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灭世魔头少年时/我不会再试图拯救邪魔》 第1节 重回灭世魔头少年时 作者:妙岁碎 晋江vip2023-12-22 完结 总书评数:107 当前被收藏数:3545 营养液数:125 文章积分:54,542,376 文案 阴暗偏执天生坏种x人间清醒小太阳 隔壁新文《春夜妄想》连载中~ wb:小长衿 文案: 宋徽月是仙山掌门的女儿,自小温柔娴静,怕冷怕黑。 她同情门派一个被欺凌的小弟子,在他舔血时赠药,孤寂时送桂花糕,也背奄奄一息的他走完了本不属于凡人的问药路。 春台染血,对方却全然不知。 宋徽月本想渡他走过这一生最艰难的日子,可他终究堕入邪魔道,当了闻风丧胆的魔王。 很长一段时间,修真界传闻他天生自私冷漠无同理心,在他踏平修真界,长剑刺穿她肩膀的那一刻,宋徽月信了。 她笑着捏碎他曾亲手雕的玉,自刎祭阵,尸体沉入世间最寒冷的无妄海。 再睁眼,她竟回到年少时。 彼时路今慈还只是受尽欺凌的孤儿,咽下了满口腥甜与折辱,跪倒在血泊中。 望见她,他掩下瞬间流露的惊喜,转为敌意。 宋徽月垂眸看那双与前世魔王一模一样的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我放弃你了。” 前世劝他心向正道无果,今生便杀了他,死不足惜。 只是这一世路今慈依旧入魔,横扫剑道,围上仙山。 宋徽月拔剑打算与他同归于尽时,这叱咤风云的魔王却放话威胁:“把掌门的女儿交出来,孤便放过你们所有人。” 他贪婪的目光追逐着她,像是宝物丢了几千年,自挖魔骨,万剑穿心,只愿换回她浅瞳中的一丝同情。 * 听闻前世我死后,人间再无人敢用月字为他们儿女命名。 人人谈之色变的魔王在那日悔得肝胆俱碎,又哭又笑连剑都拿不稳,摸着修补好的玉,守了无妄海几千年。 ——“月月,我不恨他们了,你醒来,我好后悔。” ——“月月你最怕冷了,我陪着你。” ●双重生/追妻火葬场/sc/he ●女主前世凡人,重生后修仙,欲扬先抑 ●男主有缺点,不要抱有念想,会为女主改变 ●反转极多,猜不到剧情,邪魔挖心可活与百煞封魔榜设定灵感来源《封神榜》,有私设 ●文案修改于2023.8.6 预收:《还魂》 我死的那年雪下的很大。 那时恍惚看着蜡烛灯芯好像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是回到出嫁前,我最爱他的年岁。 那时我还是京城名门闺秀,很容易撞邪。少年修士怀着满腔热忱敲开门。至此我也能春夜平安出游,挑灯看尽人间烟火。 要是梦停留在这就好了。 我无数次想。 这样就能忘了婚后所受的冷落。 即便我拖着缠绵病体走到炼剑的火焰旁,期待少年能挽留一声:阿铃,别向前了。 别向前了。 他会的吧。 可我纵身跳下去,也没听见他开口。 死太早就不知道,真正的少年其实早死在了我出嫁那年,我嫁的根本就不是他。 我只记得那天蜡烛在哭,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满屋子的雪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也见过的。 在我死后大雪不停不休,有一只魔发疯似地找我,将我那夫君丢进万魔窟化成血水。 少年回来了,却早已物是人非。 他坐在万千尸骨上抱着我流下血泪。 他说阿铃别向前了,别向前了,再向前过了奈何桥就会忘记他了。 * 这第二梦就是我出嫁那天了。 我恍惚间看见那连绵十里的红妆,我的花轿曾与一名少年的棺材擦肩而过。 那时纸钱满天飞。 我什么也不懂,还为这战死在魔手中的少年惋惜,那么年轻,徒留满纸荒唐。 听闻这段风月往事我也曾随他们一同叹息。 那时我已将泪水还给人间,白日飞升成仙。 #听说后来,人间最阴暗的魔抱着我的尸骨,日日夜夜为我还魂。# 温柔名门闺秀x赤诚少年仙君 ●正文第三人称,女主没失忆,跳火为渡劫,看似很be实则he,梦幻的奇幻童话 ●设定灵感来源《红楼梦》 内容标签:轻松 追爱火葬场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徽月;路今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来日大杀四方的少年被我踩在脚底 立意:心向正道 第1章 噩梦 黑云阴影之下血雨蒙蒙,从中透不进一线光。 宋徽月在血雨中狂奔,衣服被血雨浸透也浑然不觉。 “爹爹!” 昔日繁荣的长衡仙山沦为废墟,风声尖锐嗡鸣,电闪雷鸣,山门残缺了一半,到处都是尸体,找不到一块能下脚的地方。哥哥和娘亲临别时的背影仿佛近在眼前。 他们很久之前就死了。 徽月双唇颤抖。 “月月,快跑!你回来做什么!” 掌门在巨石下大喊,他脸上的沟壑被血填满,淤黑血块难掩连上的伤痕。 他撕心裂肺道:“月月别管我。你为什么要要回来?