,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会处理的。” 裴乐有些担心地看向对方。 季梧桐道：“不必太担心, 018最后应该没事, 至少, 在它的秘密尚未挖掘出来之前没事。” 裴乐怔怔地看着对方。 反光的镜片下，季梧桐的眼眸看不出神色, 嘴唇微抿，让人不禁回想起最初见面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冷静淡漠的样子，像个完美的机器人。 裴乐信了，按照季梧桐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轻易承诺。 “季林执行官和您什么关系？”裴乐冷不丁说道。 季梧桐怔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意外，随后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没想到被你察觉了，他是我的养父。” “养父？” “没错。”因为对裴乐有着不错的印象，季梧桐便多说了几句，“他终身未婚，只领养了我一个女儿。” 闻言，裴乐也产生了兴趣。 她回想起了之前拜访资助人的家中，室内确实没有女主人的痕迹，简单朴素，唯有阳台的紫罗兰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是我的大学资助人。”裴乐说。 “是吗？”季梧桐虽然用了疑问句，但表情却一点也不意外。 “之前我去他家里拜访过一次，家具朴实得真让人意外。”裴乐有心想套出更多的信息，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说出自己了解的信息。 果不其然，季梧桐接话了：“那你一定看到了他阳台上的紫罗兰。” “这些紫罗兰有什么寓意吗？” “我也不知道。”季梧桐摇摇头，难得用玩笑地语气说道，“他对这种花格外珍惜，有时候我感觉那些紫罗兰才是他的妻子。” 裴乐回想了一下季林对阳台上那些花的态度，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没想到他是如此烂漫的一个人。”裴乐轻松地笑道。 “不。”季梧桐却不赞成摇头，“他其实是个很古板严肃的人，紫罗兰可能是他唯一的喜好。” 裴乐微笑的嘴角微抽。 季梧桐评价别人严肃古板…… “原来是这样。”裴乐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季林这位执行官总是乐呵呵，像个老顽童的样子。 想要知道一个正确的答案，最好的办法是先说出一个错误的答案。 就好像当你说出‘星球是方的’，就会有一堆人过来举例告诉你‘星球都是圆的’。 既然得知了季梧桐与季林的关系，裴乐也就对她刚才的承诺更有信心了。 毕竟，中心大陆最高级别的就是季林了，就算想用特权，也不可能超过执行官的权力。 研究院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的，几个侦查员在四周巡逻着，遇到可疑的人就会拦下来排查，就像裴乐第一天入职一样。 突然，裴乐想起来在大屏幕上，季林身后的警卫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他就是当初在走廊将自己拦下，害得她迟到的侦查员。 虽然叫什么名字已经忘了，但裴乐还是对他的面容有所印象。 没想到对方升职了？ 裴乐感慨了一下，就把他抛之脑后了，等某一天需要的时候再调出来。 她现在怀疑一件事——自己进入实验室有没有季林的手笔？ 裴乐自然不会忘记，刚才季梧桐得知季林与自己关系时毫不意外的表情。 也就意味着，对方早就知道自己与季林的关系。 什么时候？ 如果是入职之前，她是否可以怀疑自己进入零号实验室是季林的安排？ 裴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总是忍不住用最坏的一面去揣测别人，尤其是当对方表现得完美无缺时。 * 当裴乐再次来到s级异形库中，她敏锐地发现，四周的异形们在隐隐躁动。 【裴乐裴乐裴乐……】 又来了。 裴乐内心吐槽。 她来到了水箱前，将出口打开。 半人半鱼的异形立刻游到了水面上。 裴乐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刻，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只见原本白到透明的皮肤上已经被一层白色密密麻麻的覆盖。 裴乐这才想起对方可能是进入了发/情期。 似乎是听到了裴乐的心声，018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裴乐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 异形库原本很安静，只听见水面中传来的‘哗哗’海水流动声。 但其他s级异形悉悉索索的躁动越来越明显，耳边传来连绵不断的呓语，传递着焦躁、恐慌等的不安情感。 让人的心情也变得不安起来。 【裴乐。】 018正儿八经地呼唤道。 裴乐回过头。 只见它伸出自己的手臂。 那手臂上面也覆盖了半透明的鳞片，和脸一样覆盖了白色的东西，手肘外侧长着巴掌大小的鱼鳍，修长但韧性极好的手指依旧握成了一个拳头。 之前被018吓得太多次了，裴乐有些紧张地看着它的举动。 只见018手指缓缓张开，苍白的手指间长着透明的蹼，上面赫然放了一个扁平黑色的塑料状物，大约鸡蛋大小，在灯光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泽，那是它的鳞片。 裴乐眼睛微睁，问道：“送给我的？” 眼前的人鱼点了点头。 “谢谢啊。”裴乐下意识勾起微笑，接过对方手上的鳞片。 说起来不太合乎时宜，她第一反应是：人家童话故事中，人鱼送人类的礼物都是价值千金的珍珠什么的，它却送了一个充满光泽的黑色鳞片。 好歹是心意，裴乐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养了一只猫，然后在某天早上给自己送来死老鼠。 咳咳，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确实能感受到孩子的心意。 看起来这个鳞片还蛮大的，说不定是对方最漂亮的一个。 想到这，裴乐突然僵住了， 她怎么记得，小鸟在求偶期的时候，都会将自己身上最漂亮的羽毛送给心仪对象。 嘶—— 同理可得，她这算不算被018求偶了？她是这条人鱼的心仪对象！？ 裴乐震惊到一时失去了表情控制。 【裴乐裴乐裴乐……】 直到018有些紧张地喊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 裴乐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和人类长得颇为相似的人鱼，虽然，传记故事中，人鱼和人类都是爱情文的经典主角，最广为人知的安徒生童话中有海的女儿，到人鱼为救命恩人上岸生儿育女，之后惨遭背叛的狗血故事…… 虽然裴乐当时看故事看得挺起劲的，但轮到自己身上就有些接受无能了。 “你能不能张口说话？”她试探问道，“不用意识交流，直接发声。” 018听懂了她的意思，张开了薄唇，露出一排白森森的利齿。 裴乐：……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裴、乐。” 人鱼诱捕守则 第30节 “啊……”018发出最简单无用的声音。 “裴、乐。” “啊啊……” 看得出来，对方确实有在用心学习，但无奈自己发音系统确实无法发出人的声音。 “你不是能发出超声波吗？”裴乐忍不住问道。 018再次歪了歪脑袋。 似乎在问，什么是超声波？ “……好吧。” 裴乐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她在期待着什么？ 018是在地球光年之外的生物，能长成符合人类故事人鱼的样子纯属偶然，甚至还有和人类相似的结构，实验室的人甚至推断，如果人类没有到来，将来称霸这个星球很可能就是018的种族。 但是…… 裴乐不敢深想下去。 至少此刻，她不愿意剖析自己的内心。 有时候，人要活得不明不白一点，什么都想清楚了就没意思了。 她自我安慰道。 “裴……” 018突然张口发声道。 “你刚刚在说什么？”裴乐有些惊喜地问道。 “啊……裴……” “没错，是这样发音的，再念一次，裴、乐。” “裴……” 多次尝试之后，018只能发出“裴”这个字。 好吧，裴乐也不感到失望了，至少，对方还能说‘裴’，说明它确实有讲话的希望。 或许有一天，它能够和人类直接对话？ 第27章 周六, 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地球日，ax区里面装饰了不少缤纷彩带，小商家们搭建了各式各样的摊子, 卖吃的喝的玩的，自古以来无非就是这些种类。 裴乐和以往一样, 早上前往医院检查。 医院的建筑和旧地球基本一样, 不同的是有了很多智能ai的机器，几位公民一大早来到医院外面的一排封闭小亭子里。 裴乐今天穿了一身蓝色简约的连衣裙, 黑色的头发自然地披下, 肩上挎了一个中型包，画了一个淡妆，从后车镜上看起来恬静又温柔。 感谢实验室的高薪，她现在出门选择的都是出租车——小型飞行器, 悬浮在离地面二十米的空中，外表如同飞碟，每次可容纳三人，一公里收费20c。 裴乐下车后随意扫视了一眼医院旁侧的小亭子, 外面排了四五个公民, 神态疲惫，有的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外套, 有的油头垢面。 这些人大多数是经济条件困难, 连家庭医疗系统都装不起的人，所以只能周末来医院诊断,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因为这些亭子只象征性收取1c。 保护罩下的环境并不是最适合人类生活, 但相比外面动则零下五十至一百度的气温，这里的十五六摄氏度已经很好了, 而且还有便携的发热芯片。 裴乐身上的连衣裙就装了第三代发热芯片，能够根据外界自动调节气温。 乘坐电梯上了三楼，顺着走廊来到最深处，里面就是一直负责裴乐病情的医生所在的办公室。 因为当初她的情况特殊，关于脑部的问题都可以到指定的医生那做免费的诊断治疗。 裴乐站在门口，轻轻扣了两下门。 “请进。”熟悉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裴乐进去之后，坐在办公桌上的医生朝她点头微笑。 医生后面靠墙的部分有一个占据了半边墙的柜子，另一边是一个推拉式窗户，靠右是一个洗手台。 “看来这次你的精神挺好的。”裴乐微笑道。 医生讪笑了一下，说道：“我之前不就发了二……三四五六次呆……”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裴乐已经习惯了对方的不务正业的样子了，和记忆中旧地球陀螺似转的医生截然不同，这里的医生们都假少事少。 “不说这个了，最近身体有什么不适？”医生戴着口罩，语气温柔的问道。 裴乐刚想开口，突然听到‘砰砰’的微小声音。 听声音的方向……她眼神奇怪地看了眼桌子底下，板子格挡了办公桌下面的，所以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医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才不小心踢了一下桌子。” 裴乐点点头，没有深究，也微笑道：“最近身体没有什么不适，除了依旧想不起以前的事，其他都挺好的。” 她心虚地隐瞒了自己接触过018之后身体异常的状况。 “既然这样，那也不错。”医生也点点头，“因为上一次已经拍过片了，所以今天也没有其他别的事。” “那我先走了？”裴乐虽然觉得今天的医生怪怪的，但因为她也有自己顾虑，也想早点离开。 医生在电脑上登记了一下，说道：“好。” 她看着裴乐合上门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右脚一个用力，随着轻微的闷哼，底下就传来浆汁溅出的声音。 一直高速运作的空气净化器也差点露馅空气中的血腥味。 “对了，我忘了问你地球日有没有空和我出去玩了了。”门突然被打开，裴乐探出脑袋，笑眯眯地问道。 医生下意识坐直了身，脑中快速回想了一遍行程表，答道：“抱歉，那天可能没空……” 她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仿佛在滴血。 “那好吧，不打扰你了。”裴乐遗憾地说。 “再见。”医生和往常一样，温柔地回应。 随着‘哒’的一声，房间的门再次关闭了。 医生的表情欲哭无泪，像是错失了一个亿，不，可能错过一个亿都没这么痛苦。 不差钱的医生默默心想。 想到这，她再次踩了一脚，感受到高跟刺破人的眼眶，扎到颅里脑浆的触感，她才勉强心情好一点。 原来，在她的办公桌下面，捆绑了一个男人，对方的关节几乎翻了过去，脚后跟从背后贴到后脑勺，拧成一个常人不可能的弧度，嘴巴被胶布牢牢地贴着。 就在五分钟前，对方还是个活人，从窗户上翻进来，想要刺杀她。 直到医生在他的下巴从下而上精准地插上了一刀。 血液撒了一地，好不容易在裴乐进来之前擦干。 医生庆幸又懊恼地想：她这次连邀请裴乐聊天都错过了。 * 此时裴乐正站在门外打车。 她回想了刚才的对话，眼帘垂下。 其实刚才的邀请只是她为了试探随口一提而已。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这时，一辆小型飞行器到达了裴乐的身前。 看清了它的外形，裴乐有些意外。 基地里的出租车除了在保护罩内接客，有些贴了黄牌的也可以去保护罩外，做探索员的生意。 裴乐踩着踏板上了车。 “你好，请问去哪？” 司机坐在前面问道。 虽然现在的交通工具基本上实现了无人驾驶的技术，但有些保守派的司机还是坚持自己手动开车。 “ax区。” “好的。” 裴乐坐在座位上，出神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建筑物。 自从进入了实验室，她就发现自己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的。 都怪那条丑鱼！ 裴乐恨恨地心想。 如果说学生时期，她的目标只有学习，升学，学习，取得高绩点。 那么现在的她，则有一大堆事情要烦恼。 比如经常超出控制的事故，比如殷天路的死亡，比如自己变得奇怪的身体…… 甚至连这个司机都在欺负她这个小姑娘，在故意绕路坑钱呢！ 裴乐越看越觉得窗外的环境不对，她明明记得ax区的路不是这么走的。 “司机，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裴乐大声问道。 “没有走错，小姑娘，我都开了三十年的车啦。” “我记得ax区的路不是这么走的呀？”裴乐可不是轻易被蒙混过去的人。 “你是觉得大叔我会骗你对吗？一定是你记错啦，我一直做的都是良心生意，不信你到时候打听打听，我老梁什么时候坑过人？再说，我的女儿最近上小学了，我可要以身作则呢。” 司机显然陷入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中，话里话外都要提上一句女儿。 人鱼诱捕守则 第31节 裴乐的视线转到操作台，只见上面放置了一张相册，上面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发福的大叔，和一个虽然衣着朴素，但笑得很开朗的妇女，中间是一个肉嘟嘟、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透明的玻璃上甚至贴了花里胡哨的粉色贴纸——她猜测是对方的女儿贴的。 听到司机的话，裴乐也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 “师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裴乐在空中嗅了嗅，皱起眉毛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味觉有问题，这一天她总是闻到各种臭味，刚才的脑科室也有一股怪味，不过考虑到在医院，倒也不奇怪，但在车上也有一股怪味。 难道除了自愈能力，她连味觉也在朝着018靠拢了？ “怎么可能，我每天可是精心清洗过一遍车的。” 司机操控着遥控，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裴乐的余光看到，飞行器离保护罩的边缘越来越近了。 她敢肯定，这个司机绝对是走偏了路！ 看着半透明的保护罩，底下有五六个全副武装的探索员，他们正陆续通过机器检查，准备出去做任务。 裴乐内心一阵紧张。 这辆车是真的能不用上报就能出保护罩的啊！ 她不会被绑架了吧！？ 裴乐下意识摸了摸右手上的手镯，心神定了定。 她还有【底牌】，看在她这样假假的也是一个研究员份上，研究所的眼线和军队会保护她的。 作为中心大陆最核心的存在，裴乐对研究院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 她靠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向司机。 这一眼，就让她瞳孔立刻紧缩。 这个司机的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肿囊，肿囊的顶端长满了黑点，宛如放大了十倍的肉色草莓。 在良好的光线下，裴乐甚至能看清一颗较大的肿囊里面的黑点不断活动，越来越大，接着在脸上炸裂开来，一些不明的汁液溅到离她手指一厘米外的座椅上。 虽然，在018的训练之下，裴乐自认为已经养成了一颗强大的内心，但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的胃部依然在翻涌。 “怎么了？”司机似乎感受到了动静，转头看向裴乐。 随着他的开口，嘴里不断翻滚的血液漏了出来，顺着他血色的牙齿滚落嘴角。 “师傅，你在流血……”裴乐的声音在颤抖。 “我在流血？”司机一怔，转头看向后车镜，喃喃道：“我怎么可能在流血呢？我的女儿现在上小学了，我还要接她呢……” 第28章 朋友, 你知道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暴毙是什么感觉吗？ 裴乐现在就感受到了。 司机通过镜子看到自己面容的那刻，也瞪大了眼睛，使得眼球的血块瞬间就覆盖了整个眼白, 看上去堪比见到了古早丧尸片。 他似乎恐惧到了极致，嘴唇翕动, 最后失声哭了出来：“还要接我的女儿……” 流出来的眼泪不是透明的, 而是血泪，与口腔中的鲜血混杂在一切,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只是眼里充满了绝望。 接着，他的身体膨胀起来，皮肤被涨到就像气球一样半透明。 “砰！” 裴乐紧闭着嘴巴，圆睁的眼睛满是惊恐。 司机在不大的车内爆开, 车窗上就像被泼了一层红颜料。 裴乐立刻闭上眼睛，感受到半边身体像是被水泼湿了半边身体，颤动的睫毛，顺着地形引力往下低落到鼻尖, 嘴唇, 两边的碎发粘到脸颊，温热而腥臭。 她慌乱到了极点, 忍住喉咙中的酸味, 左手摸索着，在一片湿滑中摸索到了手镯上的开关, 果断按下。 过了一会, 一些边缘很快就干了, 如同油漆一样黏附在身上，裴乐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生怕血液浸入眼睛。 在血泊中，她看到前面全家福的相册中，鲜血溅到了小女孩的笑脸上，看上去就她在流下血泪似的。 一些黑色的，像线形虫一样的短小生物在血中滚动，很快就失活倒下了，和司机黑色头发交织在一起，嗯，不同形态的废物蛋白质以这种方式共同倒在了一起。 裴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显然现在不是她恶心的时候。 因为没了司机的控制，飞行器此刻正往保护罩上直直撞去！ 裴乐吓得也顾不上恶心了，扶着染红的靠背，身体往前倾斜，湿漉的头发垂到耳边，鼻尖的腥臭越来越浓郁，慌乱地看着操作台前的一堆按键。 怎么办！？她不会开车啊！！ 裴乐心想自己要是能活下来，要将学车和立遗嘱排在待办事务的同等地位。 500米、300米…… 飞行器离保护罩的距离越来越近，以裴乐在读书时期稀烂的物理成绩也知道这种速度是必死无疑。 一瞬间，她的脑袋里联想了许多车祸后的惨状，还有明晚的头条新闻——配图是打了码的被撞成破铜烂铁的飞行器，和她的尸体。 裴乐绝望地看着眼前越来越接近的保护罩。 再见吧，这辈子体验很好，希望不要有下辈子了。 半透明的光屏看似不堪一击，实则承重高达上千吨，这还只是实测估计，理论上更高，飞行器撞上去就和鸡蛋撞石头差不多。 【叮咚——管理权限交换，接受指令，立刻转为智能模式。】 在最后的十米时，车内屏幕亮起，冰冷的机械音随之响起。 飞行器迅速刹停。 裴乐以肩胛骨和肱骨剧痛的代价，使得自己在惯力的作用下没有当场撞破前窗飞了出去。 飞行器最后停下了，十几秒之后，缓缓下降。 裴乐惊魂未定地往车窗望去。 一排的军队穿着制服围成一圈，双手持枪，挺胸稍息，在地面上抬头四十五度角望着她。 ……执行官出行都没这么大牌面。 降落至地面后，透过红色的玻璃，身穿白大褂的季梧桐站在军队中间，双手插兜，表情冷峻地看着她。 裴乐能看出对方很紧张了——扣子都扣错了一排。 车门自动打开。 裴乐缓慢站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都在发软。 季梧桐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裴乐下意识勾起一抹微笑。 见状，季梧桐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道：“不想笑可以不笑。” 此时，裴乐原本蓝色的连衣裙染上了浓稠的血红，脸上也是，白皙光滑的皮肤显得污浊格外刺眼，就像在废墟中救出来的小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却还在用最后的力气支撑起来，上前讨好地舔舐不知是好是坏的生人。 “好。”裴乐笑眯眯地说道，“死里逃生我高兴呀。” “……算了。”季梧桐从一旁赶来的助理手上接过外套，将之披到裴乐身上。 也不嫌弃对方脏，用手整理了写满是血污的头发。 “我来吧，会弄脏你的手的。”裴乐善解人意地说。 “我做实验的时候，经历过不知比这脏多少的场面。”季梧桐淡淡地说道，不容置疑地将裴乐的头发重新捆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裴乐无奈一笑，对方很像高中时那个平时很严厉，但会在她真正难过时轻声问她原因的班主任。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地方，一些地下水在方才无声涨出地面，又悄悄地潜了下去。 这时，三辆大型飞行器停落在一旁。 透过军人们的间隙，裴乐看到不少路人站在远处好奇围观，只是碍于气场，大家便假装不经意路过，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看一眼，实则动机明显得就像白纸黑字似的，一目了然。 见她没有事，季梧桐扶她上了车。 一路上，有专业人员在对她一一询问详情，裴乐也如实作答。 对于裴乐的复述，对方从头至尾保持平静地在平板上记录，让人猜测不出想法。 “你们是怎么救下我的？”裴乐有些好奇地问。 “中心大陆所有需要网络的产品都连接着研究所的智脑，必要时候，可以用智脑下达最高指令。”季梧桐回答，也不看她，而是自顾自地坐在一旁观察着刚刚采集的样品，白大褂的扣子在上车后重新扣好了。 裴乐若有所思点头。 她就说研究院的保护工作很靠谱吧！ “那个司机怎么回事？” 季梧桐终于转头看向裴乐，神色不明道：“还不清楚，研究院正在调查中。” * 一波三折之后，疲惫的裴乐终于回到了ax区。 她决定今天不要出门了，太倒霉了。 因为脸上已经被擦干净了，但衣服没有，裴乐总能闻到若有若无，从衣服和头发传来的腥臭味。 这衣服不能要了。 裴乐急匆匆地前往自己的公寓赶去。 路上，有个新来的年轻警卫朝气勃勃地朝她打了个招呼，他脸上的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眼神澄澈，一看就知道刚毕业没多久，还没接受社会毒打。 裴乐也微笑点头回应，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最近这里的警卫换得挺勤的啊。 直到回到家中，室内独特的清新空气传来，裴乐的精神才彻底松懈下来。 人鱼诱捕守则 第32节 她立刻前往浴室，脱干净污浊的衣服，好好地站在花洒下清洗。 温水顺着发丝滚落，在浴室中蒸腾起团团雾气，镜子中的人影模糊不清。 在这个时间，裴乐也回想了很多事。 018对她说的“快逃”，司机珍藏的全家福相片，爆炸后的车内的惨状，季梧桐扣错的扣子…… 她不得不承认，即使日常生活还算和平的自己，此时也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氛围。 用自动炒菜机随便做了一个番茄汤面条，洗了碗，将衣服处理掉，立了个遗嘱——死后将自己全部财产捐给靠谱的慈善机构，在网上报名了个全息学车课程，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到了晚上，根据惯例，裴乐打开了新闻。 【地球日快到了，街道上已经有不少商家早早地撑起了摊子，我们找到了其中一位卖煎饼，据说是旧地球中国一道经典美食的店家，听听他怎么说吧！】 【对于这次的地球日，我们全家都很期待……】 【电子音乐家修平女士在今天发布了一首新歌，名字叫《啊，美丽的茹云（星系名）》，下面我们一块来欣赏吧！】 …… 【气象局今天算出具体时间，十天过后，漫漫长夜将会到来，愿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裴乐听完了整个广播，她抿了抿嘴唇。 没有。 今天所见到的司机异常压根没有报道，除了一句“在am区一辆飞行器发生失控”。 按照如今的信息传播速度，这完全不应该。 裴乐坐在床头，身后靠在枕头上，下半身盖着被子。 她微微蹙眉，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模拟的阳光逐渐暗淡，像是为了契合‘天黑’这个时间表。 ax区都是富有的居民，相较于以前住的an区，外面还有很多家庭愿意花费贡献点开灯，一半的房子都亮着。 隔壁隐隐传来孩子打闹时的尖叫和笑声。 * 同一时刻，在研究院的顶层执行官办公室。 宽阔的办公室中只站了两个人，隔音的墙壁让里面的对话丝毫传不出去。 “最近的污染越来越严重了，但实验室直到现在都没有头绪，我担心……”季梧桐抱着平板，将近期的情况汇报了一遍，最后语气担忧地说，“我们要不要将消息公布出去？好让其他大陆共享信息，一起研究污染源？” “不用。”季林站在办公桌前，看着花瓶上的紫罗兰，漫不经心地回答。 “好……爸爸。”季梧桐不敢忤逆，虽然年过四十，但还是毕恭毕敬回答道，明明站在面前的是父亲，但她看起来就像刚入职场胆怯的新人。 “018的研究成果怎么样？”季林突然问道。 “因为它一直不配合，所以……”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反正给我搞定它。”季林打断了养女的话，抬起眼皮，语重心长地说，“梧桐，你要知道，不能为己所用的东西都是无用的，我在地球的时候很喜欢马，但有一只烈马一直不听我的话，那怎么办？” 季梧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养父，仔细观察可以发现眼里蕴含的畏惧。 对方露出一个亲和的微笑，轻声说道：“我用钉子把它的腿扎断了，从那以后，它就是一个跛脚的汗血宝马，对我言听计从。” “是。”季梧桐回答。 “你可以走了。”季林说道，“和小谭说一声，地球日当天给研究院所有人1000c奖金。” “好的。” 办公室的门推开，谭子平正严肃地站在门口守卫，戴着金边的警帽，看起来就像一个威严的警卫，在自己岗位尽职尽责——事实也确实如此。 季梧桐向他转述了执行官的话。 谭子平面露喜色，随后又紧绷了脸，看向办公室内的季林，中心大陆的执行官。 “是这样的吗？” “当然。”季林挑了挑眉，调皮的语气说道，就像个充满童心的老头子。 谭子平不由感慨感叹：执行官大人真是他见过最平易近人的大人物啊……物啊…… 第29章 同一时刻, f区，在皑皑白雪中，一行六七个探索员像蚂蚁似的迎着暴风雪缓慢前行。 他们找到了立在巨石旁边的半球形临时庇护所, 大约二米高，最多可容纳七八个人, 里面什么也没有, 除了三张长条石凳，还有一个用石头砌成半边墙, 占了庇护所四分之一的厕所, 里面仅仅只是一个大坑。 其中大块头的探索员快步坐了上去，连背包都没放下，打开水杯，喝了一口里面的热水, 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奶奶的，这个狗天气，我的大/屌都要被冻掉了。” 其他队员一些同样坐着喝热水，其中一个精瘦的队员在旁边提醒：“注意点, 我们这还有女士呢。” “你们在说什么？”一道中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着‘兹’的一声, 破旧的铁门被推开，两位女探索员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打扮中性, 剪着利落的短发, 身材高挑瘦削，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锻炼, 另一位戴着眼镜, 看起来比较文静。 “没什么, 你们在外面有检测到什么吗？”刚才提醒的男探索员站起身问道。 大块头也跟着站起来，表情拘谨。 “并无, 可能还需要往深处再探索吧。”短发的女探索员一边把身上的背包放下，一边偏过头回答。 “明白了，我们休息半小时继续前进吧，上级这个的任务很重要。”刚才提问的探索员又坐了回去，但大块头还傻愣愣地站着。 “是。”众人齐声回答。 “我听到了哦，就你那二两肉。”短发女探索员在进入厕所前，回头戏谑地对大块头说道。 众人起哄大笑，知情的队员露出看好戏的眼神。 大块头傻傻地站着，表情窘迫，冻红的脸更加红润，嘴巴咧开，不好意思地笑笑。 听到里面的传来的水声，其他探索员也自动地回避。 而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仿佛能就这样淹死人。 * 大棚农场中，穿着长筒靴，套着围裙的农民踩上湿润的土壤，土豆叶轻轻摇曳，晨露随着滴落。 这是由农夫3.0模拟出最合适植物生长的环境，相较于1.0和2.0，3.0还能分析作物生长的情况，自动杀菌施肥当然，价格也几乎翻了一倍。 农民看着满地的土豆苗，闻着空气中生机勃勃的气味，心情不错。 土豆作为茄科茄属植物，在历代以来的战争中都发挥了重要的战略作用。 包括现在居民的饮食，也和稻谷、玉米共并三大主食。 这时，他在一片绿葱葱中看到一些黑糊糊的东西。 难道长虫了？ 不应该呀。 暂且不说农夫3.0拥有杀虫的功能，在这种靠近基地的大棚内虫子也没法生存。 农夫短粗的眉毛皱了皱，脚下小心翼翼地避开作物，上前认真观察。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 “啊——” 只听见血浆炸裂的声音，绿色的叶子沾上了点点猩红，显得更加苍翠欲滴。 见证这一切的植物并不会说话，大棚很快恢复了平静。 可能要等一天之后，家里的亲人才能发现这个倒霉的农民。 * 5：32，ax区中的某间公寓。 裴乐蜷缩在大床上，被子在一晚的蹂躏中变成了长条，被正在深度睡眠的主人用手腿压在下面，这是大脑潜意识活跃的时候。 “小裴，你要听妈妈的话，这样妈妈才爱你，知道吗？” 一双温暖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声音像天鹅绒似的包裹了她。 裴乐只感觉到自己对这双手无比的依恋， “好。”她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 “我们的小裴最乖了。” …… “小裴，妈妈只剩下你了，你一直是妈妈的乖孩子对吗？”那道温柔的声音变得慌乱，像针一样扎到了裴乐心里，让她不敢反抗。 “妈妈，我是的。”她听见自己胆怯的声音。 “这女人真了不起哩，老公在做任务时死了，在这个世道还能把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听说还是‘火种计划’的研究员之一，不愧是化学博士研究生！” “真是个好妻子，伟大的母亲！” …… “小裴，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太着急紧张了，你会原谅妈妈的对吗？” 声音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疲惫不堪，而那双让人依恋的手也化作了最令人心生畏惧的恶魔，闪着银光的针一寸寸刺入不为人知的肌肤上。 “啊！”裴乐听到了自己的尖叫。 不，那是只是她心底发出的尖叫。 “裴乐呀，你要体谅你妈妈，她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养你不容易，等到她和那些叔叔阿姨们把方法研究出来了，人类就得救了！” “是哩，到时候就是救世主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33节 …… “从来就没有什么方法，我们用了将近十万种的方法！上百万次的推论！人类根本就没有出路！” 裴乐看着逐渐狰狞的面容，慌张地想逃跑，但就像是陷入深深的沼泽中，双脚动弹不得。 “柔姨每天都这么温柔呢……” “是啊，我小时候要是有这样的妈妈不得高兴死。” “嫌弃你妈是不是？我要是有个像裴乐一样乖巧懂事的孩子，我也可以很温柔！你看看人家每天甜甜的笑容，还有那一墙的三好学生奖状。” …… “小裴，今天你想吃什么？妈妈都满足你好吗？” 那双熟悉的手再次摸了摸裴乐头顶，她的眼睛不由一酸，温柔的手又回来了。 她想说自己最近肠胃不好，上吐下泻。 裴乐最终还是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想吃炸薯条！” 她都想好了，薯条是妈妈平时不给吃的油炸食品，最重要的是，土豆是如今最便宜，最不废劲得到的蔬菜，妈妈很累了，她不能添麻烦。 裴乐最后还是没能吃到炸薯条。 当她胃不舒服，跑到厕所吐完后回到餐桌。 那个曾经最熟悉的身影倒在了地上，就像煮得软烂的面条，手指无力朝上，五官流出的血宛如她最害怕的针，狠狠地刺入了她的眼睛。 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直到房间传来腐烂的腥臭味，那是一条条白花花的蛆的狂欢。 “柔姨可是杰出的化学专家呢……可惜了。” 【叮咚，现在是早上六点，天亮了，该上班了。】 柔美的机械音按照指令准时提供叫醒服务。 窗外的人造太阳越来越亮，只是天空依旧如同之前360天，是白灰的，枯燥得像嚼了上百次的口香糖。 裴乐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了，只是一觉醒来感受到一种万籁俱寂的悲伤。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紧攥被子，咬紧了牙齿，不敢泄露半分声音，低头无声恸哭。 * 零号实验室的待遇一向不错，虽然018的事搞出了许多意外，但仍然有不少研究员喜爱着这份工作。 刚踏入门口，一位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同事和她打招呼。 “早上好。” “早呀。”裴乐微笑点头。 同事看着裴乐，心情颇好。 其实实验室的大家都很喜欢裴乐，包括季姐。 因为她总是笑盈盈的，和郁良才一样，都是能给大家带来好心情的小太阳。 裴乐穿好白大褂往异形库走去。 刚打开出口，018就立刻冲出来迎接。 实验室快要修好了，预计它将会在今天下午被送回实验室。 半人半鱼的生物因为长期生活在深海，身体的温度是冰冷的。 裴乐却发现，对方白色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大到她有些担忧。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 “裴……”018张了张口，努力发音道。 “对。”裴乐微笑。 就像有些动物会不吃不喝仅仅为了孵化自己的蛋一样，自然界都有它的法则，而人类无需干预。 虽然不知道它怎么了，但白色的东西还没有完全遮挡住它细碎的鳞片，白到透明的皮肤看上去像是一块有杂质的玉石，温润无害。 或许是看久了，裴乐也能从018身上看出几分眉清目秀。 它薄薄的嘴唇总是闭上的，尤其是面对自己的时候，仿佛这样就能隐瞒它那排杀伤力十足，与人类格格不入的利齿。 这样的嘴，上次是怎样毫发无损地亲自己的？ 裴乐不禁想到专门研究繁殖的研究员的话。 “根据初步断定，018是种极其稀少的物种，因此，很可能为了提高种族的繁殖率，一辈子遇到心仪的人鱼就会认定一生，毕竟在茫茫大海中，想遇到一个雌性人鱼的概率太少了，以上是我的初步推测，还需证实。” 但对方胸有成竹的表情泄露了他对自己研究的信心。 一辈子吗？ 裴乐摸了摸018的面容，他那耳边两侧红色的鳃。 可能是被摸得很开心，对方那条黑色的尾鳍也在水中摆动起来。 “可我不是人鱼啊……”裴乐低声喃喃道。 她看向018那妖异的面容，对方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她幻想将来真的和这样的生物在一起会怎么样？ 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基因，这种基因往往决定了它们的生活方式，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无关性格，就像猫咪会偷吃桌子上的鱼一样，这是刻入基因的本能，你无从责备它。 018这种生物基因的秘密到底是怎样的？ 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陷阱，一个明知吃了这个糕点不会有好果子，但她还是像个笨小孩一样，偏要享受眼前美味的陷阱。 大概她从小就不太聪明吧。 想到这，她轻笑。 和这条鱼能做/爱吗？能繁衍吗？ 第30章 “小心点, 里面的怪物很危险的。” “好、好的。” 在明亮的实验室中，四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工人正在用力推着一个长方形的水箱，五面是由a-7矿打造的盒子, 顶端是钢化玻璃，只留出几个洞口用来出气, 外表被刷上大大的‘危险’红色标签。 工人的身边是一排全副武装的军人, 仿佛押犯人似的将水箱包围在中间。 裴乐穿着白大褂，盘起头发, 正如每一个女研究员一样, 跟在水箱的旁边。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018立在水箱中，白色的眼珠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墙，它看上去就像超市售卖的树脂娃娃。 裴乐在一旁走着, 眼眸低垂，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这次我们提供了备用方案，如果018再次打破实验室的玻璃，我们只能将它关在金属箱了。” 在来之前, 负责人开会说道。 回想起季梧桐的话, 裴乐在脑海中试探道。 【018？你能这样和我交流吗？】 【能。】一道说不出什么声线，梦幻的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 【你喜欢我对吧？】 【喜欢裴乐。】 闻言, 裴乐脸上的笑意加深, 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你会喜欢别人吗？】 【喜欢别人？】018听起来有些不解。 【对，就像你现在喜欢我一样, 等到有一天, 你见到一个更好的, 更喜欢的。】 【不会！要和裴乐交/配！这样就会永远在一起！】 对方坦诚得让裴乐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又在意料之中。 【好呀, 如果你真的能说到做到。】 倘若裴乐在说话，此时她的语气应该是蛊惑，比起018，身为普通人类的她更像一个在迷雾中，坐在堡礁上，一点一点诱惑猎物不断深入的人鱼。 倘若猎物真的将她当作一次普通的艳遇，结果恐怕会让他后悔一辈子，如果还有一辈子的话。 但直到后来，裴乐回想起018这句话，才知道这只外形狰狞人鱼口中的深意究竟是什么，人类和怪物始终有一条深深的沟壑。 “卧槽！水箱刚才是不是震动了一下？” “嘶——你别吓我呀，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队伍停下了，无数根漆黑的枪口朝向水箱的方向，推着水箱的工人们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明明是凉爽的温度，额头却渗出豆大汗珠。 所有人严阵以待。 他们都知道，这里普通的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对，怪物，比起异形，外面的人更喜欢将零号实验室研究的东西成为怪物，甚至零号实验室也只有极少数外人才知道它的存在。 更多的人，对外界的了解也仅仅是远超乎人极限的温度，恶劣的环境了。 裴乐却轻笑出声，引来众人狐疑的眼光。 她清了清嗓子，温和地解释：“没关系的，它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听到这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这么说，其他人虽然仍有些紧张，但也安心下来了。 专家这么说，肯定没错。 所以说不管是哪个时代，权威的话总能被大众所信服。 人鱼诱捕守则 第34节 裴乐看了这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水箱一眼。 她没由地知道，018其实是被她不信任的语气弄得有些生气了，然后‘踢’了水箱一脚。 这种性格让裴乐觉得它像一只纯粹的动物，又像是人类懵懂的幼崽。 又或者，人类在出生的时候本来就是一只无毛动物，他们管这叫做天性，只是随着家庭、学校、社会的打磨，或者说叫‘教育’，动物便披上了一层衣冠楚楚的人皮。 裴乐有些忍俊不禁，她还想问018一些问题，但是实验室已经到了。 季梧桐站在门口迎接了过来。 实验室中，原本水箱的位置上重新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水箱，只是小了不少，原本高达三层，现在只有一层楼的大小，呈一个扁平的圆柱形。 看得出来，建筑师们没有研究出更好的方法，所以还是恢复了原样。 裴乐看着被送进去的人鱼，莫名有些担忧。 每当018破坏一次实验室，它的监管就会越来越严，活动空间也越来越小，而下一次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就将它关在跟狭小的室内。 裴乐想到季梧桐提到的‘金属箱’，怎么想都感觉不会是一个宽松的地方。 【你以后不要再破坏实验室了，至少控制范围。】裴乐只能无奈地提醒。 018似乎还在气恼中，更别提回应的裴乐提出的要求，一时也不回答。 水箱中的话筒正在被操作员激活。 工程部再次对设备进行了升级，更为精准，范围更大。 只要018稍有动作，音频就会被精准的捕捉下来。 裴乐看了一眼坐在光屏前操作的同事，黑色音频图在上面显示，蓝色的是海水的声音，黄色的是杂音，红色的是018的声音。 而在他们的面前是看起来在水箱中随意游动，适应环境的人鱼。 长长的尾鳍在水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在明亮的光线下，它的皮肤仿佛能透光，在水面投下的光斑下，像一只海中的精灵。 裴乐不由回忆起摸上去的触感，光滑的，细腻的，上面覆盖了一层坚硬的鳞片。 她在心底补充，当然也不全都是硬的，比如它的脸上的，胸前的半透明鳞片就是偏软的。 而它之前在鳞片间隙中会分泌粘腻的透明液体，上一次将它蹭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裴乐后来很嫌弃地将其洗干净了，回到家中，才发现手臂上传来一股奇妙的香味，就像是刻入了皮肤中似的，过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消掉。 其中女同事还在私底下问她用了什么牌子的香水，裴乐勉强挂起笑容将对方应付过去了。 【……好。】 018不情不愿地回应。 裴乐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刚才她刚才的要求。 对方这种明明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的行为，让裴乐的心底就像被小刷子挠了一样，痒痒的。 要是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它也会答应吧？ 裴乐恶意地揣测。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立刻往显示音频的屏幕看过去。 光屏前的红线纹丝不动，仿佛失灵了一般。 裴乐紧绷的面容才松懈下来。 不知道018是用了什么方法，但显然，监控声波的话筒对此并不起作用。 【你有名字吗？】 【名字？】 【名字就像‘裴乐’一样，是给人称呼，让人知道是在叫谁的。】 【%#&】 裴乐：？ 【我的名字。】018回答。 裴乐心下了然，看来这是对方独特的语言。 想到这，她根据刚才的声音尝试念出来，但很显然，这个绕口的声音超出了人类声带的范围，尝试了几下裴乐就放弃了。 【我叫你鳞，好吗？】 裴乐回想了一遍，大概唯一比较容易发音的就是‘鳞’了。 【好！】 怎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裴乐有些无奈。 深入接触过后才发现，相比恐怖的破坏力和怪异的外表，它的内心就像一个小孩，没有主见的那种。（后来裴乐才知道这是鳞对雌性配偶的种族习性） “018看起来要蜕皮了。”季梧桐突然说道。 裴乐看向身旁的负责人，眼神带着疑问。 “睁开你的大眼睛，不要吝啬，来，看到它身上的白色吗？这是就是它要蜕皮的前兆。”依林站在旁边解释。 很好，果然是依林式阴阳怪气。 “你怎么确定的？”傻·郁良才·白甜好奇地问道。 依林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嚣张自信地回答：“因为我是一个天才。” 裴乐：……我就知道。 季梧桐没有理两个小朋友的打闹，冷静地说道：“这是我们观察018的好机会，至少更深入了解它习性的好机会。” 蜕皮吗？ 裴乐若有所思。 她早该想到这点。 在她的印象中，螃蟹的壳因为不能自然长大，所以每个一段时间需要脱壳。 鳞之后也会长大吗？ * 同一时刻，am区，在凛冽的风雪中，一支探索队也终于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队长，这就是污染异常的地点了吗？” “根据地图显示来说，是的。” 两位探索员站在一块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的雪地上，谨慎地讨论道。 一位高大，一位精瘦。 当然，队长是真的为了工作，而另一位大块头仅仅是因为刚才在女神那丢了面子，现在就像一个花孔雀一样，想要表现自己一番。 只可惜心仪的女神并没有注意到他积极主动的一面。 她被远处模糊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队长，那边好像有人。” 众人纷纷望去，接着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谨慎上前靠近。 倒下的是一个男人，穿着探索员的衣服，被冻得和冰块似的，因为身上覆盖的雪很少，可以看出对方应该死亡没多久。 “已经彻底没有气了。” 女研究员上前用手试探了一下，遗憾地说道。 “有人认识他吗？” 队长问道。 众人一一上前分辨，都摇头。 “拍个照，有机会带他回去吧。”见此，队长叹息。 第31章 （修） 外面的风起云涌都与裴乐无关, 至少现在无关。 在ax区和研究所的两点一线中，她的日子过得就像学生时代一样平淡，当然这只是外人看起来的。 裴乐心知, 她这几天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常常在半夜被噩梦惊醒, 坐在窗边, 望着外面发着微光的透明保护罩，夜晚寂静得连风都没有, 一夜无眠。 【以前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而我的失眠也越来越严重，但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变差了，相反，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看来，我的身体确实在发生变异，是因为鳞吗？】 裴乐在平板的日记中写道，蓝色的荧光倒映出对方皎洁的面容, 眉眼冷漠, 只有想起某个危险的实验品时才隐隐有融化的迹象。 虽然嘴角习惯性地上翘，但眼底总带着化不开的浓墨, 隐隐流露出一丝疯狂, 像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怪物。 只是在白天的时候，总会用那层美好的人皮伪装起来, 看起来反倒是像个最完美不过的正常人了。 地球末日时登上方舟, 虽然被冷冻数十年, 但一直没被放弃，苏醒后还有最高执行官赞助其上学, 学生也不负所望考上好大学，进了一个好单位，多么可歌可泣的励志故事啊！ 真是可惜，没能在冷冻胶囊中彻底睡过去。 裴乐微笑着，与见到的每个同事打招呼，看上去无比受欢迎，而她也对此习以为常。 等到她进来这段时间最熟悉不过的实验室之后，却发现水箱被同事围观着。 发生了什么？ 裴乐走上前。 “你来了。”季梧桐朝裴乐点头道。 裴乐问：“怎么了？” “忘了和你说了，今天下午你可以放假半天。”季梧桐避而不谈，反而开口说道。 裴乐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鱼诱捕守则 第35节 上一次季梧桐让她放假时，是为了割下018的手掌，那么这次呢？ “我不明白。”裴乐轻声说道。 “1号实验室是研究所明面上资金最充足的地方，名气也大，研究员待遇好……”季梧桐淡淡地说道。 裴乐明白了季梧桐的意思。 “我知道，季姐你是为了我好。”裴乐先给对方发了个好人卡，“但有我在，018会更配合，之后的实验可能推动得更快。” 闻言，季梧桐眼睛微眯，眼神有些嘲弄，似乎在说‘你这点小技俩就别在这里装了。’ 裴乐面不改色，表情诚恳，宛如一个大公无私的公职人员。 倘如监控她此时的心跳，就会惊讶地发现跳动的频率缓慢无比。 场面似乎陷入了凝固的画面，就像是裴乐隐隐猜到季梧桐的打算，对方也知道裴乐心中的小九九，双方都没有主动戳破这一点。 只是，季梧桐蹙眉，她有些不太理解，裴乐对她那股敌意从何而来？ 为了018吗？ 她有些不信，至少，她不认为研究员突然会对实验品用情至深，哪怕是刚带回家的小猫小狗也需要一段时间的相处。 回想之前与裴乐的相处，她不觉得裴乐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想到这，她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想开口说什么。 就在这时，熟悉的震动再次从地面上传来。 两人的僵局被打断，裴乐赶紧先维持身体平衡，耳边传来同事们的吐槽。 “又来了！” “水箱刚刚修好啊！” “这次的经费可能真的不够了！”一听就知道是某个管理财务的。 一回生二回熟，众人纷纷扶住了最靠近身边的支柱。 水箱中，018的身体四分之三的面积都被白色覆盖了，连带着它的行动越来越缓慢，但即使这样，也并不妨碍它摧毁这里的设备。 018一直能‘看’清周边的环境，这种视角并非人类视角的三维空间，而是能全方位观察身边的每一处，包括地下一百米处的溶洞，和越来越接近的‘污染’。 【裴乐……】 它自然感受到对方这段时间的变化，但没有相关经验的人鱼并不能理解对方的情绪，相比之下，它更关注的是对方身上越来越甜美的香味，就像一个即将成熟的果实，随时可以等待采摘，而它则在一旁干巴巴地望眼欲穿。 【裴乐裴乐裴乐……】 裴乐不知道的是，它其实一直反复呢喃这个名字，像是要把发音刻在血液，深入骨髓中。 被白色覆盖的地方，它的身体内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内脏出现了融化的症状，而五官却越来越像人类起来。 如果裴乐能看见的话，会诧异地发现，如果不是细碎的鳞片，鳞的长相已经与人类相差不大了，只是仍比较僵硬，看上去有种‘恐怖谷效应’。 湿滑的、粘腻的、腥臭的…… 早在人类无法检测的死角，保护罩外，一层厚厚的，令人作呕的污染如附骨之疽般一点点渗透，而伊甸园的愚蠢人类却还在歌舞升平地庆祝着地球日的到来。 在一百公里之外的低等种在海洋中发出痛苦的哀嚎，一层又一层的血色在海底中如同岩浆般翻滚，每天吵得鳞有些烦躁。 但相比四周的人类的鼓噪声音来说，它还是更习惯野兽们的哀嚎。 它看到一支队伍不断靠近‘污染’而不自知，看到人类殚精竭虑在算计着虚伪的地位…… 鳞就像一个看客，看着除了裴乐以外的两脚生物在不断作死，而死亡将会是这群入侵者的结局。 虽然它的大脑中并没有想这么多，但多年来的经验已经告诉了人鱼之后的结局。 正如…… 刚被赋予新名字的鳞漫不经心地回想了一下，上一个经历了这个星球一百次极夜后的殖民者。 “它在笑！” 不断震动的实验室中，郁良才的余光注意到了018的表情，声音颤抖地失声喊道。 闻言，裴乐和季梧桐也同时往水箱中看去。 将近三米长的人鱼在水中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类人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像是在嘲讽着这群白大褂。 季梧桐看着对方的笑容，危险的情绪一下子升到了顶点。 她内心惶恐，隐隐有要失控的预感，却又不知道从何而来，明明她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打开电源！”她咬牙喊道。 “是！” 最靠近红色开关的研究员颤的指尖按下了按钮。 【滴——滴——能源受损，还剩40%，请尽快修复。】 “依林！”季梧桐喊道。 “靠！”对方很快就理解了季梧桐的意思。 裴乐的耳边传来依林熟悉的谩骂声。 【能源还剩28.5%，请尽快修复。】 “我他妈当然知道要修复啊，用得着你来提醒！” 矮小的依林站在一个大型的铁箱下，手脚灵活地在其中研究着受损的源头。 【能源还剩10%，请尽快修复。】 “检查破损源头。” 【收到指令，正在检查中，进度60%……75%……88%……】 “他娘的！究竟是谁设置这人工智障的语言系统？！”依林暴怒道。 【已帮你查询语言系统的创始人……】 “不！你现在找出漏洞就好了！” 依林一脸抓狂。 虽然已经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接触这种情况，不管经历多少次，裴乐都有些束手无策。 “咔擦——” 突然，天花板上的一块钢板松动后从天而降。 郁良才抬头，双眼立刻瞪大，发出惊呼。 金属板擦着他的鼻尖而过，砸到地上。 差一点，这个从将近二十米高空掉落的金属板就要砸到了他的身上了——结果绝对是用再高科技的医疗都挽救不回来的那种。 郁良才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裴乐也看到这一幕，咬了咬牙关，转头看了一眼水箱中的鳞，清楚是对方造成的震动， “给我停下！” 一声严厉的女声穿透力十足的传遍整个实验室，包括水箱中人鱼的耳朵中。 骤然，震动停了下来。 同事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错愕。 “018，你给我听好了，你再这么破坏实验室下去，天花板就要掉了——看到了没有，就是这个天花板！”裴乐指了指地上将近一米宽的金属块，“然后我就会被这种硬家伙砸在头上，当场死亡！” 裴乐面带愠色地朝水箱走去。 如果018不是一条鱼，而是她养的一条金毛，恐怕此时的场景就是被她揪住耳朵，拉到角落耳提面命。 “……做事能不能考虑一下后果啊！”裴乐最后总结道。 肆虐的人鱼停下了攻击，呆呆地立在原地，任裴乐隔着一道二十厘米厚的钢化玻璃训斥，对方柔和的面容一旦严厉起来，就像平时不容易生气的好好先生突然板着脸一样可怕。 【能源还剩5%……】 “找到了！”一旁传来依林欣喜的声音。 不断喋喋不休报幕似的ai终于停止了报数。 郁良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喉结滚动，默默地吞了一口唾沫。 他转头，小心翼翼地问一旁的季梧桐，道：“裴乐姐之前也是这个性格的吗？” 季梧桐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显然，一向喜怒不形于声色的她此时也被唬住了，看上去有些滑稽。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温柔文静的裴乐厉声教育了018十多分钟，期间没人敢吱声。 且不说对方这超出意料的行为，最关键的是，这只桀骜不驯的实验品居然真的乖乖听对方的话了？！ 裴乐骂骂咧咧完，感觉一向沉郁的心情痛快了不少。 这时，她才发现四周安静得有些异常，转头一看。 正好对上昔日相处同事们敬畏的眼神。 裴乐：…… 坏了，这算不算ooc了？ 其实，她也有些意外于鳞的听话，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下子季梧桐应该会同意她留下来了吧？ 第32章 “地球日快乐！” ax区, 在装饰得五颜六色的街道上，随着一声祝贺，裴乐猝不及防地被人‘袭击’了一身的彩带。 “呸呸！” 裴乐将不小心进入口中的彩带吐出来, 抬眼看向‘袭击’她的人。 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是一个穿着一身潮牌，龇着大白牙的郁良才。 人鱼诱捕守则 第36节 裴乐：……我就知道。 在这个区内, 她除了郁良才也找不出第二个自来熟的人了。 “裴乐姐, 听说你明天就要出差了？”郁良才突然问道。 “是啊。” 说起这事，裴乐还有些烦恼, 如果她出差了, 那么代表将要和鳞分开半个月的时候，先不说鳞本身呆在实验室的危险性，光是上一次季梧桐透露出来的意向就让她警惕了。 虽然后来季梧桐还是同意裴乐留下来，但原先培育018亲社会行为这个实验就终止了。 对方除了裴乐, 其他人根本油盐不进，季梧桐也不可能找第二个人来说，“来，我这里有个实验, 需要你注射进人鱼血, 副作用未知，结果未知, 中途可能有生命危险。” 听上去就很不靠谱, 为科学献身也不是这么玩的。 季梧桐也不是对同类不择手段的人。 身旁，郁良才看向陷入沉思的裴乐, 眼神好奇。 裴乐这才回过神, 勾起微笑看向郁良才。 “怎么了？” “没什么。”郁良才的眼神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 显然，入职时间刚好错过了报名的他如今非常渴望得到这个机会。 “你要是想去的话, 我可以申请将这个机会让给你。”裴乐了然道。 “这怎么好意思……”郁良才囔囔。 这时，天空中的大屏幕亮了。 “今天，我们的执行官，季林先生将会在研究院的最高层接任首席位置……” 一位打扮精致的女主播出现在屏幕面前，身后是一段超清直播。 在研究院的最高层中，大门打开，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中，一位穿着正装，花白的头发梳得光亮，年过八十的季林执行官坐到了中间的位置。 “原来这就是研究院的内部的样子啊，看上去和公司的会议厅差不多。”裴乐听到郁良才在旁边说道。 里面的会议厅中间摆着一个长方形的长桌，而与裴乐又一面之缘的谭子平毕恭毕敬地站在季林身后，两排站在不少位高权重的人。 裴乐还看到了季梧桐的身影，在一群精英中显得并不起眼。 就算是这样严肃的场合，季林还是透露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姿态，好像参加的不是五年一次的首席交接，而是一场家庭聚会，面目慈祥。 按照五块大陆（其实就十几万人的基地）的分布来算，每五年换一届，每个执行官任期长达二十五年，正好在退休前五年担任一次首席。 当然，这在如今平均一百五十寿命的人类当中来说，时间也不算非常长。 在两侧分别有两张高大的椅子，随着中间一块黑色的小铁盒闪烁光亮，椅子上浮现了四个人的身影。 两男两女，看上去都上了年纪了，唯有西部大陆的女执行官是在上一任刚退休后，昨天刚上任的，看起来相对年轻。 他们也面容平静地坐在给他们安排的椅子上。 “全息的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终端什么时候可以这样通话呢？”郁良才在旁边赞叹道。 “以前的首席交接仪式不是这样的吗？”裴乐问道。 “当然不是啊，那时候可没有屏幕直播这种东西，都是广播通知之后才知道这么一回事。”郁良才疑惑道，“你不知道吗？” 裴乐当然不知道，她从冷冻胶囊中苏醒了不到十年，上一次的换任她恰好错过了，而社会在这件事的宣传非常低调。 政治和普通百姓似乎被划分得很开。 她微笑回答：“我之前不怎么关注这方面。” 此时，季林发言了。 裴乐所在的街道上，狂欢的公民都安静下来倾听。 “探索队在三千公里以外处发现了一块新的，拥有着大量碱性土壤和淡水资源的大陆，经过商量，我将启动大陆开发计划，预计在一年期间打造第六块大陆……” 裴乐看向屏幕中的季林，这位刚刚成为人类领袖的老人，眼睛眯了眯，试图从岁月无情雕刻的痕迹中，找出记忆中熟悉的青年面容。 “你就是裴乐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和你妈妈是大学的老同学了，叫我季叔叔就好。”年轻英俊，总是笑眯眯的男人附身对裴乐说道，并给了她一块糖。 “小裴，你的季叔叔又来看你了，快去和他打招呼！”他的拜访很频繁，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两次，每次来都会给裴乐带点东西，最多的是一块糖。 房间内，一对即将进入七年之痒的夫妻正在吵架。 “季林季林，又是季林，怎么，现在见到人家的父母是基地长了，羡慕了？后悔了？” “裴良你什么意思？”女人在外一向优雅得体的形象没了，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知肚明！”男人也褪下了平时正气浩然的模样，面目狰狞。 大人都不知道的是，小小的裴乐站在门外，透过缝隙，冷淡地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黑边分明的瞳孔中，倒映着两只撕破人皮的野兽，不顾礼义廉耻地露出野蛮的一面对着彼此嘶吼。 连带裴乐也厌恶上了这个名叫‘季林’的叔叔。 如果他真的有表现出的这么美好，那就应该识趣地自觉消失。 而不是假惺惺地以为没人看见在暗处摸上母亲的手心。 可是就连裴乐自己，也是对外表现出令人作呕虚伪的一面，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呢？ 【裴乐，离开这个地方！】 突然，鳞的声音在裴乐的脑海中响起。 她骤然惊醒，看向四周。 这是一条商业街，商场，饭店，小摊，到处都张灯结彩，虽然大部分的人们都在看季林的交接仪式，但仍有几十人洋溢着笑容，手上拿着纪念品，嘴上吃着特色小吃，玩着小游戏。、 一切都显得无比正常，看起来其乐融融，喜气洋洋。 【怎么了？去哪？】裴乐不动声色地问道。 【研究所，或者人少的地方。】 【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裴乐相信鳞是不会害自己的。 “郁良才。” “啊？” “你不是想出差吗？我们现在去申请，好吗？” “啊？现在吗？” “是的，就是现在，我感觉亲自去找行政会比较快，趁现在有时间。” “哦哦，好。” 郁良才有些懵地跟着裴乐快步走了。 “裴乐姐，不用这么着急吧？” 他看着越走越快，将近小跑的裴乐喊道。 “快一点办完流程，之后说不定还能赶上节日的尾巴。”在郁良才看不到的地方，裴乐面无表情，提声说道。 没办法，郁良才也只能加快了的脚步，小跑赶上去。 虽然他运动不多，但想走过一个普通女性还是绰绰有余的。 【快！】鳞在裴乐的脑海中喊道。 她几乎没有听过对方用这种急迫的语气对她讲过话。 想到这，裴乐再次加快了速度，走出这个街道，七拐八拐地进入了一条前往研究院的小路。 郁良才跟在后面，内心震惊。 虽然上一次对方的发火已经超出过一次他的预期，但是，谁来告诉他，一个长期呆在实验室的女研究员为什么体力这么好呀？！ 郁良才没想到自己在裴乐的运动上遭遇了打击。 如果他有心回头看一眼，就会远远地发现，刚才还繁荣兴旺的商业街此刻就像人间炼狱，一大团的黑色不明物质朝每个人的身上扑来。 “什么东西？！” “啊！！” “呜呜呜妈妈，我要妈妈！”稚嫩的童声哭喊。 街道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这种物质一旦接触，只需要指甲盖的大小，人们就会惊恐地发现，彼此的脸上、身上都长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疙瘩，蚕豆大小，不疼，但像是有上百条的毛毛虫在皮肤上蠕动，然后疙瘩在成长到一定的大小就会炸开，流出恶臭的脓浆。 没有出现症状的人心惊胆战，心中暗暗侥幸自己逃过了一劫，心脏砰砰直跳，赶紧回家。 然而，最迟当天晚上，他们就会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长出这种恶心的疙瘩。 原本繁华的商业街，此刻就像是撒旦降临人间的炼狱，又或者说是十八层地狱。 到处都是被死者爆炸时溅上的血液，腥臭，血浆，红的白的混合在一起，洒在了原本的餐桌上，玩具摊上，上面还有几颗黑白分明的眼珠。 裴乐在远处都闻到了这股恶臭味（也有嗅觉进化的原因）。 水箱内，人鱼在自由地摆动，‘看到’裴乐离开范围之后，显得更加悠闲自在了。 第33章 “裴乐姐, 我们现在进去吗？” 在低调又不缺乏科技感的研究所门口，裴乐慢了下来，身后赶到的郁良才气喘吁吁问道。 “进去吧。”裴乐道。 今天是地球日, 同时也是换届大会召开的日子，因此比平时冷清不少, 一路上只看到七八个人。 裴乐刷卡通过了层层的验证, 一路来到行政处。 刚一进门，四张半圆桌子, 里面只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人, 这个有着圆圆脸蛋，编外代转正女职员正在打哈欠。 可以理解，毕竟这个办公室只负责研究院的琐事，与三四楼那些真正管理中心大陆律法制度的办公室来说, 显得有些相形见绌。 女职员见到裴乐二人，打到一半的哈气生生止住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37节 裴乐见状，主动提出零号实验室的西部大陆要换人的事。 得到回答是，需要向上级申请报告, 但现在大家要么在享受节日, 要么在会议室。 闻言，裴乐也不对此感到失望。 她的本意也不是真的要上报换人, 找个理由将郁良才带走罢了。 【鳞, 哪些地方是安全的？】 裴乐不是傻子，在刚才路上也在思考。 爆炸的探索员, 长满了疙瘩的司机…… 这个月以来的见闻不断告诉她, 基地中出现了一种恐怖的致死症状, 而且在不断蔓延中。 她放松了下自然垂落的手，手心上全是汗。 街道上, 那些还活灵活现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居民，他们有的是精明的商人，有的是好不容易有了节日休息的学生，有的是正处于热恋期的情侣，有的可能是一家人，小孩还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恐怕这个时候都已经……死了吧？ 裴乐甚至能想象出街道上面目全非的一幕，她有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紧张，但心脏却跳得无比的缓慢——从她接触到鳞以来，她的心跳频率就与普通人类不正常，尤其是紧张的时候。 【an区和am区，还有研究院。】 裴乐有些诧异。 鳞的学习能力很强，她曾经问过对方是怎么学会人类的词语的。 它的回答是从人类的交流中。 裴乐也怀疑过鳞其实看得见东西，只不过不是以人类认识中的，通过视网膜接收物体反射出来的光，进而传到大脑来‘看’清事物，现在它能准确说出基地当中的区域就可见一斑。 【ax区的住宅房子也是安全的。】鳞补充道。 听到这，裴乐看向身旁一头雾水的郁良才：“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要记住……” * 无人的实验室中，隐隐传来‘滴答滴答’声音，空气中的湿度几乎达到了极点，就像地球沿海地区的‘回南天’，墙壁上挂着汗一样的豆大水珠，连视线都受到影响，看得仿佛隔了层纱一般不真切。 幽蓝的光线中，水箱静静伫立在中间，蔚蓝的海水中，中间有一条半人半鱼的，危险达到s级的怪物在水箱底部不断翻滚，其力度之大，玻璃在中撞击下不断震动，让人隐约有些担心容器的断裂。 “殷执行官，您不能这样……” “它杀了我的儿子，我想怎样就怎样！” 门外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对话和脚步声。 殷尔云雷厉风行，大步往零号实验室走去，一旁的小警卫局促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副想拦不敢拦的样子。 副执行官的权力在中心大陆是仅次于季林的存在，殷尔云一路畅通无阻。 零号实验室的大门自动大开，进来一个年过中旬，表情凌厉的女人。 眉眼间有股长期位处高位的养尊处优，让人望而生畏。 “哒、哒……” 皮鞋的声音在实验室中响起，被不断翻腾的海水中浮现一个女人的身影，眼眶微红，恨意快弥漫出来。 “你就是018是吧？”女人质问。 鳞自然无法回答对方。 在这个星球上，所有的本土生物都有个共识，那就是不要招惹这种半人半鱼的种群。 虽然他们数量极其稀少，除了寻找配偶的时期，平时只会呆在三万公里的海底，但只要一旦出现，只要它们想，不管是多强大的生物，都能被轻而易举地杀死。 而这样强大危险的种族却有个弱点，它们一生中会经历三次蜕皮期。 第一次蜕皮是小时候，父母会保护它们度过该时期，结束后代表它们脱离幼儿，进入可以独立生活的青年期；第二次是在成年的时候，已经在海洋中独立称霸的人鱼会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在那处地方完成一天的蜕皮，这个时期也是它们死亡率最高的时候，毕竟，没有异形不爱人鱼肉； 第三次则是在遇到配偶的时候，这个时候它们会专门为了配偶蜕皮，但雌性人鱼只有两次蜕皮期，所以如果是同类，雌性人鱼此时会保护脆弱的雄性人鱼。 裴乐自然对此一无所知，正在不紧不慢地走在零号实验室的路上。 殷尔云见到水箱中不断用身体撞击底部的怪物，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你现在很痛苦对吧？”殷尔云看向一旁的警卫，身后的警卫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枪递过去。 这是研究院顶尖的枪/械制品，外形小巧，枪口直径三厘米，射出高温激光，能够在一秒内将一块钨（熔点3422c）融化，制作艰难，堪称新星球核武器的存在——旧地球人类因为核辐射差点灭亡，如今禁止开发核能。 殷尔云爬上水箱口，将枪口从打开了一条缝水箱出口处插/入，表情冷静中带着癫狂。 如果她没有预料错的话，这条鱼，这条怪物，会在水蒸腾烤熟时的同时被激光射穿。 就算之后研究院怪起来，也不会为了一条死去的异形而责备自己，也不亏她特地在这种重要的大会上请假了。 想到这样的画面，殷尔云快意极了。 同一时间，即将到达实验室门口的裴乐心脏突然加速，感觉到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让她不由得加快了动作。 “去死吧！”殷尔云厉声喊道，手指扣动扳手。 “啪！” 突然，里面的人鱼强行停了下来，忍着剧烈的痛苦，将水箱彻底打破。 玻璃的碎片几乎比以往都要细碎，几乎被碾成粉末。 而就在它手指的一厘米外，赫然出现一个焦黑的黑洞，金属板几乎都被烧穿了，发着烧红的点点星光，不难想象当中的温度。 在蒸腾的雾气中，018的脸若隐若现，此时的它一半的脸被白色覆盖，另一半则露出新生的皮肤——在原有白到透明的皮肤上，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有着漆黑瞳孔的凤眸，眼尾处依旧闪烁着钻石光泽般的鳞片，嘴唇微薄没有血色，看上去像是一幕残缺的水墨画。 画中的人眉毛微蹙，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痛苦，这样的病美人，不管谁看了都会为此揪心，心底忍不住暗骂这个让美人受伤的混蛋。 殷尔云见第一枪失败了，眼里再次闪过一丝厉色。 裴乐刚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一个身着正装，卷着齐肩头发的女人举着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倒在碎片中的人鱼，两方遥遥对持。 裴乐心下一惊，来不及思考，立刻冲向殷尔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手中的枪踢掉。 “啪啦——” 连殷尔云都没反应过来，杀伤力十足的手枪脱手而出，掉落地上，滑出三米，撞到墙壁上。 “你是谁？”殷尔云皱着眉问道。 “裴乐。” “呵，你就是这里的研究员对吧，也是我儿子赶着追求的人。”闻言，对方嗤笑一声。 一听这话，裴乐就知道是谁了。 “这里是实验室，你不能乱来！” “我当然知道，用得着你来提醒，毕竟，当初建立零号实验室的签署也有我的一份。”殷尔云似笑非笑道。 裴乐挡在了鳞的面前，余光看到墙角的枪，立刻抢了过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殷尔云问道。 “你是谁？” 裴乐不动声色问道，试图拖延时间。 “我是副执行官，想好得罪我的代价吗？” “我认识季林执行官，他是我的叔叔！”裴乐脱口而出。 “叔叔？”殷尔云回忆了一下，冷笑，“我可不记得他有什么侄女，况且以你的年龄也不像吧？” “我是几年前才从冷冻胶囊中醒来的，不信你之后可以调出我的档案，我是一代公民！” 裴乐也不顾撒谎的后果了，只要拖延了这段时间就好。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参加季林的换任大会，但她赌眼前的人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还以为大家在过节日。 说不定她之后也会‘不幸’地暴毙身亡。 裴乐冷冷地想到。 她从来不觉得殷天路的死亡有多无辜，归根到底还是自取其咎，有这样的儿子也怪不得有这样的妈。 果然，殷尔云被裴乐这些语言唬到，她上下打量着裴乐，有些半信半疑。 “要是我知道你在骗我，我有的是手段来整你！”殷尔云冷笑道。 心里也清楚计划是无法实施了，她的儿子已经没了，事业可不能受损。 承蒙以往她的演技锻炼，裴乐此时也理直气壮地对视过去，好像她真的有这么季林这么一个权势滔天的叔叔。 他应该会很情愿认下自己这个侄女吧？ 裴乐露出甜美的微笑，看上去底气更足了。 殷尔云向警卫使了个眼色，对方心神领会朝裴乐走过去。 “您好，请把枪还给我们。” 裴乐看了对方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把手中的枪还给了警卫。 直到目送不速之客离开之后，她才有心情注意身边的情况。 实验室现在乱七八糟的，身边围绕着袅袅雾气，给人一种湿哒哒的感觉，四周的玻璃碎了一地，包括桌上的试剂。 裴乐比较庆幸的是，联网的仪器都没有受损——可能因为前几次鳞的破坏，所有仪器都经过了检查加固，这样一来也就不会触发自动警报。 而现在实验室中的人要么放假了，要么参加大会去了，这代表在明天之前，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有人发现。 裴乐抬头看了眼墙角闪着红点的监控。 零号实验室的监控特殊，需要特许证才允许观看调动，而有这个权限的人至少达到五级，这样级别的人怎么会加班？ “砰砰！” 重物撞击的声音惊醒了裴乐，她低头看向地上的人鱼。 对方的尾鳍不断的撞击着地面，身体几乎被一层白色覆盖，随着它的撞击和摩擦，白色的死皮不断掉落，露出泛红的新皮肤，明明看起来无比痛苦，但仍然让自己的身体在一切硬物上碰撞。 地面上来不及蒸发的水被洒得到处都是，并且随着鳞的动作溅到裴乐的身上。 人鱼诱捕守则 第38节 干净的衣服被撒上水之后格外的刺眼，有着轻微洁癖的裴乐此时不仅没有嫌弃，反而蹲下身。 【鳞？你还好吗？】 显然，对方无法回答裴乐的问题。 但她却从意识中感受到了人鱼的哀嚎，心也跟着紧了紧。 但对方的动作幅度之大，加上那条两米长的尾巴，虽然虚弱，但显然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可以承受的。 裴乐只能站在旁处担忧地围观。 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半小时，也可能是一小时，人鱼似乎疲惫了，终于停止了挣扎，平躺在地上。 裴乐这才靠了上前，蹲下身。 这时，她才看清对方的面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惊艳。 裴乐对异性长相的审美没有标准，甚至对出色外表的认识一向是：除了可以谋利以外并无他用。 这世界道貌岸然的人一抓一大把，性格就像腐烂的玫瑰，远远瞧着好看，闻起来是臭的。 但不得不说，鳞蜕皮后的相貌几乎哪哪都契合了她的心意，仿佛就是为了她的审美而生一般。 脸上的死皮基本已经没了，露出带点粉的新生皮肤，看起来脆弱无比。 裴乐看着对方的面容，感到了一阵陌生。 它的蜕皮怎么还往人类的方向进化了？ 裴乐下意识伸手，担心惊扰对方似的，手掌虚虚地摸上对方的脸庞。 对方鸦羽似的睫毛轻颤，脸颊也朝裴乐虚掩的手掌靠去，习惯性地蹭了蹭，仿佛受了委屈朝她撒娇一般。 裴乐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冰凉触感，大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鳞的右手仍然被白色覆盖着，他用手掌撑地，缓缓起身，无力的手搭在了心上人的膝盖上，明明无比虚弱，却非要半边身体靠到裴乐蹲着的膝盖上，仿佛对方是镇痛剂，这样就能缓解疼痛似的。 裴乐默默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也变了。 原本的鳍成了一头根根分明，和人类极其相似的秀发，湿漉漉的紧贴半边白到让人心慌的肌肤，但耳边依旧有着红色瘤子般的鳃，如水底的海妖，彰显出对方的与人类不同寻常的一面。 他似乎还没习惯这种不受控制的长发丝，一簇发丝挂在嘴唇上也不知道拿下来，缓缓睁开眼睛，忍着身上因为疼痛而带来的颤抖，执拗地微微仰头看向裴乐。 人鱼的五官精致立体，就像所有童话小说中描述的人鱼该有的样子那样，美好又如泡沫般易碎，想珍藏但又但又害怕自己留不住，转瞬即逝。 它的黑色眼眸就这样看着你，像是在看一个世界。 该死！ 裴乐心想，默默地吞了口唾沫。 她听见自己控制不住的心跳声。 * 同一时刻，研究所的首席交接仪式四平八稳地进行中。 会议结束之后，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场地。 谭子平穿着一身全黑的警卫服，头顶的带着金边的帽子在会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长期呆在季林身边的他显得更加铁面无私了。 此时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往季林处快步走去。 季林此时刚成为首席，正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见到自己的下属这副表情朝他走来，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首席，污染蔓延到了ax区。” 季林表情一时间失控，随后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具体情况和我说说。” 他快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步伐稳重。 “梧桐，你也跟过来。” 正在犹豫要不要离开的季梧桐闻言，也默默地跟上了养父的脚步。 * 同一时刻，在an区，歌舞升平的商业街中，节日的氛围正浓，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 “你好，先生，办卡吗？” “说了多少次，不要跟我，不办卡！” 在无人在意的一角，两个男人对立站着，似乎在争吵。 其中一位男人戴着鸭舌帽，脸上有疤，看上去有些凶狠，只是讨好的笑容破坏了这种气质。 另一位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望着眼前的推销员一脸不耐烦。 “我们这里的电话卡……” “打住！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找警察？” “之后的媒体也会发展起来，那时候需要用电话卡的事迹就不少了，办个卡很划算的！”冯光霁作为一个推销员，并不会这么容易退缩。 就像个牛皮膏药一样，在这样繁荣的环境中仿佛狗见了肉，见到一个穿着体面的人就逮住，无视对方难看的表情，滔滔不绝地推销推销起来，直到将这位倒霉的‘顾客’讲到黑着脸，不得不捏着鼻子刷掉这么150c，然后用一副看乞丐的表情让他滚。 果不其然，眼前这个男人也被冯光霁讲得不耐烦了，掏出卡来买下电话卡。 冯光霁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眼睛不断张望，积极物色下一个对象。 穿着正装的男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大名鼎鼎的冯光霁呀。” 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冯光霁闻言转身。 只见一道倩丽的身影从转角处走出来，对方有着一头保养极好的褐色卷发，穿着一套粉色的a字裙，上身搭着白色的针织外套，五官化了淡妆之后更加抓人眼球了，属于是上街走路都会被搭讪要联系方式的那种。 冯光霁看清对方的那刻，眼里先是闪过迷惑，接着咧开嘴，像是又看到一个大肥羊一般，露出了最热情的微笑。 “漂亮的女士，办卡吗？”他这样问道。 “行啊。”对方轻笑道，“允许开支票报销吗？” “当然。”冯光霁的笑容更加热情了，掏出公司配置的平板。 优雅的女士在电子发票上签下两个大字，拿走电话卡便扬长离去。 好像只是碰巧见到了昔日的英雄，上前打个招呼，捧个场似的。 冯光霁看着名字，有些发难。 “医生？这个名字有用吗？研究所不会把我赶出来吧。” 医生在离开之后，继续悠闲地在街道上逛着。 接着又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不由感慨：这个地方真小啊，连来到an区了，都能碰到熟人。 可惜怎么碰不到裴乐呢？这样还能顺理成章地和她逛一逛。 医生心里嘀咕道，随后摇头，笑盈盈地朝那个矮小的身影走去。 “依林。” 依林原本是想好好地享受难得的假期的，直到听到他读书期间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僵了僵身体，往前走的更快了。 结果，在最后的转交时，那个长相惊艳，但在他眼中就像恶魔的女人笑盈盈地出现。 “学姐和你打招呼你怎么不应呢？” “学、学姐。” “哎，这才乖嘛。”医生笑道，弯腰捏了捏小矮子光滑，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 依林仰头看向这个高挑的女人，表情悲愤。 “有屁快放！”他语气僵硬地说道。 “你知道污染吗？”医生也不生气，继续笑盈盈问道。 “不知道！” “这样啊，看来季梧桐也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欸。”医生右手掩饰嘴角，装作惊讶说道。 依林：玛德！ 医生又在他的头发揉了揉，直到把依林精心打扮的头发弄乱后，在对方即将发火前开口：“最近污染很严重，注意点，别让我看见你死了，小学弟，或者是小学妹。” 说罢，也不管对方的精彩的表情，踩着小高跟有节奏离开了。 第34章 零号实验室中。 裴乐蹲在地上, 眼眸低垂，看着地面上不断挣扎的人鱼。 她的心里在想另一件事。 在这样脱水的环境下，鳞应该会难受吧？ 但是, 水箱已经碎了，而以现在的情况, 除非她上报, 然后让人将它运输到异形库中，否则只能将它带出研究院…… 带出研究院？！ 当裴乐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时, 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私自将异形带出实验室, 这个行为在员工守则中并没有提及，显然，之前从来没有人干过这种事。 毕竟，有谁会想不开将这种怪物带出去？能不能保证自身安全都是一个问题。 透过朦胧不真切的雾气和昏暗的光线, 裴乐四处张望，正门是紧闭的，权限限制了此刻来人的可能，墙壁上挂着水珠, 地面湿滑, 有着浅浅的水洼。 在这样的空间中呆久了，她感觉自己的衣服都像是吸了水变重了, 贴在皮肤上并不舒服, 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这样的湿度下，从鳞传来的感觉来看, 它依旧觉得过于干燥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39节 裴乐抿了抿唇：“要不我上报让人过来, 把你送到异形库吧。” 【不要。】 鳞干脆利落地拒绝。 它刚刚有了眼睛, 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裴乐。 “你之前是不是也可以看见东西？”裴乐问道。 【看得见。】鳞回答道。 果然。 裴乐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其实人鱼所见的不止只局限于三维空间，除了正面, 同一时刻，它可以看见任何一个角度。 如果鳞能准确地表达这件事，裴乐就会惊讶地发现，它所见的正是人类概念当中的四维空间。 但现在的鳞好不容易长出来了人类眼睛，就像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样，反反复复地用眼睛看着裴乐的面容。 对方的黑眸，白皙的脸蛋长着纤细绒毛，柔软的红润的嘴巴。 鳞活到这么大，除了自己的母亲，几乎没有见到第二个雌性，此刻看着裴乐，却怎样都觉得欢喜，连蜕皮期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按照常理，他应该在青年时期游到海边，发挥出出色的歌声，寻找千万里以外的雌性人鱼，进化成心上人最喜欢的样子，然后□□，诞下后代，这几乎是所有雄性人鱼的宿命。 而鳞却一直是个例外，他像是天生少了这方面的神经，对所有雄性人鱼热衷的事情不屑一顾，直到意外被探索员带到了实验室。 被人鱼拒绝了这个建议之后，裴乐犹豫了一会儿，道：“但你需要水。” 她望着地面上奄奄一息的人鱼，表情忧虑。 紧接着，裴乐感觉到自己的鞋子似乎被什么打湿了，低头一看。 不知道从哪来的水从地面上涌出来，从最开始一厘米深很快涨到五厘米，十厘米。 裴乐看着脚下的池底，眼神诧异。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是鳞的能力。 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地下一百米处的溶洞中，一场瑰丽的奇观在漆黑的地底发生，原本由上而下滴落形成的钟乳石，此时地下水正顺着乳白的石头往上而去。 裴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地下水不断上涨，直到淹没了她的膝盖，最终停了下来。 她今天穿的是裤子，打湿后的长裤紧贴皮肤。 这样的高度，正好能完全淹没鳞的尾鳍，有了润滑之后，他的死皮也仿佛脱落得更快了。 在昏暗的实验室，绿色的微弱光线逐渐亮起。 裴乐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 只是三层楼高的实验室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和一条正在蜕皮的人鱼。 每隔大约一小时，这条精疲力竭的人鱼就会停下来，蹭了蹭身旁的人类女孩。 一时间裴乐产生了自己是什么充电宝的错觉。 她也不讲究了，直接就地盘坐。 现在衣服几乎全部被打湿了，显现出她明显的身线。 在鳞又一次靠到她的膝盖上时，裴乐摸了摸对方艺术品般的脸庞，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现在长得这么像人类？” 她还记得，人鱼最初的样子都是为了适应深海的漆黑高压环境，就像在旧地球高纬度地区的人种五官也会相对立体，种族身体的进化都有当地的自然原因，而人类的模样显然并不适合对方的生长环境。 【裴乐喜欢。】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裴乐眼睛微睁，怔了一下。 她喜欢？ 不知道为何，裴乐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她再次仔细地端详了一遍对方的五官，尝试找出一处不满意的地方。 高挺的鼻梁，黑色微卷的长发，狭长的凤眼，伴随眼角处一层层细碎透明的鳞片。 有些恼羞成怒的裴乐最后不情不愿地得出结论。 这条蠢鱼确实长得不错。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摸了摸一把对方的陶瓷般的脸颊。 人鱼的身体轻颤了一阵，新生的皮肤很快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 裴乐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抬手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她的手是长了刺吗？怎么对方一擦就红？ 会想起刚才她用大拇指摩挲脸的时候，这个s级的人鱼似乎也在颤抖。 原本她以为是因为疼痛，但现在…… 裴乐眼里闪过一丝试探，再次在对方的脸上轻轻地刮了刮。 【别、别摸……】鳞有些气息不稳地阻止。 它对这种陌生的感觉很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 女研究员的手就像带电一样，随着皮肤的接触，留下一层层酥麻的余韵。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纯情的人鱼头一次体会到了紧张的感觉，除了抗拒，隐秘的心思中带着一丝的期待。 见状，裴乐眼神却带着几分玩味。 只见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从对方的额头滑落，仿佛羽毛轻佻似的，从人鱼优越的眉骨，鼻梁，软软的嘴唇，再到喉结，一路向下…… 而强大的人鱼也随着裴乐的动作身体轻颤，黑色的眼眸中带着几分茫然和求饶，连带眼尾也不由变得红润，打湿了纤长的睫毛。 裴乐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小刷子轻轻蹭了一下，看着只能任人宰割的人鱼，连毛孔似乎都张开了。 此刻的实验室安静极了，昏暗的环境中，植物发出浅绿的灯光打在了一人一人鱼的脸庞，就像摄影展中的光影图，一明一暗。 “裴……”人鱼张了张嘴唇，似乎只是单纯的喊下裴乐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唤起作恶的人一丝仅存的‘良心’似的。 稚嫩又怯生。 裴乐黑色眼眸如古潭似的幽深，带着小人鱼看不懂的神色。 她垂下自己眼帘，看着无暇的白瓷中出现的蜿蜒红色痕迹。 色/情又淫靡。 而那是自己的刚才的‘杰作’。 裴乐低声嗤了一声：“矫情。” 语气刻薄又嫌弃，好像不知道体谅他人是一件善良的女孩应该具备的修养似的。 鳞也听懂了心上人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以他的词汇量尚且还不知道‘矫情’的意思，但听语气也知道眼前这个作恶的女孩似乎在嫌弃它。 明明它都把自己最漂亮的鳞片送给了裴乐了！ 人鱼的眼眸带着几分委屈。 要知道鳞片是人鱼最宝贵的东西，自然脱落的鳞片并不好看，要想得到最坚固漂亮的鳞片，必须亲自从身体上连肉带血拔下来。 下一秒，它的身体再次忍不住更剧烈的轻颤起来。 裴乐的手指已经触摸到了人鱼的尾鳍，尤其是尾骨的位置。 原本的疼痛伴随着酥麻，这下连鳞也忍不住将自己的尾鳍挪到一边，用眼神控诉心爱的女孩。 两米长的黑色尾鳍被鳞从裴乐的指尖上挪开。 裴乐立刻冷脸了。 见状，鳞的眼里有些慌乱，心也变得闷闷的。 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他犹豫了片刻，忍着身体的抗拒，还是将自己的尾鳍重新挪了回来，刚好让裴乐的手指搭在上面。 然后澄澈的眼眸看着裴乐。 裴乐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这个让人类最精锐的科技都束手无策的人鱼，那双本应带着精明的凤眸此刻看上去澄澈又怯生，好像在讨好地对她说：“尾巴给你摸，别生气了。” 裴乐眼里荡漾出浅浅的笑意。 下一秒，她伸出双手，拢住了对方的脖子后颈。 以鳞的反应能力，裴乐的这一系列行为就像慢动作似的，虽然不知道对方什么用意，但它还是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放过自己的尾巴就好。 下一秒，柔软的嘴唇覆盖上了人鱼的薄唇，连带裴乐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 人鱼傻楞地看着，大脑一片空白。 “闭眼！” 裴乐有些恼羞地说道。 这只笨鱼到底懂不懂情//趣啊！ 鳞听话地闭眼。 其实它想说自己不需要靠眼睛也能看清东西，单一用人类的视角反而不习惯。 但它还是识趣地没有说话。 研究院外，外界几乎已经闹翻了天，季林表面冷静，实际心急如焚，ax区以及成为死神的狂欢。 而零号实验室中，一向温柔的女研究员在和她的实验品深深地接吻。 第35章 “哟, 看来我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人鱼诱捕守则 第40节 零号实验室的大门被打开，雌雄莫辨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惊起当中隐秘的情事。 裴乐猛然回头。 只见身材娇小的依林站在门口, 双手环抱，戏谑地看着他们。 此时人鱼正趴在裴乐的膝盖上, 而女研究员的右手摸着018的头, 本应该抗拒的异形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一副身心信赖的模样。 当然, 这都不是重点, 而是两人刚才的举动。 依林眯了眯眼。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他怎么觉得，这一人一异形刚才好像在接吻呢？ 裴乐见状，站起了身。 理了理被水打湿的厚重衣服, 从容微笑地上前。 “刚才一个女人想要杀018，被我阻止了，对了，你怎么过来了？” “我……”依林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 他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听到医生的话之后去了趟ax区, 然后被街道的惨状吓到回到了研究所，顺便来零号实验室来看一看。 面容中性的小男（女）孩像是被问倒了, 半天没有回答。 裴乐也不在意, 温和地看向直到自己胸前的小同事：“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 闻言, 依林松了口气, 然后脸偏向一边。 “虚伪。” 裴乐面不改色, 像一个最温柔不过的知心姐姐。 “水箱现在已经破了，该把018挪到新的位置, 好吗？” 依林的视线绕过裴乐，看向倒在地上的人鱼，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和震惊。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不知道。”裴乐摇摇头，“可能是因为蜕皮的原因吧。” “地上的水怎么回事？”依林有些狐疑地看向实验室那一层到大约五厘米高的水，此刻它还在缓缓降低。 “刚才水箱打破弄的，你知道排水开关在哪吗？”顺着依林的视线，裴乐看向地面。 在依林的声音出现的那刻，水位就在不断降低。 比较庆幸的是，在朦胧的环境下，对方应该没看见什么。 宽阔的实验室中，实验台错落摆放，原本水箱的位置围绕着两台操作台，但如今都被碎玻璃覆盖了，在刚才涌现的地下水时，地面上也漂浮着乱七八糟，诸如铁丝，平板之类的东西。 整个室内被黑暗笼罩，唯有墙壁上的植物发出莹莹绿光，照映在裴乐、依林、鳞的脸上。 空气中乙醇味被水的稀释，耳边还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滴声音。 “连这都不知道。”依林翻了白眼。 “是啊，我比较笨。” 似乎被这种过于‘实在’的话噎住了，依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先是嫌弃地走在覆盖了一层水地面上，然后在操作台上按了两个按钮。 实验室的灯先是被打开了，然后地面上的水潺潺流向墙角，很快被排得干干净净。 “我记得医疗室有一个闲置的水箱。”依林想了想，回忆道，“你给我看好018，我去把它推过来。” “麻烦你了。” 裴乐微笑着看着对方离开。 实验室的大门重新合上。 “现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理智回归之后，裴乐才想起问鳞。 刚才的人鱼一直配合对方，在旁边当个安静的摆设。 听到裴乐问起这个问题，他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 现在的他虽然蜕皮期已经结束了，但全身仍出于一个十分敏感的状态。 他用人类的眼睛看向裴乐，眼里带着几分失落。 虽然裴乐刚才的玩狎让他难以承受，但他的潜意识是很乐意和心上人有着亲昵的接触。 【大概每隔七十个极昼，地下就会爆发一场灾难，那些物质会毁灭所有生物。】 鳞的语言虽然笼统，但很好理解。 也就是每隔七十年就会有地质运动就会泄露出污染，这些污染会蔓延整个星球，也就是外面人们的死因。 “既然如此，那应该有解决办法吧？”裴乐其实看出了鳞的眼神，但她无视了，认真问道。 否则现在也不会还活着那么多异形了。 【海底下，用人类的标准大概是五万公里，有个洞可以阻隔这种物质。】 对于裴乐的问题，鳞自然知无不言。 听到解决方法，裴乐心里凉了一下。 五万公里。 这是什么概念？ 因为人类在此的定居也不过七十年，而在这七十年间，社会从百废待兴到如今建立一套正常运行的政治、经济、文化体系就花费了不少的资源，在对外界的探索技术方面自然滞后了，像零号实验室的这种短期不能变现的项目，也只是一年前新建的罢了。 目前人类对海底的下潜最高纪录是一万公里，距离五万公里遥遥无望。 更别谈到那个时候会有无数的异形聚在一起，人类这种陆地生物要怎么适应深海。 “那些菌类呢？我是说那些会分裂，长出白白线条的蘑菇。” 【它们的生存能力很强。】谈到这个菌类，鳞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嫌弃了，听起来那些蘑菇没有少给他添麻烦。 【只要有一个孢子还在某个角落，等到灾难一过，就会迅速繁衍。】 裴乐了然。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存活的生物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方式，菌类选择了指数爆炸增长的方式提高存活率。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思维有限，裴乐对自己以及人类的未来越想越凉。 “那我也会被感染而死吗？” 【裴乐不会！裴乐会和我一起。】人鱼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要怎么和你一起呢？我只是人类，没办法像你一样潜到这么深的地方。”裴乐试探问道。 【可以。】 “你是说我可以和你潜到深海？” 【是的。】鳞用双手撑起上半身，漆黑的眼眸看向裴乐，眼神笃定。 不得不说，有了眼睛之后的人鱼好判断心情多了。 在这样的眼神下，裴乐有些将信将疑。 她可是一个旱鸭子，游泳的时候除了全身放松在水面上漂，一点技巧也不会，这样的她真的能潜下这么深的海吗？ 这是，一阵凉风刮过。 虽然很轻，但衣服湿透的裴乐立刻感到一丝寒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心想：就算她能在水底呼吸，高压、极寒、黑暗……这些都是她能适应的吗？ 无论如何，裴乐都清楚，从污染爆发的那刻，社会就要乱了。 “我把水箱推来了。” 实验室的大门被大开，一个大约一米五高，长两米，宽七十厘米的水箱摆在门口。 裴乐看着被玻璃盒子遮挡的依林，眼里有几分好笑。 依林推着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的水箱，将它推到了实验室的中间。 虽然看起来比较重，但因为有特殊的滚轮装置，倒也不费力。 水箱挡住了裴乐此刻的表情，否则要是被依林看见必定会恼羞成怒。 用角落的软管连接上水龙头，将这个临时水箱灌满，这个水箱的上下面都是黑色的金属设计。 裴乐弯腰，将尝试将人鱼抱起来。 依林原本想要帮忙的，然后被鳞避开了。 “靠！”他暗骂道。 在鳞的配合下，裴乐勉强将对方移到了水箱中。 因为长度问题，人鱼上半身仍探出水面，但他似乎也不介意。 空气循环装置在依林开灯的时候也自动运行了，室内的雾气渐渐消散开来。 依林看着018，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艳。 “018居然长得这么漂亮？！” “挺像旧地球电影中的美人鱼形象吧？”裴乐揶揄。 “不……”依林有些着迷地望着鳞，“比他们都要漂亮。” 鳞被这个研究员看得有些不耐烦。 “靠！” 依林愤怒道。 018像是故意的，用尾鳍朝他掀了一瓢水，正好浇在了他的脸上。 “没事没事，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裴乐安慰道。 依林虽然仍有怒气，但心里也知道，要是018动真格，他可能刚才就完蛋了。 实验品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依林转身看向同事，表情犹豫：“外面很危险。” 人鱼诱捕守则 第41节 “啊？”裴乐装着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惊讶道。 “ax区死了好多人。”说起这个，依林的声音也变得沉重了。 “也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我有预感这只是开始。” 裴乐附和地点头。 依林抬头，浅色的眼珠看着裴乐：“可能是一场疾病……但不管怎样，研究院会庇护我们，所以如果你要出去，记得避开ax区。” 裴乐郑重点头，表示听到了对方的劝告。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没关系，要全部覆盖这里大约还需要三个月。】鳞忍不住在裴乐的脑海中说道。 “哼，你要是死了，我也管不着。”依林偏过头，轻哼了一声。 此时的实验室陷入了一片寂静。 一向有着明确方向的裴乐在这些变故之下，眼里也不由迷茫起来。 第36章 “刚才你说有人要杀018, 是怎么一回事？”依林突然想到。 裴乐回答：“殷天路。” 依林眼神了然，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浅色的眼眸望向裴乐，表情犹豫不定。 “有什么事吗？”裴乐轻声问道。 “你……”依林嘴唇翕动。 裴乐见到他的样子, 思忖道：难道被他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不要对研究院的人太信赖。”依林最后只说出了这句话。 裴乐放松下来, 笑道：“上班的地方，要遵守员工守则。” 闻言, 依林深深地看了‘一无所知’的同事一眼, 眼神怜悯，像是在看一个被人骗了还数钱的傻子。 裴乐：…… 她好像听到了对方那声微乎不可闻的叹息。 “你知道郁良才为什么要来这里上班吗？”身高仅仅一米五的依林深沉地问道。 “因为实验室的待遇好？”裴乐看似认真地说了一个随便想的答案。 “是的，但这不是主要原因。”依林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同事。 裴乐如他所愿表现出一副‘到底是为什么好想知道’的表情。 依林吊了一会儿胃口, 才缓慢开口。 “他是来找姐姐的。”接着无需裴乐追问，他就主动解释了，“十年前，他的姐姐本来是研究院的一员, 但有天失踪了, 研究院给到家属的答复是死于外出采集样本的意外，但郁良才并不相信, 所以后来努力考进了研究院, 想调查当年的真相。” “我有点好奇。”裴乐看着依林，眼神平静。 “什么？” “你明明是研究院的人, 为什么反而……站在研究院的对立面？”她想了想, 用了个不太恰当的措辞。 依林冷笑了一下, 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谁会认为我这样的人是研究院的一员呢？”他语气嘲讽。 裴乐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们再聊聊郁良才吧，他姐姐的死因察清楚了吗？” “没有, 这个菜鸟在入职的第一天就差点被发现了，最后还是我给他打的掩护。”依林双手环抱，看向裴乐，“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挑拨离间什么，让你以后长个心眼罢了。” “好，谢谢你。”裴乐点头道。 “这个。”依林下巴抬了抬，示意018，“你打算怎么办？” “把它送回异形库吧，然后明天正常上班。”裴乐想了想，说道。 “随你。”依林无所谓说道。 【裴乐，在污染彻底来之前，我们需要提前一星期准备。】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鳞突然道。 【知道了，你说污染最快什么时候覆盖基地？】 【大概三个月。】 【好。】 裴乐眼眸低垂，挡住了此刻的眼神。 她在心底下了个决定。 不到最后一刻，她要找出这次污染的解决办法。 以往异形的文化有限，但人类经历了这么多次的灾难都活了下来，那么这一次未必不能。 推着鳞的水箱，裴乐轻车熟路地朝异形库走去。 此刻外面已经是半夜，算算时间，刚刚度过地球人的人们应该都回家休息了，按照惯例，他们将会放假三天，就是不知道今天之后会怎样了。 直到现在裴乐也没有听到广播和看到军队的出现，她很快就推测出污染的事应该是被压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做决定的是谁。 裴乐心底其实有个人名，但有些不敢确认。 因为电源有限，实验室只开了一排小灯，每隔五十米有一个的那种。 在昏暗的走廊上，裴乐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她没有问依林为什么要呆在实验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包括她也有。 【一百米右转角处有一个侦查员。】鳞在裴乐的脑海中提示。 研究院中分布着许多侦查员，或多或少，他们是研究院的眼线，为了避免解释现状，裴乐决定让鳞给自己警报。 至少和季梧桐解释总比和侦查员解释来得轻松。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之前经历过人鱼的数次破坏，裴乐在储物间中多备了一套衣服。 现在想来真是明智之选。 裴乐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一旁的转角处。 【现在他走了。】 鳞的黑色眼眸闪烁着好奇的目光，似乎不理解心上人这么做的用意。 【好。】没有注意鳞的目光，裴乐的眼睛一直张望着四周。 头一回干这种事的她莫名有一种电影特工的既视感。 她苦笑了一下。 鬼知道在半个月前的她还是个想着升职赚钱的打工人，再远的目标都没考虑过的那种。 想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裴乐眉毛轻拧，心情更加暴躁了。 【十分钟后，前面的道路会有两个研究员经过。】 【一位侦查员再过五分钟会和我们来到同一条走廊。】 研究院的内部结构就像蚁巢，走廊纵横交错。 如果不是季梧桐上次对她开放的权限，恐怕裴乐现在还不能这么自如穿梭其中。 没想到异形库的权限级别挺高的。 直到走廊的尽头，裴乐才走到了门口。 原本只需花费十五分种的路程，这次她整整花了半个小时。 越靠近异形库，鳞提醒来人的次数就越少，看得出来，这一块除了两个专门研究异形的实验室会来人，其他时候都是紧闭的。 裴乐深吸了一口气，从卡包中掏出一张银色的卡。 【验证通过。】 随着大门的打开，里面的a、b级异形的超大空间再次展现在裴乐的面前。 灯光也随着打开，照亮了隐匿在暗处的异形们，黑色的影子不断挥舞变大。 裴乐将鳞带进去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面不改色，推着水箱往s级库走去。 人鱼并没在意这些异形，从刚才为止就趴在水箱壁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裴乐，时不时用手指戳戳对方的手臂，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类幼崽。 裴乐没有管他。 看他现在精力充沛的样子，应该是恢复了。 她有些遗憾心想。 随着鳞与四周异形的距离的拉近，刚才还嚣张舞动的怪物们纷纷安静下来，像是最乖巧不过的普通动植物。 裴乐瞄了人鱼一眼，正好与他对视。 对方摆了摆尾鳍，略有兴奋地看着自己。 裴乐现在越来越觉得对方像自己在旧地球上养的金毛了。 就在她正将脸怼到一旁的机器，想要人脸识别时。 【里面有人。】 鳞突然提醒道。 裴乐顿住了。 【谁？】 【季林。】 人鱼诱捕守则 第42节 听到这个名字，裴乐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且不说睡觉，他不应该是在和其他人一展宏图，或者解决污染问题吗？ 【他在里面的一个小隔间，进去之后撞不到他。】 虽然看不懂裴乐一路避开路人的用意，鳞揣测着对方的想法，补充道。 裴乐在门口站了一分钟。 她突然想到了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和她的母亲格外相似的异形。 警卫说这个异形的能力是拟态。 当时她以为是因为这只异形见到了她的模样，然后通过未知手段模仿出她母亲的模样。 想到这，裴乐握着手柄的手紧抓了一下。 【季林在做什么？】 【和一个蘑菇讲话。】 【你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吗？】 鳞尝试了一下，然后尾鳍耷拉。 【……不能，这个蘑菇有点奇怪……】 裴乐看了这个堪称人鱼型兵器的鳞，脑中模拟演练了一些可能发生的场景，定了定神，脸凑到旁边的机器上。 【零号实验室研究员g0176裴乐，认证通过。】 危险的s级库大门无声打开。 按照裴乐的想法，她将鳞放回原本的水箱中就算完成任务了。 但是…… 裴乐垂下睫毛，看向鳞。 【给我指个方向。】 【在左边最深处，墙壁上第三个壁灯的后面，他没有关门。】 裴乐顺着鳞的描述看向远处的位置。 走在宛如监狱似的异形库，看着只露出一块头部大小可视玻璃的笼子，她有一种自己在逛动物园的感觉。 裴乐推着水箱，滚轮在地面上不可避免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在离鳞说的位置还有十米处，她停止了推动水箱，而是独自像猫一样前往那处。 来过不少次的裴乐第一次发现，这里的墙壁竟然暗藏玄机。 她猜测季林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现，正如她的想法一样。 银白金属质感的墙壁中出现了一个大约两米的正方形入口，季林的声音隐隐传出来。 得益于裴乐最近进化的听力，她找了个对方的视野盲区，停下了脚步。 “阿柔，今天的心情怎么样？” 季林原本的声音就是中老年男人的声线，但现在裴乐却听到，对方以一种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语气和谁说话。 “我的心情很好，小林你又来看我啦？”接着传来一个原本声线就温柔的女声。 裴乐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因为什么，她的声音和早该在地球上死去的母亲格外相似…… 而裴乐亲眼见证对方进入了火化炉。 “是啊，我当上首席了。” “真的吗？你太厉害了！恭喜你啊！” “我还遇到了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 “是啊，她叫裴乐，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没有愧对你的基因。” “那就好，我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她现在和你一样，是个研究员，我有时候会在她的身上看到你的影子，温柔又懂事。” “讨厌，我哪有这么好……” “哈哈哈我会给她安排一条康庄大道，在我退休时，会让她担任副执行官的位置。” “我都听你的。” 随后就是一些黏糊的对话，裴乐正打算离开。 “阿柔，外面的污染好严重……让我想起之前在地球上的时候。”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 一向运筹帷幄的季老声音变得有些迷茫。 而裴乐这时推着水箱，朝声音的方向大步走去。 脚步声伴随着滚轮的摩擦声。 “谁？” 季林的声音传出来。 “现在怎么还有人？”裴乐提声问道，“我是裴乐，你是谁？” 季林的身影从门后出来，见到来人，眉毛缓和。 “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季叔叔？”裴乐装作惊喜道，随后瘪了瘪嘴，眼里迅速泛起水花，放下水箱，朝季林跑去。 “我好怕啊”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像是在外面受了莫大委屈突然见到家长的孩子。 此刻裴乐心想，要是有个什么影后奖，首先就该给自己颁一个。 一旁的门口处，与裴乐长得十分相似的女人探出头来，脖子上绑着白绷带。 季林眼神慈祥：“不急，慢慢说。” “外面、外面突然变了一个模样，我不敢回去，就、就去了实验室，结果……结果018它又把水箱打破了，然后我就想着把它送回来。” 【裴……】 【闭嘴！】 身后的人鱼顿时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当一个懵懂的实验品。 “原来是这样。”季林点点头。 裴乐抽泣了两下，然后用手擦去了本来就没有的眼泪。 “季叔叔，她是谁呀？” “小林，这是谁呀？”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裴乐诧异地看向这个女人。 对方脸和上一次见到差不多，虽然她看清的对方长相时心里紧了一下，但还是有心理准备。 她暗暗嘀咕：不是说她是一个蘑菇吗？难道这就是【拟态】？ “我是裴乐。” “我是李柔。” 双方再次同时开口。 两人互相张望，都带着警惕。 季林突然哈哈一笑：“别这么紧张，你们看对方感到眼熟吗？” 虽然嘴上问的是双方，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裴乐，带着试探。 “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裴乐仔细观察，思考了一番，随后苦笑，“可我想不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李柔’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哈哈哈，那是因为你们长得像啊，不说这个了，小柔你好好休息，我和裴乐好好聊聊。”说罢，季林给裴乐投去一个眼神。 裴乐心神领会，也点点头。 “好。”‘李柔’乖巧回答。 等到对方回去了，季林朝裴乐说：“你应该知道她是异形吧？” “听说了，真神奇。”裴乐感慨。 季林淡淡一笑，不接话。 此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静。 裴乐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眨了眨眼睛。 半晌，季林缓缓开口。 “先把018放回去吧。” “好。”裴乐赶紧点头。 虽然她蒙混过了这一关，但身后，裴乐感觉到，季林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就像猫戏耍老鼠，一切了若指掌，而自己宛如三岁小孩在大人前耍的小心机，早被看透了。 裴乐后背默默出了一身冷汗。 第37章 “裴……” 人鱼诱捕守则 第43节 当裴乐让鳞进入水箱的时候, 人鱼突然喊了声她的名字。 在如今安静的异形库中分外清晰。 裴乐低头看向鳞，新长出来的面容几乎百分百地契合了她的审美，尤其是当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眸不舍地看向自己的时候, 总会让人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她移开了一下视线。 如今人鱼长得和人类分外相似，正如长得美好的事物总会受倒优待一样, 裴乐发现自己对018也多了一些耐心——但她知道季林在身后一百米处看着自己。 【你需要在这里再呆一阵子, 我不可能就这样把你带出去。】 她在脑海中说道。 人鱼听明白了，看着裴乐的眼神虽然不舍, 但还是乖乖地下潜入那片没有光线, 与他而言过于狭小的水箱。 在这样的眼神下，裴乐甚至产生了自己是个‘渣女’的错觉。 她轻轻摇了摇头。 当裴乐转身想要回到季林那时，却诧异地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将近三米的大门正好完全关闭。 裴乐意识到对方没有继续和她闲聊的想法。 也是, 毕竟作为执行官，他的时间远比自己要金贵多了。 裴乐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季林对自己没有恶意，可能只是单纯喜欢她妈，但她也并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多打交道。 现在回家吗？ 好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裴乐轻声问道：“现在还有哪些地方是安全的？” 【ax区的商业区以外的地方都是安全的。】 鳞很快回答道。 裴乐感慨, 对方这个隔空对话技能确实方便。 【你能和我联系的最远距离是多少？】 【只要你还在这个星球。】 【和其他人呢？你也能这样交流吗？】 【只有你。】 裴乐猜测就是因为自己体内注射了他的血液缘故。 此时她已经离开了异形库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正在往自己的员工宿舍走去。 【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能听到我的想法？】 鳞……鳞没有回答。 看来是了。 裴乐心下了然。 但这个算是显而易见的事, 多问一句只是为了确认罢了。 想到这，裴乐心情有些奇妙。 抗拒吗？ 肯定有的。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她对自己的虚伪一清二楚, 想到当自己笑呵呵地与别人打招呼时, 心里却在骂对方傻逼这个行为被鳞知道了,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真实性格，至少从她以往不算长的人生经验看来, 一个阴沉不阳光的女孩总是不讨喜的，甚至自己的脾气也不好——没办法，你总不可能要求一个长期被束缚的人能拥有心理健康的一面。 裴乐忍不住在心里自我开脱。 【喜欢裴乐！】鳞的声音再次出现。 裴乐长期挂在嘴边的笑意加深了。 她没有回答，但心情不可避免地变得愉快起来。 只是忍不住心想：要是当时注射血液的是另一位呢？018是否也会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另一位人类女孩？ 但裴乐并不贪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结果是真实的，那就够了。 走出研究院之后，外面的人反而比室内的要多了起来。 因为刚才心情过于紧绷外加亢奋，现在放松下来之后依旧精神十足。 裴乐看着比自己整整高了两个头，全副武装的军人从身前经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来外面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女士，前面的路已经被封了。” 这位军人停在了裴乐的面前，伸手拦住了她。 这条路正好的通往ax区的大路，也是裴乐从商业区过来的方向。 因为现在的车基本都是悬浮车，道路就是所有行人都可以通行的地方，只要在车下降之前离开就好了。 裴乐看着眼前的军人，点点头：“好。” 大概是难得碰到这样好说话的行人，对方补充了一句：“如果想要去ax区，遇到什么异常记得随时报警。” “好的，谢谢。” 一路上，裴乐看见不少街道被红线封了起来，每隔一个路口就站着两个军人。 裴乐怀疑，估计基地中的半个军队都出动了。 她心想：或许明天在家里要多屯一些食物？ 就在裴乐即将到达家门口的时候，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蜷缩在街边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有些惊奇，现在基本上都没有流浪汉的存在了。 毕竟，人力是非常宝贵的资源，只要不是自愿的，基本的衣食住行是可以得到保障的，哪怕是精神病，此刻也应该在医院，而不是在路面。 想到这，裴乐没有打算搭理这个‘流浪汉’的打算。 因为道路狭窄问题，她不得已地靠近了‘流浪汉’。 对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可能是经历了什么变故，也可能是单纯的爱好，不管怎么说，裴乐都没有兴趣去了解。 就在她离对方不足二十公分的时候，脚上骤然传来的温热让裴乐心下一惊。 她被抓住了脚踝！ 裴乐猛地一低头。 对方看体型应该是个男人，而且比她高大，也就意味着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身为缺乏锻炼的女性是打不过男人的。 裴乐飞快地在心里盘算。 而且现在情况，就算要报警估计也来不及。 只见流浪汉缓缓抬头，露出裴乐熟悉的面孔——郁良才。 此时的他异常狼狈，头发像鸡窝一样凌乱，脸上带着擦伤，还有混着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的液体，眼神流露出来的是骇人的绝望。 “裴乐姐……”他哽咽地开口。 认出此人，裴乐才在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她尽量以一种温和的语气问道。 郁良才嘴唇翕动，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挫败地垂下脑袋：“我没有家了……” 见状，裴乐有些诧异。 上次分开的时候，她告诉了郁良才刚才所在的商业街可能有危险，让对方先回家，不要轻举妄动。 没想到在大半夜——裴乐看了一眼时间，2：00，遇到了这个入职没多久的同事。 很显然，这个充满干劲的后辈此刻遇到了什么打击，像蔫了的白菜一样蹲在地上等待一位有缘人，又或者就这样枯坐一夜。 想到这，裴乐只好耐心地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并且在心底想：千万不要去她家。 然而墨菲定理的绝妙之处就在于，它总能精准地发生。 “我可以去你家吗？”郁良才闷闷地问道。 她说什么来着！ 裴乐看着对方湿漉漉的睫毛，一副随时可以哭出来的样子，不由有些头疼道：“好吧。” * 在一间简约的小公寓中，郁良才接过了裴乐递给他的热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裴乐搬了个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白雾氤氲，模糊了对方的面容。 裴乐一时间走神想到了在实验室的鳞。 当时对方也是在这样模糊的雾中任自己为所欲为，漂亮得惊人。 “其实……”郁良才缓缓开口。 裴乐收回了思绪，耐心看向这位同事。 “我听了你的话，打算回家，然后、然后在路上我接了个通讯，嗯，是警察的，他说、他说我爸妈死了……” 郁良才语无伦次地说道，他像是一个被这场事故吓傻的孩子，只会用最简单的词磕磕绊绊地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到这话，裴乐的心情并无多大波动——事实上，她是一个同情感很低的人。 对此，她只能回忆起影视剧中人物的对话，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安慰道：“很抱歉，节哀顺变。” “如果我能早点回家……”郁良才自顾自说道，眼神有种浓稠的、挥之不去的悔意，“他们是想找我才去的商业街的，如果我当时能早点回家，不，如果我当时不出门……” 人鱼诱捕守则 第44节 看着这样的郁良才，裴乐不由回忆起了以往的事。 那时候自己母亲就是吃了薯条之后死的，被几乎要被吓傻了的她在后来反复地回忆起了那天，如果她当时能阻止母亲吃下食物，又或者她当时没有提出这种任性的要求就好了…… 现在想来她还真是傻，明明长期被一个人虐待，但仅仅因为那层血缘关系，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反抗，也不断地想着做到最好，这样她还是个好妈妈，自己还是个好孩子。 这样的结果是什么？ 裴乐脸上的笑意加深。 对，她被扇了一巴掌，只因为当时被考了满分，迫不及待想告诉母亲时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我怎么有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孩子，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 裴乐看向逐渐抽泣的郁良才：“没关系的，这都是意外，谁也不想这件意外发生，不是你的错。” 但显然当事人并停不下，裴乐也只能无奈地舍命陪君子，去给他拿纸。 第38章 试图安慰郁良才无果之后, 裴乐决定放弃这种不擅长的事情了。 告诉了对方冰箱里可以拿吃的，浴室可以洗澡，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想了想, 她还是把门反锁了。 不是信不过郁良才的人品，而是一个女孩应有的警惕之心。 家具控制屏上显示, 今天在电源上已经花费了50c了。 价格是裴乐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只是一向节俭惯了的她还是不由得有些肉疼。 想了想，反正今天也要花钱了, 裴乐干脆打开了今晚的新闻广播。 【ax区在今天出现了不明的传染病, 目前专家正在调查中……在此，希望广大公民减少出行，不要靠近被封锁的区域……】 【明天开始将要进入极夜，研究院决定, 将电力的收费从每度0.5c调整到1c，路灯的照明时间将延长到20小时，希望广大居民节约用电……】 【土豆和玉米的收成和往常一样，在价格调控下, 每500g保持0.56至0.70的价格, 确保公民的正常伙食……肉菜的价格将提高20%……】 …… 【极夜将至，祝我们都有个美好的未来。】 广播结束了, 裴乐躺回了床上。 没想到广播中对ax区的污染危害只是简单提了两句, 这就是季林的安排吗？ 大事化小？ 裴乐冷笑，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间。 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四分。 正如大多数的年轻人通病一样, 二十四分一定要凑到三十分才睡觉。 裴乐突然用意识喊道。 【鳞。】 【怎么了？】人鱼很快就回复了。 裴乐承认, 在这一刻, 她又被取悦到。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小女孩都有过这样的幻想，在某一天自己有了独一无二的能力, 但是这个秘密是需要保密的，可以是某个超能力，也可能是某个‘仙女教母’的存在。 总之从这一天起，女孩的生活就变得不同了。 如偶像剧中一直受到歧视的女主，在经历过一场大改造之后，人生顿时变得明亮与众不同，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灰姑娘有了自己的玻璃鞋。 这样的联想之后，裴乐的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可以啊。】鳞的声音再次出现。 【你也不用什么都用听的！】 【为什么？】鳞有些不解。 裴乐噎了一下，她总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恼羞成怒——毕竟，这种幻想太不‘成熟’了。 【明白了。】鳞温和地说道，声音也正如裴乐理想中的人鱼声音一样，梦幻又空灵。 在黑夜中，裴乐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 【这不公平！】她忍不住说道。 【什么？】 【你可以听到我的心声，但我听不到你的心声，我们这样的交流是不对等的。】 此刻‘小女孩’裴乐走了，控制欲十足的裴乐占据了上风。 【……我的想法就是裴乐的想法，身上的一切都是属于裴乐的。】人鱼说了这样的一段话。 【少说情话。】 【什么是情话？】鳞好奇地问道。 裴乐顿时面无表情了。 【好的，我知道了，但我说的是实话。】鳞的语气似乎有些委屈。 裴乐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的样子，清冷带点妖异的美人可怜兮兮地看着你，这样极致的反差常常能造成一种让人心痒的吸引力。 此刻裴乐还没意识到，鳞的那句话真正的含义，又或者，有些东西确实超出人类的认识了。 她另起了一个话题。 【明天的污染会达到什么程度？】 【到旁边的am区。】 裴乐没有再问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什么，至少，提前告诉am区的居民。 新闻广播室…… 裴乐想到它可能就在研究院的某处，眼眸闪烁了一下。 【看一下窗户。】鳞突然说道。 闻言，裴乐转过头。 在夜晚自动变得不透明的窗户处，一些不规则的，反光的，透明的液体在空中凝固，悬浮，并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裴乐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最终那些液体形成了一个半人半鱼的外形，它就像活过来的精灵一样，围着裴乐的床边转圈。 【这是？】 眼前的这一幕过于梦幻和不科学，裴乐有点难以置信。 【我们的能力，你喜欢这种小小的……精灵？】最然已经学习了不少，但到底未接受人类本土教育的人鱼有些不确定说道。 【怎么做到的？】出于研究员的本能，裴乐下意识寻找原理。 【与生俱来的】 听到回答，裴乐也不奇怪。 早在她入职的那一天，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就遭到了打击，此时的一幕，也只是在裂缝中再次敲击了一下。 或者说，在遇到人鱼那一刻，世界就开始变得不科学了。 想到这，裴乐看了一眼床头柜，一片薄薄的东西在黑暗中浅浅反光，那是人鱼赠送的鳞片——裴乐研究过了，这个鳞片就是普通的蛋白质构成的物质，和人类的头发一样，没有另外的魔力。 * “女士，你没有权限打开广播，你知道我们这里的广播每天有多少人在听吗？” 在研究院二楼左侧的室内，传来一些争执声。 一大早，裴乐打探到广播室的位置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前往室内，尝试与负责人交涉。 如果说群众信服度最高，传播最广的媒体是什么，那无疑是每晚的新闻广播了。 根据统计，几乎百分百的公民在广播的时候都会停下手中的动作倾听，这些广播的内容通常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要是没有注意，说不定就会错过了许多身边有用的信息。 这样的交流下，裴乐得到的回复是： 对方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翻不速之客的外形，然后询问对方的职位，在得知裴乐不过七级之后，男人礼貌地将她请了出去——没有申请，不得干涉广播室流程。 这让站在门口的裴乐有些焦虑。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裴乐不能坐视不理了。 【鳞，还剩多久？】 【十五分钟。】人鱼谨慎地估计。 再过十五分钟，am区就会重现昨天的惨剧。 虽然没有直观见证，却也可以想象的得出。 闻言，裴乐在心底迅速估计了一遍申请的流程和需要耗费的时间，暗骂了一声。 “你知道这样将会损害多少人命吗？” 她质问道。 “我不管你从哪里得到消息，但你需要拿出证据，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广播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在裴乐这样的语气下，男负责人原本对研究员的客气顿时没了。 他的语气无容质疑：“现在不是广播时间，为了广播公信力，我们不能就这样听从一个没有证据来源的消息。” 屡屡交涉未果之后，裴乐也烦躁起来了。 这个负责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她从早上七点半大家上班，磨到了将近八点半！ 而她不可能将鳞供出来。 人鱼诱捕守则 第45节 “万一呢？如果am区真的出事了，你是不是应该承担这个责任？” “如果没有出事，那么我就要承担丢掉这份工作的责任。”负责人面无表情。 裴乐痛恨这种过于有‘原则’的性格。 最关键的是，从对方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并不是真的如此大公无私，更多的在于‘连这种小丫头也能命令我了吗’，是一种对权力的强调。 没有办法，裴乐只好拨打出一个并不想接触的通讯。 还有十五分钟，只要给公民足够的时间，他们就能走得一干二净，最起码，能挽救四分之三的人。 裴乐也无从质问鳞当时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自己，毕竟于对方而言，人类的生死是与他无关的。 艹！ 终端显示的信息告诉了裴乐，对方没空接通讯。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am区的人就这样死去吗？ 裴乐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人，但面对这样的生命重量，她想自己晚上都会做噩梦。 在广播室内，里面有三支立着的话筒，而另一边是一些她看不懂的铁箱子，按钮，不难想象，以前的广播就是这样主持人坐在话筒前直播的。 如果裴乐是个强壮的男人，那么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双手反扣，然后掐住脖子威胁。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即使体能得到提高，但从力量上仍比不过一个正常体格的成年男人。 见到裴乐焦虑的样子，这位男负责人似乎心情很愉快——很难想象真的有人这么蠢。 “如果这次的消息是假的，我一人将责任承担下来，行吗？”裴乐勉强勾起一抹微笑。 负责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的‘原则’。 “老实说，出了岔子，你承担不下来。” 【需要我帮忙吗？】鳞突然问道。 【你？你怎么帮？】 【水。】 鳞轻柔地提示，像情人的呢喃。 裴乐看着负责人脑袋后面不断凝固变大的液体，诧异地瞪大了下眼睛。 第39章 鳞的意思裴乐很清楚。 对于他而言, 解决一个人类不是什么难事。 裴乐苦笑。 看来当初在实验室中，鳞果然是手下留情了。 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两人站在广播室的门口，头发油光发亮的负责人趾高气昂, 在光亮的走廊中，经过的人都下意识侧目。 裴乐正想对鳞说‘好’。 “怎么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执行官大人？”负责人眼睛一亮, 原本不屑一顾的脸瞬间如菊花一样绽开了, 他笑得像个见到恩客的老鸨——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赚钱嘛, 不寒碜。 只见身后一位穿着正装，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两位警卫的随从下走来。 “是这样的，这个研究员突然过来说要广播一则消息，也没申请, 也没证据，这怎么成呢？”负责人赶紧上前抱怨道，“虽然我们广播室地位没有实验室重要，但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呐！” 季林面容慈祥, 皮肤保养得极好, 配上对方的神态，看起来就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闻言, 他笑眯眯地看向裴乐。 裴乐见到是他, 焦急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虽然她并不喜欢季林，但不可否认, 说服了他, 成功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想到这, 她先是乖巧地喊了一声：“季叔叔。” 接着无视负责人惊疑不定的眼神，语速偏快但有逻辑地阐述了刚才的状况, 眼神着急的说道：“再过十分钟，am区就要重蹈覆辙ax区的遭遇了！” 季林听完，沉吟点头道：“这样啊，那你去广播吧。” “什么？！” “好。” 负责人震惊的声音和裴乐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别说负责人，连裴乐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原本棘手的事情，在他的口中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不用考虑制度流程，不用担心后果。 随后裴乐也没有心思想这么多，转身小跑到室内。 “现在打开广播。”她对播音员说道。 坐在位置上的男人看向负责人，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听这位女士的意见。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立刻在屏幕上操作一顿，然后说道：“现在说话吗？” “当然。”裴乐肯定道，接过了话筒，在脑海中组织了一遍语言。 同一时刻，在am区。 这里的居民多数以医生教师等职业为主，经济实力低于ax区，高于an区，放在旧地球上可以认为是中产阶级。 在日常上班时间，几乎很难在街道上看到他们的身影。 而在一家生产快消品工厂的茶水间中，正传来这样的对话。 “唉……” “怎么啦？” “说了你也不懂。” “害，打工人无非就是这点事，是工作遇到挫折了还是被女友甩了？比如我，昨天刚被老板当着所有人的面臭骂了一顿，惨的一批。” “是工作女友都没了。” “嚯，那还是兄弟你比较惨。” 两个失意的男人肩并肩聊了一阵，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当然只是其中一人的一厢情愿。 人的失落无非源于对比，而那位显然更倒霉的男士并不愿意与对方聊天。 他看向外面的昔日同事们，坐在钢筋森林当中，每天忙忙碌碌却只能让老板更富裕，顿时感觉人生的乏味。 虽然饿不死，但天花板已经固定了的男人绝望地想到。 老天爷，世界毁灭吧！ 【am区的所有人注意，am区的所有人注意，再过十分钟，一场污染将会卷席到am区，请立刻逃离am区，立刻逃离am区！再广播一遍……】 陌生的女声突然从茶水间的音响中传来。 【污染即将到达，请所有人立刻离开am区！】 教室中，学生和老师放下了课本；工厂中的工人们缓缓站直身体；办公的白领们停止了手中的工作…… 裴乐的声音响遍中心大陆除研究院以外的地方。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倾听这个非专业的广播。 “什么？” “污染？那是什么？” “好像是ax区昨天发生的那个。” “会死人吗？” “不知道。” 大多数的群众对于广播中的‘污染’还处于一种较低的认识状态，只隐约记得在昨晚的广播中好像提了那么几句。 而有些知道内情的人看了一眼四周，放下手中的东西，撒腿就跑。 “快跑！” 其他人见状，虽然还没想明白，但也跟着跑了起来。 “我的鞋！” “推什么推？！” “孩子！！” 原本安静的街道上覆盖了一群黑压压的人，表情彷徨，伴随着几声尖叫和咒骂，宛如灾难片中逃亡的群演们，不同的是，身后没有倒塌的高楼和挺身而出的英雄。 全区不过十几万人，是中心大陆中人口最多的地方。 如果am区沦陷了，那么中心大陆的经济体系将会遭遇重大的打击，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恢复。 此刻在广播室中。 高傲的负责人看到季林同意裴乐的建议之后，脸色发白。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研究员居然和执行官认识，看上去关系还很好？ 是的，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想到这件事的重点是什么。 毕竟，在他看来，‘污染’？从昨日的广播稿来看，不过是一场疾病，可能会让医疗系统要崩溃一段时间，但是远远达不到要让所有人立刻撤离的程度。 这也是裴乐最为痛恨的，灾难被掩盖，避免群众恐慌的同时也造成了预防意识的严重不足。 想到这，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季林，对方嘴角紧闭，眼神亲和慈祥地看着自己。 好像对事情的重要性一无所知，之所以同意只是单纯看在裴乐的面子上。 人鱼诱捕守则 第46节 他真的不知道吗？ 裴乐扯了扯嘴角。 她不知道对方在这次污染中有什么策略，但至少在裴乐看来，在灾难面前，能救一点救是一点。 “季叔叔，我在这建议您开启一级警报模式。” 闻言，季林颔首：“是有这个考虑。”转身吩咐道，“小谭，现在召集人开会。” “是。”一直严肃沉默的谭子平铿锵有力回答。 季林离开后，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负责人表情扭曲，似乎在纠结自己是否要放下身段向这个小丫头道歉。 执行官！天大的职位。 他这样的岗位也不过五级而已，也就意味着，如果平时要见到这位传奇的老人，他需要先通过四级的直属上司申请，上司再提交给三级的行政官，行政官再提交给二级的副执行官或者秘书长，最后他才能见到执行官。 对流程规矩铭记于心的负责人脸色苍白地想到。 裴乐并没有在意对方的心思。 【鳞，现在的污染怎么样了？】 【已经到达ax区和am区的边界了。】 裴乐虽然着急，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祈祷am区的人们是听从劝告的了。 她想了想，如果从区域的中心出发，不靠交通工具，单纯只是跑步，至少需要二十分种…… 仅仅七级的女研究思维絮乱的想到，同时也暗暗奇怪为什么季林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明明他有自己专属的办公室通道……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这都不是重点。 【裴乐想看am区的样子吗？】 【你有办法？】 【嗯，但需要你过来。】 【好。】 * 穿着工服，既丢了工作又没了女友的男人穿着皮鞋，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狂奔，风扯的耳朵和脸皮都在隐隐作痛，而拉链还因为跑太快而打了他的手臂一下，估计红了一块。 不会吧？！ 男人欲哭无泪地心想：他只是单纯地抱怨一下自己倒霉，没有真的想让世界毁灭啊！ 谁能想到他刚才的想法立刻就灵验了呢？ 因为男人工作的地方经济实力不允许，所以离am区的边缘很接近。 既然如此…… 男人在即将离开了ax区的时刻停了下来。 “有病啊！” 差点撞上的另一位强壮的大哥骂道，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赶紧走了。 穿着蓝色工服的男人没有在意这些，他的眼神坚定又深沉，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凌然和悲怆，独身一人站在逃亡的人群中，看起来就像立在奔涌不息的河流中的一根棍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了一声：“世界和平！” 声音响亮又富有穿透力，引来众人看神经病的目光。 “啊——” 在逃跑的车尾部，突然传来一整凄惨的尖叫声。 人群更加疯狂的往前跑去。 背对人流，正好目睹了惨剧的男人目睹了这一切，瞳孔紧缩。 在远方五百米的位置，无数的小人随着红色血液的炸开，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层一层的倒下，而外面的人暂时一无所知，只是感受了要化为实质的焦灼氛围。 死神的镰刀将am区逃亡的人群分割成了一半，来不及的人类只能被淘汰。 第40章 裴乐来到异形库的时候, 已经接近中午了。 算了算时间，此刻的am区应该全部沦陷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逃过了这一劫。 【你要如何让我看……】 大概是这样和鳞对话久了, 裴乐也习惯用意识而不是发声聊天了。 异形库的一角，水箱中的人鱼苍白的肌肤反射着透明的光泽, 他伸出双臂, 用手撑起身，漆黑的睫毛宛如深海般幽暗, 缓缓合上眼睛, 将自己额头正好抵在了人类女孩额头上。 裴乐怔了一下，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冰凉触感，额头的碎发很快被打湿了。 她正想问怎么了，接着突然睁大了双眼。 她‘看’见了。 穿过了羽毛般飘洒的大雪, 在广阔毫无人烟的大地上，一个小小的透明保护罩庇护着一处地方，外面一条不显眼的大道通往远方，连接另一个人类基地。 这个小小的基地被划分成了四块, 中间是以研究院为核心的圆形, 其他的被分割成五份，而一块黑色浑浊的东西覆盖在其中, ax区被覆盖了三分之一, 而am区几乎已经全部染黑。 站在污染外哭泣的多数为强壮的青年人，而在刚才的污染中死去的多为老人和孩子。 他们凌乱的衣服头发, 崩溃的神情, 包括有人摔倒时擦破的伤口, 露出红肉当中细小的泥沙，在他们的身后则是黏稠漆黑的‘污染’, 已经飞溅在房屋中的血液，碎肉……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看到的世界吗？”裴乐喃喃道。 她蹲着身子，上半身倾斜，和水中的人鱼额头相贴，接着主动分开了相触的肌肤，抬眸看向对方。 人鱼的面无表情，只有澄澈的眼珠有些担忧地看着心上人，接着，他突然将脸凑了过去，鲜红的舌尖一点一点地舔舐对方的眼角。 裴乐只感觉到鼻尖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然后对方那异人妖异的长相不断放大，完美无瑕的皮肤上只有碎钻般的鳞片，然后湿滑冰凉的触感在自己的脸颊上滑动。 她哭了？ 这个缺乏同理心的人类女孩后知后觉发现。 在这样靠近的距离中，连呼吸都会交织在一起。 而裴乐才发现，鳞那对于人类而言过于优越的鼻子并没有气息，也就是说高挺的鼻子只是一个摆设。 但他却很喜欢靠近自己，不管是温度还是气息。 漆黑的眼眸中倒影出裴乐的面容，相对于人鱼而言，裴乐脸上的绒毛，黑眼圈，红血色等在完美的参照物下显得一览无遗。 而鳞痴迷的动作却看起更像是长相稍逊的那位。 【我以后会提前告知污染。】 人鱼对裴乐说道。 他似乎明白了这对于眼前的人类而言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裴乐没有怪他，因为对方不是人类，甚至是被人类伤害过的异形，被称作‘怪物’的存在，不恨人类已经算不错了。 【为什么要恨？】鳞似乎有些不理解。 裴乐微微怔了一下。 【你之前被他们伤害过，不是吗？】 【我之前和一个大海螺打架的时候，它咬掉了我半截尾巴，不过最后还是被我杀死了！】 