魔王马上就要来你还不快跑?跑啊!你在外面千万不要说是我女儿,找个没有邪魔的地方好好生活。月月,爹爹很舍不得你。” 火焰缠绕着断木,爹爹虚弱的身子也如柴火般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让大家一起走。 “爹爹,我不要……” 徽月当即跪倒着扑进他怀中呜咽,两人哭得泣不成声。 掌门低声呵斥:“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千万不能落在魔王手中!” 宋徽月执拗地想要将他从巨石下救出来。 可她不仅是掌门之女,还是整个长衡仙山唯一没有修为的人。一个凡人,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挖着碎石。 她指尖连着血,很绝望:“哥哥娘亲都走了,我就只剩下爹爹了……爹爹别抛下我啊,我害怕。” 掌门苦笑道:“是爹爹没能力才没能保护你……” 徽月温柔一笑,哽咽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爹爹,月月这就带爹爹走。” 她红着眼,心想着能带走一个是一个。因此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机会,黑雾窜出来都浑然不知。 所幸掌门将她推到一边,怒吼:“跑啊!” 已经来不及了。 徽月膝盖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眼前被黑雾遮挡仿佛没入了永夜。黑雾扩散速度很快,几乎吞天蔽日。 这就意味着它主人来了。 “丢人现眼。” 黑雾中传来的讥笑很冷,像是巴不得这里的人全部死光了。 她忙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黑雾的方向。 有一名少年从中走出,不知是魔王还是别的邪物,他黑袍飘动各式珠砾发着莹莹的光,连起来一起可见星盘的影子,大拇指上的扳指也是由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玉所雕,玉面宛若新生婴儿的肌肤般富有光泽,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第2节 路今慈…魔王真的是他…… 徽月浑身发颤。 或许从年少雨夜那一瞥开始一切都是错的。 那年路今慈还是宗门中的小弟子,一穷二白,在仙山饱受欺凌。奄奄一息蜷缩在血泊中,她不禁心生同情。 给他赠药,送桂花糕,伴他度过这一生最艰难的日子。 见过他脆弱,也见过他恶劣又想求得关注的模样。 要是那时知道他在未来会叛逃宗门入魔就好了。 徽月腰间挂的玉发着温润的白色光泽,上边白色的兔子栩栩如生,这是路今慈曾亲手雕给她的。她轻嘲,如今怕是他早就忘了。 她没想着跑,而是伸手护着众人与他对峙。 路今慈年少时就长得很好看,长大的他身姿越发挺拔,束着高发,黄金龙犄冠与之很是相配,发尾飘荡着火星。 矜贵,再也没有当年影子。 他慢悠悠扫过在场之人,咬着指节冷笑,唇红齿白,眼中满是恨意。世人都知道,他恨修真界,更恨整个长衡仙山。 额间的魔王印似一团在燃烧的火焰,刺痛了她的眼。 徽月捏紧玉,轻声说: “路今慈,收手吧。” 凡人之躯根本扛不过魔王的威压。她却一步一步走过去,就像当年一样,温温柔柔地笑着。实际每一步她都像走到刀子上,没有说疼。 魔王看见了她,这眼神好陌生。 众人都来不及反应,黑剑就率先刺穿徽月的肩膀。他的主人曾在剑身上刻着世间所有的禁咒,感受到主人身上的杀气就会主动飞出,很漂亮的剑弧。 吸饱了她血液的诛仙剑魔气缭绕,仅一瞬的功夫,五脏六腑堪比凌迟。 徽月疼得眼睛眯起,视野模糊。 血液飞溅在路今慈脸上,滚烫又妖艳,盘旋在仙山上空的乌鸦惊得发出凄厉惨叫。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语调都有些刻薄:“宋徽月?” 徽月想,他会后悔吗? 路今慈好像的确是后悔了,托住她的身子,动手拔剑。风声听在徽月心头都如针扎一般,好疼,很多短暂的美好在脑中划过。 一轮血月高挂枝头,她似乎看见了死去师兄师姐的笑脸。仙山曾是热闹的仙山,诗词歌赋中的人间至乐也不过如此,瀑布论剑,春笛引兽,哥哥时常带她去镇上看花灯…… 好像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徽月手中的碎玉落地,眼角划过一行泪,听见爹爹撕心裂肺:“路今慈你这个畜牲!把我女儿还回来!就算长衡仙山欠你良多,我女儿何时欠过你!你说话啊!” 碎玉陷入泥地里埋葬了她最天真的时光。以为救他,关心他,尽力所能让他过得好一点他就不会入魔了。 她错了。 路今慈抬手掐诀,却被徽月掰着手打断。她指尖掐进他掌中。 他怒喝:“宋徽月,松手!” 见徽月不松。 