人鱼的尾鳍在水中拍打了几下，似乎在得意的展现自己强大的武力。 闻言，裴乐有些啼笑皆非。 她突然意识到，对方的思维与人类不同，在他的眼中，好像没有仇恨这回事，而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仔细想象也很合理。 毕竟，作为独居生物，他们先天就是海底的霸主，除了配偶也没有其他的社会交往行为，自然也缺乏人类曲曲弯弯的复杂情绪。 回想到刚才见到的情景，裴乐的心情半是无力半庆幸。 至少，大部分的人都救下来了。 如果，如果昨天晚上她不管不顾地直接去am区逐户逐家地通知会怎样？ 裴乐心想：大概会被警察带进局子吧？ 没有权力，她的话根本不会被人信服。 更别提季林那样大权独揽了。 裴乐想起在旧地球的时候，那个率先实现贡献点制度基地的掌权人正好是季林的父亲，不得不说，他们一家确实有政治的基因。 而渺小的她要如何获得大众的信任呢？ 在思考的时候，裴乐无意识地用手在人鱼的脸上摩挲，直到对方在手中轻颤，她才清醒回来。 【裴乐，我们交/配吧！】 鳞的语出惊人，裴乐被吓了一跳，刚才的顾虑顿时被抛在了脑后。 虽然在课本上有学到不少生物知识，但面对如此直白的邀请还是骤然红了脸。 【怎么可能，现在你在异形库，我们都是受到监控的！】 【不在实验室就可以交/配吗？】人鱼反问。 裴乐嘴角微抽。 他是怎么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人类当中最放/荡的男女妓也不过如此。 最关键的是，说这话的人鱼的表情是坦诚的，好像在问‘吃了吗？’一样的正常。 裴乐在心底安慰道：他是异形，不能以人类标准衡量。 人鱼诱捕守则 第47节 【也不能这么说，这种事情是需要两情相悦，并且双方都做好了准备的。】 没谈过一次男朋友的裴乐艰难地解释道。 【怎样才算做好了准备呢？】 【至少要有一个安全的居住所吧……】裴乐随口一答。 【我们去海底吧！海底有很大的洞口！】 裴乐的脑海中顿时回想起在高压冰冷的深海中，她和鳞在黑灯瞎火中一堆马赛克的情景。 饶是她，也被这样的脑补给震到了，随后立刻想到这只鱼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赶紧制止自己的想象。 可是朋友，你听过‘白熊效应’吗？ 当你越不让自己想白熊，脑海中的白熊形象也会越清晰。 裴乐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控制不住马赛克的画面。 关键词还是：人外、窒息、异形…… 【不是这样的。】鳞突然说道。 裴乐：？ 【交/配不是这样的。】人鱼坦然地说道。 他那副海妖般的面容离裴乐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水珠顺着他的发丝蜿蜒滑落，从白到透明，引人遐想的肌肤上隐入没有光线未知的海水中。 【那是怎样的？】裴乐问道。 但鳞却不回答了。 他好像害羞一般将脸偏了过去，身上的鳞片比以往都要紧缩。 裴乐感觉自己脸颊发烫的同时，也有些惊奇。 刚才他不是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吗？怎么现在突然有了廉耻心，矜持了起来？ 但她并没有深究。 放过这个话题就好…… “裴乐，裴乐……” 熟悉的女声在桎梏了无数危险的异形库中响起。 裴乐立刻想到了声音的来源。 从水箱往下望去，在平坦的地板上，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站在原处抬头望向她。 那是和她妈妈长的非常相似的异形。 裴乐突然想起来。 她曾经怀疑过对方可能是一个异形，但被季林利用来变成昔日女神的模样，以此来当作替代品。 想到这，虽然可以理解，但裴乐还是觉得对方的变态。 “裴乐，我是你妈妈啊……”女人双眼含泪，一声一声呼喊道，像是一个真正失去幼崽的母兽。 在这样的声音下，裴乐面无表情。 倘如她真的是自己的妈妈，那么她一定恨不得掐死自己，而不是像一个软弱的菟丝花。 她看着这个‘女人’，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心情确实有被对方影响了。 ‘女人’在看到裴乐身后的人鱼的时候，眼神退缩了一下，接着还是呼喊着裴乐的名字。 那声音如泣如诉，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样，听得让人生鸡皮疙瘩。 相比较上次，这次‘女人’的长相更加像人类了，没有了白色绷带的痕迹，动作如木偶上了润滑油一样，变得自然起来。 裴乐四周张望了一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警卫的身影。 遗憾的是，现在整个异形库只有她一个人类。 她不敢下去，因为对于这个自称‘母亲’的异形一切都是属于未知的。 而未知代表恐惧。 很多时候人们愿意选择已知的恶，而不是未知的善。 然而，裴乐不下去不代表‘女人’不上来。 像是有什么促使她一样，即使面对让异形忌惮的人鱼，她也要靠近裴乐。 一人一鱼都没有阻止，而是看着‘女人’从梯子上爬上来。 “我的女儿……” 裴乐注意到，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和纠结。 虽然明知道这个长得像自己母亲的存在只是一个异形，但见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让自己有些不舒服。 ‘女人’不断地喊着裴乐的名字。 没有光泽的黑色眼珠死死地盯着裴乐的脸，站在距离女研究员一米处的位置，没有继续靠近。 裴乐也警惕地看着这个‘女人’。 这样僵持了三分钟后，裴乐皱了皱眉头。 对方好像想传递什么信息？ 她试探地回答了一声：“……妈？” “哎……你终于肯认我了。”‘母亲’喜极而泣道，“你见到我弟弟了吗？” 闻言，裴乐心底突然有些发寒。 弟弟？ 不管是她，还是她的母亲，她们都是独生子女，哪来的弟弟？ 这时季林设定的剧情吗？ 裴乐更倾向于这是异形想给自己传达的。 她张口，想要再次试探。 “原来你在这啊……” 季梧桐的声音突然传来。 众人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异形库的大门口，赫然站着穿着白大褂，表情冷漠的季梧桐。 “季姐，这是……”裴乐望向‘母亲’，问道。 只见季梧桐快步走上前，拽住了拟态异形的双手，不知道按了什么地方，就将对方的手背靠在后面，宛如被胶水黏住一样。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东西。”季梧桐冰冷的眼眸看向裴乐。 对方这样说了，也就代表这个话题是不可商量。 “我知道了。”裴乐露出甜甜的笑意。 她看着季梧桐将这个异形拖到转角处消失了。 第41章 （修） 裴乐从异形库中出来之后, 感受到一种与往常不同的焦灼氛围。 这种焦灼的从经过的每一个人的眼神中可见一斑。 穿着便服的侦查员，白大褂的研究员，正装的法律制定者…… 如果是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口, 那现在所有人的窗口大概都是紧闭的，流露出一种对环境的不信任。 显然, 他们都得知了am区的遭遇。 作为研究院的人员, 他们也确实有这种特权。 只是这样一来，污染的事情就不能被随意的粉饰了。 裴乐意识到一件事。 零号实验室并非表面看起来的正大光明——至少不只是单纯的异形研究。 试想一下, 了解异形的特征能带来什么实际经济效应吗？ 裴乐现在要回到实验室中。 她总感觉自己的身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触碰鳞的时候沾染上的。 这种来自人鱼身上的香味让她有一种对方就在身边的错觉。 【认证通过。】 在经过了瞳孔识别, 指纹识别之后，位处研究院地下层的零号实验室大门朝她缓缓大开。 “小心！” 裴乐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事物，就突然被一根不明生物重重地撞在了腹部。 “晤——” 裴乐闷哼了一声。 她被撞到墙上动弹不得。 接着耳边传来切割的声音，随后是一股肉烤糊了的烧焦味。 “你没事吧？” 一位有着绿色眼睛的女同事快步走来, 附身关切道。 裴乐缓了缓神，摇头道：“我没事。” 她忍着腹部的疼痛站了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人鱼诱捕守则 第48节 伤口正在快速痊愈，传来针尖刺在肉上的痒意, 而她显然不能将这件事透露给实验室。 当她看清实验室当中一幕的时候, 裴乐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透明的水箱中，一条巨大的, 土色的, 看上去就十分黏糊的巨大蚯蚓状的异形，从出口处钻了出来, 半边身子在空中挥舞, 口器和小触角不断蠕动, 身上滴落着粘稠的透明液体。 显然，刚才是对方用自己的成为前胸盾的背板撞的她, 而‘蚯蚓’的头部有一个被射穿的漆黑洞口，直径约五厘米。 当然，这不是重点。 这个异形，有着六只细小的眼睛的头部正对裴乐，盂唇固定着一个鱼骨头的残骸，不断咀嚼，连额头的枪伤都没能浇灭它的热情，看起来对这个刚进来的女研究员跃跃欲试的样子。 见状，裴乐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一步。 而随着她的步伐，这个异形也同步往前移了一份。 虽然相隔了十米，一股腐烂的味道也直冲鼻腔，好像有什么东西死了七天七夜一样，令人作呕。 在水箱的一旁，几名持枪警卫分散站位，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它很恶心。】鳞突然出声。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们一般不会给生物命名，这个大块头喜欢跟在我们的身后，等着我们捕猎完剩下的食物。】 海中鬣狗吗？ 裴乐若有所思。 尽量无视喉咙中的恶心。 【它很强大吗？】 【不，它甚至有些温驯和胆怯。】 裴乐看了一眼从水箱中钻出来，像线形虫一样蠕动，不畏惧警卫手中的枪，突然暴起，将她身旁的女研究员撞到墙上的异形，嘴角有些抽搐。 你管这个叫温驯？ 空气中的腐烂味越来越浓，甚至是有些呛鼻。 她想上前扶一下那位绿眼睛女同事，但被对方用眼神制止了。 【有什么办法让它不盯着我吗？】 裴乐看着被鹌鹑蛋大小的六只眼睛注视着，虽然知道常年生活在深海的异形看不清自己，但还是觉得压力颇大。 “哇，一老远就闻到这股味了，让我不禁想起了一些往事。”零号实验室的大门再次大开。 “什么大虫子？”来者见到这样的情况也愣了一下，接着看向裴乐，“好巧，你也在？” 眼前的人有着裴乐熟悉的棕色双眸。 “医生？” 她怎么会出现在在这里？ 明明是这样腥臭又紧张的氛围，对方却朝裴乐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有被口罩和帽子遮挡，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平时比较精致的那种。 “我来参加一个学术讨论会议。”医生朝裴乐眨了眨眼睛，扬了扬手上包。 这个包比较大，看起来就像出去旅行的时候准备的，显得医生有些娇小。 裴乐颔首，没有多说，而是紧张地看向还在不断挥舞的大虫子。 前方的警卫挺身而出，冲到裴乐的身前，戴着可以过滤空气的蒙面头盔，穿着黑色的制服，双手扣动扳手，朝对方的眼睛处再次开了一枪。 随着一条白色的激光射出，不偏不倚，正好穿透眼珠，留下和刚才一样的洞口，连带墙壁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黑色焦痕。 “￥%#” 随着听不懂的尖锐呓语声，这个大虫子像是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头部在空中大部幅度失控地晃了晃，伤口处流出了暗绿色脓浆似的东西，被甩得到处都是，然后‘轰’的一声重重地倒了下来。 “啊！我的衣服！”医生在一旁惊呼道。 裴乐紧闭双唇，表面看起来淡定无比，实则心底也在不断尖叫。 啊啊啊啊好恶心！ 在这个大虫子倒下前的动作，使得她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都被沾上了那股充斥着腐烂味的绿色粘液。 【别怕，没有毒。】鳞淡定地解释。 裴乐内心崩溃，她要如何解释这不是有没有毒的问题。 好在，最近这位倒霉的女研究员也经历过不少事了，虽然慌张，但也很快镇定下来。 【刚才是不是你出手了？】 裴乐很快就想到了不对劲，明明同样的伤口下，这个大虫子却像是受到了致命伤一样倒下，很大可能就是鳞出手了。 在深海中，人鱼确实是这样强大不讲理的存在。 她突然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了人鱼在深海展开杀戮游戏的模样。 【出手？为什么要用手？】鳞有些疑惑。 【只是一个比喻，表示是你刚才攻击了它。】 【哦哦，那我出手了！】 裴乐面无表情，刚才对方那副高大威猛的形象‘啪’的一声消失了，对方还是那只蠢鱼。 蠢鱼像是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吐槽，反而又开始道。 【裴乐裴乐裴乐……】 明明是空灵的声音，硬生生给他叫的黏糊糊的。 【有事吗？】 【我好想你！】 不同于人类的委婉和羞涩，非要用曲曲折折的文字来表达心意，好像这样就会烂漫几分。 鳞的语言总是直白坦率的，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人类也会这么说——幼崽的时候。 【我也想你，不过我们才刚分开。】裴乐敷衍道。 但对方显然不在意这个。 如果鳞在裴乐的身边，恐怕此时已经用尾鳍欢快地制造一个又一个漩涡了。 医生也反应过来了，从自己包中掏出一包湿巾，递给裴乐：“擦擦吧。” “谢谢。”裴乐接过了纸巾，表情有些嫌弃地在自己的脸上擦着，但头发上的因为视觉盲区，很难处理。 而医生很快就处理好了自己的污垢，见到对方窘状，抿唇一笑：“我来吧。” 她有意无意地朝裴乐靠近，伸手在对方的发丝上轻轻擦拭着。 距离过于靠近，裴乐将医生的红唇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唇纹，鼻腔中传来一股混杂着腐烂味的清香。 擦了头发需要这么靠近吗？ 裴乐不留痕迹地蹙眉，很快就放松下来。 从外人看来，就是医生像是将裴乐半拥入怀。 而医生的嘴唇微微勾起，宛如情人般低声轻语道：“我已经将所有的污渍表面擦干了，之后记得回家洗头。” “好的，谢谢你。”裴乐感谢道，脚步轻轻退后了一步。 医生浅棕色的眼眸中滑过了一丝失落，随后笑道：“没事，小事一桩。” “对了，你怎么过来实验室了？”裴乐突然想起这件事，有些狐疑地看向对方。 她记得这个医生只是一个普通的脑科医生而已，就算要开会，也应该去医疗部，来专门研究零号实验室干什么？ 总不是可能是因为病人许久未来，专门找她的吧？ 医生温柔地看着裴乐，刚想回答，却被尖细的声音打断了。 “哟，我看是谁呢？”依林走了过来，表情一如既往的嘲讽。 在刚才的事故中，大部分的研究员都躲到了实验室的角落中，尽量用桌子等东西挡着。 “学姐来探望小学弟呀。”医生原本的温声细语没了，转而的是笑眯眯地回应，如狐狸似的。 “哼，你他妈也就比我早入学了一年！” “小孩子家家不要讲脏话哦。”医生棕色的眼睛微眯，给人一种威慑力十足的样子。 “啧。”依林双手环抱。 在他的身后，其他同事正在将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大虫子推回去。 听着两人的对话，裴乐也搞清了对方的关系。 医生和依林是学姐学弟的关系，这次来是特地探望学弟的。 只是…… 裴乐有些疑惑地看向不知道有没有一米五高的依林，又看了看比自己高半个月头的医生。 他真的只比医生宛入学一年吗？ “看什么看？都说了我是天才，跳级知不知道？”依林像是被这种眼神刺激到了，怒道。 医生轻笑出声：“哈，除了跳级，也有天生长不高的因素。” 依林急了，一副要朝她同归于尽的样子。 医生显然游刃有余，看依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在哭闹的小孩子。 见状，裴乐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对了，说起来，医生，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说起来为什么一直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裴乐回想了一下：每次想问的时候，医生总会提前预知似的岔开话题。 “哈哈哈……”听到这个问题，依林放肆地大笑。 原本淡定自若的医生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这个……” 人鱼诱捕守则 第49节 “我告诉你吧，她的大名叫王小丫！”依林可不管这个学姐的脸面，毫不留情的道破。 裴乐忍俊不禁。 原来是这样。 此刻医生，不，王小丫的脸蛋也不由染上一层绯红。 裴乐有些好笑地看着一向从容的医生此刻的困窘：“挺可爱。” 她说道。 谁能想到在外风轻云淡的医生，实则回到家本名叫王小丫呢？ 王小丫的脸更红了，看起来就像一个煮熟的大虾：“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好。”裴乐点头。 “这么快？要不要再聊聊啊？”依林阴阳怪气。 但医生很快就从实验室离开，随着大门的合上消失在裴乐的视野中了。 合上门之后，医生面无表情，棕色的眼眸配上棕色的发丝，看起来温柔中带着几分疏远。 她镇定地走在研究院的走廊，像是来过很多次一样轻车熟路，七拐八拐。 奇怪的是，一路上也没有人来拦截调查，直到最后的大门一关。 “名字？”一名警卫拦住了她，照例检查。 “医生。”王小丫给对方展示了自己的会议证明。 “包里面的是什么？” “这次的笔记和会议成果。” 警卫不为所动。 “打开看看！” 王小丫从大包中，一股呛鼻恶心的味道立刻从中传出。 “这是什么味啊？”警卫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从异形身上提取出来的组织液，很贵的！”王小丫状似不满。 警卫从打开的包中看到了一块青色的块状物。 “行吧，走吧走吧。”他赶人道。 王小丫礼貌道谢之后便离开了。 她捏了捏肩带，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在众人看不到之处，皮革包中底部，一颗圆滚的，头发凌乱的头颅被放入其中，眼睛瞪大，被层层不透明膜包裹着，掩饰住了其中的血腥味，死不瞑目。 第42章 （修，建议重看） 一天下来, 裴乐在零号实验室中保持了一整天无所事事。 如果说她那些机器人性格的同事还会打招呼，但今天，她被无视了, 没有工作安排，什么也没有。 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新的异形中, 还在异形库的人鱼就像被遗忘似的, 默契缄口不提。 郁良才请假了，而依林虽然一肚子牢骚, 但还是骂骂咧咧地给在刚才事故中受伤的同事治疗, 季梧桐一天都没有回来。 裴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在发呆，但实际上在脑海中与鳞聊天。 【之后污染扩大，人类基地一定会乱，到时可以趁乱出去, 然后你就自由了。】 【好。】 【我想知道，污染除了躲在海底的……洞口，真的没有其他的规避方式了吗？】 【一百多年都是这样的。】鳞坦诚回答。 【……你活了多久？】 【按照人类的说法应该是一百六十七岁。】 裴乐：？ 她的脑海下意识浮现出一个苍老的爷爷形象。 【不是，这是人类的标准, 我还是青年, 在没有交/配前都没成年……】 裴乐：……请不要说这种可刑的话。 鳞：？ 【实话说，我想出去, 找让人类活下来的方法。】 裴乐平静地说。 以她有限的眼界, 能想出来的方法无非是，要么像‘方舟计划’一样, 最后三个月重新启动方舟, 然后让人来在太空中避开这一时期；要么建立太空站, 大家跑到穹顶之上生活——污染来源于地底，而人类可以前往天空, 冰冻受/精/卵，一年之后将会有新生儿重新诞生。 虽然四周被金属墙阻隔了，但她还是看向门外。 裴乐想起了六十年前的地球，那时在战争、核污染、饥饿等的环境下，根据不完全统计，地球上的人类已经不足五千万，街上看不到老人和小孩的身影，政府音信杳然，一半以上的人已经放弃生活，每天只会祈祷——然而上帝真的不会掷骰子吗？ 【好。】 不出意外，鳞很快答应下来。 似乎不管裴乐提出多不合理的要求，鳞都会支持和答应。 裴乐忍不住恶意揣测，对方的底线在哪？它能纵容自己到什么程度？ 她必须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 人鱼在这个星球很强大，所以有他的保护，自己在外面会很安全。 这才是从来没踏出保护罩的裴乐敢出去的真正底气。 “谁是裴乐？” 实验室的门口来了一支队伍，穿着白色的军装，皮质长靴，胸前佩戴方舟徽章，袖口镶着金色的调节扣，裁剪得体，深蓝色的檐帽镀了一圈金边，威风凛凛。 他们当中领头的军人高声问道。 其他研究员纷纷停下来手中的工作，不约而同地看向角落中的研究员。 “我是。”裴乐上前，抬头看向军官。 “请跟我们走一趟。” 裴乐一惊，随后很快镇定下来：“请容我收拾一下东西。” “三分钟。” 见到裴乐和军方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依林趁机凑过来。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裴乐小幅度摇头。 她现在也一头雾水，回忆了一遍，感觉没有触犯什么事，但又说不准。 等到裴乐和军队的人离开之后，剩下的研究员面面相觑，但也没有议论，而是接着做自己的工作。 * “你认识她吗？” 在审讯室中，一位方脸的警察投影了一个女人的照片问道。 裴乐很快认出了图片中的人。 “殷天路的妈妈。” “没错。”警察淡淡说道，“上午十点的时候，她死了。” 裴乐一惊。 对方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吧？ “听说你之前和她有过口角。”这个国字脸的警察眼睛微眯，像鹰一样看着裴乐，“能说说理由吗？” 虽然知道殷尔云的死与自己无关，但在这样的眼神和环境下，让人忍不住发怵，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扣罪。 裴乐也不例外。 她老实回答道：“她的儿子，也就是殷天路曾经追求过我一段时间，后来因为玩弄实验品018被对方反击致死，她便想杀了018，这一幕被我撞见了，然后我和她就吵起来了。” 警察面无表情点头，没有说话。 裴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气氛逐渐紧张起来，裴乐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说错话——虽然她知道这是对方的手段。 许久，警察才沉吟开口：“今天你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不同寻常的事情？ 裴乐心想那可太多了。 但她也知道对方问的不是这些，思考了一会儿，将一天的经历娓娓道来：“早上我向am区广播污染将要入侵……” 警官手上的录音笔闪着绿点记录了这一切，听完后，他问道：“你怎么知道am区会有污染入侵？” 闻言，裴乐想吞咽一口唾沫，但又担心因此被认为是心虚的表现。 糟了！ 她的大脑在疯狂地组织语言。 “裴乐小姐，你要是再不回答，我可就将你当作在想合理的理由。”警察一丝不苟地说道。 越是紧张，裴乐越会下意识地微笑，企图缓和这种僵硬的氛围。 她要直接坦白鳞的事情吗？ 这样之后难以想象鳞会遭到怎样的待遇。 人鱼诱捕守则 第50节 她紧抿嘴唇，连视线都不敢轻易漂移——避开视线是心虚的表现。 警察像是以为自己抓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眼神流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意（天知道他完全想茬了）。 “你还有三十秒，想好理由了吗？”他举了举计时器，说道。 怎么办？ 裴乐还在想理由。 编造直觉？梦境？ 不，警察局中的专业人员可以一眼看出自己是否撒谎。 出于兴趣，裴乐学习过一些简单的心理学，并不认为自己的爱好可以挑战别人的专业。 至于编造子虚乌有的神秘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个世界的科技，只要他们想，甚至可以将一个人某天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上了几次厕所都给你翻出来。 想到这，裴乐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下投影出浅浅的扇形阴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十秒、九秒、八秒…… 对面的警察甚至眼底都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已经在心底想着后招了。 突然，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长着青色胡茬，看起来比较年轻的警察喊道。 “伍队，有人找你。” 似乎是被打断了审讯，警察嘴角下垂，看起来有几分不高兴。 “我不是说没有别的事不要随便打扰我吗？” “但是……”小警察看了一眼裴乐，靠近伍队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伍队闻言，皱了皱眉：“行吧，我这就过去。” 裴乐一个人被留在这个审讯室中了。 她的面前摆了一个装着热水的杯子，氤氲着袅袅白雾。 每一个青年的心中都刻着对警察的本能畏惧，即使他什么都没做。 裴乐不敢乱动。 从时间相对论来说，这段时间过得十分的漫长，漫长到她开始在意识中呼唤鳞。 【鳞，你在吗？】 【……我……听着……】 裴乐轻蹙眉。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信号不好的老电视，断断续续的。 她刚想询问，审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了。 那位年轻的小警察站在门口对她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好。”裴乐轻轻回答。 她站了起身，转身，良好的习惯要让她会将椅子推进去 在小警察看不见的地方，裴乐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里是意料之中的得意。 她心底有个隐约的猜测，但这个想法与任何人提起。 裴乐表面拘谨地跟在小警察的身后。 说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二次进入警察局了，上一次是撞见突然爆炸的探索员。 能从研究院直接用军队抓人的警察局就是不一样，回想起在贫民an区中的警察，在听到自己是研究员的身份之后，可是恭敬无比。 刚从这一排的审讯室出来之后，裴乐一楞。 站在外面的赫然是她的熟人，谭子平。 对方穿着黑色的警卫服，与刚才的审讯自己的警察站在一块。 “你可以走了。”伍队面色看起来有些难看，不情愿地说道。 谭子平朝她点头，虽然是来接她的，但还是一张扑克脸。 裴乐一脸不明所以地被对方带了出去。 警察局的位置建在研究院的不远处，在高科技大气的椭圆形建筑物旁，仅仅三层高的警察局显得格外娇小局促。 “季先生找你。”谭子平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解释道。 “我想说殷尔云的死不关我的事。”裴乐蹙眉，看上去无辜可怜。 “很抱歉，裴小姐，这件事我毫不知情，建议您直接向季先生说明。”谭子平语气虽然不僵硬，但显然也不温柔。 裴乐闭嘴了。 两人沉默不言地朝研究院的高层走去。 在走廊的尽头处，一扇高大的门前，谭子平站定了脚步。 “咚咚——” 他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门后传来季林的声音。 谭子平打开门，伸手示意裴乐自己进去，等到这位研究员进去之后，他便合上了门，站在门外。 这是裴乐第一次进入执行官的办公室。 对里面的装饰并不完全陌生——外面那一次重大的选举中，镜头曾长期在这个办公室停留。 在办公室前，摆放着一排待客用的沙发和茶几，最中间的地方放着一个高大厚重的黑色办公桌，上面悬浮着弹着各种信息的光屏。 裴乐不敢多看，视线转移到了这个实验室的窗户边，窗台上摆放着一个白色的陶瓷花盆，上面种着一株紫罗兰，结着花苞，其中有一朵已经开了，花瓣紫红，长约二十毫米，顶端浅裂，边缘波状。 她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眸移开视线了。 呵，当年她打碎的花瓶插着什么花来着？ 紫罗兰，母亲最爱的花。 季林朝娇小的女研究员踱步走来。 “季叔叔。”裴乐笑着打招呼。 “殷尔云的事情之后不关你的事了。”对裴乐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的季林慈祥地说道。 裴乐眼神急切，像是一个被诬陷的人急切自证自己的清白。 “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季林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谢谢季叔叔。”裴乐松了一口气，感谢道。 季林颔首，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小裴，我一直很欣赏你。” 裴乐看向季林，耐心等待下文。 “早上你临危不惧的表现很好，救下了am区很多人。”季林不紧不慢地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裴乐笑着应道。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分为二，一个裴乐像一个完美的好女孩，另一位站在远处，看这这一场貌合神离的对话，冷眼旁观。 季林会追问自己信息来源吗？ “今天我召开了一场会议。”季林赞许地看向裴乐，“这次的污染确实很严重，你有什么想法吗？” 裴乐思考了一下。 虽然，从她个人的情感上来说，自己并不待见眼前这个老人，但是，这场污染关乎全人类，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三个月之后，污染会覆盖整个星球……” 裴乐将自己对污染所知道的知识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季林沉吟片刻，“只是这样一来，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件事。” 对方果然没有追问。 裴乐心脏一沉。 她不相信对方真的能做到对十几万的人类无动于衷，既然如此，那只有一种可能：季林对发生的一切了然于心。 显而易见，自己被监视了。 “什么？” “我们最后决定，不放弃任何的希望，要相信，大自然是可以战胜的。”他先是说了几句比较官方的话，最后引出目的，“因此，他们希望能在这个战胜困难的阶段，推出一个精神领袖人物，我推荐了你。” 裴乐表情错愕。 “不用紧张。”季林哈哈一笑，“我没有亲生女儿，对你可给予了厚望。” 他意味深长看着裴乐：“早上你不做的很好嘛？过两天我将在广播屏幕前将你推入大众视野。” 她？ “不是……” “执行官大人。” 裴乐的声音与身后的女声重合在一起。 她立刻回头一看。 正是一天未见的季梧桐，她穿着白大褂，扣子扣到最上面，头发盘着，戴着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朝他们走来。 “很抱歉打扰您了。”季梧桐没有看裴乐，冷淡地朝季林汇报，“018已经被关进x库。” “好。”季林颔首，转头看向裴乐，“从今天起，你的级别提高两级，不用再去在零号实验室了。” 这下子裴乐是真的有些急了：“那018……我是说我原本的工作怎么办？” 人鱼诱捕守则 第51节 “交给其他人，现在实验室有其他项目。”季梧桐在旁边回答。 “x库是什么？”裴乐让自己冷静下来——感谢自己奇怪的变化，再紧张心跳也很缓慢。 季梧桐转头看向前下属。 看着对方熟悉的表情，裴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季梧桐将要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无妨。”看着这一幕的季林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库啊，比较神秘，在s级异形库的深处，如果你想申请进去的话，至少需要四级才行。” 他像对小孩讲故事一样，伸出长满皱纹的右手比了个四。 裴乐还想说什么：“但是……” “哎，没什么但是的。”季林打断道，“它只是一个实验品，有什么好在意的，还是说，你和这个畜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说到后面，他的眼神愈发压迫。 这个时候，裴乐才意识到对方是长期身居高位，掌握大权的执行官，眉宇中不怒自威，原先的亲和不过是他拉拢人的手段罢了。 气氛一下降了下来。 随后季林又笑道：“不过不用担心，你现在已经五级了，唔……估计没多久就可以四级了吧？说不定有一天梧桐见了你都要喊一声裴姐哦。” 话已至此，裴乐只能回答：“好，不过我可以不可以看一下018，毕竟也喂养他这么久了，好不好嘛？”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也带着几分撒娇。 裴乐从来不吝啬于用自己的性别外貌优势。 果不其然，季林的眼神也慈爱了几分。 “既然这样，那你明天再看它一下吧。” “谢谢季叔叔！”裴乐见好就收。 季林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然后朝季梧桐吩咐什么。 裴乐在关上门之前，里面的对话泄露了一些出来。 “真的要让他们出去吗？我担心研究员在外面遭遇不测。” “里面也不安全，我们别无选择……” 研究员们也要出去吗？ 做什么？ 裴乐思绪纷扰。 现在是下午六点，比平时下班时间整整推迟了三个小时。 【鳞？】 裴乐不死心，再次试探着在脑中呼喊道。 往常一喊就应的人鱼此刻却没了回复。 裴乐隐隐有些不安。 她自我安慰道：没关系的，以人鱼的生命力和武力，人类很难真正伤害到他，更何况，明天她就能再次见到鳞了。 【裴乐……没事……】 过了一会儿，鳞才回复。 裴乐微微蹙眉。 对方的声音还是像信号不好的老电视。 【你没事？】 【……没……没事……】 【我明天来看你吧。】 裴乐放弃这样断断续续的沟通。 有什么事情明天见面就知道了，短短的时间，季林也做不出什么。 走出研究院之后，距离阶段资源还剩三小时。 裴乐没有选择坐车回去，而是选择走路，即使这样会花去她将近一个小时。 极夜和平时的区别是什么？ 在保护罩下成长的人似乎无法回答，自有记忆起，他们就呆在这个保护罩了，东西南北大陆像是传说一样，只存在广播中。 ‘天空’上，模拟的夕阳的余辉照在裴乐的脸上，没有热度，仅仅是一个光照。 街道上，除了已经被封了的道路，任有不少居民在路上出没。 作为大部分普通的家庭，污染这样的毁灭性灾难似乎离他们很远。 六十年，足够三代劳动力的成长了。 现在的人类已经忘却了曾经在地球上的阴霾——那些都是陈谷子烂芝麻旧事了，看，现在的人不都过得挺好嘛？ 人要往前看，一味的局限于历史是不会进步的。 在平坦的街道上，一个夫妇并肩走着，前面是他们蹦蹦跳跳的孩子；热恋期的情侣腻腻歪歪的，走路也要揽着腰；老人饭后散步，夕阳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而在他们不知情的地方，看不见的污染如跗骨之疽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人类的栖息地…… 第43章 回到家中的裴乐没有和往常一样早早休息, 她特地在市场上买了一些菜才回来，并尝试简单的烹饪。 在蒸玉米的期间，裴乐拿出每个公民必备的终端——或者用旧地球更亲切的名字, 手机。 虽然因为影视作品较少，大家不怎么爱用电子通讯, 但这两年经济发展得不错, 一些社交平台也渐渐在年轻人圈子火了起来。 裴乐和大部分的老派公民一样，平时除了广播, 很少上网看这些论坛等信息。 她打开一堆飘着文字和图片的论坛, 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 “am区出事了”配图是被封锁的am区。 “做标ax区，有谁见到一个带着红色帽子，年龄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吗？” “执行官最近是不是有新的举动了？” …… 这是一块五花八门的论坛，大数据会根据喜好将信息推送给用户终端上。 裴乐小时候也接触过一段时间的互联网, 摸索了一阵很快熟悉起来。 不得不说，这些年的互联网还是没有进步，社交平台依旧是这些方式。 当然，出于缺乏卫星的考虑, 每块大陆的人类基地信息是不互通的, 也就是论坛中的网民都是本基地的人，总共十几万人, 抛开老人和小孩, 范围更是大大减少，认出熟人也是无比正常的一件事。 裴乐却想到了鳞。 对方可以无视环境直接与她在脑海中沟通, 从这一点看来和互联网有几分相似。 她点开了几个关于am区的帖子。 1l：am区的事情大家听说了吗？ 2l：什么？蹲一个答案。 3l：听说了, 好像是像金属污染一样的东西, 接触了就会死。 4l：靠！ …… 24l：什么鬼？为什么之前没有听说过？ 25l：应该是突发情况吧，我是亲历者, 上午的时候广播突然响了，一个小姐姐紧急通知大家撤离，我有好几个朋友的家人因为没来得急逃走，现在都没找到，am区又被封锁了，我们只能暂时住在临时帐篷中，但我估计，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人，现在已经…… 26l：这么可怕？！ …… 49l：保护罩已经不起作用了吗？我只想知道这个污染会不会传播，我们的生活会不会受到影响？ 50l：鬼知道，今晚听听广播怎么说，我记得地球日那天在ax区有类似的事情来着，广播那群吃干饭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简单提了几句。 …… 下面的楼都在讨论关于污染的危害，为什么大家没有得到通知…… 裴乐只是简单地浏览了一下网友关于am区的看法就关闭了——玉米已经蒸熟了。 她戴上厚厚的手套，从厨房将煮好的玉米端了上来，然后再配上已经煮好，只需加热一下就可以吃的蒸鱼，倒点酱油就直接开吃了。 显而易见，关于污染的信息被封锁了，普通百姓们只能根据亲身经历来互相传播消息。 裴乐咬了一口糯玉米，然后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放入口中。 她很快想到了任由这样下去的后果：因为得不到消息，群体便容易产生不好的猜想，渐渐的，恐慌的公民在这样的情绪下去就会产生对研究院的不信任，而新上任的执行官也遭到迄今为止最大的质疑。 但裴乐从来不怀疑季林的政治野心。 所以，晚上的广播，势必会提到这件事。 裴乐一个人坐在公寓的餐桌上，沉默又安静地啃着玉米配鱼肉。 不算难吃，优质的肉本身也做不了多差。 平时不觉得，现在她突然想找人聊聊天，如果可以避开监视，和他聊聊自己的感想和计划就更好了。 裴乐看着公寓中最原始的装修，白墙，木制手感的铁桌椅，深蓝色的窗帘，扫地机器人…… 她将桌上的餐具收拾好，洗漱完，并且在今天扣了一笔房子租金之后，才回答自己的房间。 在床头柜上，一颗漆黑的，反光的，坚硬的鳞片躺在上面，接着被它的女主人在手中把玩着。 裴乐半靠在床上，左手把玩着这片漂亮的鳞片，右手在终端滑动着。 人鱼诱捕守则 第52节 先是搜了一下‘人鱼’。 得到的结果只有各种民间传闻和历史故事。 如果说在旧地球的时候，人鱼这个主题还有不少热度，那么现在大家似乎对这些人外生物都失去了热情，没有新的创作，最新的词条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裴乐再次搜了‘异形’，‘零号实验室’…… 结果自然什么都没有。 对于绝大多数没有出去过的公民来说，是没有异形这个概念的，更不可能知道零号实验室。 得到这个结果裴乐也不意外，如果不是她考进了研究院，恐怕她也以为：这是一个和地球环境非常相似，大气相对稳定，气温偏低，重力相对偏大，食物资源匮乏的星球。 但她有预感，很快这些事要瞒不住了。 “嘶——” 裴乐一个不留神就，左手被鳞片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流出伤口，很快又愈合了。 见状，她哭笑不得。 怎么被盘了这么久还这么锋锐啊？ 【主人，广播快开始了，请问是否收听？】房间中的智能ai提醒道。 “收听。” 【今天上午，ax区爆发一场严重的污染……现已封锁，死伤人数还在统计……根据调查，这场污染来源于外界，经过会议，研究院决定，召集军队和探索队前往污染源头调查……目前正在规划中，相信很快，这场危机就能得到处理……】 【从明天起，文娱部长将全面推进娱乐媒体的发展……大家将会在屏幕上看到更多人的身影……】 …… 【祝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广播结束，房间重新回归寂静。 虽然刚才被鳞片划伤了，但裴乐还是在无意识地把玩着人鱼送的礼物。 “嘶——” 人不能栽在同一个地方，但裴乐能。 她的手再次被划了一个口子，伤口不大，属于一分钟就能痊愈的那种。 裴乐有些懊恼。 她决定要把这件事记在鳞的账上。 比如，明天故意骗对方把鳞片弄丢了会怎样？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裴乐还是忍不住恶趣味想到：他该不会委屈到不理自己吧？ 第44章 在高大的椭圆形研究院深处, 冰冷的实验室中昏暗无比，最中间放了一个大约一米高的水槽，然而这对于里面的异形来说还是过于逼仄, 他不得不将自己的上半身裸露在外面。 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庞俊美得惊人, 鸦羽般的睫毛下是浓墨似的眼眸, 即使在顶光下也不能折损他分毫的美貌，只有耳边的刀割般的鳃和眼尾处细碎的鳞片彰显了他非人的身份。 然而他就像天生缺少感情似的, 望向人的眼神总是轻飘飘的, 让人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有在看自己。 水槽中的液体只覆盖到他的腹部，随着视线往下，一条长长的，巨大黑色尾鳍暴露出来, 这一幕就像油画中的人物。 一名老人穿着正装，手里拿着一根镶着金边的手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的, 古板的中年女人。 虽然在资料中, 他得知了眼前这个异形的破坏力，但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依旧踱步靠近, 直到在水槽前一米的位置停下。 “小畜生, 看不出来你的饲养员对你感情还挺深的。”他用那根手杖尾抵住了对方完美的左脸，拍了拍, 就像在菜市场挑剔地看一块猪肉, “这就是裴乐喜欢的长相吗？审美挺好的。” 在这样蔑视的视线下, 人鱼却没有反抗，而是任由那根在他眼中‘脆弱’的棍子抵着。 原来, 在他的脖子上，手腕上，都被拷上了研究院中最坚硬的桎梏，尾鳍的下半部分，一根长长的金属柱从天花板上贯穿，但强大的自愈能力又让他不断愈合，然后受到阻碍，直到长到肉里。 季林的表情依旧慈祥又平静，但说出的话却与之相悖：“反正，自愈能力这么强，也别浪费种族天赋了。” “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他看着一声不吭的鳞，笑道，“明天一早你就能见到最心爱的女人了，开心吗？” 季梧桐看着自己的养父对着异常美貌的人鱼自言自语，安安静静地充当背景板，没有说话。 这是一间见不得人的实验室，知晓的不过是她和另一位养子。 季林转头对季梧桐问道：“要不之后有机会尝尝人鱼肉的味道？” 季梧桐嘴唇翕动：“听从父亲的安排。” 季林这才满意地点头，然后重新看向人鱼。 “实验体二十三号融入得怎么样了？” “目前情绪正常，器官无排异现象。” “好，再过三天就将人鱼的基因融合上去。” “是。” 季林看了人鱼一会儿，对方神情平淡，很少情绪波动，让人怀疑他是否能察觉到痛觉。 “畜生就是畜生，连情绪都没有。” 毕竟这只是顺路一看，季林很快就对人鱼失去了兴趣，他转头看向季梧桐：“调查污染的事情你有具体的方案了吗？” “已按照您的意见，将征集大量探索员前往污染区调研。” “高空中污染状况如何？” “如您所想，污染系数降至0.0017，在安全范围。” 季梧桐恭敬回答，内心却有不好的猜测。 更具她对养父的了解，对方此刻应该有两套方案，一是调查污染的来源，并找出解决的方法，二是如果实在无法解决，他将带领少数人乘坐太空船，避开污染爆发的时间。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季梧桐想问，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间没有名字的实验室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小心！”就在季梧桐不经意一瞥，她瞳孔微缩，来不及多加思考，伸出手，拉住了养父。 “啊！！” 季林发出凄厉惨叫。 明明已经被桎梏住的018却突然挣断了铁链，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动作，长着利爪的手已经插入了对方的腹中，如果不是最后被季梧桐拉了一下，恐怕这一下会贯穿腹部。 季梧桐心有余悸，脑中回忆起了之前实验室中的事故，两名手下的研究员被开膛平台，差点就丢了性命。 虽然对养父不待见，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杀了他！” 上了年纪的季林捂着自己的腹部，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上流出，伤口处传来令人昏厥的疼痛，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受这么重大的伤，原本慈祥的面容染上了几分戾气。 “您需要先治疗！”季梧桐喊道，她有些慌乱地在一旁的铁架上翻找。 所幸治疗仪常备着，很快她就握着仪器对着执行官受伤的腹部开启，一分钟后，手腕大小的伤口就被一层浅浅的白色覆盖，止住了鲜血。 此时在水槽中，018这时的目光才施舍一般，落到了对方的身上，然后缓缓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像是在单纯模仿人类，又像是在讥笑人类的自以为是。 在治疗时，季林疼得几乎脸都扭曲了，当他的目光与018对视，他决定要给这个畜牲一点颜色看看。 “梧桐，给我打开电源。”他强忍着疼痛，沙哑说道。 闻言，季梧桐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腾出手，将一旁设在墙壁上的红色按钮打开。 “滋滋——” 随着红灯的亮起，人鱼的身体轻微的抽搐，虽然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萦绕整个屋子，但仔细闻还是能嗅到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一些电光随之在水中闪过。 人鱼忍不住露出了锐利的獠牙，破坏了原本面容的美感，随着鱼尾小幅度摆动，原本澄澈的水中也也涌出一股一股的红色血液，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凶兽，随时有咬人的风险。 然而，当他张开嘴的一瞬间，电流再次加大，打断了他的攻击。 季林握着手杖，身体颤抖着。 “您需要去医疗室治疗！”季梧桐焦急说道。 随着鲜血染红了整个水槽中的水，饶是强悍如人鱼也不由有些颓败——这样狭小的空间根本不是他的主场，在陆地上的人鱼实力本身就要削减一半。 季林深深地望了018一眼，不断大口大口地呼着气，随后伸手让养女搀扶，步伐羸弱地离开实验室。 好在季梧桐还有几分理智，先是将电源关了，然后看了一眼贯穿尾巴铁柱，心想对方在这样的环境下应该无法挣脱，便扶着执行官离开了。 封闭的实验室中，墙壁发着银色的光泽，这是一年前，探索员在潜入一千里的海洋山洞中发现的，他没有上报，而是悄悄献宝给了季林。 这也瞎猫抓住死耗子，正好用这种金属隔绝了人鱼的意识传播。 * 翌日一早，裴乐在前工作地点，也就是零号实验室中找到了季梧桐。 “季姐，我现在可以去x库吗？”她乖巧地问道，心中有些奇怪，对方眼白中带着红血丝，平时如机器人一般的季梧桐，今天像是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 “可以。” 好在虽然面容憔悴，但季梧桐还是和往常一样理智镇定：“我带你去吧。” 裴乐笑道：“好，麻烦季姐了。” 季梧桐摇摇头，她的眼神复杂，随后很快坚定起来，告诫道：“你要小心018。” “我知道了，季姐，我会的。” 见对方不以为然的态度，季梧桐不由摇头，算了，可能对方真的是特殊的吧。 【裴乐。】 鳞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不同上次的断断续续，这次的声音清晰无比。 人鱼诱捕守则 第53节 【你又可以这样交流啦？】 裴乐有些惊喜，看了眼领先半步的季梧桐，不露声色地问道。 【可以了。】 【一会说，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好。】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乐的嘴角弧度都不由上扬了几分。 更随着季梧桐来到一个熟悉的异形库。 对方权限显然比裴乐要高，一路上都畅通无阻，中间还顺手打开玻璃罩旁的按钮，用电击制止了一个a级菌类的不断分化。 “到了。”随着最后一扇门的打开，季梧桐淡淡地说道。 裴乐乍舌，她在心底数了数，从进入异形库第一扇门开始，到现在的门，已经花费了整整半个小时，并穿过了五扇门。 “好的，谢谢季姐。”裴乐感激道。 “无事，018就在里面，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用通讯叫我。”季梧桐认真看向裴乐回答。 等到这位古板的负责人走了之后，裴乐这才转头看向里面。 这里空空荡荡的，应该是为了节能，灯光相较于外面没有那么强烈，和之前的s级库一样，也是摆放着一个高大的不透明水箱，一旁挂着铁梯子，仿佛在封闭什么凶兽——其实说异形是凶兽也没错。 裴乐眨了眨眼，口袋中还放着一块漆黑的鳞片，中间被打了一个洞，用一根红色的长绳穿过，但没有戴起来。 嗯，等会儿要是把鳞惹毛了就哄哄他吧。 因为担心自己的想法被人鱼注意——事实上鳞也不可能无时无刻注意她的想法，裴乐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第45章 当裴乐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 爬上了水箱顶端。 “鳞，实在对不起啊，我昨天发现吧你送的鳞片搞丢了……” 她表面歉意地说道, 然而声音在见到对方模样的时刻戛然而止。 只见人鱼破水而出，海水顺着他的肌肤纹理滑落, 原本俊美的面容此刻被几块大大的伤痕影响了——灰黄色焦皮, 软组织灼伤严重，打给不恰当的比方, 他的一处脸颊就像被烧焦一角的白纸, 流出浅粉色的肉，但因为原先的五官优越，看起来恶心又艳丽。 裴乐死死地盯着对方的骇人的伤口，她听见自己用尖锐的声音问道：“谁干的？” 鳞那双宝石般的眼眸抬眸看向裴乐, 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你把我的鳞片丢哪了？】 相比较伤口，它似乎更加在乎裴乐对自己礼物的珍惜。 裴乐却没有回答鳞的问题，她伸出右手，有些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摸上了对方的脸上。 烧焦的鳍和皮, 原本透明细碎的鳞片此刻也被烧焦了边缘。 虚掩的指尖再往下, 在他分明下颌角下，一条长长的红痕凹陷了进去, 有着明显的挣扎痕迹。 作为人类, 尤其是未受过相关训练的人类，看到这样的伤口理应会觉得恐惧以及回避。 裴乐却像是感受不到伤口的恶心似的, 反而凑得越来越近, 他们间的眉眼相隔不过十厘米, 再往深一点，就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了。 随着裴乐的动作, 人鱼一动不动地任由对方在自己的脸上，眼也不眨地看着女孩的越来越靠近的面容，仿佛下一秒就要亲上来。 很可能会碰到脸部这些焦黄的空洞，然后闻到当中腐坏的味道。 这一幕看起来略有诡异——人类女孩主动靠近一只如破烂玩偶似的人鱼？ 只有鳞知道，对方在脑海中轻轻地询问，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告诉我，谁干的？】 裴乐的气息一点一点喷到人鱼的脸上，清凉又平缓，正如她此刻平静无比的面容和心跳。 但鳞却有自己的想法，他难得地偏过头，像是想要避开对方的打量。 裴乐眼眸顿时暗了下来，她的食指和拇指扣住了对方的下巴，然后一点一点、不容置疑地将对方的脸转过来，全然没了在外善解人意的模样。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季林是吧？】 她的眼眸微凉，强行让对方和自己对视，指尖泛白。 人鱼的眼神迷茫，他好像还没明白裴乐为何生气，只是本能有些发怵。 【是季林。】他老实回答。 【将昨天他对你做的事情复述一遍。】 鳞不带感情，像流水账一样原原本本地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听到季林与季梧桐的对话。 听完，裴乐面无表情。 她当然知道季林的自私，或者说，除了在失去记忆的时候，她一直都认为对方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正如她一样。 只是这样好面子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尽量保护人类的利益。 裴乐知道自己现在很不理智，或者说，每次遇到018，她一向尽力维持的正常人形象就会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崩坏。 她漫不经心地想：这个时候一个普通女孩应该怎么办？她应该对心仪的实验品感到痛心，无处释放的母爱源源不断地倒灌这个总是受伤，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鱼，眼神应该热泪盈眶，嘴唇哆嗦。 而鳞呢？ 他应该就像受伤的凶兽得到安抚，之后对女孩更加喜爱了，最后化身成一个‘踩着七彩祥云的英雄’，成为保护公主的骑士，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自己则正如从小大家期望的那样，做一个在外柔内韧，男女都喜欢的好女孩就够了。 只是裴乐无比清楚，自己并不真的是这样的人。 天真，温柔，冲动，充满生命力……这些带着小瑕疵的标签实则更有魅力，在她二十五年的生涯当中被演绎得很好，就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喜欢裴乐！】 鳞突然打断了裴乐的思绪，坚定地传达了这个讯息。 裴乐一怔，看向人鱼。 显然，她刚才的心声都被这个小怪物听见了。 【你喜欢我什么？弱小？无知？自私？令人恶心的控制欲？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有了你身上的血？】 裴乐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跳到这一步，她嘲讽地反问。 【喜欢裴乐！】 脸上还带着吓人伤口，外表算得上是狰狞的人鱼坚定地回答。 裴乐先是嗤笑一声，然后神情重新变得温柔起来，眼睛弯弯，她就像怕别人发现一样，附身在对方的耳旁，或者说是鳃旁，像情人咬耳朵一样：“既然如此，就要一直无条件喜欢下去啊。” 她轻轻挠了挠对方的鳃，如愿以偿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轻颤。 * “父亲，裴乐和018有着异常的感情，我不建议您拆散他们，这样很可能造成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 办公室中，季梧桐朝身前的执行官提出建议，古板的面容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梧桐，你还是太年轻。”季林穿着嘻哈的t恤，下半身牛仔裤，站在办公桌前，怀恋地看着花盆上的紫罗兰，“要知道，世上再好的情人都会因为困难而分开，更何况是一只怪物……人的感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 “但是……”穿着白大褂的季梧桐看起来还想说什么。 季林打断了对方的话，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我比你了解裴乐。” 他看向窗户，外面的人造太阳调节着光，并随着研究院的改善有了早中晚的变化，这里看不到人类，只有一排排远方的建筑物和空中虫子似的飞行器， 季林慈祥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他似乎又回到了六十多年前，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裴乐，对方明明还不到他的腿那么高，明明内心胆怯，却还要硬装落落大方的模样对他打招呼。 季林不算了解裴乐，但了解将裴乐从下带大的她妈，这是一个看似深明大义实则偏执又自私的女人，明明早就知道真相，而他却依旧像一个刚坠入爱河的愣头青一样为她着迷。 他也说不上到底喜欢对方什么，然而正如和她在一起自己的继承权会受到影响一样，她也因为看不上伪装成贫民的自己而嫁与他人。 多年后只能看着这株紫罗兰回忆往事，只是无论是谁都不会后悔。 孩子总会长成父母的样子，因此在绝对的利益下，他不认为裴乐和那只畜生能有什么结果。 * 在实验室中。 “裴……”鳞喊道。 “怎么了？”裴乐笑着看向这个学了半天，依旧只会说‘裴’的人鱼。 【鳞片……】鳞张了张嘴，似乎意识到自己无法用喉咙发出‘鳞片’这么复杂的音，改用意识提醒道。 “哦，你说你送的鳞片啊。”裴乐好笑地挑眉，“它很重要吗？我把它丢了。” “啪——” 一米高的水被砸下的鱼尾溅了出来，像花洒一样落到了裴乐的身上。 “咸的。”裴乐的嘴角不小心沾到了溅出来的水，被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等到她从‘雨帘’中恢复了视角，只看见一条漆黑发亮的尾鳍随着它的主人没入水中。 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呀？ 裴乐眼神揶揄：“真的生我的气了吗？” 水面没有波澜，像死一般寂静，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鱼的话，裴乐这时恐怕会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说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要走了哦。”裴乐状似无意说道。 又过了半分钟，只见水面上出现层层的波动，然后一个脸上依旧挂着恶心伤痕的人鱼探出头来。 “哗——” 对女孩毫无防备的鳞瞬间被拖到水岸前。 下一刻，柔然的嘴唇覆盖了上来，伴随着人类女性的双手扣住了人鱼的后脑勺。 情愫间隙中，人类女孩含糊不清地嚷嚷了一句：“你的牙齿别划到我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54节 鳞听从对方之前的吩咐，接吻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而裴乐却睁开了眼睛，挑衅地看了一眼对面天花板的角落，那个虽然没有灯光，但依旧忠实运作的小型监控。 一吻完毕，裴乐的精神都好了起来。 她低头看向表情写着‘虽然你主动亲了我，但不代表我原谅你’的人鱼，轻笑一声，撩了一下湿发，然后从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一条项链。 这个项链平平无奇，唯有挂着的一片浓墨般的，坚硬的鳞片。 “你的鳞片真难穿孔。”她抱怨道。 人鱼的身边出现一个一个小漩涡，看起来十分惊喜。 真好哄。 裴乐脸上也带着几分真心的笑意，摇摇头，心想：总不能老是指望着一条鱼在陆地上保护自己吧？ 第46章 在水箱旁, 裴乐毫无形象地蹲着，看着水面漂亮得惊心动魄的人鱼，眉眼柔和, 像是在沉思。 只有她知道，自己在和鳞聊天。 【你有想过出去之后的样子吗？】 【裴乐去我的领地。】 【好啊, 不过我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你可要多带带我。】 【外面不危险。】 【真的吗？我也能生活吗？】 【可以。】 【那我到时候能见见你的家人吗？】 【没有家人，一生中只会有伴侣。】 【啊, 听上去好孤独啊, 我可不愿意，到时候我还要是不是回到人类社会。】 【听你的。】 【说起来你生活的地方是怎样的？】 【黑，安静，需要到上面捕食。】 【那到时候你带给我吧, 嗯……我不吃软体动物，不吃刺多的鱼——脂肪太多也不行，油腻，贝壳倒可以试试, 希望它不要长得太大, 最好有珍珠那种，就是白色圆圆的东西啦……】 …… 她和鳞随意地聊着天, 描绘着未来的日子, 比如在深海中要如何躲开海兽，哪里的海水最温暖, 鱼最好吃…… 裴乐有意无意地忽视真正的问题, 人类与异形的隔阂, 之后的污染，身体的变化…… “裴。” 人鱼努力地发出人类的声音。 “哎。” “裴。” “干嘛？” “裴。” “……你无不无聊。” …… 鳞乐此不疲地用自己声音一声一声喊着裴乐, 裴乐虽然吐槽，但每一句话都应了。 此刻时间正好到了十二点，按照先前的约定，她该走了，至少该吃中饭了。 然而现在的她却迟迟没动身，好像一个明知道该写作业了，却宁愿看广告也不愿意摊开课本的小孩，清晨闹钟响了也不愿起身的社畜，将近贪婪地感受时间每秒的流逝。 【我把他们都杀了吧？】 鳞突然提议。 裴乐被吓了一跳，只见对方的目光干净澄澈，仿佛刚才的话只是提议了今晚吃什么菜一样稀松平常。 这鱼怎么比她还没点数？ 想到这，她眼神复杂，目光怜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乖，你要是真的有这个能耐，现在也不至于被抓进来了。】 人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裴乐眼里闪过一丝好笑，她竟然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憋屈这个表情。 【可以杀一半！】 鳞再次打起精神提议道。 裴乐：……您的意思是干掉全人类做不到，只能干掉一半是吗？！ 【你是不是忘了，他们是我的同类。】裴乐无奈。 人鱼无辜地看着她。 【我还要救他们呢。】裴乐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对方的观点。 【好。】 鳞干脆利落回答。 裴乐的一堆道理被堵住了，她有种拿出了打持久战的干劲，结果还没走到城门对方就说投降了的感觉。 鳞只是理所应当地看着认定的配偶。 裴乐哑然失笑。 这只凶残的鱼哪需要听自己讲道理呢，他对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 水箱周围实在算不上干净，银色反光的金属板上，因为人鱼的动作而晃动的水浪在上面留下水渍，随着长时间的极夜，空气中的气温也自然降低了几分，更别提在潮湿的空气中了。 “时间到了。” 季梧桐发来一条消息。 裴乐这才站起来身，理了理皱了的衣服和略有凌乱的头发。 “我该走了。”她在心底补充。 【等我找到机会就放你走，很快。】 * 13：00 裴乐出了异形库之后，前往研究院的饭堂走去。 之后与鳞见面的机会少了，但相信在污染的扩散下，她有预感，自己很快就能找到带人鱼走的机会。 来到饭堂之时正是人流量最大的高峰期，座位上几乎坐满了，放眼望去，大约三四百人左右，可以说研究院的大部分人都在这了。 裴乐端着装着玉米和小鸡炖蘑菇等菜肴寻找座位。 研究院的员工福利就是好，她感慨道。 突然，一些对话吸引了裴乐的注意力。 “哈哈哈哈什么不男不女的家伙。” “你说他去厕所的时候该怎么办？” “别说这个，真恶心。” “你说他找得到老婆吗？不如直接找个强壮的男人算了！” 接着是一阵猥琐的笑声。 裴乐端着餐盘一怔，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在长条的餐桌旁，四个年纪不大，看上去出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孩两两相对坐着，笑嘻嘻的，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某处。 在另一张角落的餐桌旁，依林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吃午饭，表情没有了以往的嚣张，但也十分平静。 只是裴乐却能观察到，对方握着勺子的指尖都泛白了。 裴乐很快就猜到了这群小孩的身份。 研究院除了来上班的打工人之外，还有父母工作繁忙，被带到院中照顾的孩子，这些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小朋友，在背后议论别人可不算男人的行为哦。” 虽然裴乐痛恨这种将人简单粗暴地按性别划分的做法，好像男的就该粗鲁充满男子气概，女的就该敏感乖巧，但有的时候，对于认同这一类价值观的人，用同样的思维怼回去反而更能见效。 “你谁啊？” 其中一个男孩骂骂咧咧道，声音在看到裴乐的脸时戛然而止。 裴乐微微笑道：“我是这里的研究员。” “你看……” 坐在边缘有个带着眼镜的男孩刚好转过头，没有看到这一幕，当他回头看到裴乐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不得不说，裴乐的长相是很拿得出手的，至少从小到大，她没少因为长相而受到优待。 “所以，你们可以停止议论我的朋友了吗？”她耐心地问道。 “可、可以。”男孩们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心里嘀咕依林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哪来这么漂亮的朋友。 裴乐这才点头，转身走向角落中依林的那桌。 “我可以坐这吗？” 人鱼诱捕守则 第55节 “随你。” 依林专注地吃着饭，头也不抬，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的那一幕。 裴乐顺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也开始享受自己的美食——搞不好很快就吃不到了呢。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碗勺的碰撞的金属声。 今天的菜有点咸，可能是师傅的盐放多了。 裴乐这样想着，咬了一大口的糯玉米，中和一下口中的咸味。 而她的余光可以看见，坐在旁边的依林的侧脸精致且细腻，长长的睫毛自然下垂，脸颊因为食物而鼓起，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文静——嗯，看上去确实不太像男的。 很快，依林吃完了自己的饭，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剩下，他将勺子放回去，掏出了白色的纸巾——准确来说是用羊毛做的超薄手帕，擦了擦嘴和桌子，端起了餐盘，从裴乐的身后穿过。 “不用你假好心，虚伪！” 离开前，他轻飘飘地落下这样一句话。 裴乐挑了挑眉，感情自己难得做了件好事居然被骂了？ 她轻轻摇头，果然，好人没好报。 第47章 裴乐走出食堂, 外面是研究院的大厅，位于靠近前门的中心，三条岔路将这栋建筑物如蜘蛛网一样连接起来。 外面有不少穿着各式制服的人在休息, 有人手中端着一杯咖啡，沐浴在人造阳光下看资料, 几对男女坐在靠椅上, 身体靠近，小声聊着什么, 时不时发出笑声, 甚至有几个小孩在一旁玩捉迷藏。 因为是休息时间，大家都比较随意。 而季梧桐站在一个头发花白，面容瘦削，穿着白大褂的老人在角落中交谈着什么, 视线转上裴乐身上，她朝旁边的老人说了什么，然后朝对方招了招手。 裴乐见状，便朝左角处走去。 “裴乐, 这是你今天的稿子, 今晚你代表研究院在广播发言。” 角落的墙壁上挂着绿色的植物，大片大片的叶子, 这是夜间熄灯之后的光源。 季梧桐随手将手中白色外壳的平板递给了走来的前直系下属。 “好的, 谢谢季姐。”裴乐接过板子，平板是柔软的, 可以弯曲的, 摸上去手感不知道比她家里的那个高级多少, 绿屏黑字。 她扫了几眼，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内容大概关于介绍未来研究院的做法，污染的来源，以及一些鼓励的话。 “介绍一下，这就是裴乐。”季梧桐对一旁的老人说，然后再看向裴乐，“这是戴夫博士。” “你好。”裴乐礼貌微笑点头道，与老人皱巴巴的手握了握。 戴夫博士有一双灰色的深邃眼睛，鹰钩鼻，头发已经差不多都白了，脸上不少皱纹。 他温和地说道：“久闻大名。” 裴乐也笑着朝他点头：“不敢。” “一会儿有个小型的会议，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季梧桐推了推镜框，建议道。 裴乐回想了一下，今天确实没有别的事做，便颔首同意了。 三人走在长廊中，季梧桐领先，其次是戴夫，最后才是裴乐，一路畅通。 顶层是执行官所在的地方，裴乐除了得到指令，否则以她的权限电梯是无法上去的。 上一次来的时候比较匆忙，这会儿裴乐端详了一遍这里的环境。 空气清新，走廊寂静无比，只有季梧桐等人的身影，天花板和墙壁都刷着白色的油漆，地板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走起路来无比的安静。 顺着一排走去，每隔大约十米就有一扇门，上面贴着金属牌子：“秘书室”“副执行官室”“法官”…… 显然，这一层都都是六七级大佬的地方。 研究院，金字塔般的存在，遗憾的是，最初建立基地的时候还是众人一起选举，发展到了现在，政治几乎与百姓生活脱节，人们确实安居乐业，但想要挤进研究院并成为核心人物，概率基本为零。 裴乐最初也想着，她是百分之二十的努力加上百分之八十的运气，才成为一名研究员。 突然，她却留意到，在正前方的天花板上，墙与墙交界的灰白色缝隙中，一朵小小的，娇弱的白蘑菇依附在上面。 裴乐皱了皱眉。 这不合理，研究院再怎么节省资源，也不至于让一个都是大佬的办公所墙上长蘑菇。 【鳞，这朵蘑菇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对方很快就回应了。 裴乐这才放心，可能是她多想了吧。 “咚咚——” 季梧桐瞧了瞧一间会议室的门，随后便推开进去。 此时里面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裴乐看到了好几个只在新闻见过或听说过的人，有男的女的，胖的瘦的，而自己，这个芳年刚过二十五的方舟大学毕业生，可能是这场会议中最年轻的人。 面对这么多比自己级别高，且德高望重的上级，裴乐表情镇定，不紧不慢地跟在季梧桐身边——她别的不说，装还是很能装的。 只见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见到了季梧桐，都纷纷主动打招呼。 而仅仅是零号实验室负责人的季梧桐只是微微点头，态度不冷不淡。 裴乐意识到自己的这位前上司确实不简单。 但想想也很正常，在古代，即使没有实权，太子毕竟是太子。 看着这么大排面，裴乐暗想：要是她在刚入职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见到这场景，内心一定会诚惶诚恐，紧张到可能说话都发颤。 会议在季林进来之后正式开始了。 裴乐本想打起精神听的，但无奈里面涉及到了太多不知道的知识了，货币，经济，律法……夹杂着一些专有名词，她决定不为难自己，安心地当个没话语权的小新人。 【鳞，你知道人类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污染吗？】 【外面聚集了一些拿着武器的人，之后打算出去调查。】从对方的语气中可以看来，他对穿成这样的人都没有好感——鳞就是这样被捉来的。 【那污染究竟从哪里来？】 【地底下。】 【我是说源头，就是最初的地方。】 【不知道。】鳞干脆利落地回答。 “不可能！” 一道严厉且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了较为安静的会议室。 裴乐抬眸望去，只见会议桌前，刚才还在友好平和交流，好好先生的季林表情有些难看，嘴唇紧闭，声音像是从喉管中挤出来一样：“这件事没得商量，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但是先生，您必须明白一件事，我们的能源不多了，在这连棵树都没有，湿度达到80%的地方，您是指望我们靠生鱼片发电吗？”戴夫博士据理力争。 两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岁的老人互相指责着对方的自私。 “地球上的事故还没得到教训吗？” “我想正是因为我们失败了一次，所以才能吸取经验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其他坐在座椅上的官员们也交头接耳起来。 “你觉得呢？”一旁的季梧桐看向裴乐，镜片在灯光下反光。 裴乐一脸疑惑。 见状，季梧桐了然，解释道：“戴夫博士最近在地下发现了铀元素，他想重新启用核能源。” “但这太危险了。”裴乐立刻说道。 她还记得当初在地球上人人逃亡，大量新生儿畸形，到处是疾病，尸体的场景。 “确实是这样。”季梧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现在，基地的电源已经不多了……后果不用我讲你也知道。” 裴乐点头，基地的保护罩每天需要大量的电源，倘若有一天供电不足，恐怕别说污染入侵了，光是骤降得气温就能冻伤一大批人，而如今因为缺乏天然气石油等燃料，电源也是日常生活中是最主要的能源来源。 “水力发电呢？” 裴乐问道，她记得除了太阳能发电之外，外面的海洋应该也能发电。 “外面的地势平坦，没有落差，而且温度极低，又结冰了。”季梧桐淡淡地解释。 