路今慈粗暴地捏住她下巴:“孤再说一遍,松手!” 看她肩膀吓得发颤,他路今慈力道不由松了几分。诛仙剑飞回手中,他黑沉的眼眸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宋徽月直接抓上了诛仙剑。 咬着牙,是一刻也不肯松! 曾听爹爹提起过一个上古杀阵,需要人祭才能开。只是祭阵者,生生世世不得轮回,永远沉沦在这世间最寒冷的无妄海。 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路今慈都始料未及。 她抬脸笑容破碎:“路今慈,我曾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让你走向正道……但现在我好后悔,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你了……” 路今慈突然发觉什么:“你敢!” 要推开她。 路今慈话都没说完徽月就撞上了剑。 谁也没想到,仙山最弱的掌门之女会比她爹爹先殉道。 这一次,溅到他脸上的血红艳似火,遮盖住了他的视线,后悔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消香玉陨。 杀阵开。 从未有这样的一片腥红。 对不起,爹爹。 若有来世,还是不要再那么傻了。 闭了眼,自然就看不见掌门巴不得将路今慈生吃的眼神。 邪魔瞬间灰飞烟灭,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人人谈之色变的魔王当场悔得肝胆俱碎 ,拍碎诛仙剑,浑身颤抖地抱着她逐渐消散的尸体,几乎要疯魔。 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 鼻尖弥漫的血腥气久久不散,她眼睁睁看着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在面前消失,无能为力。 又梦到前世的事了。 宋徽月梦醒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听着床边静心铃悦耳的声响,缓缓靠在床边闭着眼,不知不觉重生都一个月有余了。 门外的敲门声将她思绪拉回来。 “小姐,该上药了。” 鸢儿推开门,一身青裙如水中荷,双丫鬓被外头枝丫落下的雨水打湿。 她脸虽然很圆,但眉毛比较粗浓,说起话来凶巴巴的,对徽月却是分外柔和。 鸢儿从小跟她一同长大,最后为她寻找能修炼的法子死在了天山。 现在他们都还活着。 徽月望着鸢儿发愣,眼见两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噗嗤一笑。 “小姐你笑了你笑了。” “原来小姐总不爱笑,笑起来可真好看。比那什么修真界第一美人好看多了!我家小姐才是天下第一。” 徽月点了点她鼻尖:“就你机灵。” 她拉下衣服一头青丝垂落在肩膀,露出背上像蜈蚣一样狰狞的疤痕,可惜只能淡化,很难永久消掉。 是为路今慈受的。 重生回年少,路今慈最落魄的时候。 这年他还只是宗门内受尽欺凌的小弟子,被罚去寒冰窟受过,同时生了很重的病。 她实在于心不忍,服了易容丹替他受过,留下了困扰她半生的寒毒,时不时发作,钻心刺骨地疼。 就连鸢儿都以为只是普通的伤。 她不禁想之前也真傻,对这样一个人掏心掏肺。 鸢儿将药膏涂抹在背上:“小姐,你养伤的这段时间宗门发生了件事。事其实也不大,就是外门的小弟子受罚回来后发了很高的烧,不知得罪了谁给人从屋里揪出来打了一顿,听说骨头都快被打碎了,他却一声也不吭。” 徽月抓紧被褥:“那弟子可是从寒冰窟受罚回来?” 鸢儿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小姐真是冰雪聪明,怪就怪在之后执法堂的人去询问那名弟子,他也是一句话也不说,此事就不了了之。” 这可不就是路今慈。 前世他也是高烧不退给人拖出来打得半死不活,骨头硬得连她过去看他也不告诉事情原委。 怎么能把他忘了。 徽月支开鸢儿,从梳妆台下找到了一枚锦囊,拿出一张叠好的符纸。 这七邪诛心符能保命亦能杀人。 她捏紧,这辈子没按前世的时间给他赠药,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那种邪魔,最好死了。 长衡仙山对不同身份的弟子管控不是很严,只要是一个峰的无论内外门都可以住在一起,只是路今慈被排挤不想别的弟子住在各自的峰上云端,他虽属于问剑锋,但住在主山的半山腰与之相隔数里,这里因背阳在宗门传说中属于闹鬼之地,浓雾弥漫,寸草不生。 宋徽月提灯穿过迷雾,枯枝上站着乌鸦。 她抬头看它,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与之对视了一刻,它便逃窜着飞走。 