这下子，裴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显然，对方也没指望能从新人的口中得到什么建设性意见。 此时戴夫博士和季林的争吵也快到了白炽化阶段。 “要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你负责？你能负的起什么任？！” “那污染呢？可别到时候污染还没来，大家就因为缺电而死在这里了！” “不管你怎么说，休想从我这要到一毛经费！” 见到两位老人越来越靠近，语气也越来越咄咄逼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季梧桐的表情也有些无奈。 她看了眼裴乐，解释道：“戴夫博士性格上比较执着，所以常常会和执行官吵起来，只是因为对方的本事过硬，季执行官也不好炒了他。” 裴乐若有所思地点头，她突然想到黑格尔的一句话——人类从历史里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学不到任何教训。 “你这头倔牛迟早要把自己玩死！” 最后，以季林愤懑的一句话作为了会议的结尾——戴尔博士被其他人拉住了。 闻言，裴乐注意到，表情愤怒的博士脸皮动了动，嗤笑了一声，眼神带着浓浓的嘲讽。 出了会议室的门，大家在走廊中分散，裴乐和季梧桐调侃道。 “看来戴尔博士真的要研究用生鱼片发电了。” “什么？我早就在研究了！”没想到戴尔博士的耳朵这么尖，很快接话道。 【裴乐，往左边墙站。】鳞的声音突然在裴乐的脑海中出现。 上一次他这样警告好像还是临近污染爆发，这是这会儿听语气好像没那么严重？ 人鱼诱捕守则 第56节 来不及多加思考，她立刻移动到了墙上。 突然，局面突变，原本光洁的右墙上随着石头崩裂的声音，一道粗长的，白色的，像植物的根一样的东西破墙而出，以子弹般的速度冲了出来！ “啊——” 下一秒，原本还在生着气的戴夫博士被撞到墙壁上，红色的血液立刻从他破碎的身体上溅射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撒到墙上，离裴乐不过十厘米的距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第48章 【警报——警报——有不明生物入侵——】 广播响彻整个走廊, 原本放松的高级官员们纷纷转头看向爆炸声处，又惊又恐。 只见原本还在会议上与执行官据理力争的戴尔博士瘫倒在地上，从贯穿的洞口处流出一滩血液, 越来越大。 而罪魁祸首还在挥舞着白色的触手，看起来十分有韧性。 “轰！” 右墙再次被撞破一大块, 金属板都被穿出一个和人一样大的窟窿, 好几条同样的触须钻了出来，碎屑哗哗掉落, 震得天花板都在抖动。 异形将走廊一份为二。 【警报——警报——】 广播还在不断警示。 “小心！”季梧桐紧张喊道。 裴乐先是怔了一下, 接着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跑。 【这是什么？！】 【蘑菇。】鳞淡定回答。 【你不是说蘑菇没有异常吗？！】裴乐吐槽。 【可它确实很健康？】鳞似乎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裴乐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淦！忘了人与异形是有代沟的了。 此刻她无心思吐槽，先跑了再说。 走廊的门不断后退，她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去, 而身后还传来重物撞到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惨叫。 “啊——” “部长！” 突然，迎面一群穿着军装的人手持着枪，戴着头盔, 整齐快速跑了过来。 “分散站位。” 混乱中, 裴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很快就将声音和季林的贴身警卫对应起来。 “射击！” 身后传来激烈的枪声, 似乎是被子弹激怒, 这只表面看起来无害的蘑菇又砸出了巨大的洞。 “保护执行官！” “啊——” 空气中传来硝烟的味道，烧焦的气味。 【警报——请研究院的所有人立刻撤离, 研究院的所有人立刻撤离！】 原本的机械音很快就被一个人的声音取代了, 她语速很快且急速地通知大家。 裴乐没有坐电梯, 而是直接从安全楼梯下——在广播的通知下，原本看守的警卫也去了保护那些大人物了。 身后, 那些上了年纪的大人行动并不敏捷。 裴乐下了楼之后，发现楼下也是兵荒马乱的，不少人衣衫不整地在逃跑，而地面一直在隐隐震动。 楼梯的前面被许多人堵住了。 裴乐感受到自己手心的汗，以及愈加平缓的心跳，她的表情有些犹豫，接着下定了决心，朝研究院的一处角落跑去！ 拥挤的人群中，矮小的依林发现了裴乐的身影，高声喊道。 “你去哪？” 裴乐没有回答，而是很快地进去了一条走廊。 “对不起，让一让。”她逆着人群，不断往深处跑。 越往里跑，里面的人就越少。 这是一个好机会！ 裴乐感受着风刮在脸上的拉扯感，眼神笃定。 她先是去了医疗室，从里面推出一辆带着轮子的水箱，小步跑着。 就这样大概跑了十多分钟之后，她来到了熟悉的一扇门前。 【零号实验室研究员g0176裴乐，认证通过。】 听到这个熟悉的话，裴乐不禁有些诧异。 她的身份认证还没有更改吗？ 在异形库中，在摇晃的灯光下，一些玻璃罩已经被震碎，地面一堆透明反光的玻璃碎片，原先安分呆在里面的异形们都兴奋起来。 海洋异形还好，至少离开了海水，它们再怎么强大也只能在地面上徒劳挣扎。 真正让裴乐望而却步的是那些真菌类。 这些a、b级的真菌们互相吞噬，抢夺地盘。 一只巨大的，身上背着海螺状外壳的异形爬在地上，几只疯狂的真菌纠缠在一起，肉眼不可见的孢子飘落到‘海螺’的身上，虽然对方已经飞快地缩了了回去，但最后，随着外壳的震动，里面白色的□□流了出来，上面长满了蠕动的，藤壶状菌类。 此时的异形库就是一群软体生物的狂欢，因为异形的触须较多，看上去就像布满了大型蛆虫的房子，流淌着一地浑浊的不明液体，气味复杂又恶心。 【鳞，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过去吗？】裴乐在意识中呼唤道。 人鱼没有回答。 几秒之后，像是有什么存在干预了这群异形，原本你咬我我寄生你的异形们顿时停了下来，然后让出了一条通道。 见状，裴乐握紧了把手，立刻直往记忆中的门跑去。 在这个过程中，她感受到自己脚下那些粘稠湿滑的液体，只好放慢了脚步，尽量小跑。 两侧的异形并未因此放弃了吞噬，在旁边蠢蠢欲动。 裴乐从来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这是一群有着简单智慧的生物，密密麻麻的目光跗骨之疽般黏在自己身上，似乎要是没有那个令它们敬畏的存在，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自己撕裂瓜分了。 她抿了抿唇，无视了这些异形，按照来的时候记忆，一扇门一扇门的进入。 “滋滋——” 随着电流声响了两下，异形库的灯彻底报废。 裴乐猝不及防进入黑暗，眼睛尚未适应，放眼一片漆黑。 一些异形发出浅浅的荧光，绿色，屎黄色……外形轮廓影影绰绰，在一片咀嚼声，粘腻蠕动的声音中，伴随着不断降低的温度，这一切都能让一个普通人感到无比的惊恐。 “嘶嘶——嘶嘶——” 而裴乐只是定了定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环境之后，再快步径直往前走。 她感觉到腿上，手臂上一些不明的软体生物从上滑过，留下湿漉漉的粘液，显得更为冰冷。 在瞳孔识别时，门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 裴乐有些担心这次的震动破坏了研究院的电源系统。 所幸，随着里面的零部件暗哑转动，门还是缓缓打开了。 刚一进门，裴乐就直奔当中的水箱。 【鳞，你听我说，现在是个好机会，你进来这，我送你去大海……】 “哗——” 水箱中，一只半人半鱼的异形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浮出水面了，手上似乎提着什么瘫痪的生物，从动作可以看得出来，他转头看向裴乐。 平时在灯光下没有感觉，但在黑暗中，裴乐突然怔住了——对方不说话，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水流的声音……以及手中的人形尸体身上，不断流落的血滴声。 水箱旁的编号发着浅浅的荧光‘018’，正如外面的所有异形一样，它可不是什么温驯良兽，人类给他的代号是“鲛人-s-018”，s意味着强大，破坏。 有时候美丽不一定代表着喜爱，还有可能是蛊惑，蛰伏在阴暗处，只等猎物上钩的一瞬间，抓着不断挣扎的脖子，将其拖入海底。 而裴乐，也从来没这么清晰认识到，对方是异形，海洋的霸主，可以活生生撕裂一个人，与羸弱的人类不一样。 “滴答、滴答……” 血液不断从高处砸到地上，发出生命流逝的声音。 面对这样的凶兽，她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她真的要与异形为伍，站在怪物这边吗？ 你在背叛人类，她听到自己的那个声音说，就算你本意并非如此，但谁又能理解你呢？ 员工守则第一条：研究院为全人类服务，人类生命至上。 它，018，这只人鱼，在杀了人类的那一刻起，如果不是存在研究价值，早该被绞杀了。 就在气氛仿佛凝固住的时候，一道怯怯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裴……” 鳞轻轻地喊道。 大概是他也察觉到了裴乐的想法，一向理直气壮的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人鱼就是人鱼，哪怕是发音艰难也好听过绝大多数人类。 人鱼诱捕守则 第57节 他一声一声地喊着：“裴……” 执拗又有些低沉，像是低沉的竖琴，又宛如飘渺的丝绸。 裴乐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变得坚决起来。 去他妈规则！ 谁需要那些无关人员的理解，她在过自己的生活！ 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骂战之后，裴乐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这是什么？】裴乐指着那具人形尸体。 【季林喜欢的女人。】 【你为什么要杀她？】 【它活的很痛苦，求的】 好的，现在的真相她大概搞懂了。 和鳞聊多了，裴乐也渐渐熟悉了对方精炼的那一套语言体系。 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异形的人工产物，也就是她的盗版母亲，主动要人鱼了结自己。 【进来！】裴乐得知了事情经过后情绪平静了不少，不容置疑道。 那具软绵绵的尸体被抛在了一边，伴随着水的哗啦声，这只长越三米的人鱼进入了水箱，原本宽阔的空间顿时显得狭小了起来。 因为装不下，人鱼从腹部以上的位置也都露在水面上，尾鳍三分之一处也露在外面，摆动着，看起来心情格外愉悦。 第49章 【所有人立刻撤离！所有人立刻撤离！】 广播声还在不断响起, 不过原本的人声已经被设定为了机械音，看来广播员此刻也逃了。 异形库位于研究院的一楼，为了放置下巨型异形, 占据了一二层的空间，这也就避免了高层运输问题。 而裴乐面对的最大问题在于：如何避开外面的人, 将这样一条大型的推出实验品去。 在一片漆黑中, 骚动的异形不断地发出恶心咀嚼声，伴随肌肉撕裂和炸开的血浆声, 腥臭的味道直冲鼻腔, 像是进入什么变态凶杀现场…… 可以想象，关押异形的玻璃罩已经碎了，倘如之后有人进来，又或者这些诡异的异形们找到了出口, 那么对于它们来说，就如进了羊圈中的狼，普通的人类可能真的如痛瘫倒在地上的猎物一样，被肆意分割。 【没有实力。】 鳞突然说道。 裴乐将这句话在脑海中转了转, 才反应到：这些看似恐怖的异形其实并不能破开实验室的门, 所以担心它们出逃这件事可以放心了。 沉重的车轮在地上滚动，黏上一层厚重的血肉, 推起来略有阻塞感。 鳞趴在水箱上, 眼眸看向裴乐的方向，长长的发丝覆盖了那光洁的后背, 看上去像黑色绸缎般, 冰冷的鳞片在浅浅的荧光下反射出碎钻似的光泽, 让人想起了月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你看上就像一个被盗走大宝贝。】 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裴乐调侃, 眼神戏谑，但因为长相姣好，看着也不像猥琐的采花大盗。 闻言，人鱼歪了歪脑袋，一缕发丝垂落至锁骨，墨水似的眼眸与其对视，好像有些不解其意。 裴乐移开了视线——奈何佳人绝色，实在不怪自己龌龊。 此刻，研究院的电力系统瘫痪了一半，闪烁着红光的监控，安全指示灯，白炽灯全部熄灭，挂在墙壁上发光的植物缓缓地亮起来，荧光绿，聊胜于无。 值得庆幸的是异形库的大门是在裴乐刚出来后断电了，这也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黑灯瞎火虽然看不见路面，但对于裴乐来说确实好机会。 她先是在楼梯间倾听了一会儿，楼上传来阵阵枪声，可见大部分的军队都被吸引过去了，而外面大家都逃了出去。 该往哪里走？ 【左边。】鳞突然说道。 它还不擅长用语言表达，干脆给裴乐传了一张地图，那是由他从意识中构成的，类似于记忆共享。 还记得最初为人鱼送的活鱼吗？ 在基地后门一百米处，有一条直通基地外的道路，也正好的两个居民区的分割线，每天清晨，研究院的所有食物会从这条道路上运输进来的，因为属于后勤部的专用通道，所以这条路平时很少人经过。 有了一份地图，裴乐的思维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此刻她转入左边的走廊中，朝着后门赶去。 情况紧急，她不仅要注意障碍物，还要要避开他人的视线。 “快逃！” “等下，我还有东西要拿！” “什么东西都没有命重要！” “这是半年的成果，它就是我的命！” 裴乐听到了旁边一男一女的对话，听得出来，对方应该也是研究员。 她立刻止住了脚步，躲在转角处——感谢这该死的研究院，为了充分利用空间，将其设计得和蚁巢一样错综复杂，初来乍到的新人没有指引极其容易迷路。 天花板还在持续震动。 裴乐暗暗想到楼上的战况如何，坦白说，她其实对戴尔博士印象不错，虽然他提出要采用核能源，但初衷也确实是好的。 这些天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使知道与自己无关，她也很少关注这些信息，不解决污染，得知死亡人数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我记得研究院有一道后门，我们走后面！” “好，那条路好像还没断电，有光。” 两位研究员似乎抢救回来了自己的实验成果，其中一个男研究员提议走后门。 裴乐感到不妙，在后门的最后一条道路中，是一条长长的道路，中间没有岔口，除非等上十分钟，否则他们很可能会撞见自己。 然而真的有这么多时间吗？ 以研究院的武器库，要解决一只异形是迟早的事情，□□哪能对抗热武器？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自己再找到机会就至少要等到污染扰乱整个基地的时候了。 【杀了他们。】 裴乐低头看向人鱼，对方安安静静地靠在水箱中，美好的面容很难让人联想刚才的话是他提议出来的。 算了。 裴乐内心无语，决定不与一个生活在弱肉强食世界的异形讲道理。 【不行。】 听到对方坚定地回答后，人鱼顿时不吱声了。 “滋滋——” 随着一声电流的声音，通往后门的道路上的灯像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这个时候突然熄灭，凑巧的是，往前门方向的灯在这一时刻断断续续连接上了。 警报声又响了起来。 裴乐猜测上面战况应该控制住了，已经有人开始修复电路了。 “现在怎 么办？” “应该是没事了，我们从正门出吧，出去后正好和大伙集合。” “好。” 两位研究员的对话再次传来。 裴乐抓手柄的手紧了紧，暗中期待对方快点离开。 在他们的身影已经彻底在走廊中消失之后，她便立刻推着水箱往后门小跑而去。 车轮发出地面摩擦的声音，如果此刻有人靠近十米处，便能听到滚轴的声音。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路越来越开阔，厚重的门越来越清晰，与充满科技感的正厅相比，后门就像位于仓库，也占据了一二层的空间，四周堆满了杂物，摆满了大大的金属箱。 门可自动可手动打开，没有刷漆，是最原始的银色，大约两个成人的高度，宽则有三人身高一样宽，半掩着，看起来已经有人从中逃离了。 裴乐用力用手推开门，大门的轮子随之快速滚动，然后迅速将水箱推了出来。 一阵寒意扑面而来，外面的路灯也熄灭了，只有几百米外有人活动的地方才有光线，看得出来，研究院已经尽力在各方面省电了。 而保护罩外，还是极夜。 【等下你能不能让看门的警卫昏暂时过去？】 【可以。】 站在混泥土地面上，外面的温度起码比室内降低十度，然而裴乐虽然能感知低温，却并不因为而冷。 光秃秃的路面不止没有行人，连树都没有，宛如一个亟待开发的荒地，与两旁繁华的居民区形成鲜明对比。 见状，裴乐脑海中绷紧的琴弦才稍微松了下来。 她来不及多想，确定了路线之后，立刻前往保护罩的边缘。 随着保护罩的出口越来越近，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卫身影也越来越近，基地内的监控几乎无处不在，根据鳞的提示，裴乐谨慎避开空中巡逻的监控，但出口的监控确实无法避开。 站岗的小警卫刚上任没多久，长相青涩，这是一个清闲的职位，因为外面靠近大海，陆地的探索员和农民等人并不会走这一条道路，而研究院的人会在每天早上进来，半夜出去，也没有什么好核实身份的。 另一位老前辈去了洗手间，出口处只有他一人看守，从早上到下午，他已经站了将近六个小时了。 只见小警卫的蓝色眼珠四周转了转，见没有人，穿着靴子的脚在地上踩了踩，换下重心，微微张开口，浅浅地打了个哈欠。 突然，脑海中一阵尖锐的疼痛，像电锯在钻他的脑子一样。 警卫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想要按下报警器，然而身体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双眼一黑，他失去了意识。 【他应该没死吧？】 鉴于这只蠢鱼对于除自己之外的人类都没有生命意识，裴乐有些不放心问道。 【没有。】 人鱼诱捕守则 第58节 裴乐颔首，然后根据之前所观察到的，避开了倒在地上的警卫，轻巧地摘下对方胸前的方舟徽章，然后在机器旁刷了下。 【认证通过，祝您一路顺风（笑脸）。】 穿过一条缓冲的短走廊，裴乐推着水箱往尽头走去。 快了，只要通过了这扇门，018就彻底自由了！ 虽然裴乐的心脏如今跳动不快，但出汗的手心却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心情。 虽然之前也经历不少事故，但她可以说，这次与之前都不一样，以往是面对污染的恶心与恐惧，而这次，倘若发现了，她恐怕要上法庭了。 裴乐苦笑。 “呜——呜——” 身后，一阵刺耳警报声传来。 堪堪将水箱推进缓冲廊的裴乐转头，一阵耀眼的白光直射过来，照亮她错愕的表情。 被发现了？！ 但很快，这道白光又移开了。 而几百米外的，那座熟悉的，高大的椭圆形研究院顶端闪烁着红灯，并朝四周扫射高功率的照射灯，十几辆军用飞行器腾空而起，那是研究院最尖锐的军队在梭巡，所过之处，哪怕是一只老鼠都逃不过他们眼睛。 裴乐有预感，这个警报是冲着她和018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白光没有发现自己，但她显然不能再停留了。 裴乐果断钻进了缓冲廊中。 一出来，裴乐首先感受到的就是零下一百多度的气温，而她没有穿专用的探索服，仅仅只是一套家常便服，蓝色的外套配一条宽松的黑色裤子，即使衣服中装了温度调节芯片，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显然也无济于事。 而她依旧没有感到寒冷。 大概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纯人类的吧。 裴乐站在外面冰冻的地面上，在暗淡的光线下，隐约看出外面有几座封闭的小房子，鳞次栉比，像一个小市集，屋顶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现在已经没有人了，大概是探索员们休息补给的地方吧。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感受到白雾在脸上拂过。 幸运的是，外面没有下雪，天气还不错，可见度很高。 【快到了，你可以自由了。】 裴乐在心底默默地说道。 鳞没有回答。 裴乐推着水箱快步从补给站穿过，然后来到几百米之外停下，研究院的警报声很响，甚至在这里都能隐隐听到。 而海边一艘破冰船停靠在此，一条宽阔的，通往地平线外的道路破开厚重的冰面，一些浮冰在水面上漂浮。 “下去吧。”裴乐望着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人鱼，扬起笑容，“你自由了。” 【杀了他们。】鳞突然说道。 裴乐怔怔地看着对方，轻声说道：“他们是我的同胞。” 鳞伸出他的右手，手指很长，指缝中长着蹼，触碰到女孩的脸上，轻柔的，小心翼翼的。 裴乐感受到脸上冰冷的触感，无需言语，第一次从对方的动作、神态读懂了他的意思。 可是裴乐，你在人类的社会中并不开心。 这是鳞想传达的。 一如既往的赤/裸，直白，只有人类才喜欢为自己的私欲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 裴乐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不堪回首的记忆席卷倾泻而来，让她的眼睛发酸。 “……你杀个屁！你以为热兵器是这么好惹的啊？再说他们无冤无仇的。”像是为了掩饰心底的失措，她用更大的声音反驳。 人鱼深深地看着裴乐一眼，随着‘扑通’的一声，他回到了自己最为熟悉，也是最适应的大海。 鳞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上半身浮在水面，正如以往数十次裴乐探望他一样。 “你快回去，听着，之后我一定还会出来的！”裴乐大声说道，即使以人鱼的听力不需要她这么大声。 “扑通——” 裴乐睁大的双眼，她骤然被人鱼拽至了大海！ “唔——” 下一刻，她腰部一紧，被鳞死死地抱住，然后偏过脸吻住双唇。 她的衣服迅速被打湿了，贴在皮肤上，肌肤间的触感格外明显。 裴乐能感受到人鱼那柔韧却充满爆发力的身材，水底下，他那条将近两米长的尾鳍，光滑的，灵活的，在海底摆动，侧鳍触碰到她的双腿，连一层层鳞片的起伏都感受得到。 她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肩膀，感到了对方肩胛骨的活动，再往上是他的红色瘤子般的鳃，不管怎么像人，他都是被研究院归为异形的存在。 而自己正被这样一只怪物深深，像猎物一样攫取，直到领土寸寸失守。 苍穹之上，斗转星移，星海浩瀚。 【够了！】 裴乐推开了鳞。 咫尺之间，对方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明明可以用武力强制让她留下，但他只是执拗地看着女孩。 裴乐尽力不看对方的眼神。 【我该回去了，之后还会再见的，还有污染呢。】 说罢，裴乐挣扎着从水面上爬出，双手拧了拧衣角，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的人鱼一直盯着，直到对方的身影超出了人类眼睛范围。 * 裴乐独自一人走着，嘴角难得地没有再带着笑意。 突然，在刚才的补给区中，一两束灯光到处照来照去，随后出现一个穿着严实的警卫从中间的一处房屋侧出来，刚才的灯光正是从他的头盔顶上发出来的。 裴乐立刻止住了脚步，转身靠在边缘房屋的墙上，时刻关注里面的情况。 “找到了吗？” “没有。” “她不是没穿防护服吗？能走这么远？” “不知道，上级安排的。” 糟了！ 居然已经找到这了！ 又过了一阵，对方的灯光消失，她才小心翼翼地从屋角处探头。 没事，只要她避开这两个警卫钻进入口就好了，剩下的再随机应变，有季林这一层关系，她应该就可以脱身了。 突然，裴乐僵住了——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抓到你了，人类的叛徒。” 第50章 熟悉的男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语气波澜不惊，透着寒意。 裴乐很快知道了对方是谁——谭子平，季林的警卫。 在入职的第一天, 还是侦查员的他与自己打过交道。 越是紧张的时刻，裴乐的心跳就越平缓, 她语气柔和且平静：“我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可能抓错人了。” “零号实验室前任研究员，裴乐, 还需要我核实一遍身份吗？”谭子平手中的枪纹丝不动。 靠！这都是什么人啊！搜查能力变态了吧？ “那可以先把枪放下吗？我有点害怕。”即使已经被核实了身份, 裴乐眉毛微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整体依然保持镇定,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谭子平被对方的态度弄得有些迟疑，他没有开灯，却带了夜视镜, 将裴乐看得一清二楚, 。 此刻年轻的女孩不过他的胸口高度，一头黑长直披在后背上, 然而浑身湿透, 因为衣服穿的比较厚，倒也没有走光, 只是在这样的天气下显得分外的轻薄, 看起来有几分凄惨可怜。 因为面容温柔又漂亮, 谭子平对她有印象。 最终，他还是犹豫地将枪放下。 “好, 谢谢你的宽容。”裴乐微微笑道，“我这就跟你走。” ……行，她这也走不脱，不知道之后是不是要法庭初体验？ 谭子平刚想点头说好，接着愣了一下，恍然，自己怎么被这个女孩牵着鼻子走了？ 裴乐表情不变，转身，示意对方带路。 望着对方平静的面容，谭子平通过耳边的通讯说了一句。 “找到嫌疑人，立刻返回。” 然后再拿出手铐，‘咔哒’一声，坚硬的手铐就铐在了裴乐的右手腕上。 * 重新回到人类基地时，研究院的警报声已经停了。 裴乐本以为对方会直接带自己进行审讯，没想到先被带入研究院一楼的某间房，她没有去过。 进去前，她顺便看了一眼外面的牌子，铁门浮雕着三个字：‘更衣室’。 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同样穿着黑色的制服，看起来应该是某位女警卫，眼睛圆圆的，站的笔直，虽然不苟言笑，也显得很有亲和力。 “看住她，给她换一身衣服。”谭子平吩咐道。 裴乐这才转头，在已经恢复照明的灯光下看了一眼关押自己警卫，对方眼底有着大大的眼袋，至于胡子…她敢肯定，对方一定是刮胡子刮了一半被叫了出来，虽然不明显，但下巴依旧一半干净一半长着胡茬，让有轻微强迫症的裴乐看得有些不爽。 “好、好。”女警卫有些磕磕绊绊地应道，接过了另一边的手铐，将裴乐带入女性更衣室。 人鱼诱捕守则 第59节 里面不大，有着方格的柜子靠在右边的墙上，看起来和旧地球时期的更衣室的设计差不多。 只见女警卫从第三排第二列柜子中掏出一套白色的衣服。 “你穿这件吧。”她将手中的衣服递给了裴乐。 表情紧绷，但语气还是带着几分善意和关怀。 裴乐接过衣服，但没有立刻穿上，而是看了下女警卫。 女警卫了然，将‘犯人’的手铐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 裴乐抬眸看了眼低头的女警卫，对方和自己差不多高，靠近的时候能闻到一股便宜洗涤剂的味道——她曾经也买过。 她展开衣服，发现是一件实验室的白大褂，里面配着一套普通的白t恤和黑长裤。 “干净的，没有穿过。”女警卫解释道。 裴乐哂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外表太有迷惑性了，怎么她总会遇到这种有着不必要好心的人呢？ 她一件一件将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在脱贴身衣物的时候，她迟疑了。 都怪那只蠢鱼，害得她的衣服都湿了。 “一次性内裤在这里。”女警卫似乎意识到什么，赶紧从柜子中再掏出用塑料袋装着的一次性内裤，虽然有些不自在，但目光始终没有从裴乐身上移开。 裴乐有些好笑地望着对方看似镇定，实则耳朵通红的小警卫，伸手接过了袋子。 “谢谢。” 等到她换好衣服之后，甚至听到了对方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女警卫举起手铐，要重新给这位漂亮的‘犯人’铐上。 裴乐悠悠举起右手，没有看铐手铐的动作，反而看着这位女警卫，在对方的耳边轻语：“要是喜欢外面的那位，放心大胆出击，他会喜欢你这一款的。” 女警卫没有回答，只是爆红的脸蛋出卖了这一切。 裴乐抿唇一笑。 不得不说，在鳞的血液下，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往人鱼的方向靠拢，比如强大的自愈能力，比如缓慢的心跳，又比如惊人的观察力…… 她能‘看’到，在见到女警卫时，谭子平目光的柔和，女警卫面对执行官私人警卫时眼神的躲闪和羞涩。 再以及，每次自己装得温柔时，谭子平冰冷的态度总是隐约有融化的趋势，而女警卫却是真真切切温柔那一类的。 这些都是曾经的裴乐表层意识不会注意到的。 要是重回读书生涯，恐怕现在的自己就像作弊吧？ 从来没有体验过天才的世界，成绩都是花大量时间和精力，一分一分拼出来的伪学霸，裴乐小姐忍不住想到。 谭子平见到穿戴整齐的裴乐之后，满意地朝女警卫点头，没有注意对方一瞬间惊喜的目光，带着抓到了嫌疑人往楼上走去。 此刻的研究院已经几乎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可能除了被破坏得很严重的顶层。 同一时刻，在研究院的电力系统中枢室中。 雌雄莫辨的依林推开了门，走出来。 迎面正好撞到季梧桐，对方穿着一层不变的白大褂，好像天塌了下来也无动于衷的冷脸。 “你怎么会在这？”她看着矮了自己半截的小男孩（当事人更加认同自己是男的），问道。 “……我维修了一下研究院的电力装置。”依林看着季梧桐，似乎有些紧张。 季梧桐默默地看了几秒胆怯的依林，神情恍惚。 因为依林从三岁起就被带到她身边，可以说是被她一手带大的，虽然性格不同，但她还是想起了在季林身后的自己，一时间也不忍心责备什么。 “行吧，今天大家都回去休息了，你也休息一天吧。” “好。”面对季梧桐的依林乖巧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等到依林离去，出于习惯，季梧桐也进了中枢室。 里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眼花缭乱的电线，摆在最中间的是一个小型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块大大的面板。 虽然并非专业人员，但涉略众多知识的季梧桐不由得皱了皱眉。 有的因为震动而扯断的电线有着重新拼接的痕迹，但是，另一处的电线切割面平整，她怎么觉得，这是人为的呢？ * 不出意外的，裴乐被送到了审讯室——鬼知道一个没有执法职能的研究院，为什么会有审讯室这种警察局才有的东西。 当另一位小警卫毕恭毕敬地带路，将门打开，看清里面的事物那一刻时，裴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站在房间中间的，赫然就是中心大陆的最高执行官，季林老人家。 对方穿着一身印着嘻哈风格t恤，下半身牛仔裤，看起来比自己这个真正的年轻人还要潮，虽然对于现在的时代来说过时了。 他的表情平静，精神状态不错，看起来在中午的事故中没有受伤。 将裴乐带到这里之后，谭子平把另一个手铐也给她扣上，再把掏出另一个链子，将她的脚也铐在一块，才离开审讯室。 裴乐配合对方的动作，抬了抬手。 现在，嫌疑人和执行官单独呆在一间房了。 季林端详了裴乐一会儿，眼角长满鱼尾纹，目光慈祥，缓慢踱步靠近。 裴乐站在原地，手脚受限的她算是任人宰割了。 “哒、哒、哒……” 季林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闲庭信步， 这是不符合规则的，自己应该先接受审判员的盘问，后面的流程她也记不清了，但执行官显然不在这个过程中。 裴乐冷静地想到：对于季林这个级别的人来说，也真的可以不用在意规矩了，他就是指定规则的人。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被抓住，然后收紧。 裴乐的瞳孔微缩。 “你爱上了这只怪物了是吗？”季林没有表情，但声音却像在牙缝中挤出来，看起来是疑问句，实则语气确实肯定句。 裴乐的脑海中发出了死亡的警告，但她却无法动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只见季林嗤笑了一声。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行踪？” 裴乐感受到脖子上的力度有所减轻，似乎能说话了。 “你有什么证据吗？” “所有的研究员在入职的前一天都会装上芯片。”季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起这件事。 裴乐双眸下垂。 原来她一直找不到的监控在这…… 她有一丝不寒而栗，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季林的眼皮子底下。 这样看来，季林和自己的那有着变态般控制欲的母亲还真配啊…… 对方的体质也显然大不如前，很快就松开了手。 裴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不知廉耻的下贱货，你真让我失望！” 季林虽然放下对裴乐的桎梏，但眼神却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极度厌恶。 裴乐只能庆幸自己在意识到监控之后，就很少用人声和鳞对话了，包括之前想教导的人话，也故意忽视了过去。 现在看来，她还真有先见之明。 第51章 “是吗？那弄出冒牌我妈异形的你不是更恶心吗？”裴乐缓过气来之后, 冷笑道。 她想着要不要戳穿对方严重违反伦常的人体实验，但随后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到万不得已, 她不能彻底激怒对方。 季林又惊又怒：“你什么时候回忆起来的？” “呵，我什么时候记起来关你屁事！” 裴乐翻了个白眼, 丝毫不留情面反驳。 看着对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突然心情舒畅了不少——玛德，果然人只要没有素质就会很爽。 只见季林眼神一瞬间暗沉, 额头的青筋都要绽出来了。 “你真的以为我不能把你怎样吗？” “哟, 大名鼎鼎的执行官当然能对我这样的小市民随意处置啦。” “你……” “我怎么啦？老变态！” 季林老态的脸一瞬间涨红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从裴乐不在意形象之后，她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肆无忌弹地怼人。 她突然理解依林为什么这么爱阴阳怪气了——实在是看着对方有口说不出的样子实在赏心悦目。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洞悉对方心理的前提上。 裴乐嘴角勾起，不再掩饰，赤/裸裸地流露出嘲讽的神色。 然而, 季林这样‘精彩’的反应却没持续多久, 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不错嘛, 老人, 看来你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还行，但技不压身, 或者我来帮你锻炼锻炼？”裴乐笑眯眯地说道。 季林才平静下来的表情再次狰狞起来, 他的眼神不再慈祥, 而如一只阴鸷的鹰隼，随时要动手的样子。 他的权力够大, 即使当场将裴乐解决掉，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对方还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孤女。 人鱼诱捕守则 第60节 面对这样的眼神，裴乐面不改色，嘲讽的笑容不变。 她了解这个男的，对方像一条见不得人的蛇，阴暗又隐忍，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真正与人决裂的。 而一旦身边的人落魄了，他也一定是第一个离去还要踩一脚的人。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也是裴乐信奉的准则。 果不其然，只见对方动了动嘴唇，眼神看着吓人，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他闭了闭双眼，吐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看着裴乐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季林回到了桌子后，然后伸手按了按铃。 门被推开，穿着黑色警卫服的谭子平立刻进来——胡子还是没有刮干净。 “带走她吧。”季林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 “是。” 谭子平干脆利落地回答，然后将女研究员手脚上的镣铐被换成了电子脚环，嫌疑犯的身份没有变，只不过外表看上去好一些。 季林站在三米处，背过手冷眼旁观，全然没有最初慈祥的模样。 在对方刚换好镣铐之后，裴乐突然伸出手，以别人来不及制止的速度，将右手伸到脖子后。 接着，在他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下，硬生生地在脖子后面挖下一块肉！ 裴乐紧缩眉头，脸色苍白，身体忍不住地轻颤，但毅然连芯片带肉用指甲扣下——多亏她的手指细长，长出来的指甲有着尖尖的弧度。 她的眼神却无比畅快，早在得知自己被监控时候，她就想这么做了！ “你……”季林噎住了。 “休想监控我，收起你那恶心的控制欲！”裴乐抬眸看着对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厌恶的眼神不止是对着这位‘人类领袖’季林，还有那位记忆当中的女人。 脖子后缺了一块薄肉，鲜血源源不断地流下，染红了她的白大褂，衣领贴到了肉上。 芯片不过指甲盖大小，黑色的，在每个研究员入职前会植入其后颈。 裴乐抬起脚，将扔到地上的芯片和模糊的血肉用脚跟踩住，转了转。 脖子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痛楚，她露出牙齿，笑容却越来越放肆，。 一旁原本沉默的谭子平也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 出了房间，裴乐还是被季林的贴身警卫带走了。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她可以说是淡然地接受着安排——眼下不过是她预想中比较坏的一种结果而已。 一路上，谭子平都没有和她说话，像个最忠心耿耿的机器人。 随着“哒”了一声，坚固的铁牢被锁了起来。 裴乐被关进监狱了。 “老实点！” 长相格外凶神恶煞的狱警抛下这样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室内大约占地三平米，有一张靠墙的铁床，一套什么都没有的桌椅，一个马桶，和洗手台，没有镜子。 裴乐看着狭小的牢房，垂下眼眸。 好吧，现在她真的进监狱了。 现在算了算时间，恐怕已经是夜晚了，而她还没吃饭…… 裴乐拍了拍床，检查了上面没有异味就坐了上去，房间灯光昏黄，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福利房的时光。 脖子后面的伤口还在隐约作痛，刚才被治疗仪照过，鲜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这样一来，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一个小伤疤。 【裴乐，怎么了？】 鳞的声音突然紧张响起。 裴乐扯了扯笑容，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之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我没事，你应该已经回到家了吧？】 【家？】 【好吧，我是说你以前住的地方。】 【我赶走了一只大家伙，现在地方是我的了。】 裴乐的嘴角微抽，果然这就是外面动物的世界吗？ “她在这。” 此时，随着‘嗞’的一声，监狱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狱警毕恭毕敬地说道。 裴乐的视线转移到来者的身上。 只见季梧桐还穿着早上的白大褂，上面沾染了一些戴尔博士的血，头发盘起，镜片下依旧是不苟言笑的眼睛，双手插兜，径直朝裴乐所在的牢房走来，停下。 裴乐站了起身，双手环抱，好整以暇想看对方要做什么，威逼利诱？唱红脸的？ 作为执行官的养女，她真的对养父尽心尽力啊。 两人相顾无言，而刚才的狱警已经贴心地离开，留给她们对话的私人空间。 暗沉的灯光打在季梧桐脸上，显得本不年轻的实验室负责人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显老。 许久，裴乐打了个哈欠，想说对方不会就是来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吧？ “吃糖吗？” 沉默的季梧桐突然问道，右手从口袋中伸了出来，摊开。 手心上赫然是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 “吃。”裴乐毫不客气地接过了糖。 事已至此，她也不在乎了，反正，对方想要整自己有的是办法。 正好她也饿了，便撕开了糖纸将糖果塞到嘴里。 真好，自从她苏醒一来，每次的糖果都是季梧桐提供的，毕竟自己平时也买不起这么贵的糖。 “谢谢。”裴乐含着糖说道。 “不用。” 裴乐怀疑自己的视力可能出问题，刚才似乎看到了季梧桐浅浅地笑了一下。 “执行官一直对你很上心，如果你主动朝他服软低头，他就会放过你……” “你要是来劝我的，大概可以左转直走离开了。”裴乐打断道。 季梧桐沉默了，张了张口，最后只是说了句：“还想吃什么吗？” “玉米吧，要甜的。”裴乐想了想，最后决定道。 毕竟，她不爱土豆，剩下的主食大概是玉米了，这个时间麻烦人家厨师也怪不好意思的。 “好，一会儿我让狱警给你送来。”季梧桐点点头。 两人又互相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大概真的没有话题可聊的，又过了几分钟，狱警敲了敲门，眼神讨好。 季梧桐只好说道：“我走了。”，便转身离开了。 【裴乐，你被关起来了？】 季梧桐一走，鳞就迫不及待发声道。 值得欣慰的是，他还知道不能随便打断人的讲话，每次都等自己与别人讲完话才开口。 【是啊，我现在被关起来。】裴乐回答，一边慢悠悠地走回去，靠在床头，双眼微阖，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我去救你！】鳞立刻说道。 【可别，你一个海洋生物，怎么管陆地上的事，怎么被抓的你忘了吗？再说我好不容易让你出去，要是再被抓，你可能就要和我一样，被人类关起来了。】裴乐是真的担忧对方能干出一些常人无法理喻的事，连忙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制止。 【可以和你一样？】语气欣喜又蠢蠢欲动。 裴乐：…… 感情她刚才的解释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啊？别以为她没听出来，就算是意识交流，鳞的期待感也无法忽视！ 【不，你不会和我一样，你会被解肢，而我，估计牢底坐穿吧。】 裴乐严肃着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然后……意识那头的人鱼不说话了。 裴乐轻笑一声，能够想象，此刻对方的尾鳍已经耷拉下来了吧？ 【别担心，我应该是没事的，再说污染到来的时候，基地迟早得乱，至少那时我就可以跑出来。】 她安慰那自己说啥就信啥的人鱼。 这时，监狱的门又打开了。 “谁是裴乐？”狱警问道。 在安静的走廊中，他的话格外的清晰——当然也有他本人音量大的缘故。 “我。”裴乐重新站起身，高声说道。 这位凶神恶煞的狱警脸上有疤，胡子也不刮，看起来不像是正气的警察，反而更像是应该被关在这里的人，一股的江湖味，将包裹着绿色表皮的玉米从缝隙中递给了裴乐。 裴乐从狱警手上接过蒸熟的玉米，礼貌地道了声谢谢，又回到床上，剥开皮啃起来。 刚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胃饿得慌。 不得不说，有季梧桐安排的事效率就是高啊。 第52章 在一条长长的监狱中, 一间间用铁柱围成的牢房并排而立，对面是一面墙，上面陆陆续续地种着发光植物。 人鱼诱捕守则 第61节 在昏沉的绿光中, 一些细小的灰尘在上下浮动。 现在的时间将近八点，基地中的人普遍都在九点入睡, 这个时间的监狱, 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一道沙哑的男声从隔壁传入。 “喂, 你犯了什么事了？居然执行官的养女都来看你。” 裴乐怔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自己。 她抓起一个枕头，将它靠在了床头边，然后靠着，慢悠悠地说道：“放生实验品, 你呢？” “哈哈哈……”对方的破锣嗓子先是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然后才回答：“杀人吧……” 隔壁的男声一听就是上了年龄，四五十岁的样子。 “嘶——大哥，你这罪行可比我严重很多啊……” 裴乐状似惊讶, 然后笑盈盈地说道。 好像这种罪行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自首的。”隔壁先是沉默了短暂的一会儿, 然后解释道。 “想开了？” “嚯，你个小女娃就不要套我的话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也是以为自己有多聪明了。”隔壁男人悠悠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结果啊, 不过是他们的棋子罢了……”、 裴乐沉默了, 她想说没有想套对方话男人信吗？是谁自作聪明她不说。 “这都被发现了，既然如此, 大哥你就直说当初的原因吧！” 人家都把梯子递过来了，傻子才不接下去。 “你知道这层监狱关的都是什么人吗？”隔壁男人先卖了个关子。 “啊，是什么人啊？”裴乐敷衍地配合了一下。 对方似乎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关在这里的人都不是简单的违法犯罪，或者说，都曾经昧着良心做了亏心事，然后被检举了……” “……当官的？” “什么当官的，俗不俗，那叫有等级的公民！” “好，有等级的公民。” “我当年啊，那可是整个基地唯三的二等公民之一，出门都是配有三四个警卫的那种，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出差西部大陆，在途中遇到了异形的袭击，我活了下来，但我的警卫为了保护我都死了……”说到这，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 裴乐若有所思，这下也就解释通了为什么他认识季梧桐了。 “后来，季林找到了我，说要建立一个专门研究异形的实验室，我自告奋勇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零号实验室？它不是才建立两年吗？”裴乐忍不住插话。 男人也怔了一下，道：“零号实验室是什么？我那个实验室就是个草班子，连个门牌都没有！” “现在有个实验室也是专门研究异形的，就叫零号实验室。” “哈？这么中二……我是说，这么独一无二？”男人嘀咕道：“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估计也不知道中二是什么意思了。” 裴乐默不作声，假装没听到。 原来零号实验室的存在这么早？ “那可能就是这个吧……”大约是这个年纪的男人总喜欢回忆往事，乐此不疲地从曾经获得的成就，讲到后来追过的年轻漂亮姑娘。 “老家伙，你这套话每个人进来都要说一遍！”一道中年女声不耐烦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回忆。 “你懂了屁！人家小姑娘就爱听这种传奇故事，懂不？”隔壁的男人显然是急了，反驳道。 “呵。”女声也不驳回，而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裴乐默默地点头，其实比起对方的传奇故事，她更想知道对方杀人罪的起因。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理亏，男人也不再没完没了地叨叨往事了，终于讲到了一开始的重点。 “当时因为一个不可说的秘密——别问，这个秘密我还真不能说，我还想多活两年呢，总之就是这个秘密，让我当时要对一个家庭的小女孩下手，将她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一开始我犹豫了，但是，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我没忍住，然后就照做了。”男人的声音再次低沉起来。 “这一做，就像拉弓后的箭一样，我对了四五个这样年轻的女孩这样做了，后来我实在过意不去——做梦都梦到那些鲜活的脸蛋在对我哭呐！最小的才十五岁！我就干脆自首了，后来就被关进来了。” 裴乐却对男人所说的话心知肚明，这让她不得不感慨：季林的变态实在是超出她的想象。 “嗤，说你是好人吧，你又没忍住诱惑，说你是不好吧，你又自首了。”另一边的女声不冷不淡地说道。 男人苦笑了一声，道：“讲道理，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好人和坏人，不过都是一念间的事罢了，再说你不也进来了吗？” 女人没有说话了。 “听广播了，听广播了。”男人转移话题道。 随着刚才的对话，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广播时间。 清晰的女声如溪水般从广播流淌出来。 【各位公民好，我是今天的广播员，刘叶，今天，由我来告知大家一件事情……】 监狱中的广播刚说了一句话，裴乐就感到几分耳熟——这不是之前季梧桐给自己的稿子吗？ 现在她忤逆了季林的想法，这个当任人类精神支柱的机会也就给了他人。 【现在研究院已经在组织探索员寻找污染的源头，希望以此找到化解这次危机的办法，在这里，我也强烈地呼吁各位公民，为了人类好不容易找到的栖息地，为了我们的家人，希望所有人都能对此次的危机动员起来……】 广播先是阐释了这次的危机，重点强调污染的严重性，告诉公民小心行事，然后将应对措施说了出来，再用坚定的语言鼓舞大家动员，并表示自己也会时刻奔赴在一线。 非常官方的一次广播。 既营造了危机的氛围，又带动了大家的信心。 裴乐听完了女声的广播后，总结到。 【长夜过半，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女声温柔又坚定，让人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位柔中带刚的女性形象，就像母亲。 广播结束后，大家都沉默了起来，时间一点点过去。 随着墙壁上的灯光越来越暗，即将要完全熄灭的时候，那道沙哑的男声轻轻问道：“原来外面已经这么严重了，我们是不是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啦？我还有三个月就刑满了……” 监狱的长廊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的声音太小，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问题。 而裴乐，虽然今天经历了好几场惊心动魄的颠簸，但她的眼睛却睁得很大，俨然一副无比清醒的样子。 【鳞。】 【嗯？】 【我想将季林拉下台。】 裴乐在脑海中说道，她抿了抿嘴唇，眼神忐忑又亮晶晶的—— 多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啊！虽然现在的人类已经锐减到十几万了，但生产力的进步让一个人能发挥出十个人的本事。执行官，几乎掌握人类命运的存在，在她以往狭小的世界中，那是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存在。 【好！】 鳞给出一点都不意外的回答。 似乎在他看来，裴乐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大概是因为在人鱼的眼中，人类与人类之间的差别并不大，但裴乐更倾向于的解释是，对方就是无条件的信任自己。 突然，裴乐的视线一变！ 原本漆黑的牢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洞。 地面上摆着不少漂亮的珊瑚，墙壁上种着不少发出五颜六色光芒的植被，最中间是一台平坦的石床，很大，有着复杂的花纹，地面上也被刮出眼花缭乱的图案，珍珠彩矿等人类的珠宝堆砌满整个屋子，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就像想象中的海底宫殿。 裴乐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讨好，就像是刚完成了一件好事的宠物，在等待自己的奖励。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鳞的情绪。 【这是怎么一回事？】 【共享视角！】 鳞思索了一下，说出了这个词。 裴乐一听就懂。 【这是你所在的地方？很漂亮。】 被讨好的女孩并不吝啬于自己的夸奖。 【是的！我们什么时候交/配？】 裴乐面无表情，只感觉原本的惊喜感一瞬间没了。 【现在的污染怎样了？】 【在基地外面扩散，基地内是安全的——我们什么时候交/配？】 裴乐感觉自己满头黑线，对方怎么如此孜孜不倦这个话题。 【别问，我也不知道！】她恼羞成怒回答。 裴乐当然不会误会对方是猥琐男的想法，想要图谋不轨怎样，大概就是天性如此，时常让她觉得无法沟通。 第53章 在海水覆盖了99%以上表面的星球上, 大海的未知远超乎人类的想象。 当太阳还惠泽大地的时候，最迟200米，海水将会将阳光吸收殆尽, 底下则是一片黑暗。 再往下，超过1000米的海底则被称为深水区, 也是人类□□望而却步的地带, 只能依靠潜艇一点一点试探。 星球的标准大气压强大约是地球的1.5倍，水深每增加一米, 则增加一个大气压强, 而海底一万米深的静水压将达到一吨多，相当于人的背上踩了3000头成年大象。 而这，是人鱼生活的地方。 在这片水域，还能够生存的生物已经很少了, 无一不是狰狞丑陋的深海巨兽，食物紧缺，资源匮乏，到处都是厮杀, 死亡, 浑然一个海底的‘罗马斗兽场’。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恶劣的环境, 鳞也如闲庭漫步似地, 在漆黑的海洋中游着。 作为一只人鱼，一只高智商的人鱼, 他向来不会将把海底搞得浑浊无比的巨兽们当回事, 即使与这些大块头的对比下, 仅仅三米长的人鱼显得娇小无比。 人鱼诱捕守则 第62节 他没有在这片海域中觅食，而是一直往上, 直到进入浅水区。 浅水区并不是鳞的舒适区，但可惜的是，很多漂亮的珊瑚都在这片区域，而这些五彩缤纷的虫子蜕皮产物脆弱无比，在他尝试带到一千米一下的海底都破碎了，无一幸免。 这些娇贵玩意！ 鳞有些嫌弃地看着手中的一块将近一米长的珊瑚，浑身通红，晶莹剔透，如一棵海底的血树，他不得不将其小心保护着——没办法，在人类的认知中，珊瑚是一种漂亮昂贵的礼物。 “救命啊——” 突然，在向南两千米的方位上传来男人惊慌的声音。 鳞本不想管的，他有自己的要事要干，比如将‘住宅’布置得漂漂亮亮。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救命！！” 一声接着一声反复地传来，刺耳又难听。 鳞搜索完一片的小区域之后，意识到最漂亮的珊瑚已经被自己薅没了，而最近的珊瑚区则刚好在那个不断呼救的男人身上。 想到这，他毫不犹豫地往声音处游去。 * 如果时间能倒流一小时之前，汉斯敢拿自己的人头保证，他绝对不会踏入一片区域。 他在这该死的海上已经飘了三分钟？还是十分钟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这个有着褐色卷发的硬汉几乎要被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搞得绝望了。 他嘴上念念有词：“如果能让他这次脱险，他愿意与恶魔交易……” 海水裹挟着人类不断的飘荡，汉斯只能用手紧紧地抓着一块漂泊的浮冰。 他的脸颊被冻得通红，身体越来越麻木，厚重的特制服被冰水渗透，寒意透骨，在光线极差的地面，只能依靠天空中那片星海辨认方向——那点打发花子的星光！ 寒冷，漆黑，溺水…… 这几个词不管哪个单独拿出来都让人心生绝望。 寒意很快就包裹了他的身躯，汉斯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时光的流逝会变得缓慢无比，以往的记忆也会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重现。 他想起了自己儿时的梦想，那是一个充满了探索欲的小孩，有一天他读了施里曼的传奇故事，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像这个传奇的考古学家那样，也要挖掘出一个史诗中的遗迹！ 他几乎花了半辈子的时间，都在寻找遗迹的踪影，老婆孩子对此忍无可忍，都抛下他一人，但他始终坚信会有奇迹的那天。 直到一星期前，他在探索队带来的照片中，在冰面底下，有一个小小的复杂花纹，经过反复对照研究，他意识到了这可能是柏拉图《对话录》中亚特兰蒂斯的象征。 然而没有人会相信这一套措辞，旧地球上的东西，居然在光年外的星球上发现了，这不纯扯淡嘛！ 但他没有气馁，这也是他为什么执意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想到这，汉斯释怀了。 既然无法生在罗马，就让他死在寻找罗马的路上。 他暗暗祈祷，不要出现什么海底野兽，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然而，现实并非真的如人幻想一般，烂漫死去。 在层层海浪中，一个巨大的，从外形看起来像是螃蟹的，不，更像蜘蛛的怪物浮了出来，饶是隔着二十米的距离，汉斯都清楚认识到其庞大，他在心底暗暗祈祷对方只是经过。 当真正死亡来临时，汉斯感受到，自己那颗以为麻木的心脏又剧烈地跳了起来。 不，不—— 海水灌入他的眼睛，火辣辣地生疼，他眼泪模糊地看着越来越接近的怪物，一点一点逼进。 十米、九米、八米…… 对方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汉斯无意识地摇头，松开了手中的浮冰，拼了命地想往后退。 湿了水的厚衣服仿佛比平时重了十倍，那灌了铅似的脚更是无法滑动半分。 “咯咯——” 汉斯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个蜘蛛般的怪物，中间一坨软乎乎的肉蠕动着，从它的身体中，浮出无数颗白色的球状物。 随着对方的靠近，他仰着头，瞳孔紧缩。 原来，那些都是眼珠！ 紧接着，怪物的前肢动了动，将那根坚硬细长的脚朝他刺了过来！ 弱小的汉斯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过了好几秒，预想中的死亡都没有到来，唯有海浪的冲刷声。 汉斯惊疑不定，眼睛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 “哗——” 透过银河般的星空，在海浪一层层翻涌中，一个‘人类’破水而出。 对方有着完美流畅的后背，长发垂落，像是完全不怕冷一样，裸/露着上半身。 怪物呢？ 汉斯怔怔地心想。 最让人怪异的是，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会有人类的出现？（汉斯相信除了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傻） 但汉斯还是眼睛一亮，又爆发出最后的余力，忍不住喊道：“兄弟，救救我！” 求求了，不管不是人是鬼，只要愿意救他！ 这个‘人类’听到了他的话，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在莹莹星光下，‘人类’有着一张惊艳的面容，白到透明的皮肤上覆盖了一层层黑色的、还会反光的东西。 然而，这样完美外壳的人，他张开了口，只见里面有着一排鲨鱼般的利齿，四颗獠牙，口腔中血肉模糊，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根长长的‘棍子’。 汉斯很快意识到，对方不是人类！那根棍子，就是刚才怪物的躯干！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见对方越来越靠近，看似如瘦弱美好，却给人比任何时候都要危险的感觉！ 没看见刚才的怪物都死在这个‘人类’的手下了吗？！ 在人形怪物的注视下，汉斯表情茫然，如一个被深渊巨兽凝视的小宠物，因为弱得可怜，连稍微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一条漆黑的尾鳍在海面上若隐若现。 那是传说中的海妖吗？ 这是汉斯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 老实说，鳞有点讨厌这种低级生物。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喜欢收集眼珠。 刚才他看见这只怪物的时候，它在朝新猎物炫耀着那些恶心的收藏品。 鳞就顺手将这个恶心的怪物解决了——别的不说，它的四肢因为运动量大，口感还是不错的。 【裴乐裴乐裴乐……】 鳞浮出海面，望向南方，那是中心大陆的方向，离这里大约一千公里的距离。 【干嘛？】 【你喜欢黑色还是红色？】 【蓝色吧。】 【好！】 鳞欢快地晃了晃尾鳍。 心中暗暗盘算着自己应该上哪找蓝色的珊瑚。 第54章 监狱中的犯人有人权吗？ 有, 他们的安全衣食是得到保障的。 他们有隐私权吗？ 裴乐想：大抵是没有的。 比如上厕所，比如洗澡，都是受到监视的。 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屏幕后面的某个人看到, 裴乐就觉得这个监狱不能忍受了。 她讨厌被监视。 当第二天早上，她坐在铁椅子上吃着玉米配冰水的时候, 她想着自己应该怎样出去。 首先, 她的判决书并未下来，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从法律上并非罪犯, 至少应该在法庭上接受审判。 其次, 虽然她现在和季林已经完全决裂了，但对方并非一个锱铢必较的人，她毫不怀疑对方的策略就是拖，将她关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综上, 她需要借助外力推动一把，比如季梧桐，但把握不好自己可能真的会被禁闭终身；或者等污染到来，这样之后也能趁乱脱身…… 想到这, 裴乐眉头微蹙, 毫不含糊咬了一大口玉米。 【警报——警报——】 熟悉的警报声再次响起，尖锐又刺耳。 地面同一时刻晃动起来, 因为不知道原因, 看起来就像地震。 “怎么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63节 “是地震吗？！” “基地那群吃干饭的家伙！”这是昨天和裴乐交流的中年男人。 【请所有人立刻撤离！】 “他大爷的！你倒是给我们跑机会啊！” 昨天还冷静自持的女人此刻突然爆了句粗口。 裴乐第一时间扶住了铁杆，先稳住身体。 【鳞, 现在是怎么回事？】 【蘑菇。】 鳞的语气是掩饰不住,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掩饰的嫌弃。 裴乐立刻想起了上次破坏了研究院顶层, 后来导致博士当场死亡的事故。 在窄小的监狱中，也没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所有人空焦急却没有办法。 “啊——什么东西？！” 走廊中传来一道又惊又恐的尖叫声。 裴乐听见了有人大声摇晃着铁柱，捶打着门，一声一声凄惨的哀嚎声，令人心底发寒。 突然，原本嚎叫得最大的声音戛然而止。 显然，大家都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是自己安静下来。 监狱此刻就像炸了锅一样，大家都醒悟过来，原本还不在意的态度此刻都惶恐起来。 “开门啊！” “放我们出去！” …… 监狱的声音此起彼伏，裴乐意识到，这里的人数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只是平时都是沉默不语。 “……什么东西？”隔壁曾经的二等公民颤声喃喃，惊疑不定。 “那些该死的异形！”女人却意识到了什么，死声活气道，“你不是专门研究异形的吗？” “天知道我有多少年没有接触过这些怪物了！”男人反驳。 地面还在震动，异形随时有着穿破墙壁发起攻击的风险，更别提看起来要倒塌的天花板，在这样的关头，两人居然吵了起来。 裴乐无力吐槽什么，她在脑海中快速与鳞交流了起来。 【这个蘑菇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可能污染靠近它们疯了吧。】鳞一本正经地回答。 【它会攻击我吗？】 【不能。】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这也就说明鳞是有措施对待这次的异形袭击的。 想到这，即使走廊中充斥着大家的呼救声，震动越来越剧烈，裴乐脑中绷紧的弦也放松了下来。 “谁？” “你是来放我们出去的吗？” “我叔叔是三等公民，只要你放我出去，好处一定少不了你的。” “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你救我，我都可以给你！” …… 门口似乎进了人，透过不断晃动的昏暗光线，裴乐隐约看出： 对方穿着严实，带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隐藏在阴影之下的双眼，黑色靴子包裹出流畅的小腿，一步一步，如猫一样，避开了从监狱缝隙中伸出来的手，对比众人的呼救声充耳不闻。 这个神秘人在裴乐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她从衣服右边的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插入锁中，扭动。 “你快走。” 虽然神秘人声音压低，但裴乐还是迅速辨认出来，这是医生的声音。 “哒——” 监狱右侧的铁门缓缓打开，神秘人抬头看向裴乐，棕色的眼眸带着奇异的光泽，她催促道：“快走！” 说吧，她伸手就要牵裴乐的手。 裴乐想问其他人该怎么办，但很快就闭嘴了。 毕竟，从对方这副态度中就可以看出，她不想救这些人。 “丫头！丫头！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一道惊慌的男声呼喊道，随着话音落地，不远处再次传来一道惨叫。 整个监狱的人就像是被待宰的羔羊，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中年男人哆嗦起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裴乐转头瞄了一眼对方。 只见这个男人头发花白，右眼处空荡荡的，穿着黑色的监狱服，乱糟糟的头发快要到肩膀上，包括那团遮住嘴巴的胡子，不胖不瘦，只是大概是常年呆在监狱，看起来比季林还要老一些。 她刚想转头，问下医生的意见。 “啊——” 中年男人惨叫了一声，裴乐迅速看向监狱。 只见男人的身体被一根巨大的菌丝从腹部贯穿，鲜血迅速在黑色的衣服上晕开一层深深的湿痕，对方仅剩的眼珠像是要爆开一样瞪大，随着身体条件放射的僵硬，很快，男人四肢头颅无力地垂落，但腹中的血液并未扩散。 裴乐很快意识到，这里菌丝在一点一点地吞噬这个男人。 短短的几秒，无数根菌丝从男人的口中，眼珠，鼻孔，甚至是耳朵洞中穿破出来，而男人也像是一只僵硬的玩偶一样，已经发软的四肢却站立起来。 裴乐没有再往下看下去，而是立刻反手抓住医生的手。 “我们快走！” 医生在裴乐主动碰到自己的时候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跟着裴乐跑了起来。 “小姑娘！你——呃——” 那个总是喜欢和中年男人吵架的女人喊道，但还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声音就戛然而止。 听到名字，裴乐下意识转头。 然后就目睹了一个人体爆炸事故。 她还来不及看起对方的外貌和衣着，就只看到一个女人突然从中间炸开，爆出里面的血浆，器官组织，碎肉…… “小心！” 医生连忙喊道，迅速与裴乐换了个位置，双手虚抱，背靠监狱方向，替裴乐承担了这堆恶心的东西。 裴乐瞳孔紧缩，抓着医生的手也下意识收紧。 “快走！” 她拉着医生朝门口跑了起来。 两人无视身边的事物，一路小跑，大约一分钟不到，就从门口中出来。 等到出来之后，只见外面空荡荡的，不管是大厅还是办公室，只剩下里面的光屏，平板，还有吃了一半的早餐，一地狼藉和脚印。 而灯光还在摇摇晃晃。 突然，只见医生的眼睛一变，把裴乐拉到了一边。 【躲开！】 “啪——” 一块大大的钢板重重地从天花板上砸下来，大约一平方米左右，听声音，裴乐可以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及时避开，恐怕自己就要被压成一块肉泥。 她不由得后怕。 然而，因为裴乐的体质有过改变，如今的她不容易被轻易吓到，产生恐惧之情，但她抓着的手却在隐约颤抖。 裴乐习惯性扯出一抹微笑，想要安慰对方自己没事。 医生却拉着裴乐飞快地跑了，向着大门。 接下来的路程都很安全平稳，虽然天花板一直在晃动，但却没有掉落，就像达成了什么平衡一样。 裴乐听见了医生传来了几声闷哼。 如果不是她的听力够好，恐怕都要忽略过去了。 王小丫受伤了？ 等到两人成功逃离了警察局，站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与此同时外面也站了不少劫后余生的人。 气顺了之后，裴乐看向医生，问道：“你受伤了？” 王小丫似乎僵了一下，连忙回答：“没有没有！” 真的吗？ 裴乐有些狐疑地看向这位全新打扮的医生——对方这副穿着看起来不像是日常穿搭，反而让她联想到影视剧中的特务。 但她没有多问，毕竟和对方也不算很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裴乐裴乐……】 鳞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得不说，从最开始的时候，人鱼就很喜欢反复地叫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 刚从灾难中逃出来的裴乐眉毛微皱——她想起了还在监狱中的那些犯人，尤其是昨天还在与自己吹水聊天的中年男人，因为再次直面这么多的死亡，她的心情实在不算是太好。 人鱼诱捕守则 第64节 人类总共才多少人？ 这样下去，别说是污染了，光这种异形的暴动，就可以让人类全军覆没。 【我不喜欢旁边的人。】 鳞打断了裴乐的思绪，人鱼有些委屈地说道。 裴乐刚想问为什么，走来的警察打断了她的对话。 算了，估计是因为吃错什么的情绪。 裴乐一边回答警察的对话，一边想到。 第55章 监狱的外面是一个大约两个篮球场大小的操练场, 因为是早晨，基地中的光源还算是比较充足。 而在裴乐和王小丫出来之后，一辆椭圆形的军用飞行器正在缓缓降落, 强烈的气流将在场的人头发都吹起来了。 “哒、哒、哒……”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黑色的飞行器缓缓打开, 穿着防护服, 戴着面罩的军人持枪小跑下来。 “现在什么情况了？” 其中一位领头人对着其中一位看起来还算镇定的狱警问道。 “今天一大早，我原本在门口值班, 然后就感受到剧烈的震动, 大家就都跑出来了。” 领头军人颔首，看了一眼旁边身材偏小的下属。 对方心神领会，走上前了一步：“队长，我现在就带领几个兄弟前去侦察。” 随后队伍中站出其他几人, 跟着这个小个子同事往监狱中小心翼翼地走去。 刚才被盘问的狱警正好就是盘问裴乐的人。 见到对方被拉走了，裴乐看向身旁，小声问道：“医生，你怎么会在……” 话还没说完, 她的表情错愕, 只见原本王小丫的位置已经没了人。 人呢？ 裴乐怔了一下，然后小幅度地四周张望。 只见有的人瘫坐在地上, 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另一位正在与什么通讯，看表情应该是在报平安, 而她, 这个从刚从监狱中跑出来的嫌疑犯却无人在意。 这是好机会！ 裴乐想到。 【鳞？】 【……怎么了？】 裴乐眉头微皱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天有些怪怪的, 但是又说不上来。 【我想现在离开基地。】 【好！】 听到这话，人鱼轻快地回答。 【和上次一样，这次我们换个门。】 裴乐冷静地计划道。 机器解放了人的双手，因为人口稀少，所有大门一般只有两个人在看守，其余的都靠机器，人工智能承担了社会上90%的工作，可以说，除了自我意识，它们几乎可以从事所有生产活动。 然而，成也机器，败也机器，倘若断掉了电源，整个基地的运转至少瘫痪一半。 想到这，裴乐再次看了一眼周围，见没人在意自己，唯一算是眼熟自己的狱警还被军官带到十米外的大门口。 她站直了身体，表情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焦虑，朝门口快步走去。 光天白日下，操练场上的沙子，在刚才飞行器的降落时飞出了大半，坚硬的水泥路上倒映出众人较短的影子，天气很凉。 裴乐在离二十多个军人的时候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所有人站的笔直。 就在她微微弯腰，想要绕开对方的时，其中第二排第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似乎转头看了自己一眼，因为带着面罩，不能看清对方的长相。 裴乐心中铃声大响。 不好，他难道想盘问什么？ 她正在犹豫自己是快跑，还是蒙混过关，只见大块头另一旁的军人不轻不重地推了对方一把，大块头迅速将头转回去，身体抬头挺胸。 在这个时间，裴乐赶紧从而门口小跑出去。 当她走了几百米远，肉眼视线彻底看不到监狱之后，裴乐才在一栋居民楼底下停了下来。 “医生？” 只见红砖的转角处中，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对方摘掉了口罩，露出清冷的面容，棕色的眼眸看向裴乐，然后扬起柔和的微笑。 “是我，见到你出来了真的太好了！” 裴乐嘴唇翕动，犹豫地问道：“刚才是有什么事吗？” “哦噢，”王小丫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刚才确实有要事要提前离开。” “没事就好。”裴乐识趣地没有追问。 “你暂时去我那避避吧，我帮你开脱。”王小丫诚恳地说道。 裴乐一怔：“你知道发生什么事？” 王小丫眨了眨眼，神秘地回答：“医生总会有自己的渠道。” 裴乐点点头，微笑说道：“看来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啊。” “嘿嘿……”王小丫笑了笑，“你决定去我家吗？” “不了。”裴乐摇摇头，眼神有些犹豫。 “我永远不会出卖你的。”这个棕发棕眼的女人真诚地说道。 裴乐不置可否。 “真的，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王小丫急了，赶紧解释。 “那好吧，我想现在逃出这个基地。”裴乐也干脆利落地回答，看向医生的眼神藏着审视。 “原来是这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医生先是一怔，然后轻声问道。 她也没问裴乐为什么想要逃出基地，也不质疑对方要怎么在外面生存。 裴乐摇头：“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闻言，王小丫看着眼前这位看起来无比乖巧的女孩：“有事随时叫我，我的联系方式你是知道的，在没有离开基地之前，你都能随时找我。” “好。”裴乐含笑应道。 【鳞，你说她的话可信吗？】 【她不是好人！】 鳞愤愤地回答。 裴乐被这个答案逗乐了， 【严格来说，我们这样也不算好人！】 【我讨厌她。】 闻言，裴乐有些诧异，这是对方第一次如此明确表示出对一个人的厌恶。 她不说话了，眼里闪过一丝深思。 * 十五分钟前 【蘑菇。】 王小丫将裴乐带出来之后，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陌生的声音，空灵优美。 她眼帘低垂，趁无人注意的时，以一种轻盈到不可思议地步伐，缓慢飘过，众人毫无反应，看这个穿着怪异的女人就和看一颗石头，一株小草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们，人鱼。】 当她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在意识中缓缓回答。 令人意外的是，王小丫的眼神平和，完全不惊讶的模样。 【离裴乐远一点，没有脑子的蘑菇！】 鳞的厌恶毫不掩饰的传达出来。 ‘王小丫’眼神顿时幽暗了下来，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便会惊恐地发现，看似褐色的眼眸中，是由无数根菌丝构成，看似人类的皮肤虽然看起来无比光泽，但在那一瞬间纤维化的肌肤却暴露人对方不是人的事实！ 她勾起一抹嘲讽地微笑。 【你就是裴乐口中不忍心伤害的实验品吧？呵，当初我就不应该劝她！】 ‘王小丫’此刻的牙都要咬碎了，她万万没想到，原来裴乐口中的实验品竟然是人鱼！ 【离裴乐远点！】鳞再次警告，倘若他在裴乐身边，这种小蘑菇根本就不算什么威胁。 【这可不是由你决定的！】 王小丫也怒了，她的躯体在一瞬间纤维化，长出无数根柔弱的菌丝。 如果裴乐见到的话，就会震惊地发现，这些菌丝和她刚才见到的，除了大小以外一模一样！ 【如果你吞噬了裴乐，我会把你埋进岩浆里。】 鳞对这些贪婪的蘑菇早有体会，只要是被它们看上的食物，都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而这个蘑菇显然是把裴乐当作可以玩乐的食物了。 王小丫更怒了，哪怕是人类社会，看上了心仪对象都要公平竞争！ 人鱼诱捕守则 第65节 【呵，裴乐还不知道你们种族变态又恶心的交/配方式吧？】 杀人诛心，长期生活在人类社会王小丫立刻想起了人鱼种族的习性，再想到人类的三观，她幸灾乐祸道。 人鱼没有回复了，对话像是突然中断。 王小丫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到自己的话没有，毕竟，如果不是认定的伴侣，其他生物的交流主动权几乎都再人鱼手上，就像一个单项电话，对方可以打过来，自己必须接通，但它们却打不过去。 她怀疑对方是和裴乐交流去了。 想到这，王小丫的身体再次控制不住的纤维化，自己真菌生涯中从来都没有这么憋屈过！ * 当裴乐告别了王小丫，独自一人默默前往am区的时候。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对策。 逃出基地这件事应该有八成可能，按照现在的资源紧缺程度来看，门口警卫和监控也不会太多。 当人的环境相对安全下来，裴乐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在监狱发生的一切。 其实，昨天她还蛮喜欢那位喋喋不休讲述过去的大叔对话的…… 虽然对方犯了错，裴乐也并非一个纯善的人，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几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未免还是有些惋惜。 尤其是…… 裴乐抿了抿唇。 她还没有看清那个面冷心热的女人长相，也没有听到对方的故事…… 她为什么也进来这个监狱？ 而最后的遗言只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回想起刚才的画面，裴乐历历在目。 突然，她睁大了双眼——她想到刚才不对劲的原因了！ 语气！ 女人的语气并非如另一个大叔一样，是可怜的，哀求的。 她最后叫自己的语气，声音震惊又紧张，听上去不像是要求自己带她走，而是见到了什么，想要提醒她！ 想到这，裴乐感觉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层浅浅的汗，她握了握双手，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第56章 an区的街道上, 一名穿着白色t恤的女孩在街上走着，一边走一边用手将从肩膀上滑落的衣领提起来，最后, 她实在不耐烦了，干脆就露出半边肩头。 裴乐看着生活了将近六年的生活区, 不由得有些怀恋, 她还记得第一次踏入这里的时候，看着往来的熟悉又陌生的人类, 心情慌张与沉重。 虽然污染还没有入侵到街道, 但是显然大家也不敢随意出门了，街道上的人明显比以往少了很多。 裴乐像个最普通不过的行人，走在平坦的路上。 她回想了一路，但思维就像隔了一层膜一样, 怎样都找不来一根针将其扎破。 【有人知道了。】 鳞突然发出声音。 【谁？】 【关你的人和一个男人，没有告诉季林。】 裴乐脑海中翻译了一下，鳞的意思是有人知道她逃了，但是没有人上报给季林。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季林不知道, 其他人没有决策这样大规模拦截自己。 只要熬过了这一关, 她就可以重新和鳞会面了。 虽然上次已经见到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 唯有星星无比璀璨, 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大海，看久了有些惊悚和窒息。 裴乐心底依然不免有些紧张。 * 在监狱门口, 率先下去侦察的军人回来了, 他小跑到领头人的面前, 双腿‘啪’的一声站直立定。 “情况如何？”队长迫不及待地问道。 “报告队长！”军人先是铿锵有力地回答，接着有些迟疑, “里面的异形已经消失了。” “什么？”一位狱警一脸震惊。 其他人面面相觑，然后视线纷纷转到领头的军人身上，等待他的决定。 队长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果断决定：“我们去看看。” “是！” 所有人纷纷端起了枪，朝监狱内走去。 军队都离开了，只剩下在操练场上的三位狱警。 刚才回答军官的狱警左右环顾了一下，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刚刚逃出来的女人？” 剩下两位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 长相凶狠的狱警见状，不由得低头暗骂了一声。 然后立刻拨通了季林给的通讯。 “怎么了？” 接电话的不是季林，而是一位年轻的男人。 通过清晰的屏幕，狱警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穿着裁剪服帖的正装，皮肤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骨像优越，皮肉紧实，虽然眉眼深邃又神情，语气温和，但多年阅人无数的狱警毫不怀疑，对方就是那种阿尔法男，长期位处人群中心的那种。 定了定神，狱警犹豫了，自己要不要将裴乐的事情告诉这个男人。 对方了然：“没关系，直接和我说吧，父亲正在开会。” 狱警怔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对方正是季林执行官的那位神秘的养子，季江南。 于是，他也就顺从地将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对方。 “原来是这样。”季江南颔首，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来神色，“之后我就会向父亲交代。” “既、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面对看起来年龄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季江南，狱警发现自己像个新人一样，甚至还忍不住讨好起来。 “挂了。”季江南的通讯屏幕迅速熄灭了。 因为研究院顶层之前被摧毁了部分，现在仅仅只有一半能使用。 在其中的一间会议室中，季江南关闭了通讯之后，抬头看向坐在长桌一旁的人。 “你在打什么主意？”季梧桐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季江南挽了挽衣袖，双手撑在桌面上，说道：“你觉得，如果不把这件事告诉执行官会怎样？” 季梧桐默默看着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说：“不知道，要是之后被父亲发现了，这是你该考虑的事。” “是吗？”季江南不置可否，倒也没有继续试探下去了。 季梧桐看着比自己年龄小了十五岁的弟弟，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期待。 季江南转头看向一旁的助理，只见对方唯唯诺诺地站着，一副不敢吱声的表情。 一见到直属领导眼神扫过来，他瞬间打了个激灵：“不，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闻言，季梧桐转头看向自家弟弟，用眼神问：他一直这样的吗？ 季江南揉了揉眉心。 * am区的保护罩出口处，两名警卫在原地值班。 此刻其中一位正在检查出行的探索队证件，确认无误了之后才能放行。 另一位则是看着来往的人，表面严肃，实际思维已经不知道飘了哪了。 他发现这几天办出行的人越来越少，以往这个时候，出口处甚至都要排长队。 反观现在？ 警卫撇了撇嘴，得了吧，在这种诡异的污染下，谁还敢出门啊！ 要不是他有这个工作，他也不想在这里干站着。 而另一位同事已经将探索队员两个接两个陆续放行了，突然，他在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因为入侵物过于轻盈，导致他只能在对方发力的时候感到其存在。 “唔——” 另一位警卫没有察觉，还背对着出口，一无所知地笔直地站着。 “唔唔——” 被缠住的警卫脸部涨红，已经是一副无法呼吸的模样了，他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双手扣住脖子，掰开了锁在脖子上的‘绳子’。 出人意料，这个所谓的绳子并不结实，没有多大力气就撕成了一条一条。 倒霉的警卫松了一口气，然后下一秒，一根柔软的菌丝深进了口中，然后在他的口中喷了什么东西。 警卫刚想呸两下，吐出来。 然而，没过几秒，他眼睛一白，昏迷了过去。 站岗的警卫表面不苟言笑张望着，实际上在心底不断哼唱着前段时间听的歌。 突然，他感受到自己衣角被扯了扯。 警卫的眉头一皱，他的同事怎么回事？ 他转头说道：“你……” 几乎是下一秒他也没了意识，倒在了门口。 人鱼诱捕守则 第66节 幸好此刻没有其他人，只剩下两位警卫相互叠在一起，一副死亡的模样，而在不起眼的地方，一根羸弱的菌丝缓缓退出。 裴乐刚见到am区的出口，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第57章 “姑娘, 你要出去吗？” 当裴乐刚想走向出口，看看倒下的警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 她转头一看, 只见一位老婆婆背着手，头发银白, 背有些驼, 站在她的身后。 裴乐心下一紧，然后浅笑问道：“怎么了？” 只见老婆婆浑浊的眼睛深深地看了裴乐一眼, 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缓缓地说道：“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 “我知道。”面对老人，裴乐总会多几分耐心。 只是，现在她不免有些着急, 再晚一点，要是被季林知道了就不好了。 “不要去。”老婆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裴乐的脸，声音虽然苍老，但很坚定。 “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裴乐同样也坚定地说道, “现在里面也很危险。” 短短的对话让她有些不耐烦, 想着干脆直接离开。 老婆婆长满皱纹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袋中，颤巍巍地将一个红色小福袋递了过去：“既然如此, 把这个带上。” 裴乐垂眸看向用金线绣的福,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了？ “好的，谢谢婆婆。”看着老人悬在半空中迟迟不肯放下的手, 裴乐接了过去。 “那就好……”老婆婆喃喃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总觉得这是迷信, 要相信科学，但是, 科学才发展了几年？传统又延续了多久？现在污染这么严重，我是活够了，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就这样结束了……” 裴乐原本已经转身要走了，听到这些话，不由转头再看了老婆婆一眼。 对方的眼睛被下垂的眼皮压得只剩下一条缝，也没有看到倒在地上的警卫，看起来眼神不太好，这意味着付不起保健的费用，意味着贫穷。 老婆婆的话她自然不会以为只是对自己说的，明显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位年轻人，对方很可能外出一直没有回来，很大概率是遭遇不测了。 但自身难保的她也不能做些什么，也只能带着老人的祝福离开了。 【鳞，警卫怎么晕倒了？】 本着有挂不用白不用的原则，裴乐直接问道。 【不知道，直接走。】人鱼装傻充愣。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裴乐毫无阻拦地就走出了基地，甚至比上次还要轻松。 没有她想象中的，突然出现一堆人抓自己，或者是无数的警卫以及监控什么的。 顺利得让裴乐都有些怀疑，前方是不是有坑在等着自己了。 【没有。】鳞很肯定回答。 既然鳞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有问题了。 【你来接我？】 走出基地之后，裴乐再次看到了辽阔的星空，还有地面上的沙砾，混杂着泥土。 空气冰冷又奇异，带着泥土的味道和腥味。 【好！】这次人鱼的回答格外的亢奋。 风打在脸上，远方的可见度很低，如果不是鳞的指引，裴乐很难找到海洋的方向。 等到她走出了大约一千多米，裴乐的心情才稍微安稳下来。 外面是异形的天地，尤其是在极夜的情况下，人类也很难发挥出科技的力量。 这一路上，裴乐都没有见到其他人，辽阔的土壤上只有裴乐一人的脚印，接着很快被风吹起的沙砾覆盖了。 直到真正脱离了人类的基地，裴乐才真切认识到外面的荒凉。 “咕……” 她感受到胃部的灼烧感，那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而导致了。 裴乐想了想，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我准备了好吃的！】 感受到裴乐的想法，鳞积极地表示。 裴乐表示对于他口中好吃的保留意见。 【在哪等我？】 【十分钟后我就到中心大陆了。】 鳞在人类社会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学会了他们的语言用法和习惯。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她终于看到了大海的影子。 突然，一道强烈的光线照射到她的脸上，裴乐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然后远方一个黑色的小人跑了过来。 “女士，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到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对方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绿色的深邃眼睛。 “我原本是探索员，但是……” 裴乐立刻进入状态，给自己编了一个身份剧本。 “原来是这样。”男人似乎脑补了什么，没有追问，而是眼神同情地看着这个女孩，“你一定很冷吧？” 裴乐一怔。 靠！她忘记了外面气温的问题！ 此刻基地外的气温是零下二十度，虽然已经是全天最高温，但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人类站着这里，都会被冻得瑟瑟发抖，更别说她还只是穿了件不合身的t恤了！ 裴乐迅速颤声问道：“你们有多一件防护服吗？我衣服上的供暖芯片能源快用完了。” 幸好现在的光线不好，对方也看不清自己的红润的脸色。 “有的有的。”男人点头，示意裴乐跟他过去。 靠近了海边，才发现一艘小型的破冰船停在了水面上，放眼望去大约有十来个人在一旁吃东西，休息。 “尼克，她是谁呀？” 其中一位年轻的女性过来问道，她的眼睛和男人一样，也是碧绿的，也身材比裴乐还要娇小一些。 “一位可怜女士。”尼克回答道。 对方先是上下扫视了裴乐一下，看着她的穿着，也不由得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噢，小女孩，你需要一件保暖的衣服。” 说吧，她转身顺着船的梯子上去，然后顺着梯子上了船，进入船舱。 “尼克，她是谁？” 原本靠在石头上休息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用保温杯装着的酒，露出粗狂的面容，身高将近一米九，体型强壮。 “队长，她是……”只见尼克转身，将裴乐的来源说了一遍，最后建议道，“队长，我们要不稍她一路？” 闻言，被称为对队长的男人低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孩，沉声道：“女孩，听着，我们的路程很危险，有不少的怪物，有些甚至超过了你过去二十多年的想象，不适合你这样的人呆着，你最好转头，走几公里路，就会看到一个基地，进去之后就什么都有了。” 裴乐眨了眨眼，心底有些无奈，其实，她只是单纯地路过…… “抱歉，打扰您了，我之后就会离开。”她柔柔地说道。 搞快点！鳞还在等她呢！ “你最好这么做。”队长点了点头。 “至少，让她吃饱了再走吧。” 抱着一件厚重的防护服的绿眼女孩刚从船上下来，就听到了这话，高声说道。 裴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对方显然是听见了自己肚子的咕咕声。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海伦。”队长不赞成摇头。 海伦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对方，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裴乐：“这是我的，你应该能穿的下，一会儿厨房的烤鱼要好了，你也过来吃吧。” 裴乐接过了防护服，在脑海中问道。 【你到了吗？】 【没有，中间，遇到一个小麻烦……】 鳞的回答有些断断续续的。 “好，谢谢你。”裴乐点头谢道。 她是真的饿了…… * 甲板上，头顶的黄灯颤巍巍地发出微弱的光，十几人围坐在一起，然后一人手中拿着一串烤鱼。 “嗯……厨师的手艺愈来愈好了。”海伦挨着裴乐坐着一旁，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发出幸福的感慨。 裴乐吃了一口，也无比赞同。 这个烤鱼外焦内嫩的，内脏被处理得很干净，鱼肚被划了几刀，上面撒着孜然粉，散发着一股烧烤的香味。 “你从哪来的？”海伦问道。 摘下面罩的她露出了立体的五官，脸颊窄而小，虽然没有化妆，但看起来依旧精致的像一个芭比娃娃。 “南部大陆。”裴乐不露声色地回答。 “好巧，我们也来自南部大陆的！”海伦惊喜地说道，“我觉得还是你还是做我们的船回去吧！” 裴乐嘴角微抽。 四分之一的几率都被她撞上了，早知道换一个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67节 “可是，你们的队长似乎不太喜欢我的样子。”裴乐蹙眉，轻声道。 “别在意，他就是这个性格！这一路上都很危险，你要是……”海伦看了看四周都在谈笑风生的队友们，然后凑过裴乐的耳朵，小声说道，“等会我说的你别说去哦，我们其实是来寻找污染的解决方法的，但是越往深处走，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野兽。” 说道野兽的时候，海伦甚至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个词来形容。 裴乐了然。 她有些头疼，该怎么应对这些过分的关心？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所以你才需要呆在我们的队伍，至少能确保你的安全。”海伦劝道，表情有些着急。 裴乐无奈，只好点头：“好的，谢谢你。” 只能之后找个机会开溜了。 【为什么要呆在一起？】 鳞似乎已经解决了‘小麻烦’了，感受到这一幕，好奇地问道。 【因为她想保护我的安全。】裴乐一怔，解释道。 【安全？】 鳞似乎有些不得其解。 裴乐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人类呢，是一种比较弱的生物，因为大家需要抱团合作，这样才能在自然界中争夺更多资源。】 作为‘人鱼语十级大师’，裴乐尝试将这种情况一点一点揉碎，将底层逻辑解释给鳞。 看得出来，人鱼是一种独居生物，他们足够强大的武力以及同样大量的资源消耗，让它们更习惯独居生活。 实验室中，他其实一直没有吃饱——这还是裴乐在和鳞闲聊的时候，偶然知道的…… 第58章 偌大的海洋上, 几块大大的浮冰顺着洋流飘荡，其中一块坐着一个娇小的女孩。 明明是独身一人飘在深不可测的海洋中，女孩却一副丝毫不害怕的样子。 黑色的长发散落下来, 挡住了半边侧脸，头罩被随意的放在了一边, 即使在这样冰冷的天气下, 她也无所顾虑地将手伸入寒意透骨的海水中。 一张人脸渐渐浮出海面，长相雌雄莫辨, 碎钻般的鳞片在白到透明的脸颊上熠熠生辉, 任由女孩的手在自己头上抚摸。 这一幕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一样梦幻。 然而本人的心情却不太美好。 裴乐放在人鱼头顶的手无意识用力，将对方压入海底，在心底暗骂了无数句需要打码的脏话。 【要是被我抓到了那只异形，我会把它切成碎片！】 【好。】 【好什么好, 你怎么放它走了？】 【裴乐要抓。】 当事人表情一言难尽，翻一下，对方的意思是，因为自己要亲自惩罚那只异形的念头太强烈, 所以鳞误以为她要亲自抓, 所以把异形放走了。 裴乐面无表情地将人鱼的头再次按了下去。 * 事情是这样的： 一小时前，裴乐上了那位尼克的船, 也不知道是她太倒霉还是怎样, 这条队伍遇到了一个月没有撞上的异形。 她在吃完烤鱼后，想着找个机会溜走, 于是借口说要下去走走消食, 并婉拒了海伦的陪同。 “我真的不可以陪你吗？”海伦绿色的眼睛充满了渴望。 裴乐绷紧的脸一瞬间有些破功, 随后又恢复了铁石心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散散心。”裴乐垂下眼帘。 海伦的嘴巴翕动, 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说道：“好吧，不过你要小心那些可怕的野兽哦。” 裴乐寻思：她下去就是为了异形。 “嗯嗯，我会的。”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有一个月没有遇到它们了。”海伦安慰道。 夜晚的海平面是孤寂，倒影出黑幕中的星点——这个星球没有卫星。 裴乐转身从甲板上下来，走了大约十米外的位置。 【三分钟到。】鳞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裴乐表示收到，脑中自然冒出人鱼在海底赶路的样子。 以她浅薄的认识，只能想象出电影中人鱼的模样，尾鳍上下摇动的那种。 【比它快。】鳞纠正道。 然后裴乐脑中的画面改为加速版的人鱼，尾鳍不动，像子弹一样前进的那种。 突然，一道惊恐的声音划破长空。 “有怪物！” “咻——” 裴乐感觉自己的耳侧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穿了过去。 只见一名将近两米高的，身体如巨人观一样膨胀的‘人’被子弹击中，停顿了几秒之后，又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一股闷臭的味道隐约从它身上传来，不到一分钟，这个‘人’就走到了离裴乐距离不到十米的位置。 裴乐看着这样的怪物，头皮都发麻了。 不仅仅是因为丧尸般的外形，更多源于自身的直觉。 【鳞……】 裴乐脑中呼叫。 【无害。】人鱼非常淡定的回答。 裴乐：……行。 当异形离裴乐不到五米的时候，空气中的臭味也越来越明显。 裴乐甚至能见到对方悬挂在脸上要掉不掉的碎肉，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样，勉强挡住重点部位，一只眼睛空洞，一只眼珠挂在眼眶旁。 “快回来！”海伦在船上大喊，接着附身，手中的狙击枪再次瞄准了那只异形。 “碰！” 又是一颗子弹。 裴乐已经在不断退后了，正准备转身回到船上。 然而，随着‘轰’的爆炸声，这个丧尸般的怪物在离裴乐不到三米的位置上炸开，一股裴乐从来没有闻过的，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温也迅速爆开。 “呕——” 船上的甲板上，一些忍受不住这种气味的队员已经呕吐起来。 队长放下手中的夜间望眼镜，表情看起来格外难看，粗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立刻开船。” “可是有人还在下面！”海伦急忙反驳。 “再晚下去我们全部人都要完蛋！”队长不容置疑道，“开船。” 另一位脸上长着雀斑的队员听到这话，出于对队长的尊重和服从，迅速行动起来。 “开船了开船了！” 此刻，唯一没有在船上的裴乐感觉自己要吐了，尤其是身上沾上了不明物质的时候…… 因为，除了恶臭味，从这个怪物身上，无数的虫子从中飞溅出来，落到地上，每一条都有着人的手掌长度，身上似乎还分泌着透明的，反光的粘液。 略瘪的外皮告诉了人们，这些虫子还很饿。 “嘶嘶——” “嘶嘶嘶——” 随着肉山似的争夺，炸开的碎肉已经被分割的一丝不剩，包括血管和骨头，无数的虫子蠕动着，默契地纷纷转头，朝着裴乐爬行。 【你不是说无害吗？】裴乐脑中警铃大响，不断后退，在脑海中质问。 【真的无害。】鳞肯定地回答。 此刻身后的船传来启动的声音，裴乐一看，心中暗骂了一声。 虽然知道放弃自己很正常，但任谁被放弃都是一件不愉悦的事情。 “她还清醒着，我们能救她！” 在船上，海伦苦苦地哀求着队长。 “倘若她已经被寄生了，你来承担所有人的责任吗？”因为是女性，队长不好直接上手揍，他只能沉声反问。 想起曾经因为这种异形而死去的兄弟，他们死前被虫子吞噬的表情还历历在目，队长忍不住红了眼眶，手紧握拳头，连身体都在颤抖。 海伦还想说什么，被赶来正好听到的尼克拉了一下衣角。 “……好吧。”海伦咬了咬下嘴唇。 此刻面对困境的裴乐还站在原地，因为四周都被这种恶心的虫子包围了。 在沙滩上滚动的虫子也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子，这似乎稍微放缓了它们的速度。 虽然裴乐知道这些异形伤害不了自己，但身上仍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尤其是，在刚才炸开的位置，有一团巨大的肉球朝她滚向，仔细一看，其实是地面上的虫子尾部融合在一起了，只能这样与几十个同类共生，看起来就像一个柔软的肉色海胆。 人鱼诱捕守则 第68节 身后的船渐行渐远，破开了海面上的冰，朝海的深处驶去。 得知裴乐被他们抛弃之后，围在一块的队员陷入了沉默。 “我们这样是对的。” 其中一位红头发的男人低声说道，打破了平静，接着眼神坚定起来，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们是对的。” “你们说的对。”一道声音传来。 “队长。”队员们毕恭毕敬喊道，眼神充满了敬佩。 “当初我警告过她了，告诉她外面很危险，她偏不听从我的建议去中心大陆。” “原来是这样……”刚才的红毛男人恨恨道，“都怪她自己不听劝！” “就是就是！” 见到下属们们都露出了愤愤不平的表情，不安惭愧的氛围一扫而空，队长满意地点头。 回去后帮她通知一下家人就好了。 队长漫不经心地想：左右不过一个平民，不过她叫什么来着？ * 在独自一人的海面上，裴乐咬牙切齿。 “这些虫子还真的是恶心啊！” 谁能想到后来它们一个接一个融合在一起，最后成了一个四不像的怪物，最后还是鳞解决了这种没有思考能力的生物，只是被它挣脱了，拼了命地逃到了海底。 【没有寄主。】鳞解释。 这种名为‘幽’的虫子习性寄生在动物中，然后控制寄主的行动，并借助里面的血肉繁殖，如果脱离寄主太久，它们则会合并成一团。 裴乐若有所思地点头：“还好你来了，但是，你为什么说它们对我无害？” 【寄生不了。】 意思是她，裴乐，这个看似普通实则变异的人类，‘幽’没有办法寄生。 裴乐伸出双手，仔细端详了一遍，指尖柔软，许久未修建的指甲长长了不少，但怎么看都是人类的模样，与对面的人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方从最初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上，到浮出整个腰身，勉强与她平视。 裴乐突然换了个话题，挂起甜甜的笑容，附身在人鱼的鳃旁低语：“想我吗？” 【想！】 鳞非常干脆回答，他的鳍随着裴乐的动作下意识收紧。 裴乐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 没意思，她就知道对方是这个回应。 想到这，她揉捏了一下对方的鳃，成功得到对方轻颤的回应。 【给你。】鳞忍者从耳边传来的酥麻感，将藏在海面上的东西递给了对方。 裴乐低头一看，一只半人高的珊瑚放到了她的眼前。 【蓝色的！】鳞的声音雀跃。 裴乐有些好笑，为什么人鱼想着送珊瑚啊，不应该送珍珠吗？ 想到这，她又毫不客气地用手在人鱼那将近完美的脸上捏了捏，然后不忿地收回了手。 人鱼的皮肤太滑了，根本捏不住。 鳞望着裴乐，头微微一偏，眼里懵懂又疑惑。 “你在勾引我是不是？”裴乐凑到鳞的脸庞质问。 幸好裴乐以前不看什么霸总小说，否则会觉得这句话无比的熟悉。 鳞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的表情，又过了几秒，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神秘微笑。 在海面上，白皙的人鱼浮在水面上，锁骨上的水珠一点一点滑落，眼眸如头顶的星空一般神秘，也不主动，就这样淡然地看着岸边的人类，令人忍不住探索这个种族。 众所周知，从事科研的人总是对未知充满了探索求知欲的。 就差开口唱歌了…… 当裴乐鬼使神差，不，应该是被引诱到亲上人鱼的嘴唇时，她的脑海中给冒出这个念头。 一个人的性格在平时可以伪装，但在亲密接触时是很少遮掩的——除非他靠这个吃饭。 而裴乐从嘴唇挪开，一点一点地从脸颊，到眼睛。 “哗啦——” 当毫不留情的手指扯到人鱼的靠近耳朵的鱼鳞时，鳞忍不住在晃了晃尾鳍，一副吃痛的样子。 裴乐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神色。 “痛吗？” 【痛。】 鳞非常老实回答，也不加修饰词，也不掩饰。 裴乐轻笑了一声，安抚似地亲了亲对方的嘴唇。 第59章 “你不是在海底搭建了一个房子吗？带我去看看。” 裴乐将自己的防护服一件一件地脱下, 露出原本的白色衬衫和长裤。 随着‘扑通’的一声，她非常干脆利落地跳入海中。 冰凉的海水迅速渗透了裴乐的全身，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鳞似乎对她的反应怔了一下。 裴乐保持平衡, 放松身体，均匀呼吸, 尽量漂浮在海面上。 又过了一会儿, 她被冻得发白的脸颊红润了起来。 “呼——” 裴乐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人鱼，长长吐了一口气, 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缓和起来。 自从她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之后, 平时也会主动探索自己身体的极限，比如洗澡的时候将水温调低二十度，又比如洗脸时将脸埋入水中…… 裴乐的右手在水面上划动着，左手挪到了胸前, 感受自己缓慢的心跳。 【好。】 人鱼对于裴乐的变化并无表示，只是耐心地呆在旁边，等待裴乐缓过神来，像是守护着宝藏。 “带路？” 裴乐微笑问道。 她有预感, 从这一刻之后, 她离人类社会就会越来越远了。 闻言，鳞潜入海中, 并用眼神示意对方跟过来。 当裴乐的头顶完全被海水淹没的时候, 她的嘴唇紧闭，眼睛缓缓在水中睁开。 如果有人检测她的心跳, 就会错愕地发现, 人类的心跳居然能达到十分钟才跳一下, 而且速度还在不断的减慢。 从最开始，裴乐就没有刻意屏住呼吸, 所谓的呛水也并没有发生。 往下望去，是一眼不见底的漆黑深海，只有一些光条时不时出现，显然是某些生物发出来的光。 裴乐伸出手，牵住了鳞的左手。 她无法完全扣住对方的虎口，被一道薄膜一样的东西挡住了。 裴乐意识到那是鳞的蹼，还有对方那层果冻质感的皮肤，以及柔软到她可以随便捏的骨骼。 这是不管人鱼怎么进化，都无法掩饰的与人类间的差异。 在整个被‘探索’的过程中，鳞始终保持不动，任由裴乐在自己的身上捏来捏去——要知道，作为独居生物，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生物会这样对他，即使是父母， 而裴乐也不知道，换做是另一个人触碰人鱼，可能此刻都要被撕成碎片了。 “带路吧。”裴乐若无其事地重新牵回鳞的手。 面对未知，饶是她也不由感到恐惧，在偌大的海底中，四周黑暗，唯有一只熟悉的人鱼在身边。 就算这样会影响前行的速度，裴乐也依然抓着对方的手不撒开。 裴乐感受着人鱼冰冷的温度，看着对方在游动时流畅自然地弧度。 尾鳍时不时碰到她的脚，像丝绸一般。 她缓慢的心跳速度加快了一秒，随后她在脑中调用出心理学来解释。 这叫什么？吊桥效应。 似乎有个理论背书，她就可以理直气壮，顺理成章起来。 顺什么理？成什么章？ 裴乐表示自己不知道。 什么被刚认识的人抛弃这一回事，她早就抛在了脑后，活到这么大，她唯一学会的就是接受人性。 海洋中的速度并不算快，根据裴乐的肉眼估计，自己目前的速度至少有四十里每小时，能超过一部分鱼了！ 在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撞到什么生物，海底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了她和人鱼。 不知道过了多久，鳞将裴乐带到一个山洞前，才渐渐停了下来。 裴乐定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上衣塞到裤带中。 在海底这样的充满浮力的环境中，她的衣服极其容易漂起，解决的方法要么换成泳衣，要么全/裸。 人鱼诱捕守则 第69节 但是真的如动物一样放飞自我，裴乐承认自己还是有遵循人类社会的那一套的。 等到她完全整理好衣服，跟着鳞钻进了一个入口大约一米高的山洞。 当里面的庐山面目真正朝裴乐展开时，她的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艳。 里面摆满了会发光的珠子，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珊瑚，还有一些碎碎的，但发着荧光的漂亮石头。 没有设计，全是财宝的堆砌。 裴乐转头看向人鱼。 只见对方表情不变，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不断晃动的尾鳍暴露了他雀跃的心情。 没错，是人鱼，不是龙。 裴乐在心底确认。 听到对方心声的人鱼眼神疑惑，不理解裴乐脑中龙的概念。 【裴乐，我们交/配吧！】鳞依旧再次提出了邀请。 当事人的嘴角微抽，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性格的话，恐怕她会以为对方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渣男。 【不！】裴乐果断拒绝。 开什么玩笑，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人鱼心情有些低落，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连尾鳍都不动了，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裴乐看到这样的鳞，心里也是一紧。 对方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强迫她，她可没有还手的余地。 裴乐的大脑迅速分析，甚至连原本投入的情感也变得谨慎起来，只要对方这么一做，她绝对会找机会和人鱼分的明明白白干干净净的。 幸运的是，但人鱼也没有用高强的武力强迫裴乐，即使海洋是他的世界。 裴乐主动地凑了过去，嘴唇微张，尽量让海水不要倒灌进来，然后咬住了人鱼的耳塞。 【不好吃。】 鳞似乎被自己动作吓到了，立刻解释道。 裴乐有些想笑。 【我偏要吃你怎么办？】 鳞的双眸深深地朝裴乐望了一眼，满是无奈，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我给裴乐吃好了。】 听到这话，裴乐差点就笑出声，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生物啊？！ 充满恶趣味的女研究员将人鱼锁骨以上的位置都轻轻咬了一遍，甚至不放过对方的锁骨。 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所有动作，时不时轻颤了一下，最后冷不丁地向裴乐发出交/配的邀请。 结果自然是被拒绝了…… 第60章 这几天大概是裴乐人生中最为奇幻的经历。 当她还在地球读书的时候, 有一篇课文就是庄子与惠子的辩论。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鱼有没有快乐她不知道, 但鱼的生活她是体会到了。 裴乐从一块石床上睡醒，洞中的植物发出绿色的荧光, 使得她不至于黑灯瞎火地下床。 而在一旁的桌上, 一束新鲜的，根上还沾着泥土的的花平放在上面, 一块小石板压在了茎上, 看不清颜色，但外形看起来很像人类喜欢用来送人的玫瑰。 对此，裴乐已经习惯了——每当她醒来的时候，桌子前都会摆着一些奇异的礼物。 在这里, 因为没有钟表，她对于时间的认知都来自于人鱼。 【鳞，现在是第几天？】 【第三天。】在外的人鱼很快回答。 裴乐缓慢走到桌前，坐在有着复杂花纹的凳子上, 看起来应该是什么生物的遗骸。 她抓起了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的鱼, 头和尾都已经被去除掉了，只有红色的鱼肉摆放在上面。 裴乐张开嘴, 伴随着海水, 将鱼肉送入口中。 就当作是吃生鱼片了。 她垂下眼帘，咀嚼着, 感受鲜嫩的肉被牙齿轻易的割开, 然后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在《老人与海》中, 那位老人好像就是这样生吃鱼肉补充体力的。 她饶有兴致地想到。 裴乐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悠闲过，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想吃就吃，不论姿势时间地点，也可以游出海面欣赏浩渺的繁星，或者欣赏海底中的奇特景观。 甚至因为深海中没有其他人，她哪怕光着身子在海洋中活动，也不会有任何的顾及。 在危机四伏的海洋中，因为有了人鱼的庇护，她过得反而比在人类社会还要安全。 时间就像是在这片天地暂停了。 【鳞，最近污染怎么样了？】 裴乐还惦记着外面要被污染的事。 【没变化。】鳞回答。 既然如此，反正才过了三天，裴乐也不着急立刻去解决未来的事。 【我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山洞。】她提议道。 【下面很深。】 【我知道呀。】因为最近没有什么烦心事，裴乐语气都带着俏皮的意味。 一只半人半鱼的身影出现在了洞的入口中。 将近三米长的人鱼如果不弯腰，裴乐要仰着头看他。 她先是示意对方低头，然后趁其不备，跳起来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人鱼感受到脸上温润的触感，先是怔了一下，双眸荡漾出一层浅浅的笑意，因为平时很少表情，配上魔幻电影角色一般的俊脸，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勾人心魂的海妖。 细碎的鳞片在荧光下熠熠生辉，画面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裴乐也忍不住入了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鳞好像变得更加……诱惑？ 【坐下来！】 裴乐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人鱼的坐不是指和人类一样要大腿与身体形成九十度，相比之下，鳞更适应那种侧坐，这样尾鳍弯曲的角度不用那么大。 见到眼前的人鱼坐下之后，裴乐的眼里闪过一丝窃喜。 如果有认识她的人在场，恐怕会诧异地感慨，裴乐就像真正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或者说，就算是小学那段时间，她也没有这么‘放肆’过。 反正，裴乐知道，对方无论如何都会听她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 她先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然后右脚一跨，像个树懒一样坐在人鱼的身上，也毫不在意对方身体的温度和坚硬的鳞片——那块送的鳞片还摆放在她房间的床头柜上。 裴乐双手捧着对方的那张百看不腻，越看越惊艳的脸，狠狠地揉捏了一下，然后埋到了他的颈侧狂蹭。 这个症状一般在地球上养猫的人身上多见。 他似乎越来越好闻了。 【走吧，去深海！】 裴乐头也不抬指挥。 鳞一手抱住裴乐，任由对方挂在自己身上，然后以一种划破海水的速度往最深处前进。 四周的景物不断地变化。 裴乐这几天发现自己的夜视越来越强了。 即使没有光线，她也能看清十米以外的海洋环境，并且能听到动物活动时悉悉索索的声音。 裴乐像个八爪鱼一样当着人鱼的挂件，然后看着环境的变化。 随着时间的移动，肌肉的压力越来越大，她的头也有些晕乎乎的，就像被什么狠狠地抓住了一样，下潜越深，她就越难受。 虽然能够感受到裴乐想法，但鳞没有减速，而是保持着一种垂直向下的状态。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海底越深，压强越大，生物越少，光线越暗。 裴乐也没有喊停，因为她知道这还不是自己极限。 如果现在让她参加什么潜水比赛，恐怕是人类当中无人能及。 当裴乐来到了海洋的最深处，也就是在无比恐怖的压强下，她有些意识不清的想到。 五万里究竟有多深？ 旧地球的结构分为三个圈层，其中岩浆在底下80千米至400千米的软流层，整个地球的直径大约为一万多千米，这个深度放在旧地球上，相当于两个地球并在一起。 山洞口宽阔无比，岩石边缘崎岖，站在洞前的裴乐感觉自己在面对一头潜伏已久的深海巨兽，朝着所有来者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难受极了，听到自己的耳朵似乎在嗡嗡作响，眼球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在她这样难受的情况下，一旁的磷却没有表现出关心担忧，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等待她的恢复。 因为这是必经之路。 时间过去了多久？大概有一小时？或者是半小时？ 人鱼诱捕守则 第70节 裴乐的口腔中尝到一丝铁锈的味道，而磷在一旁突然在她的耳边吃着什么。 余光一看，对方竟然在吞咽自己眼眶中，耳廓外流出来血液！ 好恶心！ 裴乐在脑海中激烈地制止这一行为。 不抓包后的磷停了下来，只是眼神怎么看都透露出渴望。 裴乐嘴角微抽。 她最终还是没有完全适应下来。 【带我回去吧。】 她忍着难受对磷说道。 磷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勉强，或者说他一向如此，顺从，乖巧，浑然一个只会出现在偶像剧中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从海底往上游是一段长长的路程。 这段路程什么概念？ 假如一辆车可以每小时开到一百二十公里，那么需要花费两百多小时到达起始点，也就是八天。 可想而知磷的速度有多快了。 如果没有人鱼的保护，光是压强也让海水像钢铁一样沉重。 直到回到了两千米的海域内，裴乐脑中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 磷在她的旁边，静静地等到她的平静。 裴乐抬头看向身旁的人鱼。 【可以带我一起去抓鱼吗？】 刚才的体力消耗太大，她的胃仿佛在灼烧。 虽然身体疲劳，但精神还不错，裴乐对于人鱼捕食的过程有些跃跃欲试 【好！】 磷非常干脆地回答。 他似乎从来没有把裴乐当做需要呵护的女性。 而裴乐也不知道，在人鱼这个神秘的种族中，雌雄究竟是怎样相处的。 每天醒来，磷对她的第一句话不是“早上好”，而是“交/配吗？” 听上去简单粗暴，宛如顺从天性的野兽。 而裴乐通常会干脆利落地拒绝，虽然她也想不明白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而磷却像是和这件事杠上了一般，坚持锲而不舍的问道，直到裴乐忍无可忍冲着他骂了一句之后，他终于消停了些，但只是减少了频率。 而每当这个时候，裴乐看着对方那张委屈的俊脸，也会感到莫名的内疚。 捕食的过程非常简单轻易，只是当磷来到某一处有着厚重冰山的位置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裴乐有些疑惑。 虽然眼前的冰山令人震撼，但平时也没少见，也不至于让磷绕道而行。 【有其他人鱼。】 磷解释道，自从被人类命名后，他也开始用“人鱼”来形容自己的种族。 裴乐眼神诧异。 其他人鱼？ 她有些跃跃欲试。 她还从来没有见到第二只人鱼呢！ 【我们能去拜访他吗？】 【现在不方便。】磷没有犹豫，果断拒绝。 【好吧 。】 裴乐也不勉强。 磷说的是“现在”，也就是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在捉了一条常规的鱼之后，磷就带裴乐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裴乐几乎没有看到其他的生物。 海洋生物虽然少，但也不至于这么稀少，尤其是在靠近临时住所的时候。 显然，磷已经将身边的一切困难都解决了，把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排斥在外。 这很难不让裴乐怀疑，这是他为了交/配而做的准备——往好处想，也许只是单纯的保护呢？ 裴乐饱餐了一顿，准备睡觉前，望着似乎从来没有睡觉的磷问道。 【现在过了多久？】 【三天。】 【我们明天可以出发探索污染了吗？】 【天气很恶劣。】 【我不怕恶劣的天气。】 【还有季林的警卫。】 【好的。】 裴乐微笑着回答，没有坚持。 她坐在石床上，上面也雕刻着复杂的花纹，虽然坚硬，躺着却很舒服。 【过来一下。】 磷自然游到裴乐面前。 下一秒，裴乐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通过上下其手，加上一点小技巧，人鱼变得兴奋起来。 阖上的眼睛睫毛轻颤，鳞片变得更加透明有光泽。 【磷？】 【…嗯？】 过了一会儿人鱼才迟钝地回应。 他躺在了石床上，过长的尾鳍自然垂落到地上，像一条漆黑的蟒蛇。 裴乐没有吱声，而是附身，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她坐在了人鱼身上，附身咬住对方的锁骨，也毫不在意胸口衣领的旖旎。 这一幕看起来绮靡又暧昧，但裴乐的眼里有着挥之不去阴霾。 为什么要骗她？ 第61章 裴乐不是傻子。 人鱼骗了她。 虽然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但从自己的生理反应看来，她远远不止过了三天。 确实，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很容易失去时间感。 但是, 海底五万里，整整需要八天的路程, 就算鳞有着战斗机的速度, 可以达到每小时一千公里，但她绝对会因此内脏破碎。 再算上她饥饿的时间。 她猜测, 自己绝对在海洋中不止过了三天。 再加上磷顾左言它的表现, 她甚至隐隐有种想法——她被软禁了，还以为自己很自由的那种。 裴乐坐起身，含笑看着任由自己为所欲为的人鱼。 磷缓缓睁开眼睛，深色的眼眸专注着看着这个弱小的人类女孩, 随着对方指尖的动作而轻颤，那只温柔的手指逐渐上移，最后狠狠地扣在人鱼的脖子上！ 如果说，裴乐的手指有种常年见不到阳光的苍白, 那么人鱼的肌肤是一种将近透明的白皙, 看上去如陶瓷一般脆弱。 强悍的人鱼被压在人类身下，这给人一种错觉, 只要自己再收紧一点…… 裴乐的眼眸微眯。 鳞露出锋锐的利齿, 掠食者的眼神像一把刀，扎醒了她的理智。 裴乐脑袋一片空白, 怔怔地松开了手。 然而, 刚才的压迫仿佛只是幻觉, 鳞一动不动地看着裴乐，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然后脖子主动抬起，将自己的致命点送到女孩手中。 【交/配吗？】 人鱼似乎误解了对方的意思，尾鳍小幅度晃动，雀跃地问道。 紧接着，他不等裴乐回答，嘴唇没有动。 但从他的喉咙，从他的胸腔中，一道轻柔的声音从中扩散开来。 婉转优美，只有调，没有词。 让人不禁回想起姣好的月光，神秘的国度，自由的灵魂，引诱着海上迷失的人们一步一步隐入深处。 宛如胎儿时期还在母亲子宫的安逸，游子归家时的喜悦。 人鱼诱捕守则 第71节 交/配吧，那是生命的使命，种族的未来，希望的种子。 基因在呼唤着生物体的本能。 …… 那是人鱼在唱歌。 在绝大部分动物中，雄性为了吸引雌性总要付出浑身解数，只求能赢得心仪对象的芳心。 裴乐闭了闭双眼，再次睁开，眼里已是波澜不惊，心无杂念。 【不要。】 鳞的歌声停止了，尾鳍耷拉下来，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解，像是在问——为什么呀？ 【我要睡觉了。】裴乐嘴角上扬，微笑地说道。 见到对方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她附身，在对方的嘴角亲了一下。 “乖。” 鳞被暂时安抚下来，朝洞穴口离去了。 裴乐躺在石床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合上双眼。 * 海洋中的生物窜来窜去，不管是长得好看还是丑陋，与深海底下不断角逐吞噬的异形不同，大家和平相处，平时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再低等的生物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比如说绝对不能靠近某两处区域。 一根海藻随着洋流漂浮，平平无奇地从若干怪异的鱼类身旁穿过。 只见一道小小的波浪冲刷而来，这根海藻就在海中打了好几个滚，露出一只芝麻大小的眼睛，往下看，这一面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白点，好似被昆虫产了卵的菜叶，那是它的孩子。 它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片海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知道，要是不小心误入了，它短短的七天寿命将要提前结束了。 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人类女孩从这片禁区游了出来，虽然没有生物在意，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四周看了几眼。 她的身前游过一堆生物，有细长的鱼，肉球类，节肢类……各种生命体活动，看上去热闹无比。 裴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居然一路畅通地出来了？ 裴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根据猜想，到半路磷应该会出来拦截自己才对。 明明完成了自己试探的目标，她的眼里却有些黯然。 裴乐也知道，磷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关注自己，尤其是在捕食的时候，也就是说只要她趁机上了岸，哪怕是人鱼也拿自己无策。 突然，一只与人差不多高的的大型鱼穿过小鱼群，朝裴乐冲了过来，只见它身体皱巴巴的，像是角落中被烈阳晒干的青苔，青黄黑混合，眼白翻转。 ！ 见状，裴乐迅速转身，朝来时的路飞速游去。 但人的速度哪能比得上海洋土著呢？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身后的丑鱼再稍微发一次力，女孩就要成为它今天的加餐了。 裴乐苦笑，在光线极差的海中奋力游着。 完了…… 裴乐绝望地心想，然后继续奋力向前。 突然，身后的鱼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离似的，停止了了追逐，在一旁徘徊。 已经到了鳞的领地了吗？ 裴乐松了一口气，四处张望。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像磷这样的异形应该是有自己领地，其他生物通常不敢入内，这也是为什么她居住的附近很少看到其他生物的原因。 光线很差，裴乐只能四处晃荡着，想找回自己的临时住所。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她的眼睛一亮。 只见不远处，一个洞口静静地背对着她。 裴乐打起精神，朝洞口飞快游去。 终于回来了！ 在没有见到洞中的一幕时，裴乐还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她正准备进去的时候，里面的画面制止了她的脚步。 只见在里面的山洞中，两只外形和磷一样的人鱼紧紧挨着，两米长的尾巴互相磨蹭。 按照人类的两性特征标准判断，背朝深处，正脸面向洞口的是一只雌性人鱼。 而雄性人鱼正好背对着山洞口，裴乐也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能从一些身体上的反应，判断出他们此刻的状况。 意识到这点之后，裴乐不由也有些尴尬。 原本，她应该趁对方没有发现自己，赶紧走的，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紧紧地抓住了裴乐的视线。 她的呼吸下意识放缓，目不转睛地看着人鱼的举动。 两只人鱼的尾巴纠缠在一起，雄性人鱼明显看起来更为痛苦，身体不断颤抖，扰乱了海水。 下一秒，裴乐瞪大了双眼。 只见伴随着雄性人鱼一阵剧烈的颤抖，手臂像纸一样随之脱落，紧接着是他的尾鳍…… 以他为中心，混浊的鲜血晕染开来，挡住了窥视者的视线。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海水中的血液才逐渐稀释，而雌性人鱼甚至还吞咽了几块比较浓稠的血浆。 等到裴乐重新恢复了视线，原先的雄性人鱼已经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半条破烂的尾鳍，一个长相怪异的人鱼头颅，被一根长长的脊柱连接着。 雌性人鱼的腹部缓缓张开，里面包容着雄性人鱼鲜红的内脏，几根半透明的肋骨，左上角的一颗还在剧烈跳动，那是雄性人鱼的心脏。 眼前的这一幕诡异又血腥。 裴乐呆呆地立在原地，胃部不断的翻涌，嘴里尝到一股胃酸的味道。 和其他时刻不一样，这次她联想到了自己，裴乐头皮发麻，恶心到了极致。 又过了一会儿，雌性人鱼的腹部渐渐收拢，恢复得和最初一样，紧致平坦，上面被一层厚重的鳞片覆盖，任谁也看不出她的体内还有着另一条人鱼的器官。 上帝抽了亚当的一根肋骨变成了夏娃，然而在人鱼世界却是，真正的“亚当”收回了自己肋骨，他们重新融为了一体。 雌性人鱼有着饱满的胸脯，她耳侧是像肉瘤似的腮，五官扁平，眼珠全白，脑袋后也没有飘逸的鳍，而是被一层细碎的鳞片覆盖。 体型比磷要小一点，身体线条流畅。 看起来和未蜕皮的磷非常相似。 似乎是感受到某些的视线，雌性人鱼朝门口，不，朝着裴乐的方向直径游过去。 哪怕是刚“交/配”完，身体还有些虚弱的雌性人鱼，裴乐也有一种面对野怪巨兽时的渺小感。 第62章 【你好, 小姑娘。】 雌性人鱼朝着她靠近。 裴乐站在一块石头上，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直到听到陌生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从来没有想过能在一只人鱼的活动范围内逃脱，对方没有恶意就是再好不过了。 【你好。】 裴乐微笑着挥手打招呼, 接着意识到对方看不见, 又放下了右手。 在暗沉的光线下，雌性人鱼的轮廓也越发清晰。 与雄性人鱼不同, 她的尾鳍颜色比较浅, 没有光泽，看上去灰扑扑的。 因为刚才距离较远，直到靠近了裴乐才发现，雌性人鱼的身形似乎比雄性要长一些, 尾鳍将近自己身高的两倍。 因为刚才的见闻，裴乐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对方的腹部。 【你想和他说话吗？】 【他？】 裴乐一脸懵逼。 【前段时间我就注意到你了。】 另一道相对低沉的声音在裴乐的脑海中响起，节奏缓慢，发音奇异, 就像是刚刚学会一门外语的外国人, 让她不禁想起了最初认识鳞的时候。 裴乐忍不住看向雌性人鱼的腹部。 【看得出来，你对我们感到了好奇。】 【是的。】裴乐坦率承认。 只见雌性人鱼伸出右手, 指缝长着和鳞类似的蹼, 然后抓起了裴乐的手臂。 【放轻松。】这是雌性人鱼的声音。 她将裴乐的右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裴乐感觉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冰凉，手掌下面, 雌性人鱼的腹部活动着, 有节奏的缓慢搏动, 中间似乎有一条凹进去的线，只是从外表看来不明显。 再往下则是颜色逐渐加深, 密度越来越大的尾鳍。 【感受到了吗？他在我的体内。】 雌性人鱼在对方脑海中柔声说道。 听声音会让人联想到一位曼妙的、精灵一般的女性，然而现实却是，虽然雌性人鱼五官位置相同，但细节与人类大相径庭，眼白占据了微凸的眼睛，嘴巴很大，露出锋锐的牙齿。 裴乐抬头看向人鱼，被怪诞的一幕冲击后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人鱼诱捕守则 第72节 【这是怎么一回事？】 【用人类的话来说，我们刚刚结束了‘□□’。】 在雌性人鱼的身后，半截尾鳍随意落在地上，旁边是两只长着鳞片和蹼的手臂，雄性人鱼脱落的头颅，包裹着内脏的皮囊，颈椎骨，就像尸体的残骸。 海水中还漂浮着一些血丝，和破碎的黑色鳞片。 【他……死了吗？】 裴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不，他和我在一块了。】 【我的四肢是自然地脱落的，因为它们都多余了。】 柔和的声音说完，另一道雄性的声音补充道。 【这就是你们的交/配方式吗？以后共用一个身体？】裴乐忍不住问道。 【是的。】 【那……孩子呢？我是说，你们以后只交/配一次？】裴乐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听上去太没礼貌了。 对方似乎也不介意。 【只要我想有个孩子，就可以生育了。】 裴乐伸了伸脖子，看向她的身后。 脱落的半截尾鳍之上，正好是雄性人鱼生/殖器官的位置。 融合进去了？！ 裴乐感到一丝荒谬，脑海中冒出一个诡异的比喻——这算不算是交/配过后的雌性人鱼携带了一个移动的精/子库？ 【那……你们以后有意见分歧怎么办？】 【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雄性人鱼理所应当的回答。 闻言，裴乐感到一阵凉意从心底钻了出来。 她想起了对自己百依百顺的鳞，那句本以为是情话的‘我是你的’，在此时此刻也都有了解释。 原来，只要交/配了之后，雄性人鱼就会失去了自己的主见，说得好听一点是一辈子陪在配偶身边，实际上彻底成为雌性的附属品。 此刻双方陷入了沉默。 【好了，去找你的配偶吧。】 似乎是觉得裴乐打扰了他们的空间，雄性人鱼有些不客气地说道，言下之意是要赶客了。 裴乐想起了实验室中关于人鱼的资料。 ‘人鱼是独居生物，具有很强的排外性和攻击性……’ 很显然，对方刚才一直没有攻击自己，是因为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而不是因为人鱼友好和善。 意识到自己存在已经冒犯到了对方之后，裴乐立刻向它们道了歉，然后很快离开了。 得知人鱼交/配的方式之后，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答应鳞的请求。 或许是刚才的一幕过于震撼，裴乐刚才的愤怒现在才卷土重来。 这算什么？ 鳞为了不要自己的□□，迫不及待交/配而囚禁了自己？ 裴乐一向清晰的大脑此刻一团浆糊。 海底的世界总是很少变化，一环扣一环的生物链相互制衡，或许是为了遏制金字塔顶端的人鱼，造物主严格控制了它们的数量。 在繁衍的困境下，人鱼们进化出独特的交/配方式。一旦相爱，雄性就会主动融合到雌性身上，从而确保成功‘受精’，而雌性同样武力强大，也让人鱼无需依赖于丈夫的帮助，可以独自将孩子养育到大。 根据以往的生物知识，裴乐推演出了人鱼的交/配逻辑。 然而她却高兴不起来。 人类的性格迥异，地域风俗，社会地位等尚且是阻碍大多数情侣的鸿沟，如果她以后要和鳞在一起，所面对的考验不止是这些，还有真正的物种隔离。 海底唯一的光源只有生物光，在这个星球上，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物才是少数，真正的土著居民们都生活在海洋中。 裴乐的视力不仅适应了海底的高压，还有漆黑的环境，以及远离社会的孤静。 她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缺乏亲人朋友的原因，但现在看来，恐怕也有受到人鱼血的影响。 谁能想到那管药剂的后遗症有这么大呢？ 裴乐苦笑。 因为靠近人鱼的领地，裴乐几乎是一路畅通，没有再出现突然冒出个大型食肉鱼突袭的情况。 很显然，裴乐刚才的心理活动是瞒不过鳞的。 在两人没有交/配之前，都是鳞对她的单向‘读心’——因为有了配偶之后的雄性人鱼无需自己的思想。 * 当她刚离开那处界限分明的领地之后，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朝自己游来。 裴乐停住了脚步。 鳞从无数个小鱼中径直朝她游来，两米长的尾鳍轻盈如薄纱一般，黑色的长发在水中像海藻一样飘荡，皮肤白到透明，碎钻般的鳞片在他的眼尾处衬托出一丝不真实的神性。 他的长相，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长在了裴乐的审美点上。 人鱼这种生物很不讲道理，只要是雌性喜欢的，雄性就会顺着对方的审美进化。 独属于雄性人鱼的第三次进化不像是为了成长，而是为自己的心仪雌性定制的一款‘完美男友’，他们的毕生使命就是找到雌性，然后完成交/配。 【裴乐……】 当鳞真正游到了裴乐的身前时，他却踌躇不前，只敢在意识中轻轻地喊道。 裴乐可不相信他现在才赶到，只要他留心到自己的动态，以人鱼的速度，估计在她与邻居对话时就能赶到了吧？ 听到对方的喊声，裴乐面无表情。 这让鳞看上去更加紧张了。 眼前的这一幕其实是有些怪异的。 娇小的人类女孩面前，身高几乎是她两倍的半人半鱼异形反而更显弱势。 裴乐看着鳞那张妖异的俊脸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那双深色的眼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禁想起了曾经养的一只金毛，它在犯错被自己训斥后，也是只敢躲在门后，然后一副想靠近自己又不敢的样子。 想到这，裴乐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能吸进去的主要是海水。 【回去再说吧。】 她眼神有些疲惫。 原本就没怎么休息，现在保持在水中也很累。 裴乐让鳞将自己抱回去。 如果鳞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人类，恐怕他从女孩还愿意与自己肢体接触这一反应看出，裴乐其实没有厌恶他。 然而他毕竟只是一条单身了上百年的人鱼。 他抱裴乐的手僵硬拘谨，不敢稍加移动。 * 重新回到山洞中，摆件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 桌子上，几只漂亮的贝壳放在上面，显然是鳞在裴乐睡着时外出找的礼物，同时一旁还拜访着一滩透明的植物，看起来和地球上的海蜇有些相似。 重新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裴乐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鳞望着裴乐，眼神透着无措。 【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裴乐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 【裴乐……】 鳞似乎来来回回只会这么一句话。 裴乐也知道以这条蠢鱼的口语，要求他给自己说一段口才极好的解释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骗我？】 裴乐目不转睛地盯着鳞的眼睛，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似乎没有想到女孩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鳞怔了一下。 和那个麻烦的蘑菇对话完之后，虽然当时表现得不在意，但对方的话其实提醒了他，对于人类来说，人鱼的交/配就是一种血腥的，变态的，令人难以接受的方式。 而他不过是想着让裴乐接受自己。 【怕你拒绝。】 鳞老实地回答。 【拒绝什么？】 裴乐有些反应不过来。 【交/配。】鳞的话总是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挤出来。 这个答案让裴乐几乎要笑了。 还真是诚实到让人无言以对的回答。 裴乐也真的笑了，她的嘴角勾起最熟悉不过的弧度，眼底满是阴霾。 【我讨厌被欺骗，讨厌被控制。】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最最‘亲爱’的母亲。 那个女人总喜欢用语言虚构出不真实的一面，在外人眼中总是那么的光线靓丽，好像这层优秀妻子，优秀母亲的称号长在了她的皮肤上，要想改变只能剥下一层血淋淋的皮。 控制自己的语言，控制每日的穿着，她的走路姿势，面对大人时的表现…… 这些精准到宛如机器人一般的标准，连带着自己衣服底下密密麻麻的针孔扎进了她的血肉，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成为他们最得意的杰作。 人鱼诱捕守则 第73节 裴乐不紧不慢地向前，示意对方低头，抬起右手，轻柔地抚摸对方的脸庞。 知道女孩心理活动的鳞自然没有被表面的温柔蒙骗，平生第一次，他体会到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其实你知道吗？我未必会抗拒这种交/配，如果你没有欺骗我的话。】裴乐眼眸低垂，看不清神情。 鳞的身上的鳞片比以往收得更紧致一些，这个将近三米的怪物看上去要哭了。 当然，人鱼的生理结构决定了他是不会哭的，童话中掉落的眼泪化为珍珠也不真实。 裴乐再次久违地体验到自己被情绪分割成了两部分。 其中一位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用错了方式，但本意是好的呀，与其在意对方的欺骗，不如赶紧跑，这种繁衍方式也太恶心了，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另一位反驳：“不，他骗了我。” “他是因为爱你。” “他骗了我。” “你这样很幼稚不成熟。” “他骗了我。”而自己那么相信他。 裴乐的手又重新回到了人鱼的脖子，扣住了修长，脆弱的脖颈，手指逐渐收紧。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太正常，尤其是面对鳞的时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鳞确实能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情绪。 这种病态的情绪对于鳞来说是不公平的，他那么温驯，所以自己才会肆无忌弹地针对人鱼。 【……我爱你。】 鳞被对方掐住了喉咙也不挣扎，虽然对于他来说，女孩手中的力度还不至于真正杀死他，最多受点小伤。 但鳞能够感知对方情绪，那是一种在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复杂情绪，令人不舒服。 如果他是人类，面对这样的女孩，把这种类似于‘我的女友精神似乎不太正常，性格偏执’的内容发到帖子上，恐怕十个有八个都是在劝他分手。 经济和□□上的困难可以克服，但没人想和一个精神病谈恋爱。 鳞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所以他想起了自己在人类社会唯一学会的情话。 裴乐一怔，手中的力度稍微松了开来。 【裴乐，我爱你。】 鳞很坚定地说道。 裴乐抿了抿唇，她的理智稍微回归了一些。 这句话从人鱼的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怪异。 鳞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刚才想杀死自己的女孩。 透过一旁发着莹莹白光的矿石，在不到十五公分的距离之内，裴乐才发现，对方的眼眸其实不是黑色，而是一种深蓝色，因为颜色过于浓郁，以至于变得像黑色墨水一样。 在白光下，那双深蓝的眼珠被映衬得像一颗蓝宝石，正如他生活的环境一样，是深海的颜色。 而人鱼，也正像海洋一般，眼神缱绻，不管好坏，接受对方的一切。 【说你下次不会再骗我了。】 裴乐眼中的冰山已经有了消融的趋势，她知道自己已经心软了，但是又不愿意就这样‘低头’，恶狠狠地命令。 他会不会认错啊！ 【鳞以后不会骗裴乐。】人鱼重复了一遍女孩的话。 裴乐这才松开了手。 【行吧，这次就勉强原谅你了。】 她重新站直了身体，走到石桌前。 【现在我在海底生活多久了？用人类的时间单位计算。】 【七天。】 