泥地中不知道捻着多少漆黑的羽毛,中间一条血迹斑斑的路。 她掌着灯没在前院看见他,吱呀一声推开门也不见人影。 地下的血迹未凝,是新鲜的。 她眼中疑惑翻涌,抬头见后院枯树上方圆圆的月亮,掌着灯向迷雾更浓的后院走去。 嗒嗒脚步声在沉寂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徽月拨开雾,似有所感地瞥向地面。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她就觉得,他不会是那种甘愿被救赎的人,不会像苦情戏里的男主角那样。 一点施舍就会动容。 少年跪倒在血泊中,形如枯骨,指甲外翻嵌入泥土地里,脸上的擦伤渗出暗红色的血,头发如枯草般凌乱,沾染着血痂与泥土。 他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衣服几乎被血染成暗红色,洗得泛白的衣角有被野兽撕咬断裂的痕迹,脚上的鞋也不知道被人丢哪去了,从脚踝到小腿布满了狰狞的疤,骨肉外翻。 看着真是可怜。 诈骗感十足的幼年魔王最是擅长利用人的同情心。 他生得十分清秀,还带着些山林隐士的书卷气,唇红齿白,眼如灯火,少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很容易被骗了去。 稍微仔细一看不难发现他那双充血的眼睛很有神,极具攻击性,好像下一秒就能跳起来把人血肉咬下来,神情不是冷漠就是刻薄。 第3节 恶劣就像是刻在骨子里,血肉中,不死不休。 路今慈这人其实好胜心很强,是又在装可怜吧。 小骗子,不会再上当了。 徽月默念一段静心咒,居高临下望着他。 袖下七邪诛杀符在冷风中翻飞。 上辈子劝你心向正道无果,今生死不足惜。 血泊中的少年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只一眼,月亮黯然无光。 第2章 站不起来了 仙山上的乐修一到晚上便会吹奏乐器,悠扬的笛声缭绕在夜空中,这时候白雾就缠绕着青竹。 她手执一盏青灯,自迷雾中踏来。 一头青丝如瀑,在月色下泛着白光。 停在他面前,她垂眸时白衣被风轻轻掀起,素装红坠,飘飘欲仙,不似观音,又胜似观音。 路今慈满脸敌意。 他这人防备心很重,前世她特意掩去了掌门之女的身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陪着他,至死都没提及过一句。她现在想的是估计前世脑子不好使,处处体谅他。 徽月厌恶地扫了眼地下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少年,居然没死啊! 那去死好了。 她掐紧诛杀符,二话不说就默念咒诀催动,又尝试了很多次。 没有半点反应。 竹叶上水就这么一直滴在她光洁的额头,不觉间她鬓角湿漉,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徽月一时无语。 怎么没人告诉她,催动诛杀符也是需要灵力的! 瞥了眼路今慈,心生厌恶,话说他怎么就没被打死。 诛杀符用不了,还好有后招。 “你受伤了,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徽月蹲身看似关切,眼眸杀意翻涌。 少年一愣,血顺着下巴往下滴落。 他冷漠地望着她:“笑话看完就可以走了,别在这装清高。” 和前世一摸一样的话。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徽月道:“路今慈,我曾经来看你,关注你始终是因为这是我身为长衡山掌门之女的责任,仅此而已。” 路今慈愣了愣,似没想到徽月竟是这么一番身份,指节捏得泛白 。 他抬眼,凶巴巴道:“我不是狗,不需要你施舍。” 少年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是摔落在地上磕到一边的石头,额头都磕出血了,很是狼狈。 折腾了半天也没把自己折腾死,也真是命硬。 徽月眼眸发冷:“累了?” 手拿出金疮药,指尖沾上涂抹在路今慈额头处,动作很轻。 他下意识要躲,却没她手快。 你说他怎么这么嘴硬呢。 少年一愣,睫毛间血珠安静地滴落。 他喉结滚动,对上她温和的眼眸,月光恍得人一时回不过神来。 混合了的紫魔草汁水的金创药,开始几日不会察觉到什么不对,可之后便是痛不欲生钻心刺骨的疼。 恰好几日后就是宗门内弟子比武,都不用亲自动手。 徽月眸色渐渐冷淡下来,他必须死在那里。 这么想着,碰到了一处血肉与布料粘一起的地方,要割开。 她二话不说取下簪划开那处布料,疤痕暴露在空气中,像扭曲的蜈蚣一样难看。 路今慈本能拦住她手。 徽月雪白的衣料被他掌间的淤血弄得脏兮兮的,他低眸看了一眼,白玉般的脸上血色明艳,有种堕落之美。 路今慈勾唇:“我说你这样,你那未婚夫知道吗?” 他玩味地望着她,声音暗哑,气流带动耳坠摇曳。 未婚夫…… 徽月指尖一颤,只觉耳垂酥酥麻麻的。 她猛地拍开他。 她未婚夫将来不就死在眼前这少年的手上吗? 爹爹与共寂山掌门情同手足,刚出生就给她与共寂山少主订下了娃娃亲。 没记错的话前世路今慈入魔后第一个血洗的就是共寂山,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整个仙门一夜间惨遭灭门没有一个活口,那掌门的死状最是凄惨,魂魄都被路今慈拍碎了! 十恶不赦的魔头。 真是残忍到没有一丝同理心。 这种人赶紧下地狱,一眼也不想施舍给他。 “这有什么?”徽月面无表情道,“就算他知道,我要嫁的人也是他。” 虽还没见过对方,但相信爹娘的眼光。 爹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订亲自然有他们的考量,不会让她吃亏。 话音未落,路今慈猛然抬起头,黑瞳杀意翻涌,身上的戾气几乎要将白雾染黑。 有那么一刹那徽月在他身上看见了未来魔王的影子。 内心恐惧蔓延,她浑身发软有些站不稳。 少年伸手拽着她才没摔地上,徽月侧头看路今慈手背擦着嘴角的血,借力站起来,鼻下满是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 他脸色苍白,话语间有着不易察觉的刻薄:“滚。” 身形在月下异常单薄。 徽月惊醒过来觉得好笑,路今慈如今不过只是个小弟子,为什么会怕他? 徽月挣脱他手,瞥见泥地里的白色束发带,这是路今慈的,只是现在被踩得很脏很脏。 这样啊。 宋徽月眼尾弯了弯,替他捡起地上的发带递过去:“路今慈,你这么凶是没人喜欢的。” 他路今慈不是向来视真心如烂泥,那就让他也体会一下她的感受。 发带两端顺着风与徽月发丝纠缠在一起,她莫名觉得恶心。 前世就是好心为他捡了发带还被他推倒在地,纯恶的人,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以前真的是眼瞎。 徽月收紧手。 路今慈毫无波澜的目光落她身上:“知道你还来看笑话,大晚上闲着没事干是不是,听不懂吗?快滚。” 他伸手去夺徽月手中的发带,压了宋徽月快一个头。 徽月眼眸泛冷,挥动木柄打在路今慈膝盖内侧,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 打死你。 木柄连接的灯摇晃,吓跑了灯影下横冲直撞的飞蛾。 路今慈膝盖受力,扑通一声跪倒地,内侧浮现了淤紫,寂静中只依稀听见几声虫鸣。 少年神情凶戾,眼神像是巴不得把她按在地上撕烂。 徽月缓缓松手,发带像是一片被人抛弃的落叶缓缓飘落在地面上,她双眸含笑地望着他,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恨意。 路今慈一愣,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痕又渗出血来,泥地上到处都是他的血,拖出一条血路。 他颤抖着捡起发带,蜷着身体颤抖,听说是他娘亲留下的。 徽月一时无措,这双和前世魔王一模一样的眼眸中的恨意又令她瞬间清醒。 别同情,恨就对了。 路今慈抬头:“为什么?” 徽月道:“什么为什么?” 她低头望着少年,明明是最好的年岁却有着枯灯一样孱弱的身子。 乌发连着血痂贴在他脸上,徽月看不见路今慈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路今慈质问,脸上满是不解。 为什么? 前世对他那样好换来的就是他踏平修真界,血洗众仙门,长衡仙山从此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路今慈,你真的有过真心吗? 她声音转冷:“你不是很好奇大家为什么都讨厌你?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世人常说正人君子该有的品行你路今慈占了几条,不知礼数,没有同情,视真心如烂泥!” 第4节 本以为他会内疚,会有所感受。 可路今慈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也不眨,却没有一点触动。 他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满是知错就犯的恶劣,像个好斗的小孩一样咬着手。 徽月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想杀他,只是路今慈现在很弱,修为对付一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她抑制住满天杀意。 路今慈突然笑了一下:“我不会,你教我啊。” 你也配? 