得知这个与上次完全不同的答案，早有预想的裴乐眨了眨眼，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 她就知道鳞在时间上有所隐瞒。 第63章 中心大陆的人类基地。 “现在污染扩散到哪了？” 会议室中, 季林望向众多下属，沉声问道。 “ax区、am区、an区都沦陷了，现在还剩下最后两个区域。”其中一位短发中年女性说道。 “有结果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位戴着眼睛，发际线较高的男人一脸惭愧：“抱歉, 我们依旧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 大家陷入了沉默。 “……其他大陆呢？” “东部大陆已经全部沦陷, 西部和北部与我们差不多，南部目前还未发现污染。”坐在最靠近执行官右侧的季梧桐犹豫地说道, “现在群众对我们的决策很不满意, 网上流行起了人类灭亡的言论，一些公民已经放弃了生产活动……” “好，我知道了。”季林打断了季梧桐的话，看向悬浮在会议桌上的文件, 上面血淋淋地展示了不容乐观的现状。 季梧桐闭上了嘴。 其实她还没说的是，外面已经有人不少公民组织起来游行，虽然规模不大，但其中还有军方的人。 季林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着坚定, 看着众人说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 “我们重新启动方舟吧。”过了一会儿, 其中一位有着蓝色眼睛的女法官提议。 “方舟现在受损严重，而且能装下的人数太少了。”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人反驳。 “总有地方是不受污染的吧？我们能不能在那个地方建立基地。” “已经派人去找了。”季林说道。 …… 众人议论纷纷, 不管男女, 资历，级别…… 大家的眼底有着藏不住的彷徨, 有人在绞尽脑汁想办法, 有人也在心底暗暗附和人类灭亡的思想, 还有人已经在思索还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了…… 在一番讨论无果后，季林揉了揉了眉心, 一向精神十足的他也不由露出了几分疲态。 “通知下去，三天后所有人迁移到南方大陆。” “先生！” “执行官！” …… 原本还吵得不可开交的高级官员们纷纷停住了一轮，一脸震惊。 “如果南方大陆状况良好，让其他还未沦陷的基地也搬到那里。”季林不容置疑地吩咐，接着意味深长地说道，“当然，想留下的也可以留下来，不勉强大家。” “我们都听季先生的安排。” * 在皑皑白雪中，一位背着半人高的背囊，穿着严严实实的男人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地中，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汉斯，现在离基地还有多远？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吃点什么？”裴乐穿着防护服，透过面罩高声问道。 男人伸手在耳边按了个按钮，随后报出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现在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汉斯四处张望，然后目光看靠近海边的岩石。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岩石旁边，放下背包后坐下。 “呼——终于可以休息了。”裴乐悠闲地感叹。 “别太放松，这里附近可能会有什么异形。”汉斯警告道。 “异形？”裴乐眼神诧异，不是惊讶与他知道异形的存在，而是意外对方作为一个考古学者（天知道在新星球居然还有人考古），居然知道这个称谓。 “是的，异形。”汉斯眼神复杂，坐在厚厚的雪地上，他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深深地转头看了一眼。 在岩石的后面是被冰封的大海，只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两人都避开了海洋这条路。 “你相信吗？乐。”汉斯转头，一脸严肃地看向裴乐，“我曾经遇到异形，那是一头多么可怕的怪物啊，长满了眼珠，从海洋爬上来……我差点就死了！” 一想到那幅画面，他打了个寒颤。 “后来呢？是谁救了你吗？”裴乐问道。她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 汉斯眼神怀恋，连忙开口，用饱含感情的语调说：“一名异形如天神一般出现，用他那最锋利的武器，他的利爪，狠狠地刺入了那头恶心的怪物！拯救了当时差点死去的我，乐，那一晚，我知道了，异形也有好有坏，他是我的英雄！” 裴乐：……她怎么觉得对方有什么误解？ “那真是太好了！”裴乐语气情绪充沛，面罩之下面无表情。 “对了，那位异形长得和人类非常相似，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半人半鱼，非常惊艳！”汉斯兴致勃勃地描述起对方的外貌起来。 裴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海洋中还有第二个有着黑色长发，符合她审美的人鱼吗？ 【鳞，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鳞无比肯定地回答。 【这片海域还有其它人鱼吗？】 【只有我和昨天你见过的。】 “所以，当心点，女孩！不会有第二个人和我一样好心救你，你也不会有像我一样的运气遇到乐于助人的异形！”汉斯三番五次警告。 在这个年代，像他这样愿意帮助一位弱小女性的绅士已经不多见了，要不是他来寻找上次发现的遗址线索，这个冒冒失失连食物武器都没带的女孩恐怕就要变成尸体了！ 裴乐沉默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毋容置疑，对方遇到的异形应该是鳞没错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74节 “喏，这是最后的面包，省着点。”汉斯从背包中掏出一块已经冻得发硬的巴掌大面包，递给了身旁的人。 “谢谢。”裴乐双手接过了面包。 “因为这该死的污染，所有基地的联系都断掉了！南部大陆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从其它大陆运输来的食物了！”汉斯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一边咀嚼一边嚷嚷。 裴乐小口小口吃着面包，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现在南部大陆的资源怎么样？” “比不上一个月前，但也过得去。”汉斯狐疑地看着她，“你难道不是南方大陆的人吗？怎么这也不知道。” “我……前段时间在中心大陆探访亲戚，最近才来。”裴乐眨了眨眼，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你也算好运，一路上既没有遇到污染，也没有遭到异形袭击。”汉斯敬佩道。 裴乐笑了笑：“我的运气是挺好的。” 汉斯若有所思点点头：“也是，不然怎么会遇上我，希望好运小姐能在后面最危险的路途中也发挥出运气吧。” “当然。”裴乐俏皮地回答。 第64章 绚烂的极光在空中闪烁着, 洁白的雪地反射出莹白的光泽，照亮了两位路人前进的路。 “小心，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汉斯突然停下, 眼神警惕，高声对身后的女性喊道。 闻言, 穿着厚厚防护服的裴乐挑了挑眉, 快步跟了上来。 “怎么了？” 只见前面的一大块雪地就像被泼了石油似的，黯淡无光, 一路延伸至看不清的远方。 在不规则的边缘, 那些黑色还在一点一点蚕食着这片大陆。 “污染。”汉斯嘴唇翕动，吐出这个名词，“看来我们不能走这条路了……听着，不要靠近, 这个很危险，要是一不小心粘上了，我们都得完蛋！” 裴乐轻轻“嗯”了一声。 【不会攻击你们。】鳞突然说道，飘渺又梦幻的声音此刻有些低沉, 带着几分讨好。 裴乐抿了抿唇, 自从上次他们爆发了一次矛盾之后，鳞与她讲话的语气就一直有些小心翼翼的。 【这些是污染吗？】 【是的。】 【为什么它们不会攻击我们？】 【刚出来没多久。】 【你是说它们都是新诞生的污染？】 【嗯。】 裴乐对污染的源头产生了好奇——她可不可以了解污染产生的原理？ 下一秒, 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管是旧地球还是现在, 如果说天文是可以通过仪器，通过计算去了解, 去预测的它的轨迹, 那么地下则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变量。 她还记得上课的时候, 那位年过四十已经头顶着地中海的老师，他用坚定的语气讲到：“迄今为止, 人类对于地下世界的规律仍然是一团谜，地震什么时候产生？为什么产生……即使以我们最先进的仪器，也无法推测出其规律……”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老师是一位彻底的唯心主义者，对唯物那一套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 “裴……啊不，乐，你等等，我先拍个照，说不定研究院有用。”汉斯一边嘱咐一边小心靠近。 他说的自然是南部大陆的研究院了。 裴乐眼神复杂。 最开始汉斯叫她乐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 按道理来说，裴其实比乐对于汉斯更好发音。 直到对方不小心说漏嘴，她才知道，原来，鳞在汉斯进入梦乡的时候，利用梦境给他下达某些奇怪的暗示，以至于对方一直坚定地不叫“裴”。 裴乐当时知道这件事时都有点气笑了，这是什么小学生幼稚行为？ 她看着远处的汉斯蹑手蹑脚地给地上的污染拍照，脑海中继续和鳞对话。 【你知道吗？最开始你叫我的名字时候，听上去很像呸？】 鳞，鳞假装没有听到。 裴乐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你知道污染是从哪里产生的吗？】 【就是这里，每次都不一样。】 裴乐垂下眼帘，没想到这一块有些平平无奇，像是油田一样的地方竟让就是整个星球闻风丧胆的污染。 “好了，我们绕路走吧。”汉斯小跑回来，喘着气。 裴乐颔首，她随手调整了一下防护服——这是上次遇到的船队送她的，有着南部大陆的样式，也是“她来自南部大陆”这一故事令人深信不疑的关键。 两人顺着污染的范围绕了很远的路，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 “该死的污染！我的腿要断了！”汉斯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这样下来，我们还要再走三个小时！” 裴乐也随意活动了几下，假装自己也很累的样子，实际眼神淡漠，视线落不到实处，显然思绪不在这上面。 当她单方面冲着人鱼吵了一顿之后，其实比起精神上胜利的快慰——看，这么厉害的一个异形，在她面前服服帖帖的，裴乐不可否认，这给卑劣的她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而之后她却感到了一阵后怕。 人类的进化趋势就注定了他们要运用智慧，利用工具去强大自己的实力。 而人鱼？ 当裴乐独自一人面对这个被评为s级的异形，见过他捕猎的那一面时，可以说她比谁都对方的残暴的那一面。 只要对方愿意，或者说强硬一点，把自己关在海里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套上链子的怪物依然是怪物，不会变成小猫。 【不是。】鳞急切地反驳。 裴乐眼神闪过一丝烦躁和无奈。 人鱼就是这点不好，不管她在想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鳞不吭声了，他不理解人类为什么总是这么的多疑，或者说，在过去百年的时光中，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小心地接触这样一个女孩。 裴乐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想象出来，此刻对方的眼神一定是困惑的，迷茫的，可她要怎么解释，这种在悬殊的差异下，人类本能的恐惧？ 她正想要说些什么。 “嗡嗡嗡——” 突然，一道奇异的声音从天空上传来，由远到近，并越来越大。 汉斯等人立刻抬头望去，只见漆黑的幕布中，一群乌压压的生物朝他们袭来，仔细一看，它们没有眼睛，只有一条像是水蛭似的外形，背后透明小巧的翅膀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发出翅振声，与躯体相比小了三倍，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是一只这类异形倒没什么，问题是，粗略望去，这一群至少聚集了上百只‘水蛭’！ “……跑。”汉斯仰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群异形，哑着声音喊道。 话音刚落，两人就转身跑起来。 厚重的雪几乎要到裴乐的膝盖上，使人寸步难行。 “往海上跑！”裴乐四周看了一眼，高声喊道。 “海底一堆异形！” “你想要现在被异形吃掉？” “……好。” 说罢，两人又调转了一个方向，朝旁边海洋跑去。 大海长期结着冰，很坚实，但因为人类的活动，所以开出了一条宽敞的海路。 而那群会“会飞的水蛭”像是遇到了什么结界，在海域前停了下来。 “它们飞走了。”裴乐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说道。 汉斯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挥手表示知道了。 冰面上布满了雪花般的纹路，穹顶之上是粉绿蓝交织的极光，海上却笼罩着稀薄的迷雾，极光从中穿过，被分割成了一条一条的形状。 当汉斯站直了身，抬头望向天空，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他怔怔地看着被薄雾笼罩着的远方，眼神满是惊艳，嘴唇翕动。 “人鱼……” 从汉斯的口中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裴乐猛然抬头，顺着对方的目光往右前方望去。 在一块突出的堡礁旁，一道影影绰绰的倩丽身影出现在迷雾中，脖子修长，“长发”自然披在身后，一只手扶在岩石上，看不真切。 “人鱼，他一定知道亚特兰蒂斯。”汉斯呢喃着，眼神带着癫狂的痴迷，朝对方一步一步走去。 似乎是意识到了裴乐的目光，那个人鱼手一松，很快就潜入水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了。 裴乐也怔了一下——鳞一直在这里望着自己？ “不，不……”汉斯突然喊道，不顾冰面上的危险，往人鱼消失的位置跑去，随后被裴乐一把抓住了衣角。 “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汉斯猛地转头，看向裴乐，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亮的惊人，藏着痴狂。 “裴乐，我上次和你说的，救下我的就是他！我，我我很肯定，一定是他！最重要是，我就是在这里的附近，发现了亚特兰蒂斯的痕迹……” “我们现在离地球隔了好几十光年。”裴乐打断对方的话。 “为什么不可能呢？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亚特兰蒂斯人是旧地球独立诞生的文明，你知道的，科学，有很多种可能……” 人鱼诱捕守则 第75节 裴乐表情无奈，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 内心思忖：难道人鱼还真的能和旧地球扯上关系？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鳞与她没有生殖隔离…… 她不禁想象起对方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即使他不用跟着，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一举一动。 但鳞还是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眼巴巴地注视着，也不吱声。 这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啊…… 裴乐摇摇头。 “咔——” 她听到底下传来什么声音，好像是自己踩了什么。 裴乐低头望一看。 “老天！这是什么东西？！” 汉斯也看到了，他忍不住惊呼。 在厚厚的冰层下，几张人脸仰着头，长相各异，表情清一色惊恐绝望，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 有人嘴巴大开，嘴唇乌青，一副溺水前的样子，有人的手还高高抬着，似乎想捶打着冰层…… 而刚才裴乐踩到的，正是其中一位的手臂，已经被测底冻僵了，外表覆盖了一层浅浅的霜，五根手指无力的蜷缩着。 不难想象，这个手臂死去的主人应该已经用手爬上了冰层的边缘，想要用手撑起身体的 饶是裴乐看到，心脏也不由狠狠跳动一下——底下的一幕看起来太过骇人了，很难不让人联想这些人在死去前的遭遇。 “晚上好。” 迷雾中，一道熟悉的清冷女声从深处传来。 裴乐和汉斯同一时间看向声源处。 “……是谁？”汉斯的声音在颤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处位置。 裴乐眯了眯眼，只见一位身材高挑曼妙，穿着单薄的人影从中缓慢踱步而来，露出清晰的面容。 “医生？” 在看清了对方长相的那刻，裴乐诧异说道。 “是我。” 听到自己在裴乐的口中提起，医生愉悦地应到，那双褐色的猫眼弯起，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第65章 “医生？” 听到裴乐的话, 汉斯转头疑惑道。 “你好，我曾经是裴乐的主治医生。”王小丫微笑着说道。 汉斯原本警惕的眼神放松了下来，只是并未露出友好的表情。 裴乐知道, 这是因为王小丫此刻的穿着格格不入——在天寒地冻的地方，她居然只是穿了一件白大褂？褐色的齐腰长发被随意地扎了个马尾。 虽然看起来有一种清冷漫不经心的美感, 但着实单薄。 王小丫琉璃似地眼珠看向裴乐, 轻声解释道：“这件衣服比较特殊，所以我不冷。” 裴乐颔首, 表情了然。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冰层下看去：“你认识这些人吗？” 王小丫扫视了一眼, 当她与裴乐对视的时候，微微一怔。 眼前的女孩已经没了最初的言笑晏晏的模样，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试探，不算冷漠, 也不热情，或者说，这才是裴乐原本的面目。 王小丫面露诧异：“不认识，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 “就在刚刚。”汉斯回答。 王小丫眼神怜悯, 垂下眼眸, 流露出一种医生的惋惜。 裴乐收回目光，轻声说道：“他们应该是探索员, 中途应该是被什么异形袭击了。” 汉斯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随后也没有在意了，而是把视线再次转到人鱼消失的方向, 表情怅然, 就像好不容易在沙漠中找到绿洲, 结果发现是海市蜃楼的旅人。 “你怎么来了？”裴乐问道，接着突然想到什么, 补充道，“要是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王小丫看着对方说道，“我是来探路的，季执行官决定要带领基地中所有人迁移到南方大陆。” “什么？！”汉斯乍舌。 “裴乐。”王小丫没有理会这落魄的考古学者，而是看向裴乐，咬了咬下唇，“其实我刚刚骗了你。” 裴乐眨了眨眼，眼神清明，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我认识这些探索员，他们应该是一个月前，基地派出去的探索员。” 闻言，裴乐垂下眼帘，掩饰住一丝失望。 “还有呢？” “嗯……他们的任务是寻找驻守在边界的探索员。” “嗯？”裴乐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一个月之前，有一支四人探索队突然失联了，于是研究院便派出另一支探索队去寻找，就是冰层下面的几个人。”王小丫解释道。 “这里是哪里？”裴乐一怔，她才想起什么，语速较快问道。 “d区边缘。”王小丫淡淡地回答。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称，裴乐才恍然。 原来，他们已经走到这里了，档案中人类抓到018，以及污染最先产生的地方。 她低头再次仔细辨认。 只见底下有七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女性，而其中的一位体型比较大的男人虽然表情也很绝望，但将某个女探索员护在了一旁。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秘密。”王小丫语气神秘地说道。 如果冰层此刻融化，就会看到，这些冰封在海底的探索队员们会立刻像气球一样瘪下去，里面早就没了血肉，仿佛被吃光了一样，只剩下一层皮囊还能保留原本的模样。 “我们现在要回南方大陆，你知道怎么走吗？”汉斯问道。 王小丫勾了勾嘴角：“正好，我也要去那，要不一起吧？” 汉斯的绿色眼睛在裴乐和医生两人上扫来扫去，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也是和同伴失联了？” 呃…… 裴乐望了对面的医生一眼。 只见王小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神戏谑：“是啊，我的同伴也失联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就一块走吧。”汉斯爽快地答应了，随后又按照惯例警告了一句，“小心点，外面隐藏着不少奇形怪状的异形，说不定还有人形的，要是遇到危险我可不会管你们！” 后面那句猜想就完全是汉斯为了恐吓地方，故意将异形说得如此严重的。 王小丫微笑点头：“好，我一定会小心不让异形伤害自己。” 而裴乐在一旁默不作声，脑海中问道。 【鳞，你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 人鱼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低沉，似乎在自责没能帮得上忙。 【没事，我就随便一问。】 裴乐连忙安慰道，人也不可能一直指望着‘外挂’。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对方之所以没有注意王小丫的存在，只是单纯全身心关注自己去了…… * 自从王小丫加入队伍之后，这一路倒再也没有意外发生。 “医生，你相信人鱼存在？”汉斯兴致勃勃地问道。 王小丫嘴角微抽，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相信。” 裴乐有些奇怪地看了医生一眼。 “那真是太好了！就在刚刚位置，我们遇到一个人鱼！真实的！”汉斯非常兴奋，“我曾经见过他，他当时救了我——哦，他真的很漂亮！相信没有一个人能抗拒这种传说中的物种！” “……是啊。”王小丫默默地附和。 只是裴乐怎么感觉对方说这话的时候，面容似乎有些扭曲？ “而且我怀疑，人鱼很可能和亚特兰蒂斯有关！” “不可能！”王小丫毫不犹豫否认。 “为什么？”汉斯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转头看了一旁的医生一眼，眼神不满，似乎非要对方说出个所以然来。 王小丫的眼珠滑动了一下，组织语言，慢慢地解释：“这里离地球很远，就算真的有这个文明，我想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星球。” 汉斯表情似乎有些不忿，但是没有继续争辩，而是转头赶路，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嚷嚷着什么。 此刻前方都是一片白雪，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类，甚至连活着的生物都很少。 几台大风车的叶片半埋在雪地上 ，红黑色的锈迹斑斑，看上去已经遗弃了不少年头。 “这些是早期研究院尝试的风力发电装置。”汉斯伸手抚摸着金属片，对它的来历娓娓道来。 过了一会儿，这位绿眼睛的考古学者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 裴乐“嗯”了一声，却忍不住转头看向身后，那是一片冰封的大海，在极夜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影影约约的轮廓。 人鱼诱捕守则 第76节 而她没看到的是，站在裴乐旁边的医生眼神一暗。 “现在外面的污染这么严重，也不知道什么会蔓延到南部大陆，到时候，人类可能真的要受到灭顶之灾了。”汉斯突然感慨道，眼神带着几分伤感。 裴乐刚想开口安慰一下。 “希望在我找到遗址之前再灭亡。”汉斯眼神又坚定了起来。 裴乐：……感情您已经打定了人类会灭亡了是吗？ 这个时候，她还是蛮佩服前者这种对古迹的狂热的。 【你知道亚特兰蒂斯吗？】 【那是什么？】 【一个传说中的遗址，有着高度的文明，但是后来被洪水冲刷灭亡了……算了，你应该不知道，是我想岔了。】 “乐，别走神。”汉斯提醒道。 “怎么了？”裴乐回过神来，看向对方。 “前面有一个庇护所，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在几乎要过裴乐膝盖的雪地上，一个半圆形的小屋子在远方大约一百米的位置伫立着。 “那里是探索员临时居住的地方，我们可以进去看看。”汉斯一马当先，迈开脚步朝庇护所走去。 屋子是半坡设计的，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表。 “咚咚咚——” “有人吗？”汉斯高声问道。 “咚咚——” 过了整整一分钟，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响应。 “看来里面的探索员应该出去——”汉斯一边用力推开门，一边说道，见到屋内的场面后声音戛然而止。 随着厚重的白雪掉落，年久失修的门摇摇晃晃地打开。 而在中间处，一架干瘪的，瘦弱的尸体躺在了地面上，他趴在地面上，右手成鸡爪状，朝着门口的方向。 因为天气严寒，人类的血肉已经被冻僵了，就像天然的保鲜剂，尸体还完好无损。 王小丫主动上前，蹲下身子，从口袋中掏出一双手套戴上，查看了一下尸，然后抬头说道：“他已经死了至少半个月了，饿死的。” 汉斯面容煞白，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 “刚才你怎么不怕？”裴乐忍不住问道。 “我认识他……他是我的邻居，在楼梯上经常见面打招呼。”汉斯看上去十分痛苦，隔着厚厚的手套，他抱着头，失神落魄。 第66章 “节哀。”裴乐安慰道。 汉斯放下捂住脸的手, 眼眶泛红，眨了眨眼睛：“我要带他回去。” 而一旁的王小丫则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平板。 “这里有他们的笔记。” 闻言，裴乐和汉斯靠了上来。 王小丫打开这个还剩半截电的笔记—— “ …… 71/12/5 设备运行正常, 波动处于正常范围之内 71/12/5（此处有涂改） 设备运行正常，波动处于正常范围之内 71/12/5 设备运行正常, 波动处于正常范围之内 ……” 原来, 这是一支四人的探索队，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到达这里, 只是后来, 其他三人都突然失踪了，仅剩下一人还活着。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他……就差两天……”汉斯喃喃道，眼神悲痛欲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要是他早点来到这里, 对方就能活下来了，就不至于活生生饿死！ “这里不太对劲。”王小丫指着平板上的日期说道。 裴乐不由看了对方一眼，对于对方漠视的态度有些意外。 “这不是你的错。”裴乐走到汉斯面前，蹲下身, 轻声安慰道, “天灾是不可控的。” 王小丫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她应该主动关心一下的。 “对了, 刚才你说哪里不太对劲？”裴乐问道, 并重新靠了过去。 “这里的之后的日期都是重复的，我怀疑从十二月五号开始, 他已经不太正常了。” 闻言, 汉斯也立即站起身, 仔细阅读起这些记录，随后猛地抬头, 声音沙哑问道：“他们的任务是检测什么？” “不知道，里面没有提及。”王小丫摇摇头。 裴乐看着这些文字，突然产生一种猜想：“……会不会就是检测污染？” 汉斯顿时瞪大了双眼：“污染不是一个月前才出现的吗？” “确切地说，一个月前才是研究院开始公布污染的存在。”王小丫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 裴乐若有所思。 原来，研究院从一早就已经发现了污染的存在，但是，他们却将这件消息隐瞒了下来…… 她回想起了在基地中无数张死亡的面孔，忍不住假设，如果他们提前做好防范，是不是就不会死亡这么多人了？ “……你真的是医生吗？”汉斯沉默了，过一会儿，眼神狐疑地望向王小丫。 “当然，如假包换！需要我给你出示证件吗？”王小丫的笑意加深。 汉斯一怔，如假包换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已经落后这些年轻人了吗？ “不不不。”他摇头道。 因为社会上已经没有了假货，所以商家也不会打出这种标语，他也自然不知道这句话的可信度，只能含糊地点表示明白。 裴乐点点头，表示对汉斯刚才怀疑的赞同。 “先不说这些了，接下来怎么办？”王小丫转移了话题。 “……我想知道其他三人怎么样了？”汉斯前往门口，将昔日好友的尸体挪到了一边。 “大概率已经被污染侵蚀了。” “那为什么他没有……”裴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尸体，她还记得对方的死因是因为饥饿。 听到这话，王小丫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了，褐色的眼眸转了转，随后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症状很奇怪，竟然只是记忆出现了混乱……” “看来有我们还不知道的变量。” 三人没有在当中呆多久，就离开临时庇护所，前往南部大陆基地了。 “为什么他们失踪那么久，没有想过离开寻找回去的路？” 明明，从庇护所到基地也就两小时的步行距离。 “那时候风雪很大，普通人类根本回不去。”王小丫解释，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 “是啊，外面还有那么多异形。”汉斯附和道，声音穿过面罩时有些失真。 刚才那位探索员的尸体被汉斯放在了地板上，等着回到基地之后雇人专门带回来。 有时候路程并不是一直在聊天，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地赶路。 眼见基地离自己越来越近，裴乐在脑海中说道。 【鳞。】 裴乐在脑海中喊道。 【你还在跟着我吗？】 【嗯……】 裴乐不说话了。 老实说，和人鱼在一起之前，她没有想太多。 她只是一向顺从本心，然后渐渐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然而，当裴乐知道了人鱼一族的交/配方式之后，她才骤然醒悟，这不是一件所谓“爱能克服远距离”的事情，鳞会融合，两人会公用一个躯体将近一辈子。 “你好，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明。” 汉斯连忙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认证通过，欢迎回来，考古学者。】 裴乐却怔住了——她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甚至严格来说，她应该还是法律意义上的逃犯。 而所有的人类基地都采用共同的人脸数据库，她要是一人脸识别就露馅了。 她不留痕迹地四周张望，遗憾的是，这里的检查森严，根本无法找出蒙混过去的办法。 南方基地与中心基地从乍一眼看上去，两者几乎没什么差别。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一边的人工语音催催着。 裴乐找了一圈，最后一脸无奈——她的身上只有上次老奶奶送的护身符。 人鱼诱捕守则 第77节 要是实在不行，她只能暂时放弃这个计划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故了吗？” 突然，一道粗矿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个穿着警卫服，手上拿着冰冷的电击棒。 “不好。”裴乐心中警铃大作。 【中心大陆医生，欢迎来到中心大陆，祝您生活愉快。】 王小丫也穿过了保护罩。 “你怎么不进去？”警卫站在出口处朝着裴乐问道，眼神狐疑。 裴乐：……我担心自己一进去就要被抓起来。 此时气氛像是冻僵了一样，入口处的两名警卫不断地转头看向裴乐，手无意识搭到了腰处，衣服缝隙中透出漆黑的反光，那是手枪。 唉……裴乐在心底叹了口气，决定转身离开。 “她是我邀请的人。” 突然一道陌生的女声打断了。 “队长。” 见到来者，其它两位警卫纷纷恭敬地喊道。 第67章 只见一位穿着黑色警卫制服的女性走了过来, 圆脸圆眼，眼神透露出与外表不符的坚毅。 “队长，按照规定, 所有人进来时都要经过审核……”其中一位警卫忍不住质疑道。 另一位警卫立刻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 “队长请的人，肯定有她的特殊之处, 你懂个什么？”他先是斥责了一句同伴, 然后用讨好的眼神看着这位不算高的长官。 “……好吧。” 对方犹豫了一下，然后重新立正, 目不斜视地站回了岗位。 就这样, 裴乐等人顺利地进入了基地。 汉斯从裴乐迟迟不进来的时候，就忍不住用奇怪的看着对方，心底的惊疑不定都写在脸上了。 而裴乐其实也在奇怪——她认识这位长官吗？ * 在一家普通的饭店中，裴乐等人坐在方桌旁, 上面摆放着各式的菜式，主要以肉食为主。 “你身上的福袋哪来的？” 女长官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裴乐的腰际。 裴乐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腰上的口袋上露出红色的一角，突然想起, 这是她正要离开基地的时候, 一位老婆婆送给她的。 这就是她为什么帮自己的原因吗？ 裴乐若有所思，回答道：“这是一位婆婆送我的。” “她在哪？现在怎么样？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一连串的发问下来, 女长官眼神急切。 裴乐回想了一下, 一一作答。 只见那位女长官嘴唇翕动，眼神带着宽慰和释怀, 轻声道：“还好。” “你和她是？” “她是我的奶奶。”女长官回答, 看向裴乐：“刚才忘了说了, 我叫黎清。” 裴乐点点头，道：“我是裴乐。” 从对方的神态中, 她就大致猜测出了她与那位婆婆的关系，至于当中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又成了南部大陆基地的长官？她也并不关心。 “既然是这样，那这个给你。” 想到这，裴乐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那个红色囊袋，递给了黎清。 黎清连忙推辞：“不用了，既然奶奶已经给了你。” “你不怀疑我的身份吗？”裴乐忍不住问道。 “我听小郁，就是郁良才说了你的事，很厉害。”黎清笑了。 原来，她与郁良才从小是邻居，和对方的姐姐是好友，郁良才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原来你们都认识？”汉斯喝了一大口啤酒，这才后知后觉道。 方才他都一直在享受桌面上的美食，连话都来不及说。 裴乐挑了挑眉。 是啊，她们都认识，好巧啊。 听对方的语气，她似乎也对首席执行官的决策感到不满。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黎清拿出终端，刚想加对方的通讯，这才发现，裴乐没终端，又收了回去，摸了摸鼻子：“我一般在刚才那一片区域巡逻，来找我就行。” 裴乐还真的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对方。 “我想查点资料，但没有合法身份上不了网……” * “鮟鱇鱼是旧地球的一种深海动物……交/配时，雄性会咬住雌性的腹部，之后血管和肌肉都会慢慢交融在一起，除了精/囊，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会退化……”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鮟鱇鱼都会选择性寄生，也有雄性在交/配完之后就离去……” 裴乐翻阅着手中的电子书，坐在一张小房间的凳子上，这是基地唯一的旅店。 经过黎清的一点‘小手段’，裴乐以失踪人口为由获得了合法的身份——这要是在中心大陆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鳞，你们当中的交/配也是这样的吗？】 裴乐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复述了一遍。 其实，早在她先前得知人鱼的繁衍方式时，就联想到了地球上的一种生物，鮟鱇鱼。 在翻阅了大半本《地球海洋动物图鉴》之后，她才找到了这个长相和繁殖方式都很奇怪的生物。 “……胆星角鮟鱇鱼采用一对一的终身性寄生，而密棘角鮟鱇、棘头光棒鮟鱇的寄生是一对多的……这种交/配方式往往是以牺牲了免疫系统为代价……” 【不是，没有一对多。】鳞的声音有些委屈，他又强调了一遍。 【每个人鱼只能找一个配偶。】 裴乐有些好笑，这话要是单独听，可能还以为他在遗憾什么。 “选择不性寄生的雄性免疫系统损失较少……” 看到这段话，裴乐突然想到了什么。 【既然是这样，有没有一种可能选择不性寄生？】 【为什么？难道你不爱我吗？】 裴乐：……我很难解释人类的婚恋观。 她实在无法想象把一个还算是唯美的事情，变得和凶杀现场一样。 【应该可以……】鳞不确定地补充。 既然这样的话，裴乐感觉自己找到了解决方法。 结束了对话之后，她将手上的电子书放到了一旁书桌上，上面还挂着一颗颗小水珠——空气中的湿度太大了。 房间内的陈设很是简陋，连智能家具也没有，另裴乐不禁回想起自己住在福利房的日子。 她拉开了复古设计的窗户，往外面望去—— 南部大陆没有足够的电力资源模拟人工太阳，街道上的灯光亮着，照得和白天一样。 街道上的居民们整体穿着显然不如中心大陆的体面，因为缺乏科技与教育资源，有条件的家庭都将孩子送到中心大陆上学了，这里的年轻人相对较少。 “今天我的鸡比上个星期下多了三个蛋……”其中一位身体有些走样的大婶推出自己的推车，上面摆满了好几只鸡，以及用一个小箱子装着的鸡蛋。 隔壁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大叔，双手环抱，也不吆喝，也不露出笑脸，面前就放了不少鱼，被切割得整整齐齐，鱼肉细腻，下面用冰块保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家禽鱼肉混杂着汗水的腥味。 从一个基地可以看出执行官的执政风格，很显然，南部基地的执行官整体上采用‘放养’的政策。 裴乐想起来，这里的执行官好像是一个年纪比较大，身材丰满，总是笑眯眯的女性。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裴乐打开门一看，只见昨天晚上告别的黎清站在门口，因为是周末，没有穿制服，头发随意地披在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最普通不过的小姑娘，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南方基地警卫的长官呢？ 黎清先是扬了扬用袋子装着的面包，不好意思地笑笑：“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给你带了点心，以及……执行官找你……” 瞬间，裴乐感觉自己清醒了。 “别担心，执行官女士是一个很随和的人。”黎清小声补充道。 * 裴乐是在一所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简陋的屋子中见到南部基地的执行官的。 对方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裙，一头花白的短发，有些微胖，也显得更为年轻。 刚一见面，她就热情地问道。 “你叫裴乐是吧？我听说了你的事迹。” “您好，执行官女士。” 人鱼诱捕守则 第78节 面对友好的态度，裴乐并没有放松，毕竟，对外，季林也是一个待人温和友好的执行官。 “别紧张，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污染的事情——能和我讲讲你关于污染的情报吗？” 执行官微微一笑，眼睛弯弯，然后示意对方随意坐下，身体前倾。 这是代表亲近的意思。 裴乐意识到，这位女执行官应该是注意到自己在基地中广播的那次表现。 她在脑海中组织了一番语言，然后斟酌着开口道：“我对于污染的情报也不算全面……” 裴乐将污染的周期，源头，以及会持续一年的情况一一道来。 女执行官频频点头，眼神专注，随着裴乐话题的开展，她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越来越难看。 “谢谢你的情报，我已经了解了。” 到了最后，她重新坐直了身，看着裴乐的眼睛，感谢道。 裴乐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你的身份我已经帮你搞定了，至少在这个基地，没有人敢动你。”女执行官了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接着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裴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加入到解决污染的队伍中去。” 裴乐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 此刻已经是深夜，裴乐回到了刚才的旅馆中，在洗漱过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窗边，一株矮小的菌菇长在缝隙中，头顶是静谧的凉夜。 …… 漆黑的深海，人鱼被一个人类的女孩压到了身下。 原本那张画一样的面容变回了进化前的模样，眼睛的位置只有眼白，没有眉毛，脸上覆盖了一层透明，细细的鳞片，看起来诡异无比。 裴乐冒出这个想法，她感觉对方长得一副令人恐惧的模样，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靠近。 “你可以不用那么拘谨的。”她俯下身，在对方的鳃旁轻声低语。 她先是用手在对方脑后的鳍上轻轻扯了扯，感受到手心中粘腻的触感，微微皱了皱眉。 真恶心…… 似乎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想法，人鱼虽然面无表情，但看起来却有些受伤，将头扭了过去。 裴乐总感觉对方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从对方的头顶，到尾骨，感受到其轻微的颤抖，然后不由自主地加重的力气。 “裴……” 人鱼发出细弱的声音，原本白到透明的皮肤像是升温一样透露出粉色，看起来秀色可餐。 显然，对方在抗拒。 裴乐却笑了，一副心情愉快的样子。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对方的脸庞，尤其是那碎钻般的鳞片——她觊觎很久了。 另一只手指避开利齿，深入人鱼的嘴唇。 018似乎想要躲开，随后又被转了回来，他的身体轻颤，难得发出一种破碎的，纤细的声音，然而很快就被堵住了。 …… 漆黑中，床上的女孩骤然睁开双眼。 她是变态。 裴乐面无表情地肯定。 第68章 “今天晚上有海伦小姐的演出！” “什么？在哪？” “第七街道的赫兹酒馆。” 在南部大陆的街道上, 裴乐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只见两位年轻男人一脸兴奋地交谈着，一高一矮，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警服, 帽子被拿到了手上，看起来还没上班。 “咳咳, 抢到票了吗？”其中个高的男人用手肘碰了碰对方。 “当然, 我特地订好了闹钟，就为了这一刻！”矮个子得意笑了笑。 “那个……” “帮我带一星期的饭。” “行, 爹, 你是我的亲爹！” 剩下就是一些琐碎杂事了。 裴乐收回了视线。 海伦？ 她只认识一位海伦，只有一面之缘，在她遇到异形的时候，为了不连累到自身, 他们选择了抛下自己，然后开船离开了。 只是不知道，这两位口中的‘海伦’是否是她认识的那位。 裴乐在南部基地走着。 这里的环境与中心基地很不相同。 中心基地的风格是规整，不管是人还是建筑, 每个人的身上都可以看出阶级的不同, 区域也有着心照不宣的等级划分，无时无刻的监控制约着人们的言行举止。 而南部基地的风格大概就是没有规矩, 建筑没有规划, 房屋错落有致，街道上, 从人们的穿着很难看出家境是否优渥, 角落还有着几袋不知道谁丢的垃圾, 再过几个小时清洁工就会骂骂咧咧地处理。 整个空气弥漫着酒精，泥土, 汗水等混杂的味道，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入耳，令人不禁想起了历史书描述的闹市。 【鳞？】 一向有问必应的人鱼没有回答。 【鳞？】 不知道为何，裴乐心底突然有些心虚，她又唤了对方一下。 【……你喜欢那种？】 鳞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微妙，慢吞吞的，有些困惑。 咳咳。 裴乐立刻回想到昨天晚上她的梦境…… 还未蜕皮的人鱼被她压在了身下，那时候它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神秘，只是实验室中的一个编号：鲛人-s-018. 看起来不够体面，也不够淑女…… 【嗯。】 裴乐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其态度坦诚，颇有人鱼的说话风格。 没错，她就是这么变态！ 过了许久，鳞才回复。 【……好。】 好。 裴乐刚想接话，然后骤然反应过来——好什么？ 【可以给裴乐玩……】 当事人裴乐的眼神复杂。 如果有第三者见到这一幕，就会诧异地发现，有一个头发及腰，穿着休闲服的女孩嘴角上扬，像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 “哎，女士，你需要买点什么吗？” 突然，一个穿着灰色的工装，身材瘦弱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裴乐，然后小声问道。 裴乐：？ 见到对方的模样，男人憨厚的面容露出讨好的笑容，然后介绍道：“我们这什么都有，不管是外面买得到还是没买到的，哪怕是今晚海伦小姐的演出门票都有哦。” 说道后面，他暗示地朝裴乐眨了眨眼。 裴乐顿时了然，好奇问道：“与外面卖的这些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男人的眼珠先是左右环顾了一遍，然后凑到目标顾客的耳边，被裴乐躲开了，他也不勉强，而是压低声线，“我们这里更便宜，而且听说晚上的赫兹酒馆有异形秀……” “异形？”裴乐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道。 “哈哈，这大概是小姐没有听过的东西，外面除了鱼……”男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还有一群，有着高智商，长相恶心的怪物，听说污染与它们有着莫大的关系……” “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有这么多钱。”裴乐微笑婉拒。 她说的是实话，作为在外逃犯，她身上所有的贡献点都被冻结了。 可以说主要靠黎清等人的接济，昨天她答应执行官加入解决污染团队，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确实没钱了。 “我们都知道，末日快来了，哪怕是南方基地也撑不了太久，大家不如把钱花在享乐身上。”男人没有为此气馁，尝试用污染推销道。 这种架势让裴乐不禁想起了某个电话卡推销员，眼前的男人可比他思维灵活多了。 “世界末日？” “是啊，虽然官方没有宣告，但我们私底下谁不知道，世界末日快到了，外面死了很多人。”男人不假思索地解释，最后眼神诚恳地看向裴乐，“买一张吧，只要三百贡献点，晚上会很精彩的。” 裴乐哭笑不得。 她现在身无分文，更说掏出三百贡献点，三十都没有。 裴乐刚想拒绝。 人鱼诱捕守则 第79节 “买两张票，她的钱我付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说道。 “哎，好，两张票是吧。”不等裴乐回答，推销员立马反应过来，脸上笑开了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付款码，随着‘叮’的一声，他将两张电子门票转到男人的终端。 交易一旦完成，推销员就立刻离开，生怕对方拒绝。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裴乐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再次对南部基地的‘淳朴民风’有了深刻的认识。 “你是……” 她看向刚才付款的男人，挑了挑眉。 只见对方眉眼深邃，皮肤为小麦色，衣着裁剪修身，身高大约有一米九，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很快就在心中下了个定义。 虽然气势老成，但从骨相皮肤来看，他应该也才二十出头左右，在这样普遍缺乏光照的星球有着这样的肤色，说明他的出身良好，家境优越。 “你好，我不认识你，也不需要替我买票，可能需要您自行退票了。” 虽然在心底分析出对方的出身，但裴乐还是毫不客气地拒绝。 不说别的，光是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就另她不满了。 “无妨，票已经是你的了，裴乐小姐。”男人面不改色，精准地叫出裴乐的名字。 闻言，裴乐忍不住思忖：她在南部基地有这么出名吗？怎么一个两个都知道她的名字？ “您是？”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季江南。” 听到对方硬邦邦仿佛欠了三百万的语气，裴乐沉默了。 她抬头看向眼前气势逼人的季江南，问道：“冒昧地问一句，季林和您是什么关系。” “养父。” 裴乐点点头，重新挂起了熟悉的微笑：“我知道了，不过您还是收回去吧。” 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拒绝，季江南拧了拧眉。 裴乐也懒得配合对方，干脆直接的转身走了。 虽然刚才她表现得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但脑中的琴弦早已绷紧了起来。 她想起了王小丫的话。 中心基地的人要迁移到南部基地？ 想到这，裴乐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说不定，她很快就要见到季林了…… 她可没忘，自己是怎么从监狱中逃出来的。 同时裴乐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除了季梧桐，季林还有另一个养子。 想到这，裴乐皱了皱眉。 既然这样话，季梧桐他们应该也到了这里。 想到这，她加快了脚步，打算提前结束早上的散步，提前离开基地。 视线一转，裴乐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染了一头银白的头发，个子矮小，表情严肃，但雌雄莫辨的长相怎么也严肃不起来，更别提对方那副营养不良的身材了。 见到熟人，裴乐没有打招呼的想法，而是停止了脚步，等对方走远。 “……海伦演出……人鱼……” 在吵闹的环境中，几个关键词进入裴乐的耳畔。 人鱼？ 裴乐垂下眼眸。 【鳞？】 【有一个雌性人鱼，上次你认识的那位。】鳞立刻心神领会回答道。 【你们不是很强吗？怎么感觉随随便便就能抓到的样子？】 【她怀孕了。】 裴乐顿时了然。 于此同时，她突然想到，与最初认识相比，鳞的语言表达似乎越来越好了？ 此时，两名三十多岁的女性正好从裴乐的身旁经过。 “我听说啊，有些雄性动物为了讨好雌性，不仅会改变原本的长相，还会改变性格。” “真的？什么动物这么好？” “这个星球外面的……”后面压低了声音。 “啧啧，人类男人什么时候可以学学……” 这对显然是闺中密友的交谈传入裴乐的耳中，她的嘴角微抽。 怎么感觉能对应的上某个生物？ 想到这，裴乐轻轻吐出一口气。 既然这样，看来晚上的演出她确实有必要去看了。 “你好，请问赫兹酒馆怎么走？” 裴乐朝旁边的卖鱼的大叔问道。 对方围着一条灰色围巾，手上的刀利落砍下，将还在挣扎的一条奇丑无比的鱼砸晕，然后抬起眼皮扫视了裴乐一眼，又低头刮着鱼鳞：“直走到第一个路口，然后右转弯，再往前走大约十分钟就到了。” 裴乐礼貌道了谢。 虽然很想照顾一下这位心情不太好的大叔生意，但她确实没有钱。 * 赫兹酒馆外形装修得很复古，外面是砖红色的外墙，而在花圃中，还比较奢侈地种上了紫红色的真话。 裴乐还没靠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美妙的歌声。 “你好，请出示您的票据。” 外面的安保拦住了裴乐。 “不，我就在外面看看。”裴乐停了下来，回答道。 她突然有点后悔没有答应刚才的推销员兼职黄牛。 “好的。”那位警卫语气礼貌的回答，但是没有放下拦住裴乐的手。 裴乐只要转身离开。 算了，之后问一下黎清有没有票，她作为长期巡逻在这一带的人，应该对这些门路很熟。 极夜下的南部基地有着夜市一般的热闹，虽然资源同样是由政府统一分配，但却有着不少的漏洞。 这一点，裴乐早上从门缝中掏出一张用动物毛发制作的卡片上深有体会，上面写着—— “还在为每天的电源不足而烦恼吗？还在为夜晚想要洗澡却苦于没有热水而烦躁吗？ 只要拨打xxxxx通讯号，我们将为您提供远低于市场价的水电资源！” 外表还用金色的图案框了起来。 熟悉的广告词令裴乐甚至产生了诡异的亲切。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转过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口罩，头顶着鸭舌帽，穿着灰扑扑的，就差把‘我有问题’写在身上的女性拉着她的衣角。 “跟我来。” 对方压低声线，用一种沙哑的语气说道。 裴乐跟在了对方的身后，一路七拐八拐，从一条小路来到了赫兹酒馆的后面。 这是靠近基地边缘的位置，极少人经过。 紧接着，对方摘下了口罩，露出了白皙的脸蛋，一脸惊喜地看着裴乐。 “真的是你！” 裴乐了然，脑海中回忆了一圈，颔首道：“又见面了，海伦。” 海伦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忐忑地看着裴乐：“那个……对不起，我当时努力制止了……” 只见眼前的金发美女睫毛轻颤，如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裴乐，任谁都产生不出责备的语气。 “没有关系。”裴乐微笑着回答，“我能够理解，危机当头，当然是大家的利益优先。” 听到这话，海伦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随后泄了一口气，小声说道：“今天晚上我有一场舞蹈演出，你愿意来观看吗？” 她的表情有着掩饰不住的愧疚。 “好呀。” 原来，众人口中的海伦演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位海伦。 裴乐刚才正好在烦恼这件事，既然演出主角发出了邀请，那就再好不过。 “太好了。”海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 演出晚上才开始的，裴乐还没有忘记自己目的。 那位怀孕了的雌性人鱼。 【鳞，你不担心她吗？】 人鱼诱捕守则 第80节 【她不是我的伴侣。】 人鱼的语气虽然委婉，但裴乐还是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因为不是伴侣，所以他并不在乎对方的死活，听上去没什么问题。 再联想一下，人鱼作为深海的独居生物，除了求偶，其他时候都有着很强烈的排他性，这一点，她在认识那位雌性人鱼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但我想救她。】 裴乐下定决心。 经过刚才的打听，晚上的异形秀并没有任何的科研价值，仅仅只是作为一种商业噱头，将抓到的异形用来展示，从而吸引顾客。 【好。】 鳞毫不犹豫地应道，即使人鱼就算怀孕了，也用不着担心会被区区人类重伤，除非采用最精密的军事热/武器。 出于弥补，海伦给裴乐安排了楼上的贵宾房间，她可以避开和其他顾客的接触，并且先进的设备也能保证贵客的最佳观演体验。 趁演出时间开没开始的时候，她先在这所号称是南部基地的最豪华的酒馆逛了逛。 酒馆被设计成了三层，其中一楼摆放着十二张长桌，两边分别放着十张椅子，总共有二百四张椅子，而普通的票价平均两百贡献点一张，一晚下来，光是一楼，大概能获利四万八千贡献点，相当于一个普通三人家庭两年的支出。 也是裴乐还是研究员时的五个月工资。 二楼为包厢设定，也是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如果海伦愿意走动，二楼的贵宾们甚至能直接摸到对方的手。 三楼则为奇珍异宝的出售处，里面主要以展示这个星球稀有的物种，或者旧地球的物品为主。 在短短六十多年的时间里，不同于中心基地的等级分明，南部基地社会呈现一种贫富分化的趋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裴乐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比如郁良才和依林。 依林的银发让他在人群中看起来如灯泡一样显眼。 除了先天的红金黑等发色，依林是裴乐见到的第一个主动染发的人。 见到他们之后，裴乐虽然没有与熟人寒暄的打算，但心底多少有些欣慰。 至少，他们还活着。 裴乐知道外面死去了不少人，但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每天死亡数字的变化。 “哎，你说世界末日什么时候到来呀？” 旁边的一位青少年端着一杯有酒精度数的饮料，他的脸上还长着好几颗青春痘，非常自来熟地朝裴乐问道。 “世界末日？” “对啊，别告诉我你这都不知道吧？” “我确实不知道。”裴乐找了个座位坐下，然后对经过的侍从说道，“一杯白开水，谢谢。” “你怎么比我妈还无趣……”听清了对方点的东西之后，少年撇了撇嘴。 裴乐微微一笑，主动问道：“能和我说说……世界末日吗？” “呃……好吧。”少年见状，也坐了下来，“听说现在外面很危险，好像是有那个什么……” “污染。”裴乐接话。 “哦对，我刚刚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少年喝了一口饮料，咂咂嘴继续说道，“大家都说，东部基地的人都已经死了，其他基地也被污染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我们南部基地的人还活着。 “他们还说，首席执行官决定将中心基地的人迁移到我们这里，可能其他基地也差不多要来我们这里避难…… “我是不太希望他们来啦，基地的资源本来就没有多少，再多一些外人来，大家还要不要吃饭了？ “再说了，谁知道他们过来时会不会将污染也带过来，到时候大家都一起完蛋了。 “唉，但是谁又能知道，我们基地还能撑多久时间呢？说不定所有人都要死了。” 少年一口气说了长长的一大段，然后一脸老成地再次叹了口气，晃了晃手中的甜味饮料，深深喝了一大口。 裴乐耐心听完，问道：“这些是从哪里听到的？” “大家都这么说。” “好，不过我要纠正一下误区，污染是不会因为人而传染的，基地中的人也都在想着办法，人类没有这么轻易的灭亡。” “……你是谁？”少年狐疑地上下扫视了裴乐一眼。 对方穿着简单，扎着最普通不过的马尾，外表乖巧又温柔。 面对质疑的眼神，裴乐笑了笑，戏谑地回答：“我是中心基地的逃犯，得罪了首席执行官的那种。” “那我还是我们基地执行官的亲弟弟呢！”少年翻了个白眼。 裴乐眨了眨眼睛。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 “演出马上要开始了。”少年看了看时间，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舞台。 裴乐则站起身。 “你要去哪？”少年忍不住问道。 “二楼。” “哦……嘶——姐，姐，你也带我上去吧。”这位还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思考了一会儿，顿时后悔自己刚才的表现，他也想上二楼与海伦互动…… 裴乐假装没有听到。 * 随着绚烂的灯光亮起，整个酒馆也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在万众瞩目下，穿着清凉舞服的海伦从后台走了出来。 烟雾顿时弥漫至整个舞台，只隐约看见曼妙的身姿。 随着神秘又优美的音乐响起，海伦的赤脚踩在了舞台上，溅出水花，然后跟随音乐扭动起来。 这次是主题是——美人鱼。 裴乐站在看台前，认真的欣赏了一番。 【裴乐喜欢这种舞蹈？】 许久说话的人鱼在裴乐脑中传来意识。 差点忘了，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人鱼…… 裴乐想到人鱼原本的模样，再看着舞台上的演出，内心吐槽—— 人们幻想中的美人鱼：有着天使般的面容，身材优美，有着海藻一样的头发，像海的精灵； 实际上的人鱼：为了适应深海，皮肤白到透明，没有头发，眼白覆盖了整个眼珠，鼻梁扁平，嘴巴大而长满了利齿，手指长着透明的蹼，骨骼充满了韧性。 属于吓哭小孩型。 然而最让裴乐吐槽的是，她居然觉得后者的人鱼更好看…… 【喜欢裴乐！】 得知认定配偶的真实想法之后，鳞雀跃地说道。 裴乐也习惯了对方直白，毫无掩饰地表达方式了。 她没有回应，嘴角悄悄上扬。 见到所有人都沉浸在音乐舞蹈中，裴乐悄悄地下了楼。 她要找那个雌性人鱼。 * 此刻，酒馆中的后院摆放着不少的牢笼，最常见的当属奇形怪状的海洋动物。 “当心点！这里的异形都很珍贵的！” 一名主管样的人物指示着两名穿着蓝色工服的下属移动这些异形。 最中间摆放着一台将近三米高的长方体，盖着黑布。 “小姐，这里你不能进入。” 还没走到，裴乐就被安保拦了下来。 “我是海伦的忠实粉丝，希望能在她下台的那一刻迎接她，不会做什么。” 裴乐眼神诚恳看着人高马大的安保。 【你来了？】 雌性人鱼的声音在裴乐的脑海中响起，有着人鱼一族特有的梦幻。 【对，我是来帮你的。】 【不用。】 雌性人鱼一如既往毫无情感地回答，没有惊讶，也没有感动，就好像在说今晚不吃饭一样。 裴乐再次对人鱼的社交习性有了更深的认识，看来她在最初见到鳞的时候，对方真的算是比较友善的了。 同一时刻，安保先是上下打量了裴乐一会儿，然后还是坚定地说道：“海伦不需要迎接，您只要回到自己的座位观看就行。” 好吧。 裴乐只能无奈地回去了。 穿过了人来人往的过道，歌声，欢呼声，占据了她的听力。 裴乐刚回到二楼，演出已经到达了高潮。 海伦来到了裴乐所在的看台，正好和对方的视线对视在一块，她嫣然一笑，给裴乐一个飞吻。 一瞬间，裴乐感受到全场羡慕的目光，强烈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看着海伦舞动间展现的肌肉，她不禁感慨：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娇小的女性，不仅是个舞者，还是个狙击手？ * ‘海伦’跟随记忆，迎着炽热的舞台光，灵动地摆动着四肢。 【蘑菇，离裴乐远点。】人鱼的声音在对方的脑海中响起。 人鱼诱捕守则 第81节 他也反应过来，这个令鱼厌恶的蘑菇抱有怎样的心思了。 【呵，凭什么？】 【裴乐不喜欢女性。】 【你可能不知道，菌类有几千种性别，她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变换。】 ‘海伦’笑了笑，朝台下的裴乐抛了个飞吻。 【她不会喜欢你的。】鳞非常直白地说道，语气没有波澜。 倘若裴乐听见了，就会发现此刻鳞的语气和雌性人鱼的语气非常相似。 ‘海伦’脸上的笑差点没维持住。 第69章 当海伦的舞蹈结束之后, 晚上的压轴就要出场了。 随着灯光在舞台上聚集，‘异形秀’三个大字悬浮在了舞台上面。 在黑暗的舞台一角，原本吃着薯条的依林停止了咀嚼, 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舞台。 “异形？”郁良才一脸震惊，惊呼道, “南部基地这么猖狂的吗？”居然敢直接将异形推出来展示。 “嘘——”依林连忙拉了拉同伴的衣角, 雌雄莫辨的声音压低，“小点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观众席的后面, 手里端着一杯红色的液体, 饶有兴致地看着舞台的男人转头看了依林的角落。 当两人的视线刚好相撞时，依林下意识抓紧了桌角，身体紧绷。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然而现实正好与依林期望的相反。 只见这位气势内敛的男士移动脚步，缓缓朝依林的那一桌角落走去。 “解释一下你出现在这的理由。”季江南在他们的桌前停下了脚步。 依林张了张口, 吞吞吐吐道：“我我就是单纯好奇。” 郁良才惊讶地看向身旁的同伴，一向叛逆且桀骜不驯的依林竟然也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季江南抬眸扫视了一眼拘谨的依林，淡淡地说道：“回去后上交一份报告。” “是……”依林低着头，内心疯狂地咒骂。 等到季江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中之后, 郁良才吐出一口气, 然后问道：“他是谁？” 依林先是环顾了一遍四周，没有人在意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舞台中央。 数十个穿着制服的男侍从推着用玻璃装着的异形走向舞台——从中可以得知, 本次演出的市场受众是女性。 “他是季江南……”依林示意对方的耳朵凑过来，然后将刚才那位气势有些咄咄逼人的身份陈述一遍。 郁良才点点头, 接着有些担心地看着依林。 依林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 而是转移话题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谁呀？” 依林眼神复杂, 吐出一个名字：“裴乐。” * “最后最后出场的是……” 此时场上的气氛已经进入到了高潮，男男女女在欣赏着这些“怪物们”。 裴乐听着耳边充满节奏感的音乐, 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酒精味，很难不怀疑很大一部分人只是为了宣泄。 当身的主持人走到一个高大的箱子前，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下，缓缓地掀开披在上面的黑布…… “啊——” 突然，一只手从水箱中破开玻璃而出，以众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插进了主持人的肚子！ “什么玩意儿？” “保安！保安！” 底下原本期待的观众们似乎清醒了过来，场面变得兵荒马乱。 鲜血瞬间喷溅出来，主持人的肚子被一只白到透明的手贯穿，上面还覆盖了一层细碎的黑色鳞片，仔细一看，指缝中长着透明的蹼。 二楼围栏旁，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裴乐立即站了起来。 一个没有头发，脸两侧有着刀割般腮，咧开长满了利齿的怪物从里面慢慢爬了出来。 水箱中的液体顺着它的动作流下，晕染了舞台上的猩红，而它的下半身拖着一条长长的黑色尾鳍，慢慢地爬了出来，刚才的主持人倒在了地上抽搐，不省人事。 裴乐看着眼前的一幕，恍惚想起了最初认识鳞的时候。 但显然现在不是她回忆的时候，裴乐立即往楼下跑。 “砰！” 一道枪声在人群中猛地响起。 听到声音，原本因为慌乱挤在门口人群更拼命地往门口挤。 而在舞台上的人鱼歪了歪头，她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看起来很是茫然。 裴乐也将视线转移到了人群当中，想要寻找开枪的人。 只见季江南从角落的阴影处踱步走出，垂下的手正好握着一把手枪。 然后他的嘴唇微动，似乎吩咐了什么。 下一秒，数十个警卫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漆黑的枪口清一色一动不动指向舞台中央的怪物。 是他？ 裴乐眼神闪过一丝诧异。 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裴乐冲着舞台上的人鱼喊了一声“小心！” 然后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抓住了。 她迅速回头，身后，顶着银色头发，个子矮小的依林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跟我走！” 去哪？ 裴乐的脑海中立刻冒出这个疑问。 她没有立即相信对方，而是站在了原地。 “啪——” 室内的灯光在一瞬间爆炸，玻璃碎片从天花板上炸开。 没有了灯光，极夜的环境下，酒馆迅速陷入了一片漆黑。 耳边不断传来玻璃杯打碎，酒瓶滚落地上的声音，混浊的味道越发浓烈。 裴乐甩开了依林的手，转身向舞台跑去。 “停下，别杀她！” 眼见雌性人鱼将血淋淋的手抽了出来，接着似乎又要朝着对方的头袭去，裴乐连忙制止。 好在，人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裴乐。 【我说了不要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你要是将她杀了，人类就会立即将你击毙！】 眼见倒在地上的主持人源源不断流出鲜血，裴乐抿了抿唇。 “我来吧。”依林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可以和人鱼对话。”依林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位失踪许久的前同事。 “她不会伤害你的。”裴乐说道。 依林点点头，他掏出不知道从哪要来的一个医疗箱，迅速朝伤员赶去，并抛下一句话，“放心，她还能救。” 裴乐突然意识到，对方之前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她感受到四周围绕着的警卫，还有那一圈漆黑的枪口，神经紧绷。 在黑暗中，至少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裴乐尝试与雌性人鱼沟通。 【听着，只要你不杀人，之后我可以帮你想办法送回海洋。】 【你明明是我们的同类，居然和他们呆在一起。】 雌性人鱼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的不满，下一秒，她的身体动了动，任由赶到台上的依林对主持人进行伤口处理。 【算了。】她突然改口。 裴乐猜到应该是鳞对她说了什么。 第70章 失去光源的酒馆中, 原本吵闹的环境渐渐静了下来。 在场的只剩下依林，季江南，裴乐等人。 裴乐先是看了看舞台上的雌性人鱼, 虽然脱离了水箱，但原本一地的水也足够她的滋润, 而与其相对的是站在一楼正中央的季江南, 已经手持武器的警卫们。 “好了。”蹲在主持人身旁的依林站起了身，视线转移到一旁差不多是他三倍身高的人鱼, 僵了一下, 然后不动声色离开。 人鱼诱捕守则 第82节 秉承着医德，他叫上郁良才将主持人挪开——太靠近这个人鱼怪物总令人不放心 。 “嚷嚷着什么？” 大门被撞开，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从侧门赶路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体型不一的下属们。 虽然室内没有光源, 但裴乐还是很快认了出来，他正是海伦那支船队的队长，在他的左侧身后，正好是海伦的哥哥, 尼克。 显然, 对方没有认出裴乐，四周张望着：“哪个崽子在这里闹事？”语气凶神恶煞。 “队长, 是人鱼。”海伦换回了便服, 妆还没卸，从后台走来出来。 随着“哒”的一声, 一道强光从三楼照了下来。 所有人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安保服的男人站在高处, 身后是备用舞台灯，逆光之下, 只能隐隐看见他朝海伦点头示意。 有了光源之后，终于可以看清酒馆中的景象了。 只见桌上，地面上，食物和饮料洒了一地，凳子歪歪扭扭地摆放着，有的还被踢翻了，在正门口，季江南正对着舞台，四周是手持武器的警卫……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舞台上，那个鲜血染了半边身子的怪物。 