徽月声音冰冷:“长老们平时会教。” “哦,我不是说这个……” 他勾手示意徽月过来,这人又在玩什么幺蛾子。 徽月犹豫片刻,还是蹲身不耐烦瞥向他示意快说。面前少年影子如山一样遮挡月光,包裹着他,耳朵微侧,正好就在路今慈下巴的位置。 路今慈坐在一块碎石上,从容地扎好头发,发带随风舞动好几次碰上了徽月的耳朵,她敏感地动了一下。 路今慈却是突然手扣在她后脑勺上,低声在她耳边笑道:“我说的是,把他们全部杀光。” 放在她发间的手瞬间收紧,她头皮发麻。 徽月一把推开他,捡起灯就想往他脸上砸。 寒冰窟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仿佛也恰准了时间在这时发作,手肘一颤差点就没拿稳灯,徽月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头绞痛。 路今慈看她这样倒也无动于衷,对勾唇她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就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少年郎。 原来他心理早就扭曲到这个地步了,不能让他得逞。 徽月镇定下来,使出浑身力气扇了他一巴掌道:“无可救药。” 路今慈嘴角被打出血,看着她哈哈大笑,眼神逐渐转为厌恶。 他冷笑:“劝你别自作多情,宋徽月。以为自己很高尚是吧,谁都想渡?” “真是虚伪。” 他永远一身的刺,扎得人鲜血淋漓。 狼心狗肺的东西,真以为她还是前世那个她吗? 旧伤似如锥子般越来越痛,她浑身又软又凉,困扰一个多月的寒毒又要发作了,等赶紧回去换药。 算他走运。 徽月额头覆上了一层薄汗,喃喃:“以后不会了。” 她站起身,路今慈猛然抓住灯柄不让她走,力气很大几乎都要断裂。 给他察觉到了?徽月莫名紧张,低眸见木柄上越来越明显的裂痕。 神经病,跟一盏灯也过不去。 这年青竹上洒下的月光又亮又温柔。 她用力掰开他指节,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我来本就是想说,我放弃你了。” 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此后就真的不会了。 徽月转身离去,只剩下路今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摔落在地上。 她一身白衣在月光下薄如蝉翼,边缘泛着粼粼的银光,随着她奔跑的动作上下翻飞,宛若蝴蝶在扇动翅膀般美好,遥远一望背影如同一抹皎洁的白月光。似乎是到了一个转弯的地方了,她微微侧了下头,颈间红色的耳坠左右摇晃,像是割开路今慈心头滴落的一滴血。 又冷又疼。 徽月闻声偷偷往后瞥,看他一眼都觉得很浪费。 路今慈倒在血泊中,孤寂的身影被黑暗笼罩。 真晦气。 这魔王怎么站都站不起来了。 第3章 脏了 仙山比武向来都是一年中比较热闹的时候,从高台处轻轻一瞥,下面乌泱泱人满为患。 徽月往年是不去看的,可今年又是反常。 她与大长老一同坐在高台,帷帽始终没有掀开,就吸引了台下弟子大批喜悦的目光。 到底也是年轻气盛,弟子们都想在这位掌门独女面前表现一番。 “这不是徽月姑娘吗?她怎么来了?是来看比试的吗?” “这第一我拿定了,今年抛灵鸢枝给徽月姑娘的一定是我!” 徽月没有放在心上,视线在人群中寻找路今慈,衣袖迎风飘飘。 这么多人,路今慈该不会今天不来吧。 “她在往这边看吗?在看谁?” “废话,肯定是在看我。” 下边的人推推搡搡,差点打起来。 路今慈人海中抬头,与高台上那双眼眸对上。 宋徽月瞳仁清浅,却又暗藏锋芒。 他突而止步,高高的马尾卷起风沙,与今儿一身的黑衣莫名其妙的般配。 徽月总觉得他好像要说──来看笑话的? 可不是吗,她茶盏放在桌上,不再去看他。 身后那人见路今慈久久不走,忍不住咒骂几句。 路今慈往后瞥一了眼,不知怎的就叫人寒毛直竖,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莫名其妙闭了嘴。 前世路今慈在这次比武上不仅输了,还输得很惨。 这是遇上哪个菩萨了? 徽月低头看着名册,在路今慈旁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周戚……原来是他,连续几年都是第一,当然这次也不会例外。 鸢儿凑过头来:“咦,居然是周师兄,这个叫路今慈的小弟子可倒霉了。听说周师兄已经连续赢了好多场了。” 是啊,周戚是仙山同期地支中实力最强的,就连爹爹曾也有要收他为徒的打算。 徽月勾唇,比武台上不论生死,路今慈必死无疑了。 走神间,她头上帷帽一个不注意被风卷走。 徽月想去抓已经晚了,眼睁睁看着它在空中打了几个圈,慢悠悠飘落在路今慈脚边。 她脸色一变。 弟子们蹲身要去捡,下一秒白纱上猝然出现一个鞋印。 路今慈低头一看,神情淡漠一点歉意都没有,抬起脚捡起地上的白纱端详。 脏了,徽月手指紧扣着高墙。 鸢儿结印记想要帷帽飞回来,却半路被路今慈扯住。 也是奇怪,论修为,鸢儿比路今慈高了不知道多少,可路今慈却并没有处于下风。 徽月发觉到不对劲,却没有在路今慈身上发现任何入魔的痕迹。 现在他应该还是外门的小弟子,怎能与爹爹自小亲自教导的鸢儿抗衡。 鸢儿也不可思议,加强了青光与瘦弱的少年对峙,可路今慈就像与她杠上一样,两人拉扯间撕拉一声,白纱中间列出一个口子,他依旧没有松手。 脑中闪过一个猜测,只是太快了徽月也没有来得及抓住。 她拦住鸢儿,对她摇摇头,半只脚踏入棺材里的人了就让让他吧。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也不离开她,神情疑惑,似也没想到徽月是一点也不想与之纠缠。 又是一阵恶寒,徽月听见他说:“想要?” 她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路今慈无视周围冒火的目光,顽劣地笑:“想要就自己下来拿啊。” 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宋徽月向来脾气好,以至于前世一直容忍他的顽劣,容忍他的坏脾气,想他收起一身锋芒成为一个良善的人。 可她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如今徽月看见他便心生厌恶,轻描淡写道:“不要了吧,丢了。” 少年错愕地抬头:“为什么?” 他试图在她脸上寻找表情破裂的痕迹,可始终是一无所获。 徽月想也不想:“脏。” 平白无故丢了帷帽她不高兴,说完这句话就坐回去不再搭理,只有高台上彩带飘飘,明明是明艳的颜色却给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眼前只一个高台的距离仿佛变成了跨越山河。 那少年指尖猝然收紧,白纱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抓痕。 徽月转头问大长老:“可以开始了吗?” 见大长老点头,那就开始吧。 他指尖轻轻一点漂浮在半空中的铜锣发出古铜色的光泽,锣声惊的鸟雀横飞,每方锣下面都挂着各峰的旗帜,从高处看乌泱泱一片,人满为患。 路今慈一上场,徽月注意力就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第5节 少年直挺挺站在台上,发丝翻飞。 周戚一开场就长剑直飞路今慈眉心,路今慈后退几步勉勉强强才挡住,下颚角不免被罡风划出血痕。 他剑划在地面上缓冲,火星飞溅,一路的剑鸣声直到路今慈压到边缘线才停止。 这副狼狈的样子不免惹来他人的嘲笑。 周戚笑道:“小师弟,承让了。” 谁都看得出来周戚没有用全力,而那少年却已经是双手抓着剑支撑,脸上毫无血色,倏而看向远在高台上的宋徽月。 看来是发作了。 周戚反手一个剑花对准路今慈。 就看这关键的一剑了,尤其记得前世路今慈受的就是剑伤,接连着发烧几天腹部很长一段时间留下狰狞的疤痕。 路今慈这人很敏感,不喜欢被人揭伤疤,前世顾忌到他感受也是小心翼翼。 也真是可笑。 她目光移到当晚给他上过药的地方,伤口沾上紫魔草本身就钻心地疼,要是再受一剑那便是必死无疑。 想到这,徽月也忍不住随大家说了一句:“加油。”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声,但修士的感官向来是敏感的,场上周戚仿佛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再压制实力,执剑刺过去。 路今慈紧抓着剑柄看向宋徽月。 徽月突而想起前世路今慈上场前,她说虽不能亲自去看,也会偷偷给他加油的。 还加油……当时真是真心喂了狗。 她叹息,却发现场上的路今慈丝毫没有躲的意思,不自量力。 甚至都能想到下一秒路今慈横尸当场的场景。 可就在这时另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路今慈伸出两根苍白的手指捏住周戚的剑,一道白光打在他剑刃上,稳当当的,就破了周戚这一剑。 在场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他跟周戚的差距是非常大的。 鸢儿给她端上茶盏,徽月抿了一口便砰地摔在桌上。 不可能,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不该受那一剑吗? 可更出乎意料的还在后头。 路今慈反手抓剑连续刺出几招,看似招式凌乱,实际上招招致命,角度很刁钻,非常阴邪。仙山光明磊落成风很少有这么戾气重的打法,就连大长老也看得直皱眉。 