裴乐下意识往对方的肚子看去，腹部平坦，黑色的半透明鳞片覆盖了半边身子。 海伦正在与那个队长交涉，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视了角落中的女孩一眼。 裴乐一瞬间有种与怪物对视的感觉，不寒而栗。 她垂下眼帘，避开了海伦的视线。 【鳞。】 【她是……用人类的话来说是蘑菇。】 【蘑菇？】 【是的，她一般会寄生在其他生物身上。】 裴乐没忍住再抬眸看了海伦一眼—— 只见对方身材窈窕，画着浓妆，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宛如新生的叶子，似乎是感受到了裴乐的目光，她偏过头，朝着裴乐露出大大的微笑，明眸皓齿。 这一幕本应该是赏心悦目的，但因为得知对方的身份，看起来倒有一种恐怖谷效应的感觉。 裴乐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回应。 【其他人呢？也被寄生了吗？】既然有异形能够寄生，那么其他人是否早就被寄生了？ 裴乐一想到身边经过的人可能已经不是人类，眉头就不由得紧蹙起来。 【不，只有她能寄生，以前我没有见过她。】 鳞的话给裴乐带来了一丝宽慰。 她联想到了之前在海边遇到的异形，那个明显已经死去的男人也同样是被控制了，但却不如‘海伦’灵活。 【原本的海伦呢？】 裴乐犹豫地问出这个问题。 【死了。】 裴乐想起了最初见到海伦的模样，那时候对方很热情，将自己的防护服给了她穿…… 她没有多想，因为季江南的人动了。 一群穿着黑色警服的人将台上的雌性人鱼包围了起来，酒馆的外面闯进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刚好裴乐都认识，那是她的前同事。 她想起了自己还是‘逃犯’的身份，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而海伦已经结束了对话，那位忠厚可靠的队长点了点头。 裴乐的注意力转向了朝自己走来的异形。 她想做什么？ 在酒馆的一角中，海伦微笑着，像是没有感受到裴乐警惕的目光，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也扑鼻而来。 “别担心，我会保下那只人鱼。” ‘海伦’来到了旁边仿照木桌的金属桌前，倒了一杯酒，随后低语道。 裴乐诧异地看向这个充满了风情的异形，心中产生一种怪异感。 她保人鱼，她靠什么保？ 随后还不等裴乐回应，“海伦”已经端着酒杯离开了。 在舞台上，雌性人鱼先是被注射一剂透明的液体——裴乐猜测应该是麻药，然后被送到了一个封闭的金属箱。 她产生了想要站出来的念头，但还是放弃了。 在下属们安静有序地将装有人鱼的水箱运走，即使在一群人当中，也显得格外瞩目的季江南突然说道：“出来。” 裴乐怔了一下，原本自然搭在旁边桌子上的手收了回去。 “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季江南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想法。 “哥……” 依林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地从角落中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郁良才。 角落中的裴乐松了口气。 “跟我回去。”季江南瞥了这个个子矮小，顶着一头银色头发的依林一眼。 “好。”依林拖着长长的声音，无精打采地回答，“我先把他送进治疗室。”他指了指身后的倒在地上的主持。 季江南没有回应，依林当他默认了。 而海伦与队长谈了什么，之后让躲在角落的几个员工站出来，前往修理酒馆。 一直到季江南等人离开，裴乐才从酒馆中的角落中出来。 灯光闪烁了几下，很快亮了起来，将酒馆中的每个人面容照的清清楚楚。 裴乐想着趁着这段时间离开酒馆。 “概不退货，概不退款，你们也享受到了视觉盛宴……” 门口传来不耐烦的男声，裴乐听着感觉有些耳熟。 当她从室内走出来，看到外面的景象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站在门口应付着顾客的，俨然是最初给自己推销门票的推销员兼黄牛。 “叫你们的经理来见我。”这位维权的顾客也怒了，喊道。 “我就是经理。”对方眼皮也不抬，一副就是不退款的无赖样。 裴乐寻思：这个所谓的经理私底下卖票三百贡献点，但实际票价两百贡献点……还真的两头赚钱？ 她不由对对方的“经济头脑”叹为观止。 只见经理视线一转，像是看到了什么，脸上瞬间挂上了老鸨似的讨好微笑。 “老板好，您辛苦了！” 嘴上说着最谄媚的话，眼神带着无比的真诚。 队长从酒馆走出来，也不在意自己雇佣的经理干的那些私事，而是看向裴乐。 “是你？” 裴乐挂起了笑容，道：“你好。” 身高将近一米九，体格壮实的队长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之前抛下女孩的记忆。 “很高兴看到你没事。” 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只是回想他之前的决策，未免显得有些虚伪。 裴乐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看向站在队长身后的海伦。 海伦与她的兄长尼克的骨架都不算大，一高一矮，都有着一双祖母绿一般的眼睛和漂亮的五官。 与裴乐的视线对视，海伦露出了充满着活力朝气的微笑。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女孩居然是一个异形。 最重要的是，裴乐看着对方的笑容，眼睛眯了眯。 她怎么觉得，海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走了。”裴乐点了点头，淡淡地说。 “欢迎下次来我看的演出！”海伦挥了挥手，喊道。 而站在旁边的经理也早就看到了裴乐，显然，也认出了对方就是早上推销的那位，见到对方与老板一副熟悉的模样，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裴乐没有回应。 【鳞。】 【她没事。】 鳞对裴乐的想法很清楚，不情不愿地回答。 裴乐心想对方只是同性人鱼而已，也不至于这么冷漠。 她重新走回了街上。 此刻已经是深夜，就算只有寥寥几盏灯，市集上也十分热闹的样子。 那些不断地喝着酒，唱着歌，跳着不明所以的舞的人，让裴乐不禁想起了一个形容——末日前的狂欢。 【鳞。】 【……】 对方没有回答。 【还救她吗？】 【救。】 【不吃醋啦？】 人鱼诱捕守则 第83节 【……吃。】 第71章 “妈妈, 我想吃这个！”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孩子馋了就买了吧，都这个时候了……” 街道上传来一对夫妻和小孩的对话，他们看上去年龄三十多, 只是眼神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母亲似乎对于纵容孩子乱花钱这件事不太高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看着丈夫带着儿子去买日常不舍得去的菜摊——在恶劣的环境下, 绿色的蔬菜反而是最贵的食材。 裴乐从他们身旁经过，心情有些凝重。 现在才过去了三天, 南部基地的居民就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 她知道原因——每天都有死人。 “造孽哦, 昨天李婶家的儿子，就是因为去了什么探索队……看，现在没了……” “我们这里算好的了，我听说啊, 其他那些基地，哎呦，可是死了大部分人呐！” 裴乐无意听其他人的私语，然而良好的听力总让别人的话在耳边清晰可见。 她看了一眼说话的源头。 那是两位中年妇女, 手中提着篮子, 装着新鲜的食材，在一旁聊天。 “唉……这些该死的污染！” “我听说, 这些污染, 好像是……人鱼搞出来的 ？” “啥？人鱼？” “对啊，我还听话啊, 这种半人半鱼的怪物之前杀死了一支探索队的人呐！是最高级的危险动物！” “那咋办？” 裴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人鱼与污染怎么扯上关系？ “你好, 阿姨。”她笑着上前问道，“我想知道您刚刚说的人鱼是什么呀？” “小姑娘你都不知道哇。”热心阿姨见到年轻人对自己话题感兴趣, 表达欲更强了。 “在中部基地有个实验室，那里最先发现人鱼，然后呢，后面有个专家得出来结论，说是人鱼就是这些污染的源头，还抓住了其中一只人鱼做实验……” “那怎么办？！”另一旁的阿姨插嘴。 “嚯，现在大家都在自告奋勇，要去消灭这些怪物呢。” 裴乐嘴角微笑点了点头，眼底带着凉意。 她怎么就不知道，人鱼与污染扯上关系？ * “您现在可以走了。” 在南部基地的门口处，核实过裴乐身份的警卫打开通道。 远方的寒意瞬间扑面而来，要是一个没有穿防护服的普通人站在外面，恐怕没多久就要冻为冰块。 在这样的天气下，裴乐的脸露在外面，面无表情地踏上了皑皑白雪。 在一条长长的，杂乱无章的，人为踩踏出来的小路，右侧是一堆堆的小山丘，那些都是坟墓，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被匆匆埋在了基地的外边。 “嗨，好久不见。” 一个全身上下被包裹成球，唯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露出来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 “汉斯。”裴乐颔首道。 “你听说了吗？”汉斯神秘地问道 “听说了什么？”裴乐一怔。 “你相信人鱼的存在吗？”这位考古学者一本正经地问道，“当然，我们之前也见过不是吗？我敢肯定，那不是幻觉。” “相信，怎么了？”裴乐表情疑惑地看着对方，心中隐隐又不好的预感。 “现在大家都觉得是人鱼搞得污染，都在找它们，我觉得我可以加入他们的队伍。”说罢，汉斯下巴抬了抬，示意旁边经过的一支小队。 对方开着一辆老款的飞行器，为了节省能耗，用的轮子在地上前行。 “或许呢？”汉斯的眼睛燃着狂热的光芒，“我将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发现亚蒂兰斯特文明存在的人！”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裴乐没有顺着对方的话，而是皱了皱眉头。 “谁知道呢，可能是消灭人鱼吧。”汉斯不在意地回答。 裴乐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尚且不说污染究竟有没有和人鱼挂钩，哪怕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放任一群普通人去接触异形也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季林是疯了吗？ “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汉斯奇怪地问道，上下打量着对方，“而且，你不冷吗？” 裴乐反应过来，微笑道：“没事，我不冷。” 在所有戴着面罩的众人当中，她露出来的一张脸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裴乐也戴上了自备的口罩。 “是谁让我们的家人离开？” “那些该死的污染？” “谁造成了这些污染？” “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 “所以我们要消灭这些怪物！” “消灭它们！” 裴乐和汉斯从一群人当中穿过，四周的人举着手中的枪，在雪地里迎和着站在飞行器顶端的人高喊，而在高处的3d投屏上，俨然是一只最原始面容人鱼的模样。 头顶蓝绿的极光闪烁在镶着星辰的天空，南部基地的灯光照耀在每个新晋探索者的面容，看起来年轻又有朝气。 “这些年轻人真的疯狂！” 汉斯不禁摇头感叹道。 裴乐没有说话。 她没有终端，看不了网上的言论，也不知道这些愚蠢的谣言是什么时候传播的，又怎样说服大家的。 甚至，她尝试登上自己终端，结果显示所有的软件和资金都被冻结了。 所以严格来说，她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你相信吗？”裴乐看向汉斯。 “什么？” “你相信是人鱼导致的这一切吗？”裴乐的目光灼灼，像是要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来。 “哈……”汉斯干笑了一声，避开了裴乐的视线，“虽然人鱼救过我，但是……谁又能保得准呢？” 裴乐转头，看向身后的南方基地。 在一层半透明的保护罩之下，五千亩的占地面积容纳了十几万的居民，这其中包括从别的大陆过来。 空间界限分明，里面还是温暖的人类居住地，外面则是厚厚的雪地，它就像一片孤舟，在这个被海洋包围了的星球上显得格外渺小，而这是人类的家园，再往后面，是一片墓园。 在季林来到南部基地之后，他就成了基地中掌握最高权力的人，多亏了原来的执行官包庇，她才能在季林的眼皮子底下自由活动。 季林究竟在想什么？ 裴乐眯了眯眼。 难道他真的要放弃了这些人了吗？ “乐……在看什么？”汉斯见到对方停下了脚步，偏脸看向对方。 “要是大家没有熬过这次灾难怎么办？” 裴乐突然说道。 “……我想过这个问题，应该总会有办法的。”汉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眼神有着莫名的乐观，“况且现在大家都吃饱喝足，资源也够。” 裴乐嘴唇翕动，没有说话。 她说不出这种‘嗯，一定没有问题’这类没有原理支撑，仅仅凭借信念和热血的话。 与中心基地不同，南部基地主要以养殖业为主，这里的最不缺少的就是吃的穿的，在极夜之前，还会与中心基地的研究院人员进行交流，交换物资资源。 “你有车吗？”裴乐问道。 “两条腿！”汉斯指了指穿着雪地靴的脚，非常自信地说道。 裴乐没有理他，顺着小路提高了脚步速度。 “哎哎，你要去哪？”汉斯连忙跟了上来。 “污染的源头。” 这是一条由探索队们走出来的小路，上面有着凌乱大小不一的脚印。 在极夜下，雪地反射着莹莹光芒，人肉眼可见的范围仅仅不到两米，即使借助夜视镜，也只能隐隐看出一些轮廓。 “天这么黑，你怎么知道污染在哪啊？我们还是走基地画出来的路线吧！我还不想死啊！” “那你走那条路线好了。”裴乐头也不回道。 此刻已经远离南部基地，四周空荡荡的，连陆续见到的探索队员们此刻也没了踪迹。 裴乐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地上，干脆利落。 【前方两公里。】人鱼贴心的提示。 人鱼诱捕守则 第84节 在远处两公里外，污染正如石油一般从地底下冒出来，漆黑的液体越来越大，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在雪中滚动，最后落入海洋当中。 正如墨水一般扩散开来，一些来不及逃开的海洋生物被裹挟着，只能从混浊的海水中看出对方挣扎的痕迹。 白皙的人鱼在蓝绿的极光下探出水面，冰冷的海水从他的眉骨间滚落，他如深海一般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某个方向，在这片偌大的海域，有智慧的生物都会绕道而行。 他听见人类密谋自己声音，也听见低等生物被“污染”后的哀嚎。 在极夜过去之前，整个星球都将被吞噬，成为宇宙中最普通不过的，没有生命存在的卫星。 直到一年之后，所有生在在这片大路上的居民们才会渐渐探出脑袋，斩断的树根也才会重新吐出新芽。 第72章 （大修） 【她还好吗？】 【没事。】鳞知道裴乐在问什么。 那个被抓的雌性人鱼, 自从在酒馆中带走后，便至今没有消息。 作为人鱼间的特殊沟通方式，裴乐主要靠鳞得知对方的情况。 【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们这样……交流？】 裴乐想着自己的的治愈能力以及在海底的生存的独特呼吸功能, 有些纳闷。 【交/配之后就可以了。】 “乐，这里不是d区的边界吗？这里就是污染的源头？” 此时, 默默跟在裴乐身旁的汉斯停住了脚步, 看着眼前熟悉的临时庇护所，怀疑地问道。 “……是啊。”裴乐先是在脑海中与鳞确认了一下, 然后肯定道。 此刻, 头顶上是漫天的星河，四周漆黑，仅仅有手电筒发出的一束光芒，苍穹之下, 裴乐宛如一粒宇宙中最渺小的原子。 远方的风声混杂着‘呜呜’的声音，说不清是风声，还是什么动物的嚎叫，令人不安。 半圆的庇护所此刻已经被厚重的大雪覆盖了, 一旁是半埋的风车叶片, 那是废墟的发电站。 “要进去吗？”汉斯问道。 而裴乐已经将手搭在了门把上，用力一扯, 上面的雪‘簌簌’掉落。 “进去看看吧。” “小心一点, 我可不想再碰到那些吓人的异形了。”这个一贫如洗的考古学者嚷嚷道。 “嗯……你有带武器吗？”裴乐走进了这个窄小的庇护所，四周环顾。 “没有, 难道有异形？”汉斯的声音有些颤抖。 “暂时还没发现。”裴乐忍不住问道, “不过你以前都是这样毫无准备的在外面探索的吗？” “以前我有带枪！”汉斯颇为得意地说道。 “……还有呢？” “还有什么？”考古学者一脸懵逼。 “……没什么。”您活到现在还真是命大。 庇护所的天花板离裴乐最高大约是一米, 最矮她仅仅需要踮脚，头就能与冰冷的天花板做个亲密的接触。 里面的陈设都没有变化, 一张既可以当会议桌也可以用来吃饭的桌子，三间用来睡觉的不到三平方米宽的小房间——不难想象，原本住在里面的探索队每晚睡前都要划拳决定谁来睡客房。 装着应急食物的袋子已经空了，营养剂被人为地掰开两半，透明的玻璃被舔的干干净净，烧水壶结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水垢，在墙壁的一角，一台被撞开裂缝的收音机静静地躺在地上。 裴乐捡起了收音机，按下按钮。 “滋滋滋——中心基地……封锁……” 收音机已经彻底坏了。 “回去之后，我问过了研究院的人……”汉斯见状，语气低沉地说道。 “研究院？” “他是中心基地的人，听从研究院的任务而外出侦察的。”汉斯摘下了黑色的面罩，露出他乱糟糟的胡子，深邃的眼睛，脸上满是是岁月雕刻的皱纹，他的眼神复杂，看向一旁的神秘的女孩。 “我知道你是中心基地的人。” 裴乐没有意外，自己之前那么多异常的行为不被怀疑才奇怪。 “是啊。” “你有什么目的？”汉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裴乐。 “我之前说了，被通缉了。”裴乐苦笑道。 “……好吧。”汉斯嚷嚷道，“所以你现在是犯人了？” “是啊，你现在和一个犯人在一起，可能会被连累。” “……你犯了什么罪？” “得罪执行官算吗？”裴乐思索了一会儿，微笑回答。 汉斯倒吸一口气，乍舌道：“看来罪名不小。” 裴乐没有回答，她将手中的收音机放下，然后进入了其中的一间小隔间。 隔间没有门，直接进去就能看见床。 上面的睡袋大开着，露出嫩黄色的内芯，看起来已经冰冷了。 在墙壁上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背对着风向，没有雪灌进来。 裴乐扫视了一眼低矮的房间，在右侧角落中还有着不明白色液体，上面贴着一张性感的虚拟女性角色海报。 这里的一切都很简陋，没有娱乐设施，没有网络，甚至没有美味的食物。 而这只小队要呆上整整一个月，每天的责任就是侦察外面的污染浓度，以及调查污染的来源。 “要不是有着高达两万贡献点的报酬，要不是为了给他的弟弟换上好的医疗室……”汉斯喃喃道，余光也扫视到了旁边的事物，下意识地往右站了一步，像是要挡住裴乐的视线。 才两万，她曾经作为一个七级研究员都将近一万了。 裴乐想起了自己入职的第一天，在警局中，听到自己的身份之后，对方骤然转变的谄媚态度。 “……他的弟弟呢？” “死了，听说是因为在污染来临的时候，没有人带他逃走。” 所以那个寄托着哥哥希望的男孩，就这样在医院中眼睁睁看着死亡的来临。 裴乐颔首，没有说话，只是转向身后。 “你在找什么吗？”汉斯忍不住问道。 “我想知道他在死前遇到什么东西。” “什么？” 裴乐一间一间房间搜索起来，从枕头到杯子，热水壶…… “你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工作的吗？”她问道。 “你要知道，我只是一个考古学家，最多就是朋友多了一点。”汉斯严肃地说道。 “好吧。”看来是不知道了。 【污染就在这附近了吗？】 【是的，离这里大约一百米外。】 “他们失联这么久，基地就没有出来找吗？”裴乐疑惑道。 “我只是一个考古学家。”汉斯再次强调。 裴乐轻轻摇头：“好，我知道，你是一个考古学家。” 其实这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情，因为研究院会给每个在职工作人员镶入芯片，这些芯片除了监听功能之外，更主要还是为了保护工作者的安全。 也就是说，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就连研究院的人都无从联系。 是因为污染吗？ 裴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皱了皱眉头。 房间内的气味很不好闻，腐烂的，腥臭的浑浊气体充斥着整个狭小昏暗的空间。 但很安静，只有裴乐和汉斯的活动的声音。 “带上口罩，该出去了。” 随着‘嗞’的一声，裴乐再次打开了庇护所的小铁门。 这扇门很小，连她也是刚好能出去，要是一个成年的强壮男性，大概需要低着头，小心翼翼不撞到门板，然后侧身从外钻进去。 “该死！” 果不其然，裴乐听到了汉斯传来的吃痛声音。 “你要去哪？” 裴乐举着一台功率十足的手电筒，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移动的靶子一样显眼。 “去找那位探索员为什么一直没有污染的原因。” 汉斯连忙跟了上来。 “慢点，要知道，我可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重新带上口罩的汉斯的声音闷闷的。 裴乐回忆着刚才在笔记本上了解的记录，朝着雪地的东方走去。 在这样的天气下，因为没有指南针和终端这类可以导航的东西，裴乐只能靠着星宿辨别方向。 “真美啊……”汉斯感慨道。 “是挺好看的。”裴乐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过还是担心一下异形吧。” 他们这样两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在异形的眼里，就像是特地打了光的移动糖果小点心。 人鱼诱捕守则 第85节 “啊……要不，还是把手电筒关了吧。”汉斯紧张地说道。 “……也行。”裴乐思索了一会儿，顺势将灯关了。 还记得最初的时候，这位考古学者可是百般提醒自己，要小心异形，此时此刻，她突然明白，对方当初为什么要反复强调这一点了——感情不是对她说的。 接下来的十分钟路程，两人都没有说话了。 汉斯安静地走在了裴乐的身后。 “为什么要跟着我？”裴乐打破了寂静，问道。 “虽然听起来很好笑，但我有种莫名的预感，你可以给我揭晓我一直寻找的东西。”汉斯挠了挠头，中途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帽子罩住了，又讪讪放下，“谁知道呢，我知道，不是谁都是施里曼……”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显然沮丧起来。 “施里曼？”裴乐听到了不熟的名字—— 原谅她问出这种只要上网一搜就能知道的问题吧，她现在就是一个尴尬的‘黑户’。 “对！”说到自己的偶像，汉斯明显亢奋了起来，“施里曼当年就是凭借着自己的信念，追随《荷马史诗》找到了特洛伊王国！” “听上去很厉害。”裴乐颔首道。 “所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样，也要挖掘出传说中的遗址。” 裴乐顿了顿，用一种关怀傻子的眼神看了眼对方。 “是吧？你也觉得我这种想法执着动人吧？”光线昏暗，汉斯显然是误会了裴乐眼神的意思，他大受感动道。 裴乐默默点头——见到了当代堂吉诃德，她确实很震撼。 “祝你好运。”裴乐微笑。 只见不远处，一些奇异的味道涌进裴乐等人的鼻腔，抬眼望去，几根矮小的，好似街道上消防栓一样的东西立在远方。 “到了。”裴乐放缓了脚步。 “这就是探查污染的仪器吗？”汉斯好奇地靠上去。 越近，那股恶心刺鼻的味道就越浓烈，好像有谁放了一堆一个月没有洗，还出了汗的衣服，连身上的细胞都在抗议，叫嚣着危险。 “哦，这味道……”汉斯捂住了口鼻，手在空中嫌弃地挥了挥，视线一转，只见裴乐面不改色，顿时肃然起敬。 裴乐在这短短的的两个月内，她所经历和见识的大概要比大部分同龄人都要多，别的不说，至少在尸体上，气味上的阈值是抬高了不少。 “0.687……”汉斯凑到了探测仪的屏幕前，轻声将数字读了出来，“这些符号都是什么意思？” 裴乐摇摇头，她不是这方面专业的。 “前面就是污染了，你小心一点。”汉斯看着向前走的同伙，不由高声提醒道。 裴乐挥挥手，表示已经知晓。 【我会看着你的。】鳞的声音在裴乐的脑海中响起，柔和又梦幻，像是情人的呢喃。 裴乐眨了眨眼睛，虽然平时对方的声音都很好听，但今天似乎格外的诱人。 【你怎么了？】 鳞似乎轻笑了一声，宛如海面游轮上的风铃，又像是迷雾中引人迷失的海妖。 【昨天有一支探索队在我的水域上经过，他们晚上的看的电影挺好看的，人类似乎很喜欢这种……海妖？】 【……少看一些电影。】裴乐耳尖发烫。 她甚至能想象出，鳞在自己面前，那副妖异与懵懂结合的神情。 “怎么了？”汉斯见到裴乐久久未动，不由高声问道。 “没事。” 裴乐定了定神，向前走去。 “咔擦——” 隔着软软的雪地，她似乎踩到了什么。 裴乐低头一看，将手电筒打开，在明亮的光线下，一个黑色的硬物反着光。 【这是什么？】 【……不知道，但没毒。】 裴乐蹲下身，将手电筒放在了一边，然后戴着手套的双手在雪地上刨了起来。 大约是挖了二十多厘米，这块黑色硬物才露出原本的面貌。 裴乐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手中传来的重量让她有种自己抱着一块铁的感觉。 “汉斯。”她转头朝后喊道，“过来一下。” “怎么了？”站在原地的汉斯小跑过来，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你认得这块石头吗？” 汉斯掏出了放大镜，对着灯光，弯腰小心翼翼地研究起来。 大约过了三分钟，他重新站直了身，摇头，遗憾地说道：“很遗憾，我没有见过。” 裴乐倒也不失望，既然出现在这里，相比应该有其他的用途。 看了一眼旁边毫无防备的汉斯。 “你拿着。”说罢，就将石头放在汉斯的双手上。 汉斯的手一沉，手忙脚乱地将石头抱住。 “我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老人了！”他嚷嚷道。 裴乐没有回应，以现在的人类社会，四十岁的身体素质也不过是旧地球的二十多岁，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想到这，她的脑海一闪而过某个念头：她现在寿命究竟是以旧地球的人类算的，还是现在的人类，又或者是人鱼的寿命？ 【人鱼能活多久？】裴乐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难到了鳞，他过了将近一分钟，才迟疑地回应。 【雌性人鱼可以七百岁？】 【那雄性呢？】 【根据雌性配偶的寿命来定。】 裴乐心下一沉。 【那你岂不是以后最多只能活一百岁了？】 【裴乐愿意和我交/配了吗？】鳞语气雀跃，也不装出一副所谓海妖般的声音了。 【这是重点吗？我是说，你要是和我在一起，要缩短自己的寿命，还不如找同类。】裴乐有些气恼地解释。 这副言论要是被两个月前的她知道了，绝对会嗤之以鼻，怀疑自己的脑子坏了——即使损人也要利己，才是她的行事准则。 【我爱你。】鳞轻轻地说道。 裴乐一怔，眼底有种酸涩的感觉——她不是一个感性的女性，但现在却突然感到惶恐。 她又何德何能让人这样付出？ 汉斯抱着那块‘石头’，站在漆黑的污染边缘，他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乐！” “怎么了？” 裴乐快步走了过去。 “我发现了！”汉斯的声音高昂，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原地开个香槟庆祝。 “这块石头，可以隔离污染！” “什么？”听到这话，裴乐立即将手电筒照在了那块石头上。 汉斯把这块矿石放到了地上，只见原本以一种极其缓慢速度扩散的污染，在进入矿石十厘米的范围内，突然渐渐地收缩回去。 两人盯着污染刚才的反应，眼都不眨一下。 “我就说嘛，未来一定有办法的！” “再找找，还有别的矿石吗？”裴乐很快冷静了下来。 两人于是在这附近找了起来。 过了大约半小时之后，汉斯和裴乐在原地碰头。 “找了一圈了，就这一块。”汉斯坐在了地上，盯着这块仅仅足球大的矿石，眼神沮丧。 显然，这个大小并不足以庇护所有的人类，甚至连一个人都可能保护不了。 他们的希望刚升起就破灭了。 裴乐也就地坐了下来，她的眼神中也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一中一少坐在雪地上，他们刚才已经走了将近四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裴乐望着天空上的星河，以及远方的极光——可能在这些小星星中，有一颗是旧地球在几千年前发射出来的光芒。 他们离开家园很久了。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事，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一个背着沉重的书包，扎着马尾辫，每天早上七点起床上学的学生。 学习成绩很好，老师喜欢，同学关系也不错，每学期都会拿三好学生。 她甚至还能回忆起早晨包子店雾气氤氲之下，那张忠厚老实，洋溢着笑容的老板面孔…… “公元3000年，地球突然出现能源危机，各国不得不大力建设核电站。 “公元3010年，核电站因不明原因全球泄露，地面上所有生物被污染，无一幸免，人类不得不逃到地底下生活，随着资源减少，生存空间不断挤压，人类开始自相残杀，建立大量的地下城。 “公元3050年，全球人类仅剩一亿，此时全球顶尖科学家联合起来，花费了十年的时间，在前人的基础之上，成功打造了宇宙飞船‘方舟’。 “公元3070年，地球最后一片净土消失，剩余的年轻人和小孩被装入胶囊，搭上方舟漂泊十光年，最后在一颗同样蓝色的星球定居。” 鬼使神差的，裴乐想起了那段教科书的内容。 汉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调侃道：“你历史背的挺好的。” “我可是方舟学院毕业的，当年历史那门学科可是每学期都拿了a+。”裴乐微笑着说道。 人鱼诱捕守则 第86节 “是啊，可惜了……”汉斯感慨道。 可惜什么？ 两人同为半个学者的人心中不言而喻。 【裴乐，这些矿石在深海有很多】鳞突然说道。 【真的吗？】裴乐站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之前那间隔离我和你的房间，就是用这种矿石打造的。】 裴乐原本缓慢的心跳都加速起来——有什么比发现了拯救全人类的办法更值得高兴的事吗？ 现在她简直想抱住鳞狠狠地亲一口！ “怎么了？”汉斯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同伴。 “我知道哪里有这些矿石了！”裴乐笑眯眯地说道。 然而，一向积极的汉斯却没有附和。 “是的，我们找了方法，然后指望靠它，打造一个人类的庇护所，容纳几十万人了？”他的表情凝重，给这个兴奋的年轻姑娘泼了冷水，接着自语道，“就算这些矿石勉强将所有人容纳进去了，之前你说的，这场污染会持续整整一年，一年的时间，大家上哪找吃的？” 汉斯坐在地上，双腿大开，厚重的靴子沾了一层厚厚的泥泞，他看上去就像一只丢了魂的鸭子。 裴乐沉默了，然后说道：“你先将这个矿石带回基地吧。” “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任务，之后再回去，很快。”她看向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汉斯，轻声道，“放心，你在途中不会遇到异形的，它们也怕污染。” 汉斯一怔，默默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 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两人的睫毛都沾上了白色的冰霜。 “我知道你有秘密，不过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欢侵犯隐私的人。”他深深地看了裴乐一眼，“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呃……借钱除外。”汉斯挠了挠鼻子。 闻言，裴乐的眼里也不由荡漾出几分笑意：“好。” * 裴乐其实没有别的事情，她只是单纯地想去找许久未见的人鱼。 海洋并非完全冰封的，人类和动物的活动使得海面上飘着若干的浮冰——平静的外表下也是最为危险的地方，海底的未知生物随时破水而出，给每个经过的，没有精锐装备的人一点教训。 一个穿着臃肿，身材娇小的女孩独自来到了海岸边。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后，无数只黑夜中的眼睛注视着她，带着赤/裸裸的恶意。 黑夜中的怪物们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家伙，尤其是在越来越逼近的污染下。 一些注定要死去的生物更为肆虐与疯狂，享受着生命的最后一刻。 当女孩看起来毫无目的地走到了冰封地的边缘，层层海水就像一只深邃的巨大眼睛，仿佛一只狞恶的巨兽潜伏在海底。 一只半人半鱼的异形从墨水般的海面浮了出来，静静地，海面泛起层层涟漪，一滴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的身体滚轮，伴随着潮湿，咸湿，冰冷的气味。 “鳞，不要弄湿了我的衣服！”裴乐蹲在了岸边，有些不满地警告——她之后还要回去。 “裴……”鳞深蓝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几天未见的心上人。 “说起来，你还能说别的词吗？比如说……乐？”虽然心情沮丧，但裴乐深恶痛绝这种将自己的坏情绪发泄给他人的行为，她笑着问道。 人鱼张了张嘴，露出里面一排细细的利齿，以及长长的，红润的舌尖，努力动了动。 【不能。】再尝试多次之后，他原本晃动的尾巴耷拉了下来。 裴乐若有所思，也不意外。 很显然，人鱼有一套自己独有的说话方式，况且在深海中，他们很难靠嘴巴发声交流，这样一来，无法说人话也很正常。 “没关系，就这样也挺好的。”裴乐安慰道。 她想起了刚才人鱼对自己说的话。 “那些矿石多吗？” 【我不知道。】 “之前你知道这些石头的特征吗？” 【不了解，只知道会妨碍我们的交流】 裴乐点点头，到底还是没有放弃希望。 既然已经找到了可以破解的方法，这么草率的放弃也不太可能。 她看向岸边的人鱼，他的脸没有变化，眼尾细碎的鳞片依旧如碎钻般闪烁，为了她而进化出来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了他肩胛骨，锁骨上，即使在黑夜下，也能看出对方流畅的轮廓，精致的眉眼……人鱼的面容真真是长得哪哪都合乎她的心意。 想到这，裴乐想也不想，直接将自己嘴唇贴到了人鱼的薄唇上。 【牙齿不许划到我！】她事先警告，即使对方从来没这么做过。 隐匿在暗处的怪物们纷纷收回了视线，离开了这片危险的范围。 “你可以给我从海底带几块矿石上来吗？” 裴乐提出这个请求，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深海般的眉眼。 鳞歪了歪脑袋，一向有求并应的它却没有立刻答应。 眼前的女孩如今穿着并不算得体，她的全身穿得就像一只笨重的企鹅，脸蛋被冻得通红。 若不是刚才的亲吻，此刻嘴唇也是龟裂的，原本明亮的眼睛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甚至连她自己的都没有察觉到的，紧抿的嘴唇流露出来的忐忑情绪。 鳞，这个海洋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突然感到了一丝不满。 她在紧张什么？ 能够读出对方心声的人鱼很快知晓了。 对方在担心，作为一个曾经被人类虐待过，甚至是同类也被人类抓走的异形，此刻让它去帮助昔日算是仇人的种族，是否会觉得不乐意。 这不公平。 鳞心想。 人类带给裴乐总是负面的，痛苦的情绪，而自己总是全身心地信赖着对方，但她却总是替那群自私自利的家伙着想。 而且，在陆地上，恢复了人类机制的裴乐看起来并不能完全适应恶劣的环境，人类的躯体是如此的羸弱，在未交/配前，任何一只低级生物都能轻而易举地划破她的皮肤。 一瞬间，作为雄性人鱼的鳞产生了要拒绝命定伴侣的冲动。 这种情绪在人鱼的种群中是很少见的。 作为海底霸主的它们似乎天生情感淡漠，就像真正的鱼一样，每天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捕猎，休息，玩耍。 它们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和智力，但却并不热衷于如阶级社会一样，去创造发明些什么来争夺更多的资源，直到某一天突然觉醒，把自己前半生所有的情感都拿出来追求雌性，然后交/配，繁衍，最后死亡。 倘如鳞再对人类的文化理解更深刻一点，就会明白，此刻他的心情是‘嫉妒’。 【好。】鳞温顺地回答，上前将脑袋凑到了对方的十公分以内。 裴乐了然，将手搭到了对方的头上，忽视那粘腻的怪异手感，轻轻地揉了揉。 随着人鱼转身，鳞很快就消失在了飘着浮冰的海面上了。 裴乐微不可闻松了口气。 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她以为对方要拒绝自己的了，差点想说要不算了。 海面上的浮冰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是一条长长的海岸线，几乎望不到尽头，身后是雪地，头顶是星空，与其说是大陆，不如说是一块南方的小岛，在极寒的天气下，人们可以自由地在冰面上行走——前提是忍受寒冷，饥饿与异形的袭击。 极夜下，四周都静悄悄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当裴乐转过头时，一时间顿住了——眉眼之上，一个红点瞄准了正中间，不偏不倚。 “我看到你了。” 从黑夜中，几个人缓缓走来。 领头的男人手中拿着枪，只露出那双年轻的，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孩。 裴乐眯了眯眼，站起了身。 眼前的男人有点眼熟…… “看到了什么？”她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问道。 “你与那只怪物搞在一起。”对方义正言辞地说道，语气坚定。 裴乐突然反应过来，他正是自己在基地外遇到了那些年轻人，扬言要‘消灭人鱼’的那种。 “那怎么办呢？”她问道，一副完全没察觉额头红点的样子。 听到这话，领头的男人的脸皮似乎抽搐了一下。 “我们会上报给执行官，然后让他们来处理你！”一旁的女性忍不住说道。 “是嘛……”裴乐若有所思，看了看眼前这群新晋探索队员的装备与年轻面容，“你们一直在跟踪我？” “不，只是恰好——”刚才的女性赶紧补充。 “少废话！”领头的男人呵斥了一声，“带走她——建议你最好不要反抗。”最后那句显然是对裴乐说的。 第73章 在一间封闭的房间外站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 额头上还因为熬夜长了几颗痘。 她四下环顾，见附近没有人注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重心换到了左脚，耳边虽然隐隐约约传来房间内的对话声, 心底已经在盘算晚上该吃什么了。 “姓名。” “裴乐。” “年龄？” “95。” 眼前记录的男人放下了电子笔, 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对方。 人鱼诱捕守则 第87节 裴乐面不改色, 淡定地对视回去——怎么, 不许她在在冷冻胶囊睡了几十年啊？ 男人嘴角微抽，继而在板子上又写了几笔，头也不抬，“性别。” 半天没有回应后, 他抬起头，对上嫌疑人同样看傻子的眼神。 裴乐微微一笑：“男的。” 审讯员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把手中的记录放下了。 他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 做出一副亲和的姿态：“裴乐, 中心基地前研究员，因为私自释放实验品, 并破坏公共设施, 管控期间趁乱逃离监狱，违反了研究员守则第十三条和第二十条……还需要我一一念给你听吗？” 然而, 眼前这位被限制行动的女孩却没有回答, 眼眸低垂, 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她死了。】 【谁？】 【人鱼。】 听到这个消息，裴乐先是睫毛轻颤, 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为什么？】 她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那位雌性人鱼的样子，那时候她好像说了什么？ 阻止对方杀死人类，避免热/武器的冲突。 “笃笃——” 裴乐看向眼前的男人，只见对方嘴角下垂，露出一副极其不满的表情，指关节在桌上敲了敲。 “不要发呆，配合我的工作。” 狭小的室内只有她与审讯员。 而裴乐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角落处的监控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 审讯室的温度比外面至少低十度，倘若是一个月前的她，此刻恐怕已经冻得打哆嗦。 “让你背后的人来见我。”裴乐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听到这样的要求，男人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裴乐面不改色，轻声道：“我知道你能听到，执行官先生。” 她漆黑的眼眸像一波深潭水，望向眼前明明穿着体面，看起来更占据上风的男人。 在白炽灯光下，白皙的皮肤通透得像刚出厂的白瓷， 对方一顿，随后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看的是他的背后，那个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微型监控。 她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忍不住心想，然而这个问题问出来就太不专业了，也会落到下风。 他想起了在接过这个临时任务时，在机密级文件中看到的档案，方舟学院优秀毕业生，来自中心基地的am区，是难得的从普通公民成为‘上等公民’漂亮履历。 可惜了…… 男人似乎已经看到了裴乐之后命运，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惋惜。 裴乐在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后，就不再回答这位板正的审讯员的问题，她的双膝自然地合拢，双手随意搭在桌子上。 在某个瞬间，她突然有种会有只异形突然暴动，然后打破眼前僵局的预感。 想到这，裴乐内心哑然失笑，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看上去太熟悉了吧。 【不知道。】鳞突然说道。 裴乐意识到对方是在回答雌性人鱼的死因。 她没有忘记人鱼强悍的躯体，以及神秘的能力，这种宛如造物者宠儿的存在，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死了？ “执行官大人。” 突然，原本一脸严肃的男人迅速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喊道。 只见关的严严实实的门口无声自动打开了，一个瘦削的身影背着光，缓缓踱步而来。 季林穿着一如既往的简朴，脸上的皱纹愈发老态，只是鹰隼的眼神无一不彰显着，对方于权力的野心。 裴乐平静地看着来者，好像一个月前的颠沛都不存在似的。 “吃了吗？”季林在示意审讯员离开之后，突然问道。 裴乐一怔，接着微笑道：“还没。” “那一会儿让人送饭来吧。”季林点点头，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慢条斯理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谣言是从哪来的？” “总要给普通大众一些可以发泄的地方。” “人鱼为什么死了？” “无可奉告。” 裴乐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有问题问了。” 季林颔首，他看起来像一个最慈祥不过的老爷爷，颇有遗憾地说道：“你知道的，我很欣赏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季林轻笑一声:“你既不像你妈妈，也不像你爸爸。” “是吗？”裴乐不冷不淡地回答。 “你妈妈在我印象中是个很美好的女人，我们最开始是在大学认识的，可惜了，当时她没看上我。”季林看着裴乐的面容，显然是陷入一番回忆中，“你和我最初想的样子不太一样，执拗的女孩。” 裴乐抬眸看向眼前的老人。 从外貌上来看，两人看上去相差了两倍，而实际上，按照辈分，季林应该是叔叔辈的。 “所以，这就是当初你没有停止我的冷冻胶囊供应的原因？” “这是大家的选择。”季林并没有将这件‘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他深深地看了裴乐一眼，“我知道，你对中心基地的制度并不满意，在你的想法中，现在的制度是怎样的呢？专制，阶级分明……” “我对它并不感兴趣。” “事实上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季林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下去，“虽然大家都被固定在同一个阶层，但是，所有人都能满足生活标准，只要不去追求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裴乐冷不丁问道：“这就是遏制文娱的原因吗？” 在她的记忆中，旧地球虽然受到了极大的破坏，但文学，音乐也在动荡中不断涌现，绝对不是现在这样，除了每天的广播，平常很难接触到新鲜的诗歌。 “当你站在我的位置上，就自然而然知道了。”季林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如果这次人类都能活下来的话。” 季林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接着失笑道：“你说得对。” 他突然知道眼前这位昔日初恋女儿的目的了。 “我很期待。”季林看裴乐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龇牙咧嘴的奶猫。 第74章 “社会的规则是什么？” 一名女警蹲下身, 电子镣铐系在了裴乐的脚踝，她听到这个年轻的罪犯突然问道。 “不知道，问题太大了。” 上了年纪的女警眼里闪过诧异, 随口回答道。 冰冷的金属片贴上皮肤，不硬甚至有些柔软贴身, 但从带上这一刻, 她的身份在社会上就是一个非自由人了。 “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女警站起身, 拍了拍裴乐的肩膀, 和对以往的罪犯一样嘱咐道。 裴乐看着对方的眼睛，棕发褐眸，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却一瞬间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 她想问对方是谁, 但还没等话说完，对方就关上了大门。 裴乐又重新站回了南方基地的大街上。 道路上的人很少，因为缺乏电源，人造太阳已经关闭了, 只剩下街道上悬浮的零星路灯, 发着微弱的光芒，仅仅够认路——裴乐怀疑过少的阳光会让人容易抑郁。 出人意外, 裴乐和季林在简短的谈话之后, 对方就轻而易举地放她离开了。 一切顺利得就像吃完饭去散步一样自然——她还真的在审讯室和季林享用了同规格的伙食。 所以，现在她应该去哪？ 裴乐走在街道上, 两侧的不超过三层的建筑物不断后退。 这里的基地为一层层的闭环, 越往里走越核心, 周围的建筑也会显而易见高级起来，比如说执行官的办公点就在中心。 而她既没有终端, 也没有自己的房子，甚至没有工作，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监控，现状堪比最初从冷冻胶囊中醒来还惨。 四周都很安静，没有风，温度也正好合适，昏暗的环境静谧得宛如地球上夏日的夜晚。 而裴乐却莫名有些心悸。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刚才女警的眼睛。 眼角有着上了年纪应有的鱼尾纹，褐色的眼珠看起来干净又温柔…… 褐色。 裴乐停住了脚步，一阵凉意骤然从心底窜上。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对劲了。 明明这双眼睛看起来太完美对称了，没有红血色，没有脂肪粒，眼白分明，纹理清晰——看起来就像用电脑制作的画一样。 ‘完美’的人会令人喜欢，但如果知道对方并不是人呢？ 裴乐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撞了一下，迅速转头。 人鱼诱捕守则 第88节 “对不起。”一名扎着马尾辫，身材单薄的女孩，低着头，迅速道歉道。 裴乐刚想挥手说没关系，然而，余光却注意到，对方的碎发下，那双圆圆的眼睛充斥着恐惧，像是一个人害怕到了极致，但又被死死压抑。 这让她心底不由一沉，抬头看向四周。 大约三米的标准宽度的街道，路面的人影交错着，看不清五官神色，缄默无声。 当裴乐的视线移到他们身上时，每个人都好像赶着自己的事情要做，正如每一个普通的行人。 比如其中一位穿着正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又比如提着手提袋，慢吞吞散着步的孕妇…… 在和裴乐对视的时候，还会露出亲和友善的微笑打招呼——活脱脱的友爱三好公民。 只是，裴乐如论如何都忽略不了，看向他们瞬间，那种顺理成章的怪异感。 就好像，你知道自己在演戏，于是在对手抛出台词或者动作之后，自己立刻接下来的……做作。 他们刚才在看自己？ 这个想法令人不由毛骨悚然。 如果，裴乐想，如果他们都不是人呢？ 没有阳光的日子总是令人厌烦的，尤其是在电力也不足的时候。 前方只能看到纵横交错的路，拐角的深处就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深渊野兽。 裴乐仿佛走一片漆黑中，而她不知道哪一步会踏空。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 “救命……” 方才的女孩看着裴乐，眼神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绝望，嘴唇翕动，像是生怕被别人听见，微不可闻喊道。 裴乐顿了顿，然后反手抓住了女孩的手。 “原来在这！” 一名短发的中年妇女不知从什么时候匆匆赶到，一把抓住了女孩的另一只手，气喘吁吁道：“都快要迟到了，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跑出去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将女孩往一旁拉，很快就将其与裴乐扯开。 不，不…… 这个扎着马尾辫，如同最普通不过的女学生摇着头。 她要说什么？ 裴乐立刻抓住了女孩的手：“你好，我……” “我是她妈！这孩子不想去上学，一大早就跑了出去，再不去就要迟到了！”妇女打断了裴乐的话，白了她一眼，大声解释道。 裴乐眼神扫视了一遍对方。 穿着很正常，廉价的衣服，粘着油渍的指缝，干枯的发尾掺杂着几根白发。 最重要是的，如果对方的身份有问题，监控会立即报警——人工智能化的社会使得犯罪成本大大增加。 如果是真的，她没有资格插手监护人照顾小孩的资格。 裴乐感受到女孩瘦弱的手臂在轻轻颤抖。 “裴乐，你怎么在这？”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裴乐的背后传来。 医生穿着白大褂，微卷的褐色头发拢在一起，搭在了右肩，棕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 在裴乐转头的瞬间，妇女见机立刻将女孩拉走了。 而裴乐自然也就错过了，女孩见到王小丫时瞳孔紧缩，面色发白的一幕。 “等等！”裴乐下意识想叫住刚才的妇女。 “神经病啊！”对方转头骂了一句，然后扯着自己的女儿快步走开了。 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王小丫见状，无奈笑了笑：“别管她了。” “你怎么在这？”裴乐有些心神不宁，但见到了熟人，总归是平静了一些。 至少，王小丫和往常一样，她没有变化。 “最近基地都太浮躁了，我也放了一周的假。”她回答，声音平和，与焦躁的世人有些格格不入，“最近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闻言，裴乐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地问道：“你觉得，这里的人……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第75章 “是吗？” 闻言, 王小丫诧异地转头看向四周，歪了歪脑袋：“我没感觉出来，说起来, 之前你去哪了？” 裴乐余光扫视了一遍四周，垂下眼眸。 是吗？ “我被抓了。” 王小丫眉毛微蹙, 一脸担忧问道：“现在没事吧？” 说罢, 她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拉住裴乐, 接着又想到什么, 停在了半空。 “带上了电子镣铐。”裴乐假装没有看到对方的动作。 棕发棕眼的医生看了眼裴乐的脚踝，棕色的发丝自然垂落，身上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发散，混杂着乙醇的味道, 正如初始模样。 “没事的。”王小丫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轻声道：“很快，你就会自由了。” “自由？”裴乐盯着对方的眼眸，漆黑的眼睛宛如波澜不惊的深潭。 “我是说, 你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现在的环境这么危险，外面死了这么多人。”医生小声解释道, “再过一段时间, 估计社会要乱了。” “是啊。”裴乐淡淡地说道，“说不定我也会死在异形下。” “怎么会呢？”王小丫声音急促。 “为什么不会？我也是普通人。”裴乐突然凑近到对方的面前, 在距离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反问, 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昔日的好友。 只有她知道, 自己的心底有多紧张，即使心跳缓慢。 王小丫呼吸一窒, 嘴唇嗫嚅道：“你不是和一个异形的关系很好嘛，它会保护你。” 听到这话，裴乐的眼睛眨了眨，良久，她收回了视线，咧出一个纯良的笑容：“好像有道理。”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我目前住的房子挺大的。” “嗯……大概会去南方研究院看看吧。” “好。”王小丫点点头，没有问下去，朝对方笑道，“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她棕色的眼眸如上好的琥珀，倘若裴乐是个男人，恐怕难以拒绝这样一个美人。 冰凉的夜色带来丝丝寒气，流动的空气印证了基地中的排气装置一直在鞠躬尽瘁地工作着，当然了，如果连这供应不足的话，恐怕基地中的人真的离风餐露宿不远了。 裴乐在告别王小丫之后，独自一人朝南方基地的中心走去。 “啊——” 突然，一道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街道的平静，又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裴乐的眼神闪烁，放缓脚步，没有立刻靠近。 空气中的血腥味随着刚才的尖叫瞬间爆发得浓郁起来，被强化后的感官从踏入这片夜色起，就一直叫嚣着逃离，好似前面潜伏着庞然巨兽。 又过了一会儿，黑夜中彻底寂静下来了。 * 医院的走廊中脚步声、点滴声、□□声等不绝入耳，伴随着消毒水味，这里每天都见证着死亡与生命。 2 “王医生，今天的病员又新增了106个。” 穿着白大褂的实习医生抱着平板，脸色有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对着刚进来的女士小声汇报道。 王小丫朝电梯走去，半脸被口罩遮住，棕色的眼眸扫视了对方一眼，年轻的实习生顿时噤声。 “知道了。”这位年轻的女医生转回头说道，接着走进了电梯。 实习生拘谨地站在电梯门口，没有跟上去。 自从了解到，这个年轻的女医生与现在的首席执行官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她就一直想与对方打好关系，可惜这一个月要么不在医院，极少数的时候也表现得极其冷淡。 电梯上到三楼后，王小丫敲了敲其中的正对电梯口的门，随后推开。 “抱歉，中途遇到了点事耽误了。” 这位年轻有为的女医生一边开门一边道歉。 一名瘦小的老人站在窗边，背对门口，正在与终端的另一处的人通讯，因为做了处理，只能听得见声音，但其他人就像在听一门熟悉语调的外语似的听不懂内容。 他缓缓转头，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容，俨然是几小时前还在警局与裴乐交流的季林。 见到这个位高权重的老人，王小丫面不改色，淡定地走到对方的身前。 季林找了一张人体工学椅子坐下，靠在了，意思是对方该汇报工作了。 “裴乐目前行为一切正常，我在她的毛发血液提取的dna中发现，她的端粒比一般人都要长，身体技能与……018非常相似。”王小丫在讲到‘018’时顿了顿。 “所以原因就是那支人鱼血？”季林抬起眼睛看向对方，听到裴乐惊人的变化，原本一贯慈祥的眼眸闪烁了一下。 “……是的。”王小丫语气恭敬地回答，只是眼里同样带着一丝嘲讽。 季林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气氛安静了下来。 “019怎么样？” 看似没头没脑的话，王小丫却立即了然，答道：“药物正在开发中，预计在一个月之后可投入临床试验。” 人鱼诱捕守则 第89节 季林颔首，刚开口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我要找你们的负责人！我要向法庭起诉，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 尖锐的女声穿破隔音不算强的门，像刀划在玻璃上，凄厉刺耳。 季林移开视线看向门口的位置，眉头不留痕迹地皱了一下。 这道控诉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是几个人急切的安慰，诸如‘医院不是万能’‘资源有限’等正确的废话。 “我去看看。”王小丫心领神会主动提道。 医院走廊的站了不少人，站在中间的是一个衣着得体，蓬头垢面的女人，她指着周围的医护人员，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当王小丫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医护人员都下意识给她让出一条道路。 女人见状，立刻冲到王小丫面前，身旁的护士紧紧地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下一秒要动手。 “你就是这里的主任？院长？我老公病了，在你们这里治了一个星期都没有醒来，问他们能不能治，也没个准话！” 她虽然语气咄咄逼人，但思路清晰地阐述了起因经过。 王小丫忍受着对方的唾沫星子喷到自己的脸上，看了一眼四周的同事们，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忿忿不平和憋屈。 她不紧不慢地问道：“几号床？我去看看。” 女医生的声音像丝绒一般，莫名的让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平静下来，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宛如在焦灼的氛围中浇上了一瓢凉水。 * 幽暗的夜里，裴乐独自一人往南部基地政府走去。 原本算得上是繁华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头顶的保护罩在能源不足的情况下难以维持半透明的模样，发出微弱的蓝光，前方中心发出耀眼的白光，在失去大半个光源的基地，宛如一盏灯塔。 裴乐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事物，不禁感到一丝恍惚——在不知不觉中，人类世界已经成这个样子了？ 四周的店铺空荡荡的，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的住户已经没人了，一夜间像失去了人气的废墟。 这副场面令她想起了曾经的地球，最初是物价上涨，接着是超市的日用品和食物被一扫而空，医院里面人满为患，街道上空无一人，权威在群体恐慌下遭到质疑，然后是暴乱，游行，抢劫，甚至是杀人，直到最后，所有人躲到了地下城。 裴乐对眼前的景象似乎没有多大的波动，即使两个月前，她还是一个刚入职，对未来有着满腔憧憬的毕业生。 毕竟，这次是她熟悉的，怀恋的社会，而非原本看似人人和谐，阶层分明，社会大同的乌托邦。 【我感觉，附近的人有些奇怪。】 【因为基地的人越来越少了。】 鳞的声音在裴乐的脑海中响起，更改贴切地说应该是意识。 是吗？ 裴乐回想起自己刚才遇到的少女，那是她从踏出审讯室以来，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人，准确的说，像活人的陌生人。 她抬起头，与左边二楼窗户中的人对视上。 漆黑的背景下，一个年轻的少女抓着一旁的窗帘，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裴乐眯了眯眼睛，‘进化’后的视力认出这是方才向自己求助的女孩。 一小时前，少女还在被妈妈拉扯着说‘要上学’，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浑然不见初见时候的惊慌，令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刚才的少女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 一阵晚风拂过，将少女抓着的窗帘吹起了一角，也掀起了她的碎发，露出额头血红的伤口。 她也发现了裴乐的视线，不躲不闪，缓缓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与裴乐一路上遇到的‘路人’角度一模一样，标准的热情。 裴乐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 她‘死了’。 如果，当初的自己能抓住那个女孩就好了。 【鳞，基地有多少个异形？】 【我不确定。】一向对周围环境全知全能的人鱼罕见迟疑了起来。 眼前的一幕也是人鱼闻所未闻的，在污染蔓覆盖之前，外太空入侵者先被异形‘干’掉了？ 【不过再往前走五百米，人类就多了起来。】人鱼补充道。 南方基地就像一个圆环，在最外层处已经被‘侵蚀’了，里面的人却毫无察觉，在世界末日的惶恐中度日。 最中心，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静静地停驻在了地下二十米的地方——除了几个人，无人知道，‘方舟’一直不在中心基地，中心基地的只是用来作为学校的外壳，实际本体早已被重新拼装，被送到最低调，管辖最松的南方。 【好，我知道了。】裴乐接受了人鱼传来的信息，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第76章 “还是王医生有办法, 一下子就解决了这个病患的难题！” “是啊，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解决的？” “谁知道呢？听说她在中心基地的时候就是主任的位置，看来是有真本事的。” 在手术室外, 好几个年轻的护士窃窃私语，余光时不时看向在一旁洗手的女医生。 在半小时前, 这样的眼神和赞美就一直围绕在她身边。 “醒来后多喝水, 如果没什么不适就可以出院了。” 王小丫嘱咐刚才医闹的女人，语气平静温和, 好似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小手术, 而不是令全社会系统陷入瘫痪的‘污染’。 “好好好，多亏了王医生。” 原先还像泼妇的女人欣喜若狂，连声附和道。 王小丫瞥了眼对方的面容：嘴唇干燥起皮，眼睛充斥着红血丝, 发尾干枯……是最常见不过的病人家属的模样。 “没事，这是我应当做的。” 王小丫转头看向病房，里面的病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似乎是感受到视线, 他缓缓转过头来, 棕色的瞳孔一动不动，正好与其对视。 在一小时前, 女人的丈夫还处于命悬一线状态, 而现在令人震惊的是，这个被污染侵蚀的病人不说完全康复, 至少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 同一时刻, 在基地的最中央。 南部政府是一个看起来很简约的半球设计, 不大，外表覆盖了一层银色的金属。 基地的人少得可怜, 然而政府却如‘污染’爆发前一样的稳定有序——白色制服的学者，黑色制服的官员，蓝色的警卫……与外环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乐看了一眼脚下，电子镣铐安安静静贴在脚踝上，亮着小小的蓝点，看上去人畜无害。 她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政府，顺着人流朝大大方方从正门而入，从大堂到走廊。 整个经过裴乐经过了三个检察员，没有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为了节省电源，原本亮如白昼的政府内部也不得不开启了节能灯。 一踏入政府内部，若有若无的恶臭味就不断传来，如果不留意，很容易被忽视，就算注意了，可能也会以为是谁的食物发馊了。 【裴乐，喜欢吃硬的还是软的？】 裴乐危险的处境完全没有影响到远在几百公里外的人鱼，他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软的吧。】 裴乐一怔，随口答道。 有时候她会有一种感觉，人类社会与异形世界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因为近期的污染，即使是基地中心，也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光鲜亮丽，而内部一半的空间都闲置了，员工也少了一半。 很好理解，倘若连占据基地将近一半资源的中心都一副摇摇欲坠，领导随时准备要‘跑路’的模样，外面的普通公民会怎么想？ 而那时，才是人类社会真正混乱的开始。 那么异形世界呢？ 裴乐抬起眼眸，看向走廊的前方。 随着脚步的深入，原本若隐若现的恶臭味也随着加深，最后宛如实质一般扑面袭来，血腥味，腐肉味…… 嚯嚯—— 她听见蠕动的软体滑过液体的声音，骨头被硬物咬碎的声音，无数细小的异形，或者说只是它们躯干的一部分不断扭曲，在有限的，狭小的空间内挤压同伴，最后当作食物一点一点啃噬。 相互之间挤成球的异形蜿蜒出湿漉漉的痕迹，原本能承载十吨重量的金属门被不明液体侵蚀，留下黢黑的外表，顺势淌下的液体令人望而生畏。 它们从研究院中逃出来有段时间了。 这是异形的世界，同样充满着竞争、掠夺、弱肉强食——与人类世界差别不多，除了后者更‘文明’。 然而文明与野蛮之间的界限并不清晰。 因为裴乐的到来，墙壁上，地板上悬挂、黏附的异形瞬间变得有些躁动，看起来对新来的生物有些蠢蠢欲动，却又好像有什么顾虑，一直踌躇不前。 裴乐的五感比常人更敏锐，在视觉和嗅觉都都受到极大冲击下，却面不改色。 嗯，除了手臂上立起的寒毛，一切都很平静。 眼前的一幕也很正常—— “咚！” 可怜的金属门最后还是没有撑住，原本按照出厂标准还要再为基地工作一百多年，然而，下一秒，在裴乐的眼皮下，它轰然倒地，露出里面的狼藉，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裴乐沉默。 所以说到底这个基地到底哪里正常啊！ 被轻而易举混进去的研究院，消失的高级官员，逃出许久也没人管的异形，外面诡异的歌舞升平，看似平静的社会…… 当然了，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裴乐看着这一块大金属，还是忍不住心想：这一块要是卖出去起码有几万贡献点吧？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些异形显然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比如说，知道以它们的实力走出这条无人走廊，撞见到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就是死路一条。 以上内容是某条人鱼在裴乐的脑子里实时转播翻译出来的，用的还是播音腔。 【……所以这个研究院的地底下还有着大家伙？】 人鱼诱捕守则 第90节 裴乐突然打断了脑海中喋喋不休的人鱼。 【是的，在地下五十米处。】 * 就在南部基地中心下面，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潜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一周前它被重新拼装，修复，进而显现出原本的模样：身长一百多米，将近十层楼的高度，外表泛着冰冷的银白色金属光泽。 而在正中间，一条厚重的黑色帘子盖在上面，遮住了三分之二的部分。 “爸爸，我不要呆在这个地方，我要回家！” 在容纳了几万人的地下室，有着不少人拖家带口的，找了一块小角落安置，啃着最普通不过的面包，喝着经过过滤消毒的凉水，不过气氛并不沉闷，相反，不少大人都在相互交流，打探着对方的最新情报。 一个身材敦厚的小男孩显然有些受不了这些天过的‘苦日子’，突然嚎叫道。 男孩的嚎叫没有持续几秒，很快被一个妇女用手捂住了。 她附身柔声道：“宝宝乖，还想不想坐宇宙飞船啊？” “我不想！”男孩却好不给面子，抬起右手将其打掉，继续嚎道，“我要睡我的床，要吃大餐，要洗澡！” “可是外面很危险，你说的这些上了船就有了。” “我不听我不听……” 妇女温柔的声音并没有令男孩平静下来，反而变本加厉，直接坐在地上哭号起来。 “呜呜呜……我要回家……” 随着第一声哭泣，其他小孩也被感染，也纷纷扯开嗓子大哭。 “呜呜……” 如果说一个小孩的哭喊是一道噪音，那么一群小孩的哭声就是一场‘灾难’。 “乖啊……别哭了，很快就能回家了。” “西西听话！” 妇女有些手足无措，原本光洁的面容在这些天变得格外粗糙，眼睛有着掩饰不住的红血色。 安慰小孩的声音不绝于耳，连带原本勉强维持住平静的大人也变得心烦气躁起来。 而这里的孩子的父母，或是丈夫的妻子，妻子的丈夫，都不能忽视偌大空间的一个小角落。 那是一个简陋的会议，容纳下几百人，一层层围成一个圈。 四周的节能灯照亮每个人的面容，严肃，端正，以及同样挥之不去的焦虑。 这里的每个人放在社会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掌管着军队的上将，管理货币发行流通的银行长，医药界的泰斗……可以说，这里汇集了人类社会金字塔最顶尖的人物。 然而这些大人物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会议的正中间。 空着的座位上标签写着此次会议的主人——首席执行官：季林。 第77章 裴乐最终还是走上了原本被异形占领的走廊。 暗淡的警示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以免摔倒在一片粘腻中，并尽可能不触碰到这些异形, 即使它们看上去也很紧张。 原先漂浮在空气中的恶臭味越发浓烈，就像是断电后冰箱放了一个月的腐肉味, 裴乐感觉自己快要丧失嗅觉了。 突然, 她转头望向某处角落。 “谁？” 在寂静的，只有异形影影绰绰活动的踪迹, 水滴声滴答滴答, 总让人联想到不好的猜想，比如说血。 裴乐看着这些异形，眉头微蹙。 “喂，你怎么在这？” 嚣张的声音从阴暗角落处传来, 语气裴乐听着有着耳熟。 “依林？” 一个身材瘦小的‘小朋友’缓缓走了出来，表情依旧一如既往地拽，一头银色的头发，看上去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 似乎不管在哪里, 都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 “是——是我。”听到裴乐的话，依林拖长了音回答道。 “你在这做什么？”裴乐嘴角微微上扬, 柔声问道。 “我想来就来了。” 依林翻了一个小白眼, 上下打量了一遍裴乐，视线移到脚踝的电子镣铐时顿了顿, 随后乐了：“好久没见, 你怎么混得这么拉了。” 裴乐微笑回应：“是啊, 很高兴你还活着。” 依林噎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对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阴阳怪气。 “我可没那么容易被污染感染, 倒不如说你，这段时间玩的不小啊。” “多谢关心，如果之后我们都能活下来的话。” 依林抬头看向裴乐，郑重开口：“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不要追问……”依林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接收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继续道，“往下走，不管怎样，想办法登船。” “谢谢。” 裴乐看向依林的眼睛。 很好，不是棕的，还是原先的颜色，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灰白。 这个瘦瘦小小，虽然看起来营养不良，但却有着异于常人智商的小孩怔了一下，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依林嗫嚅道：“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看起来脾气很好，实际内心并不这么想，看上去对贡献点升职很有野心，但其实没有，不像是这样的年纪应该有的样子，反而像是他在旧地球史中看到的，从灾难走出来的‘空心人’。 但依林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正如裴乐也没追问，眼前这个不知道多少岁数，雌雄莫辨的小朋友究竟为什么总带着仇恨的眼神。 在这个暂且无工作人员，被异形们占据潜伏的走廊中，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裴乐轻轻说道。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对方了。 依林没有说话，而是冷酷地转身离开了，在裴乐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地闭紧了双眼，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独身奔赴战场的孤狼。 * 在远在百里外的海域中，厚重的冰层犹如星球的盖子，将一切的恢诡谲怪淹没在一片白色当中。 极光下，整个世界就像童话世界的冰雪王国一样梦幻。 突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一艘大约五六层楼高的破冰船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 白色的冰盖被划开一道十几米的海洋道理，引起下方的众多异形的躁动。 十几名全副武装，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军警在船上站岗，他们盯着深幽的海面，双手持枪，确保在异形出来的那一刻能立刻解决。 在船舱中，几道含糊的声音在风中隐隐传来。 “呵，我就说季林这个老东西有什么自己的打算吧。” “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也不是没有……” “……” “是的，很遗憾告知你，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靠！他怎么敢！你怎么不检举他？” “怎么检举，你认为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吗？” 室内陷入了一阵子的沉默，许久，才传来闷闷的声音。 “……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我就不应该给他投票。” “先平安到达再说吧。” 接着传来几声苦笑。 …… “砰！” 突然，船底传来一声巨响，原本稳妥前行的破冰船立即摇晃了起来。 “戒备！” 军警在特质的靴子辅佐下勉强稳住了身体，其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位立刻带上望远镜，冲到方才的撞击点处，往下看去。 “砰！”“砰！” 不知何时起，数不胜数的影子汇集到了船的底下，密密麻麻的，无声，只有躯体游过海水浠沥沥的声音。 在黑夜之中，看起来就像无数条蛇扭动着，在极光下反射出不详的光泽，连续撞击完船之后，又很快沉入海中。 子/弹即使击中那个不明物，就像陷入了沼泽，毫无反应。 “队长！枪对它们没有用！” “我的眼睛看到了！” “队长，我们现在……” “加速前进！” “是！” 破冰船颠簸得很厉害，箱子，家具，武器等东西劈里啪啦倒成一片，寒冷刺骨的海水浸湿了甲板。 原本在船舱讨论的声音停住了，一道惊恐交加的声音传来。 “外面什么情况！？” “报告，异形袭击！” 人鱼诱捕守则 第91节 一位在控制室的军警汇报道，右手用力拉下了手柄。 霎时间，螺旋桨的速度立刻转到了极限，底下传来激烈的冰裂声，整艘船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前进着！ 枪声源源不断地传入控制室内的指挥官耳中，他握着方向盘，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随着震动轻颤。 从出发到现在，他们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的异形，不管是植物系的，还是会飞的，都消灭在了充足的弹药下。 然而这次，破冰船的震动从来没如此猛烈过。 这是一条熟悉的路，经过卫星传来的实况和分析，这本应该一路畅通才对。 “滴——滴——滴——” 室内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偌大的屏幕上展示着实况图，上面显示，以破冰船为中心，方圆五公里都被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宛如对着一条小丑鱼张开一张大嘴的鲸。 很显然，以船的速度，是无论如何都游过不过这种‘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 “艹！” 他没忍住，避开了按键，右手狠狠砸在了操作台上。 “长官，有人掉下去了！” 监控屏幕显示，在又一次强烈的撞击下，甲板几乎倾斜至四十五度，离海面最近的两名警官来不及反应，瞬间掉下了漆黑的海域。 就像一颗小石头悄然无声掉落大海，毫无挣扎的痕迹。 血腥味似乎刺激到了底下的怪物，它的进攻愈发激烈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船以一种让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晃动起来，即使指挥官知道破冰船的外壳是用硬度最强的材质打造，也开始担忧起船会不会撑不住撞击。 出发前后勤应该都检查好了？ 指挥官下意识按了按胸口的口袋，里面有张小儿子的照片，今年刚上幼儿园。 他并不惧怕死亡，从他踏入训练场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无数次预想过今天。 “砰！” 又是一次的剧烈撞击。 破冰船原本开出的道路倒是方便了水下异形的行动，随着激烈的活动，一米厚度的冰层被撞破，船上的人堪称经历了一场海啸般的冲击。 指挥官用力的抓住把手，在防滑手套的加持下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在摇晃的窄小空间内，正中间的的显示屏弹出大大的红色两字‘警告’，并不断闪烁。 “采用备用方案a。” 他勉强空出左手，按下耳边的通讯机，高声指挥道。 “是！” 耳边下属的声音虽然气息不稳定，但毫不犹豫，正如以往训练的那样。 船上的直升飞机库摆放着两台直升机，虽然也有逃生专用的小型船，但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乘坐直升机是明智的选择。 指挥官看着已经发送出去的求助信号，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上帝保佑了，然后再次双手紧握把手。 “呕——” 船舱内，原本还是痛斥季林言行的几位人物早在最开始，就用绳索固定住自己身体。 其中有一个头发凌乱稀疏的中年男人面色苍白，没忍住，最终吐了出来。 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内顿时弥漫着一股作呕的味道。 然而破冰船的颠簸依然还在，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只感觉自己像是在坐一场永无止境的过山车。 “长官，我们现在应该离开这里了。” 船舱内的通讯响起指挥官的声音。 等等，去哪？ 里面的长官们脑子已经被颠簸得像浆糊一般了，想问又说不出话，生怕一张嘴就也跟着吐了。 “等这个怪物的攻击减弱下来，我们就立刻到直升飞机库。” 两名原本守着门口的警卫朝里摇摇晃晃几乎是爬了进来，并艰难讲道。 这个船舱里面都是至少三等之上的公民，每个无不是基地中的‘大人物’。 其中一位官员清了清嗓子，确保里面没有呕吐物：“…好。” 话音刚落下，船上的震动突然稳定了下来，只剩下惯性的轻微摆动。 正如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稳定住了这艘漂泊的船。 “走！”“等等！” 广播和警卫的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面面相觑。 “情况有些不对劲，再等等。”广播传来指挥官的声音，即使是隔着音箱，也能听出语气中掩饰不住的震惊。 而在这艘船的控制室中，指挥官怔怔看着监控中的内容，喃喃道：“我的老天爷……” 刚才不断玩弄着船的异形突然停滞了下来，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令其恐惧的生物，这个原本让有着人类最高端武器的队伍都束手无策的怪物，就像一只见到猫一样的老鼠一样，迅速潜入海水逃走了。 那是什么？ 指挥官的脑子冒出这样一句话，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是附近的救援吗？ 下一秒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毕竟，连他们都搞不定的异形，别人同样不能指望搞定。 又来一个更凶残的怪物？ 这个年过四十，在海洋上工作多年，经历十几次死里逃生的指挥官在监控下注意到了什么，突然摒住了呼吸。 在浑浊的海域中，半人半鱼的生物从水面中浮出，如果不是通过自动的人脸识别追踪技术，恐怕就这样被忽略过去。 监控中，这只异形有着一头海藻般的头发，盖住了后背的肩胛骨，苍白的肌肤就像宛如深海的珍珠一般在极光下透出荧光，若隐若现的鱼尾在极光下浮现出绸缎般的质感。 与众人所认知的丑陋异形不同，这个人就像传说会在迷雾中迷惑水手的海妖一般诱人。 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旁边的大铁块，只是暂时浮出了水面，在眺望着什么。 “是你救了我们吗？” 指挥官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话，即使知道对方的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然而，人鱼就像是听见了对方的声音，随着话音落下，缓缓转过了头。 多年以后，这位在海洋中乘风破浪，创下众多记录的海上指挥官犹记得今天的一幕，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为之震撼的画面。 五光十色的极光下，海面四周满是碎冰，一双银白色的双眸透过监控，撞入他的眼帘，人鱼好像什么都没表达，却又什么都说了。 裴乐不希望他伤害人类。 鳞心想，随后潜回海中离开了。 第78章 裴乐在寻找研究院底层路径的时候, 她的大脑也在回想刚才依林的话。 老实说，对方给她的感觉很不对劲。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 依林就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但她姑且把这种怪异感归为染色体的原因。 然而现在在她看来, 似乎不止这些。 裴乐产生了一丝后悔的想法, 或许当初在实验室的时候，她应该在空闲时间去找这位看起来浑身是刺的小朋友聊聊天。 也许以后会有机会。 她心底默默想到。 “抓住他！” 突然, 走廊一层响起一句呵斥。 难道被发现了？ 裴乐面不改色, 视线飞快地朝声音的源头扫去。 只见左侧的走廊原本巡逻的检察员一边指着某人一边朝前跑去，身旁几个警卫闻声而动。 原来不是说自己。 裴乐想着，不留声色地往角落靠拢，在确定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 悄悄探出半边头。 只见一个穿着厨师制服，看起来只是后厨的瘦弱男人双手被警卫反扣到后背。 “报上工牌号。”检察员表情严肃，端着平板，走到对方的身前质问道。 “长官, 求求您了, 我只是想带点吃的回去，我的小孩已经三天没有吃饱饭了。”面对黑漆漆的枪口, 那个男人腿顿时软了下来, 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声音颤抖。 闻言, 检察员眉头紧蹙。 “外面没有食物买了吗？” “早就没有了, 从半个月前, 家里就开始停电，街道上的食物被一抢而空！我们家, 就是靠着那一袋土豆撑到了现在！”说到这件事，这个男人显然也是一肚子的怨气，但又不敢直接表达。 检察官显然对此事浑然不知，闻言，原本扑克脸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基地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挨饿，如果情况属实，我会报上去。” 裴乐想起了在街道上各种异样的人类，以及那些被煽动将怒火发泄到人鱼的群众。 “得了吧，自从污染出现之后，广播个个说的好听，结——”说到愤慨之处，男人表情也变得嘲讽起来，紧接着被面前的突然怼上的枪口吓得合上了嘴。 随后，面前正直的检察官挥了挥手，示意警卫们将武器放下。 “这些食物你带走吧，我不追究你的责任，让每个人类填饱肚子是基地的责任。” 人鱼诱捕守则 第92节 男人接过了检察官刚才没收的麻袋，猛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不可置信，试探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对方一眼，最后才紧紧攥着一袋子的食物，一溜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裴乐将这一幕收入眼帘，她心想：检察员的声音有些耳熟。 当对方的脸转向她的那刻—— “出来吧，女士。” 检察官潭子平鹰隼似的眼睛盯着裴乐躲藏的某处地方。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转角处探出的人了，只不过因为眼前的事优先级更高，所以没有理会。 大概过了十几秒，墙角的人才默默走出来。 女孩有着柔顺的黑发，白皙的皮肤，整个人显得柔弱又单纯。 “好巧。” 闻言，裴乐看着这个老熟人，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她还记得，对方在自己第一次入职的时候，也是拦下了她，然后一丝不苟地审讯来着。 潭子平眼里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艳，随后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前研究员、在逃罪犯，名字好像叫裴乐？ “抱歉，我不是故意在偷看的。”见到对方的表情，裴乐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刚从审讯室出来，现在还带着电子镣铐。” 她小幅度晃了晃右脚，展示自己的脚踝。 黑色的脚铐尺寸并不大，但在女孩的脚上却显得像是小孩戴着大人的尺码一样，白嫩又娇小。 潭子平很快移开了视线，喉结小小滚动了一下。 是了，最近执行官大人似乎有很多的安排，很多事都来不及通知下来。 裴乐嘴唇轻抿，耳边一缕头发自然垂落至右脸，表情无辜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我想问一下，这里的正门怎么走？我的方向感不太好。” 说到最后，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潭子平轻轻点头。 没错，南方基地中心路线不比中心基地的简单，初来乍到的人找不到路就更正常了。 而且对方当时也是因为对实验品产生了怜悯之心，所以才背下罪名的，虽然从律法上来说不可取，但毕竟也是人之常情嘛，女孩子比别人心软一点也很正常…… 他的脑子还没想完，嘴已经先开口了：“只要往后走，然后左转，再直走两个路口……” “谢谢你。” 裴乐看着对方，眼神真诚。 “……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麻烦到您很不好意思。” 说罢，裴乐微微点头道谢，然后顺着对方指的方向转身往后走去。 傻叉。 她面上保持着甜美的微笑，眼底嘲讽。 * “很荣幸大家愿意信任我这个老头，在场各位都是在过往中为人类事业做出卓越奉献的人，同时也是我季某尊敬信赖……” 季林的声音通过广播，在这空荡的地下室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大人牵着小孩，妻子挽着丈夫，当中只有几位老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静静倾听首席执行官的发言。 原本闹腾的幼儿感受到了氛围的沉重而合上了哇哇叫的小嘴。 “……很多人应该都知道了，这就是七十年前带我们从地球来到这座星球的方舟，现在我们遭遇了相同却又不一样的困境……” “……根据分析得出，这次的污染大约会持续十三个月，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只要通过方舟在宇宙内生活一年，就能避开这次的灾难。” “在此之后，我会让专家对污染重新进行评估，我们也在不断的探索这片星球的奥秘，直至将它彻底征服。” 接着，季林停止了自己的讲话。 众人顺着执行官的目光看向地下室的中间。 收到指示之后，几名军人走到了一直被布料覆盖了的大块头。` 随着厚重的帘布被扯下，南方基地最核心，保密级别最高的物件慢慢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银色的外表在顶端的节能灯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将近十层楼的高度让很多人都抬起了脖子去瞻仰它的全貌，但也只是其中的一角。 方舟，当年聚集了旧地球最顶尖的飞行器专家，几乎将人类的所有资源都倾入这场计划，耗时五年才打造出来的宇宙飞船。 而它也不负众望，正如如名字所说的那样，成为了在末日来临时带领人类逃生的方舟。 如今，它就像一头潜伏在地下的巨兽，在地下数十米处沉睡多年，直到人类再次遇到危机的时候被唤醒。 “这就是传说中的方舟啊……”人群中有人传来小声的感叹。 季林微笑着看着底下的一群人，似乎并没有在意万众瞩目的飞船。 对于绝大多数二代三代公民来说，方舟的样子只在教科书上见过，那段历史也让无数人为之动容。 “太好了，有了方舟，这下子我们都有救了。” “是啊是啊，感谢科技。” “当年那么艰苦的环境都逃出来了，现在更加不用说。” 亲眼见到这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大块头，很多人原本灰暗的内心一下子重新点燃起了希望——当年方舟能带领人类在宇宙航行数光年，现在也能让他们躲过这次的灾难。 “可是妈妈，二婶怎么办？” “嘘——” 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孩脆生生地仰头问身后的大人，很快被母亲捂上了嘴。 虽然孩子的声音不大，但还是有不小范围的人听到了这句话，大家的眼神复杂。 能进入南方基地秘密基地的人数有限，只有经过了筛选，至少是五等公民级别以上的人才能有这个机会。 因此外面很多还在污染中苦苦挣扎的人完全被蒙在鼓里，其中也不乏和在场的人沾亲带故。 而在场的众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尽管没有明说，更多人的在心底也带着一丝道不明的庆幸，望向台上的季林也隐隐带着一丝敬畏。 毕竟，就是这个老人掌握飞船的钥匙，相当于掌握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阁下，其他基地的执行官呢？” 距离季林席位比较近的一个公民突然发问道。 季林看向刚才发声的位置方向。 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青少年，外表看上去有些陌生，和底下的一群人混在一起，显得毫不起眼。 但他没有在意，估计就是某个高级公民家不懂事的小孩。 已经是首席执行官的季林很乐意去回答民众的问题。 “其他的执行官还在会议室，他们早已清楚了这次的计划，还在商量着上船之后的方案。” 其实不是，只有南方基地和东方基地的执行官还在，其他执行官要么还在前往的路上。 估计在半路已经遭受异形的袭击了吧？他在心底补充，表情漫不经心地 他给智脑的路线规划就是一条高危路线，别说是尚未准备得当的小船了，就算是拿出中心实验室最精锐的装置，也不一定能平安到达。 一想到之后的计划，季林的眼里就闪过一丝得意。 他环顾四周，养女和养子都毕恭毕敬地守在了自己身后，底下是整个人类基地中最有能力的一批人。 一时间，季林又想起了那个故人的女儿。 可惜了，原本她也应该是上船的一员的，谁让她不听话呢？ 就在这时，季林望向一旁的养子，季江南。 对方立刻会意，用对讲机对下面的警卫吩咐了下去。 顷刻，在场四百名警卫手持中心实验室研发出的最新款机枪，默契地用可视红外线将方舟周围围了起来，只容下一个人的距离通道。 “什么意思？” 人们被迫隔离开来，纷纷看向台上的季林，惊疑不定问道。 “很抱歉现在才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实际上，方舟是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季江南站出来，嗓音清朗，然而内容却让人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目前我们这里有五万六千七百一十一人，但经过了专业人员的检测，在包括冷冻人的情况下，方舟最多能容纳两万五千人，这也就意味着这里有一半多的人将无法登上飞船……”台上年轻男人思路清晰地说着令众人发寒的话。 底下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 “艹！为什么不早点说？” “执行官大人，剩下一半人要怎么办？” “你们要怎么选出登船的人？” …… 底下的公民神色各异，人声鼎沸，声音紧张，并且不断地朝执行官的方向靠拢。 长时间的没有洗澡，加上星球原本潮湿的天气，以及地下室密集的人口，偌大的空间就像菜市场一样纷纷杂杂，气味怪异。 年过九十的老人早就对眼下的情况有所预期，面对众人的拥挤，没有退后，一旁的警卫将他的四周用强行隔离开来。 季林表情带着歉意和遗憾摇摇头，看起来对眼下这个情况也无比的痛心。 过了大约五分钟，人群的音量也从最初的鼎沸到与警卫冰冷的枪管对视之后，渐渐噤声。 “安静。”季江南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传达到每个人的耳中。 “我们打算采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登船的名额，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终端上参加本次抽签。” 像是完全没有给大家消化的时间，随着对方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终端都亮了起来。 “叮——” 整个地下室的通知声响成一片，屏幕自动黑屏，随后出现五秒倒计时。 人鱼诱捕守则 第93节 有些人甚至没有听清对方的话，还在忙着问别人弹出来的屏幕是什么意思，然而被问的人没有解答，而是眼睛死死地盯着终端上的屏幕。 季江南甚至能听见急促紧张的呼吸声，刚才还宛如闹市一般地下室，现在顿时安静。 五秒倒计时之后—— “中了！！！” “啊！！” “卧槽！” 有人欣喜若狂，发出激动的狂呼，有人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我宝，你可怎么办？” 拖家带口的人更是心情复杂，自己中了，但儿子没中，丈夫也没中。 十五分钟之后，季江南见到大家都差不多知道自己的情况之后，又开口道：“我们预计在一天之后启动方舟，没有被抽中的人可以生活在基地中心，目前地下室是最安全的，有着最实验室最精锐的设备，同时也可以自给自足……” 站在一旁的季梧桐依旧穿着白大褂，带着冰冷的方框眼睛，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的，此刻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 虽然对方看起来满脸歉意，但她心知肚明，对方和父亲一样，同样的冷血自私。 她甚至不用观察，都能猜到此刻他们的心情—— “凭什么？！”人群中突然有个人站了出来，指着季林，愤怒且大声地喊道，“凭什么我们就要接受你们的安排？谁知道抽签有没有内幕？那些警卫，你的子女难道就不用抽签吗？” “对，凭什么？！” “他们也要抽签！” “可不可以把我的名额给我的孩子？” 最后的一道声音很快被别的声音淹没了。 如果没有见到逃生的希望，他们原本可以忍受末日，但作为高等公民的一员，在场的人哪个没有自己的本事？ 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像个无知的民众被动接受执行官的安排。 听到质疑之后，底下的人瞬间骚动起来。 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心平气和，当出现第一个领头人，后面的人也跟着接二连三提出自己的诉求。 季林没有恼怒，双手在空中虚虚压了压，示意大家冷静一点。 “很抱歉，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心情，这是我和几名执行官一同商量过后的结果，对此，我深深的理解你们的心情…… “然而无论如何，方舟都无法容纳在场所有人，军警是在污染结束过后能带领我们重新开荒的必要力量，所以我也不得做出这个决定。” 老人满是皱纹的面容看起来诚恳又带着歉意。 见到人们停止了躁动，低头思考起来，季林嘴角满意地微微上扬。 人群中有些人的面色有些缓和：“季执行官，我们能够理解你的顾虑……” “难道执行官大人是觉得我们需要这么多……‘军事力量’？”对方的话突然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 闻言，季林看向声音的来源，有些微愠。 又是刚才讲话的小朋友，带着黑色的帽子，一只手插着裤兜，面容陌生，看起来就是大街上最普通不过的初中少年。 回去之后他要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不长眼。 虽然心底是这么想，但老人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慈祥地看着这个估摸不到十四岁的少年。 “孩子，你可能不知道基地外的异形有多危险，我们所在的基地都是依靠军队的日常调查清理，才能有现在的和平。” 对方似乎听进去了老人话，轻轻点头，随后转了个话锋：“上了方舟之后大家的资源由谁来掌管，军队又听谁的指挥？” 季林一怔，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个青少年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的脸皮微微抽动，挤出温和的声音回答：“由我和其他的执行官一同协商调动，不过这应该不是这次会议的主要任务？” “你能保证上了船的人就一定会安全度过这次的污染吗？” “……自然的力量是人类无法逾越的，不管是我还是其他的学者们，都无法百分百担保这次的危机都能百分百顺利的渡过，只能说我们会尽力而为地去保护每个公民。”季林思忖片刻，沉声说道，“而且，我们也给其他留下的人较为丰富的资源，以及生产技术，不管是方舟上还是星球上，大家都会不断地去研究解决污染的办法。” “早在两个月前，星球上就出现了污染，为什么当初不及时告诉公民？” “够了，问问题的时间已经到了。”季江南打断了小孩没完没了的质问。 “什么？原来污染这么早就出现了？” “要是当初早知道，我说什么都要拦住妹妹不让她出门！” “季执行官，我想要个说法！” 刚才少年发问的时候，人们都渐渐停下了自己的讲话，留意起了季林的回答，在得知污染最早被发现的时间之后，众人瞬间激动了。 “那人鱼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污染的源头就是这些异形造成的吗？”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显而易见，这只是一个假消息。”不用季林的回答，提问者旁边的少年就讽刺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见到原本被安抚好了的民众再次敌对起来，这个‘慈祥’的老人在这一瞬间想把刚才提问的小孩击毙。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养子。 收到父亲的示意之后，季江南往人群中走了一步，随后在瞬息间将别在自己腰带上黑色的手枪掏了出来。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彻整个地下室。 这只是一个空弹，伤不到人，但足够起到警示的作用。 效果立竿见影，人们在被警告之后，再次安静了下来。 然而，这次望着季林的眼神带着不明的意味。 显然，大家都清楚，季江南的行为都是那位季执行官的意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天知道，这个高贵的执行官养子上哪搞来的一把几百年的东西。 气氛顿时僵住了，有些尖锐，带着敌意，或者是敬畏和讨好。 “季执行官大人，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们着想，您已经尽力了。”一名中年男人突然说道，脸上是亲热的微笑。 马屁精！ 一些人看不惯对方的言行，心里骂道。 “感谢你能体谅我父亲，我认识你，你是法院的官员。”季江南代替养父回答道，原本冷峻的表情此刻缓和下来。 刚才发言的中年男人受宠若惊，连忙摆了摆手，低头哈腰：“没事、没事……” “叮——” 男人终端传来熟悉的响声，他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表情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又很快的收起来。 “是啊，季执行官兢兢业业，为了我们也做出了不少贡献……” 虽然中年男人的动作很快，但还是被一旁尖嘴猴腮的瘦子收于眼底——对方原本一张船票的名额在刚才变成了两张。 他脑子飞速一转，立刻也在人群中附和刚才的男人的话起来。 “叮——” 瘦子悄悄打开终端，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我同意！” “我支持季执行官！” 能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陆陆续续进而传来一片支持季林的呼声。 “叮——” “叮——” ……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上眼趋炎附势的行为，对此在一旁恼怒无比，然而在生死关头，没有人会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看到面前的人们虽然各怀心思，但是在他面前却还是不得不乖乖听从指令，季林的眼里就闪过一丝快意。 不是看不起他吗？ 当初那个女人不是觉得跟着自己没有出路吗？ 不是觉得他智商不高，也没文化吗？ 现在大家都死了，而他，当初那个旧地球最小基地的管理者，现在爬上来了，很快，他就要成为人类的最高领袖。 要是当年那批人还在，看到现在的他，估计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执行官大人，我对刚才的言行表示万分的歉意。” 方才一直‘抬杠’的少年站在人群中离季林最近的位置。 他似乎也屈服于登船的诱惑，低下了头颅道歉道。 可以理解。 季林随意地想到：只要收益开得足够大，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不屈服，看，眼下不就有一道明显的例子？ 哗哗哗—— 什么声音？ 季林脑中突然听见了液体潺潺流动的声音，他的喉咙有些发甜和口渴，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涌上来…… 他看见了很多人在讲话，他的养子，养女，底下混乱的人群，但却无法分辨出他们在讲什么？ 好像看起来很惊慌？ 但他突然回想了自己过往的一生，里面有他的父亲、裴乐的母亲、资源极度匮乏下躲在角落悄悄吃尸体的乞丐…… 他似乎又回到了八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是久违的艳阳天，他趴在书桌写字，阳光透过玻璃穿透下来，照在了他的手上，连纤细的绒毛都看得见，金黄金黄，暖洋洋的，没有饥饿、没有争夺。 最后，他早已浑浊的眼珠对上刚才少年的视线。 他认出了对方。 “季林，你以为我都不记得了，其实我早就记得一清二楚！让你活得这么久真的是便宜你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94节 少年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容，他的头发发白，一直插在裤兜的手终于伸了出来，食指紧紧扣着着枪，上面还冒着烧焦的白烟。 他的声线也不再受到掩饰，而是如同未经过变声期的小孩一般雌雄莫辨，尖锐刺耳。 只是脸上的皮肤灰白灰白，在中枪的一瞬间布满黑色的线。 裴乐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对持的情况。 依林，反过来01，零号实验室的第一位实验品。 第79章 裴乐敷衍完检查员, 不知为何，大脑里总是回想起刚才依林的表情。 就只是看看。 裴乐在心底默默的想。 接着顺着依林来时的方向，找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 不算厚重的金属门已经被不明物品暴力撬开了, 电力不足的廊灯一闪一闪的，门与墙之间的缝隙泄露出绿色的荧光。 门牌号未知, 离异形实验室不过十来米远。 因为排气系统没有开, 空气沉闷又令人作呕。 不管是深海还是黑夜，人类恐惧的都是未知的风险。 裴乐看着眼前的这扇门, 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 希望等会推开不会有一个“大惊喜”在等她。 裴乐面无表情地想, 比如说恶心巴拉的异形又或者是整装待发的工作人员，又或许她就不应该多管闲事，现在转身离开？ 裴乐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轻轻推开了门。 * “抓住他！” 季林倒下的时候, 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季江南厉声呵斥。 “碰！” “碰！” 两声枪声同时响起。 依林盯着眼前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季林，对方双手用手扣着喉咙，口腔和脖子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他朝着对方的心脏又狠狠补了一枪。 然而, 于此同时, 另一处的枪声也随之响起。 依林原本带着快意的表情顿时定格住了，浅色的眼珠挪动至季林的身旁, 当看清开枪的人是谁之后, 他眼神有些难以置信，浅红色的液体不断从额头的缺口流下, 加上一直不断脱落的表皮, 看起来怪诞又可怖。 季梧桐的抬起手, 黝黑的枪口对准依林的额头，透明的眼镜片下, 是一如既往冰冷淡漠的黑眸。 即使对方算得上是一手带大的少年，从牙牙学语时期就带在身边，她上班，他读绘本，他打架了，她向对方家长道歉。 对上依林难以置信的眼神，季梧桐冷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自然地将抢收了回来，随后看向倒在地上的执行官，她的养父。 “抓住他！快点！”季江南反应过来之后，再次对一旁的警卫下令道。 因为没有反抗——本来就是强弩之末，依林很快就被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卫制服在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整个过程不过一分钟，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治安队后知后觉将倒下的季林围了起来。 人群一片喧哗，趁所有人的精力都被台上的一幕吸引了，裴乐悄悄从门口混了进来。 “杀人啦！” “别踩我！” “执行官死了！” 原本还拥挤在台下的人群开始往外散开，所幸原本的空间足够大，不至于造成踩踏事故，大人们紧紧地牵着小孩以防走散。 然而，人群中却有一个外形瘦小的女孩，在人人自危的往外逃的情况下，还往人流的反方向行走。 “抱歉，借过一下。” 裴乐一边灵活避开几个横冲直撞的人，眼中也不断地观察台上的情况。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依林的身份？】 【嗯，用人类的说法来说，依林是第一个被发现s级的异形。】 【但他明明是人类的样子？】 【被改造后的异形。】 裴乐了然，想起她刚才在门后面看到的一幕。 南方基地的异形种类显然不如中心基地的丰富，当然s级别的异形只有零号实验室才有的级别。 在门的后面，两具尸体整整齐齐地立在透明玻璃容器中，空洞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左边的躯体缺了半边身体，右边缺了下半张脸。 饶是裴乐，也不由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他们长得几乎和依林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看到依林十分钟前才完好无损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她会以为眼前的“尸体”就是依林。 只可惜这里的资料都被销毁了，裴乐搜索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能找到s-01的编号。 这个编号格式裴乐很熟悉，正如当初她入职的第一天，实验对象a-018。 依林，10，01。 * 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的人群，裴乐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于是悄悄地混到了离台上不远不近的位置。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变故的发生——伪装后的依林杀死了季林，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不难想象这一幕在他心中排练了多少次。 而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表现出这一点。 裴乐总是带着习惯性微笑的嘴角消失了。 她还没问那个看起来只是比别人聪明了一点，身体不同了一点，脾气臭了点的依林，有什么特异功能呢？ 就他？ 那个裴乐嘴上不说，但确实有些厌烦的小屁孩，连他都能评上s了？ 他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封锁全场。” 季梧桐的声音通过传声筒响彻整个地下室。 话音落下，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地下室的大门被彻底地锁了起来，紧接着，几支小队将人群包围起来，看样子是要进行人员筛选。 行吧。 裴乐早就预料到自己迟早要与她的“上级”交流。 她能够平安的出现在这里，除了社会秩序混乱，最重要是的季林没空搭理自己。 台上的季梧桐注意到了某处，随口吩咐道：“江南，我看到一个熟人，你来维持秩序。” 见对方没有立刻回答，有些疑惑转头看去。 只见自己的弟弟，用一种探究奇异的眼神看着长姐。 好像是在心底判断，对方刚才的开枪究竟是因为养父的去世，以致一时愤怒使然，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利？ 随后，季江南在对方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移开了视线，他不赞同地谴责道：“……你不该杀了那个东西。” “…抱歉，我只是太愤怒了——我先去找我那个老熟人。”季梧桐回答，只是她的表情显得毫无说服力，两个关系至亲的人的去世，似乎没能影响到她半分。 季江南内心嘲讽，真不愧是一家人呢。 “尽快回来。” “多谢。” 季梧桐朝着裴乐的方向快步走去，所过之处，人们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通道。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裴乐沉默了一会儿，余光扫了一圈看似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实则都竖起耳朵在聆听的群众。 “……我说是误打误撞的你信吗？”她着季梧桐的眼神真诚无比。 对方也沉默了，似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寒暄话题，随后问道：“018呢？” 许久未听到这样的称呼，裴乐一时间反应慢了半拍。 “他……”裴乐慢吞吞地说道，“在海里。” 季梧桐点点头。 两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裴乐思忖：真奇怪，刚才的事故自己平淡也就算了，为什么季梧桐对于自己养父的去世也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或许，她并没有看起来那样与季林感情深厚。 想到这，裴乐有了打算。 四周众人看她们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其中有些人应该是认出来自己的身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用仔细听都知道是在讨论裴乐的“丰功伟绩”。 第80章 完结 半晌, 季梧桐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头疼：“如果没特别的事，等会儿你跟在我的身后。” 没有明说, 但裴乐知道她的意思，闻言道：“季姐, 污染的事我有些了解。” 季梧桐轻轻摇头：“你不明白, 现在已经不是污染的问题了。” 人鱼诱捕守则 第95节 “季林有间特殊的实验室，我想你应该知道？” 季梧桐顿了下, 眼睛微眯, 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说……”裴乐微笑道，“那间实验室的材质除了能隔离异形，同样也能隔离污染，而在基地的一百公里外, 我发现了大量这类矿物。” 说这话时，她毫无掩饰的意思，周围竖起耳朵的人顿时喧哗起来。 “听上去是个很不错的消息，姐姐。”随着人群的散开, 季江南从季梧桐身后走来。 裴乐见过对方, 他是季林的养子。 “我们还有时间研究开采这些矿石吗？”季梧桐无动于衷。 “外面可是还有很多人呢。”裴乐柔声提醒道，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季梧桐斜视了她一样, 又捏了捏眉心：“你不明白。” 裴乐见对方这副模样, 倒是有些新奇。 用依林的话来说，即使得知星球在倒数三秒之后爆炸, 季梧桐也最多眨一下眼, 然后等待死亡。 “反正他们也登不上方舟, 有那些矿石难道不是更多一份希望吗？”裴乐好脾气地问。 她感觉自己进步了，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人反驳了。 “没有, 外面已经没人了。”季梧桐平静地说道。 “你在外面应该注意到。”她停顿了片刻，声音有些干涩，“那些人都被寄生了。” 裴乐眼睛微睁，快速反驳道：“其他基地的人呢？举报我进来的人呢？” “可能还活着吧。”季梧桐叹了口气，“但实验室的研究员，除了在场的人，其他人已经全部失去生命体征。” 四周除了裴乐和季梧桐，以及死去的依林，已经找不到熟悉的面孔。 “万一他们还活着呢？” “还记得入职前给你们皮下植入的芯片吗？”季梧桐反问。 芯片除了定位，还能随时查询身体状况。 裴乐沉默了。 地下室的人们中，有一个表面看上去位高权重的中年男人，靠在墙壁的一角，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位显然是母亲的角色，怀抱着手中的婴儿，静静坐在地上，神情恬静，嘴上似乎哼着哄孩子的歌；而一些看上去正在抽条的少年少女们，围绕而坐，不断喋喋不休讨论些什么，只是不管怎样都流露出不安的情绪。 大家都很疲惫了。 季江南此刻低头看了看手表，随后说道：“很抱歉打扰一下你们的对话，方舟的事还要处理。”他停顿了一下，看模样，应该在看镜片中的讯息。 随后，这个处之淡然的男人声音终于有了些许的波动：“有人入侵了基地。” 裴乐：所以她这么大一个编外人员进入基地，难道不意味着这个基地的安全系统已经要升级了吗？ 似乎是看懂裴乐的眼神，季江南推了推眼镜：“他们来自其他基地。” 季梧桐问道：“要让他们进来吗？” “我们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警告——警告——防御系统正在遭受破坏。】 【警告——】 冰冷的机械音伴随着刺眼的红光不断响起。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正门，神情惶恐。 裴乐听见季梧桐低声暗骂了一句。 “全员警戒。”她朝着对讲机低声说道。 “啊——” 最靠近门口的警卫突然拱起背来，双手紧紧扣住自己的头盔，倒在地上不断左右翻滚。 其余人来不及避开，只见对方从头盔中流出黑色的血液，几秒之后身躯炸开，空气顿时变得作呕无比。 “是污染！”其中一个少年惊恐道。 “污染进来了！” “快往后退！” “别踩我！” 像是见到洪水猛兽，众人以门口为界限，不断往后靠拢。 管理秩序的警卫也惊疑不定，因此被大家冲破了警戒线， 裴乐被季梧桐抓住手，往中心的方舟上走去。 “等会你就在门口，等我一打开门，就进去找个位置躲着。”季梧桐低声对她嘱咐。 裴乐怔了一下，她看向牵着自己的女人。 季梧桐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同一座雕塑，丧失了人类基本应该表现的喜怒哀乐，连指尖都是冰凉的，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究竟是从什么环境中成长的？ 这样的人，要是愿意对一个人好，不说会让人感激涕零，也会动容吧？ 然而，裴乐在下一秒突然挣扎开了季梧桐的手，转而掐住了对方的脖子，靠在了偌大的方舟金属墙上。 四周兵荒马乱，因此暂时无人注意到这一幕，或者，即使注意到也无暇顾及。 “你把她怎么样了？”裴乐质问道，双手紧紧扣住对方的脖颈。 季梧桐毫无防备，随着脖子上的力度不断增加，神情瞬间痛苦起来。 “什、什么？” “别装了，医生。”裴乐讥笑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季梧桐的声音从喉咙缝中挤出来。 “是吗？”裴乐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在她的身后，四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卫枪口对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脑袋。 季梧桐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红润，深呼吸了几下，随后轻轻摇头，示意警卫们退下。 “我不知道你从哪怀疑我，但现在最好别打扰我工作。”季梧桐转头看向裴乐，嘴角扯了扯。 裴乐一脸乖巧的微笑。 “大家现在都上方舟，我们的资源很充足！”季梧桐喊道，“一小时之后，我将会启动方舟。” 声音随着扩音器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原本正在往里挤的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朝着最中心的飞船挤去。 裴乐看着对方的背影，眼睛微眯，随后转身前往方舟。 虽然看护护士告诉她，她是从方舟的胶囊空间被发现的，在刚降落这个星球时候，为了获得更多劳动力，沉睡在冰冻胶囊的人被陆陆续续唤醒。 有些人在睡梦中渐渐死亡，因此也被断掉了电量。 而她是个意外，虽然同样迟迟未能苏醒，但却有着缓慢的心跳，为此，还不是执行官的季林提议，继续维持她的生命体征。 裴乐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内部结构。 【鳞。】 【嗯，是的。】 裴乐话还没问出口，对方已经早早回复了问题。 【飞船上确实有古怪。】 【这也是你感知的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 【也可以？】 【和我们种族的语言有关。】 裴乐在脑海中和018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目光锁定在招呼大家上船的季梧桐身上，对方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转头给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嗯，崩人设的那种。 裴乐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转而继续观察飞船。 她有些想不明白对方的目的——即使她并不是人类，也不至于大费周章要毁灭人类吧？ 【你觉得他们能逃过这一劫吗？】 【可以。】 【这么肯定？你会预言？】 【不会。】 裴乐停止了脑海中的对话——季江南走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她轻柔地问。 “告诉我刚才袭击她的原因。”季江南说道。 裴乐顿时就不爽了：“为什么要告诉你？” “……”似乎没有想到她这样反问，季江南沉默了一下，随后诚恳问道，“要怎样才愿意说呢？” “问问题时请带上基本的疑问语句。”她干脆地说。 季江南从善如流：“请问，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要袭击……我姐？”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声音像是刚吃了一个苍蝇似的。 “如果我说她已经不是你姐了，你会相信吗？”裴乐重新微笑道。 “证据呢？” “没有。”她一脸无辜地看着对方。 季江南再次噎了一下，随后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认错人……” “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来看，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作为她的弟弟，你应该比我更察觉出她的异样吧？” 季江南颔首，轻声道：“我明白了。”随后转身离开。 人鱼诱捕守则 第96节 裴乐：？您明白了什么？ 刚才被感染的警卫已经被处理好，被盖上塑料袋拖了出去，只剩下地上留着的一滩污渍，人们经过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远离这块地方。 庆幸的是没有出现第二个被感染的人。 季梧桐废除了养父原本指定的登船名额，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方舟其实承载得下地下室的所有人，名额只是季林筛选自己人的一种手段。 这个是她在忙碌中悄悄对裴乐说的。 “快上来！” 随着最后一个人登上了船。 裴乐小心翼翼的靠在门前，尽量不让自己阻碍到他人的行动。 方舟内部的空间确实很大，她毕业的大学有一部分就是仿造这艘飞船的设计建造的。 【父亲的尸体你打算怎么解决？】 【留在地下室吧。】 裴乐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声音，她停顿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是季梧桐和季江南的对话。 看这个熟悉的感觉，估计是那条神神秘秘的鱼搞出来的。 【那个女孩呢？】 【你说谁？】 【嗤，你觉得呢？】 对面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而季江南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 久到裴乐以为两人的对话已经结束了的时候。 【……把她留在地下室吧。】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她呢？】 【她犯了那么多错，如果养父还在，他也会同意这个决定的。】 【听上去很有道理。】 裴乐垂眸，靠在门口，看向尚未关闭的大门。 几乎所有人都上了方舟，地下室空荡荡的。 崩塌声隐隐约约从头顶传来，层层天花板被打开，只余留了顶层，像一个加了顶的鸟巢。 在看不见的角落，白色的菌丝逶迤生长，好似怪物筑巢，令茧中之人囿于囹圄。 “方舟就要启动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季梧桐的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眼前的弟弟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确实一同生活了十几年。 “有。” 话音刚落，季江南抬起手臂，扣动扳手，朝眼前的人开了一枪。 ‘长姐’的笑容凝固了，眼珠转向下方，只见胸腔空荡荡的，无数的菌丝扭曲在一块。 ‘季梧桐’不笑了，她扯了扯嘴皮，声音因为发声功能受损变得有些模糊：“你觉得，这些对我有用吗？” “砰砰砰——” 季江南的动作没有停，食指疯狂的扣动扳手，枪声连绵不断地传来，直到子弹消耗殆尽，他还在不断地扣扳手。 而眼前的女子像一块发酵好的面团，无数的白色菌丝撕裂开来，又将躯干连接成一个整体。 “你、杀不、死我的。”‘季梧桐’的声音卡顿地说道。 “警卫——警卫——”季江南疯了一般地喊道。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季江南的呼吸声。 半小时前，季梧桐亲自下达命令，没有她的指令，不准让任何人进入控制室。 “你明明已经怀疑我了，不是吗？”季梧桐歪着头问道，“那个小姑娘不是早就跟你说了，要小心……” 她一步一步逼近眼前狼狈的男人。 “谢谢你的信任。” “你有什么目的？”他的声音沙哑，“外面的污染也是你造成的吗？” “不不不，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那是自然现象。”‘季梧桐’身上的菌丝随着她的走动不断掉落断开，她用手扯了扯，似乎想拼凑回去，随后还是放弃了。 “至于目的嘛——”她的眼珠朝外转了转，“我只是想建个巢穴而已，正好污染爆发了。” 她的声音破碎又喜悦，好像只是外出买了套房子。 “你这个……怪物！” “我不否认，从人类的定义上来说，我确实是怪物。”‘季梧桐’蹲了下来，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季江南。 “外面的人呢？”季江南声音冷静了下来，“你打算把他们全部杀死吗？” “怎么会？”这个披着人皮套子的怪物有些惊诧，“我这不是放过了其他基地的人了嘛。” 它似乎有些不少的表达欲。 “不过飞船里面的人不能放过，他们会成为我的巢穴养料。” 季江南手腕撑地，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并随着度对方的靠经不断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墙。 他眼神颓败，像是在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听从裴乐的警告。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哼，你说。” “你是怎么变成我姐的模样？” “寄生，我能寄生到每一个生物的身上。” 【她能寄生到每一个生物的身上。】 “所以你的本体可以是所有被寄生的人？” “啊不，倒也没这么大能量，一次只能控制一个人，其它的躯体只能做出简单的反应。” 【最灵活的那个就是她的本体。】 “好了，你该走了。” “是你该走了。” ‘季梧桐’的声音和裴乐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她迅速转头看向门口，表情难得震惊。 裴乐站在控制室门口，手中提着一桶装着透明液体的东西。 长期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季梧桐’自然认了出来，对方手中提着的是乙醇，嗯，可能还混着别的什么易燃物质。 只见裴乐将手中的液体倒入控制室中，在一道高热量的激光下，火焰逐渐蔓延开来。 “不，你听我解释。”‘季梧桐’急忙摇头喊道，想上前追上女孩。 然而它的全身被季江南用手紧紧桎梏着。 火势逐渐变大，一点点地吞噬人类的身躯。 控制室也被关闭起来。 “是你！” ‘季梧桐’意识到了什么，厉声质问季江南。 “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死！” “我知道。”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疯子，我倒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同归于尽的决心。” 火舌舔舐上了衣角，发出难闻的焦味。 ‘季梧桐’双眼圆瞪，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即使它并非人类，那层会喜怒哀乐的人皮也像是刻入灵魂一般。 它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火焰吞噬了一切。 外面的菌丝也好像受到火焰似的，停止了快速的扩散，迅速变得焦黑枯萎掉。 裴乐不担心里面的人会跑出来，控制室的封闭能力和防火防水能力几乎是人类目前的最高水平。 【她死了。】同样为异形的人鱼冷静地宣判她的死亡。 【那真是太好了。】 “你是……传说中的裴乐女士吗？”身后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 几个陌生人走到裴乐面前，领头的妇女看上去有些犹豫。 “是我。”裴乐点头。 “请别误会，看起来你似乎执行官的女儿很熟，方舟似乎停止了启动，我们想知道，拿着方舟控制器的人去哪了？” 闻言，裴乐有些头疼。 虽然解决了异形的问题，但是还有污染，以及剩下的幸存者管理问题。 “我也不知道。”她面色如常答道。 此时，地下室门口传来‘滋滋’的电锯声。 几分钟之后，地下室唯一的大门出现了一道缝，随后一群人将其推开。 “季林，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来的是一群裴乐从未见过的人，除了为首的一位看起来年过六十的老翁有些眼熟。 “居然是他！” 人鱼诱捕守则 第97节 刚才询问裴乐的妇人诧异地捂了下嘴。 “他是谁？” “北方基地的执行官。” 裴乐这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在电子屏幕前见过这个人的。 她环视了一圈，只见大家在上了方舟之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上来了就不肯下去。 裴乐：……看来只能自己下去了。 王谦在收到季林的消息之后，便带着一群人马不停蹄赶往南部基地。 然而当他们进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整座城市像是一夜间经历了一场可怖的末日，空荡荡的宛如一座勉强运行的荒城。 “他果然私自启动了方舟！”见到地下室庞大的金属铁块，王谦咬牙切齿道。 “他们好像已经上船了。”其中一个观察细腻的人说道。 “等等，有人过来了。” 只见一个瘦小的女孩从方舟上跳了出来，表情模糊，看不出喜乐。 “你们好，如果是来找季林执行官。”裴乐来到了这群人的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季林已经死了。” “死了？！” 显然，这个不远千里前来南部基地的人没有想过这一个结果。 “事情有些复杂，我还是稍微解释一下。”裴乐心平气和地将发生的事情初略描述了一遍。 因为语气缓慢中和，所以一时间没人怀疑，对方有没有夹带自己的私货。 随着裴乐口述的故事，大家的表情一红一白的，精彩极了。 【太好了，救星来了。】她在心底由衷感激。 “这种矿物质真的能够抵御污染吗？”对方抓住了她提起的隔绝污染关键词。 “初步实验是可以的，或者也可以进一步实验分析它的成分。” 众人面面相觑。 “现在方舟内的局势混乱，幸好有你们来了，相信有执行官大人一定能控制好局面。”裴乐一脸崇敬庆幸的模样。 这个该死的烂摊子她是一点都接不下去了。 王谦没被对方的恭维忽悠，而是再次问道：“这种矿物质的开采地点在哪？地形如何？” 裴乐一怔，突然反映过来，对方可能想直接在矿洞里建造一个庇护所，于是如实一一反馈，并提问道：“开采的难度并不低，而且蕴含多少矿物也不确定，现在污染快覆盖整个基地了，真的有时间吗？” “不管有没有，我们都要试一试。”王谦说道，“我们的选择不多。” 裴乐颔首：“既然这样，那方舟里的人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身后的人呼喊道。 “我要去大海。”裴乐回头，微笑道，“有人还在等我。” 此刻，一直沉默只负责守卫的男人说话了：“我听说过你，我们在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异形袭击，有个从海底而出的异形救了我们。” “是吗？那真是太幸运了。” 裴乐没有正面回答。 【他们都会活下去的。】人鱼很坚定地说道，好像这不是一个未来的可能，而是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或许吧】裴乐在心底补充。 【如果是这样，那可太好了。】 第81章 后记 《另一种文明——人鱼》 作者：汉斯。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立下志向, 将来要做一个考古学家。 我曾经被亚特兰蒂斯的故事深深吸引，并始终坚定不移，它一定存在, 正如我的童年偶像海因里希·施里曼那样。 即使在人人低头寻找金币的基地里，我也是这样高声宣扬的。 然而, 直到中年, 我依旧没能找出心中的那个文明。 我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笑柄，那个家长用来教育小孩的反面例子, 一个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流浪汉, 一个可悲的中年人。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那个女孩。 …… 这是一个不算长的故事，也不荡气回肠。 那时我还算年轻，头发至少有一半都是黑的，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女孩——别误会, 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 那时候人类正经历一场劫难，一场刻骨铭心的大灾难，只要上过学的人一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对吗？ 官方上将那次的救世主认定为‘王谦’, 只有少部分知道内情的人知道, 真正将希望带给人类的是一个名为‘裴乐’的女孩（注：虽然她本人非常不赞同这个说法，但我认为有义务将背后的真相告诉大家。） 我认识了她, 并找了真正躲避大灾难的‘方舟’, 也就是现在每个家庭都会收藏的一个n01矿石。 …… 中途的故事发生的故事非常长，在这本书里就不多加赘述了。 认识这个女孩之后, 我知道了一个独特的生物。 据说它有着柔软的骨骼, 漂亮的鳍, 和如野兽般的利爪，像是海洋的宠儿, 或者说霸主更为准确。 很遗憾的是，这种生物我只在旁人的口中听过，而并非亲眼见识。 …… 在这个星球上，有着数不胜数的异形，光是从基地实验室公布的就有上千种，而这还不包括因为技术原因，而不能深入调查的海洋异形。 又是一次出勤，我应聘成为了一个北方科考队的历史学者，可我怎么都没预料到，在这次出行中，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事情。 那是一个寒冷的傍晚，我们的实验室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异形袭击。 巨大的风暴，消灭不尽的异形，离人类文明上万里的距离，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们感到了绝望。 我以为自己将会命丧于此，脑海中开始回想自己的曾经的往事。 当然了，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经立好了遗嘱，预想过自己死亡的到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祷告的时候，那个生物出现了。 我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生物。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又是什么，但那一天确实救下来了我们船上三十四个人。 坦白说，她（经过我慎重的考量，那天遇到的应该是雌性）长得并不算好看，甚至从人类的审美眼光来说，有些丑陋。 但当我第一百次打开课题，写下人鱼的研究报告时，我意识到了一件事，它就像人类的贫穷和咳嗽一样无法遮掩，我亦无法避免。 我爱上她了。 …… 从那天起，我发了疯的去寻找这种神秘的生物（请原谅我并不愿意用‘异形’来形容这种有智慧的物种）。 身边熟悉我的人都在讥笑我的孤注一掷，花光了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积蓄。 但我知道他们的真的存在，听说过，也亲眼见证过。 自从那场大浩劫，经历过南部和中部基地历史的人已经不多了。 如今人类的寿命最长不过150岁，平均年龄120岁，我已经70了，人生的一半已经过去了，又还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呢？ 一天夜晚，裴乐找到了我，并表明听说过我最近的事迹。 她是唯一不会嘲笑我的人。 我向她不停地证明，这个生物有多么的强大，多么的神秘，多么的令人神往。 她只是含笑倾听，最后问我——是否愿意为这种她付出自己的一生？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告诉我有一天会再次相遇的，但不确定是什么时候。 …… 直到五年之后，我才知道裴乐当年那番话的意思。 当时我还不明白，从那天夜里的谈话起，我依然每天奔波在考古的路上。 裴乐送了一些刻有奇异图案的石头，并邀请我去研究它们的意思。 尽管语言学并非我的长项，但我还是应下这件事。 那是一种神秘的字符，与人类的字母不同，它并非一个字符一个字符组合成一个句子，一个句子组合成一个故事。 而是每一个字符拆开来看都是不同的意思，也就是说，它的字符是一个整体。 我知道说到这，很多读者可能不满了——我是来听人鱼的，可不是来听你在这讲什么语言的研究。 别急，这个字符在后续的研究上有很大的用途。 我曾经是一个坚定不移的亚特兰蒂斯文明拥簇者，在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内，都在研究这个失落的文明。 我们都知道，文字的出现，即文明的出现。 在我已有的资料中，曾在亚特兰蒂斯文明中看过类似的符号（当时我以为是某种装饰的图案）。 这对我后续的文字有着不少的启发。 当我意识到了字符即一整个故事时候 ，就自然而然产生了好奇，这样的文字，是怎么书写出来的呢？ 人鱼诱捕守则 第98节 渐渐的，我意识到了一个令人兴奋且惊悚的事情，这个文字来源于另一个物种。 一个从思维方式上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另一个文明。 我将这件事告诉裴乐之后，她承认了我的猜想，这确实是从另一个种族得来的，并且问我有什么新的发现。 然后的然后，我再次亲眼目睹了一个那个神秘的生物。 她告诉我这个种族的生活方式，它们的生活习性，它们的对预知未来的天赋。 “你有没有发现，宇宙的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有个无形的手在指挥？”裴乐突然对我说。 “神明吗？我记得你是个无神论者。” 她笑了笑，承认道：“我确实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嗯……问你个问题，建房子时，如果想要确保使用最少的砖头且平行于地面，你会怎么做？” “用一道光线去测量距离了，两点之间线段最短，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定律。” “说的没错，但是，为什么光会选择最短的距离？” “你这是在考我物理知识吗？老天，要知道，我是个历史学者，上一次接触物理知识还是在初中。”我有些不满。 “啊不。”她似乎有些纠结应该应该怎么解释，“光线就好像冥冥中有一道命令，从发射起就告诉指挥它，应该走一条最短路径的直线。” 我若有所思：“我似乎能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这些文字就像光线一样，在写出的过程中就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种族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我越说越兴奋，“我想我们找到了它们能预知未来的原因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裴乐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愿意为它付出多少？” 我依旧毫不犹豫回答：“我的全部。” …… 当我得知了文字的原理，我也就知道了人鱼的思维方式。 五年之后，就像是早已注定一般，我又一次在科考队中遇到了海难。 她再次出现了，救下了濒临死亡的我。 而这次，我们将再也不会分开。 * 清晨一缕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到波光粼粼的海面，远处时不时传来悠长的鸣声，那是星球上的生命在问好。 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了。 裴乐生活在海底整整快有了一年，在这个期间，因为多次常年见不太阳而心情郁闷。 而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很不吱声，只是一个人找个地方呆着，甚至有时候旁人看不出其情绪。 然而巧合的是，每次裴乐心情陷入低落时，鳞总会正巧出现。 裴乐一直将其归根于人鱼天然的洞察力，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人鱼的文字。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语言，复杂，且不像人类的语言那样是一个线性文字，从过去到未来，是一种递进关系，而是一种并列的状态。 “所以，当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们之后的结局？”裴乐问了身边的鳞。 回复她的只是对方特有的懵懂眼神，以及凑到脖颈的嘴唇，和环抱的手臂。 裴乐：…… 虽然有时候，她觉得对方很聪明，但大部分时候 ，在美丽优雅的皮囊下都有一种不讲道理的野性。 裴乐最终没有选择和它真正意义上的结合，而对方也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或者说，雄性人鱼在择偶中更多的是以伴侣的意见为主。 在黑暗的深海，可以交流的除了鳞，还有另一个雌性人鱼邻居。 冰雪融化的时候，她向裴乐告别。 裴乐看着她突起的小腹，了然的点头。 雌性人鱼笑了笑。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想向你告别。】 “我知道了。”裴乐好奇地问，“小人鱼生下来之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对方肯定点头。 裴乐顿时心满意足：“那下次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