周戚节节败退,衣袍被剑戳出了几个洞,可路今慈招式越发狠辣,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怎么会这样?”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他怎么越打越凶。” “再打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怎么会。 紫魔草怎么会没起作用。 徽月仔细观察路今慈的步法都是她没见过的,和前世比武台上发生的事根本不一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难道说?路今慈也重生了。 徽月肩膀一颤,猛然说:“停下!” 今日担任审判官的弟子为难道:“除非有人主动认输,不然至今还没有双方皆未出线就停止比试的先例。” 台上路今慈冷漠地抬头看向她笑,舔了舔嘴角的血,像只觅食完后的野兽。 他随后瞥了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周戚,却并没有收手的打算,只把徽月的话当耳旁风,下一剑又狠又快,就是冲着周戚性命来的。 场面一时紧张,宋徽月示意鸢儿出手干涉,鸢儿虽不解,还是听从徽月的指使挥出一道青光打偏了路今慈的剑。 那一剑,正好就斜着横在周戚脖子前面,划出一道血痕。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台上看。 差点就被他演技骗过去了,魔王是真的会装,可他骨子里的好胜心永远都改变不了。 他真的也重生到年少时了? 若真如此,那么就算用尽千方百计也要也要杀了他。 “我请求停止比试,因为——” 徽月抬起下巴,手指向少年: “他是邪魔。” 此话一出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邪魔一族生来无情狠辣,给人间带来过无数次灾难,以至于三界每个人最痛恨的就是邪魔了。 痛恨到,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 “我虽不习武,但还是了解长衡仙山的功法。我长衡仙山功法特点向来是柔中带刚,春雨化刀,请问这位弟子你这阴邪的功法真的是在仙山学的吗?此事不容小觑,还请大长老与我一起将他带上七焚台。” 大长老:“小月这是?” “上七焚台验魔。若不是邪魔我自当领罚,并向这位弟子赔礼道歉。” 身正不怕影子歪。 路今慈前世能当上魔王,不是邪魔又是什么? 七焚台验魔从未出错过,一旦验出就是业火焚身,就地诛杀。 徽月垂眸无情地看向路今慈,无论是魔王还是年少魔王,他都该死。 既然周戚杀不死他,只好另寻他法。 路今慈没有半点惊慌失措,收回抵在周戚脖子上的剑,像扔垃圾一样把他一脚踹在地上,讥笑道:“宋小姐,你这副心胸去宅斗可惜了,为什么每次看见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你究竟累不累?” 习惯了他的刻薄,徽月没在七焚台在看见他尸体前看他活蹦乱跳的都觉得碍眼,并未搭理他直接离场。 说呗,被烧死的时候记得哭着说。 路今慈见她根本不理,跳下台,直接拽住徽月胳膊。 他冷笑:“行啊。” 干什么?徽月使劲想要挣脱手臂上却还是被他抓出几道红印,真的很紧,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他影子笼罩在徽月身上,侧头恶狠狠说:“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有朝一日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声音低哑,像是从恶鬼道传出来的一样。 少年生来就是一副妖孽皮囊,因而笑起来很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般。 徽月丝毫不退让,没有丝毫留恋地甩开他,那就看看谁先死吧。 “小姐!”鸢儿也跟过来,瞪了路今慈一眼,拉着徽月另一只手走。 大长老转向路今慈道:“路今慈,你可有异议否?” 第4章 陪葬 路今慈:“不用等,现在就验吧。” 他转眼望着不远处的白影:“我很期待宋小姐,赔,礼,道,歉。” 这般不安好心,徽月不免心生警惕。 路今慈在玩什么把戏? 她侧头对鸢儿说:“过去盯着。” 不一会鸢儿给她传音:“小姐……他一直盯着你,要不要打晕他……” 徽月后颈的确发凉,余光看见路今慈贪婪地看着她,不禁心生恶寒。 可随后他目光恢复正常,就好像刚刚只是错觉。 徽月停顿了一下,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走上通往七焚台的台阶,下方缭绕着烈火,七条铁链与烈火上漂浮的高台相接,散发着红橙光芒,上边的咒符都是徽月没在书中见过的,排列在一起就好像七条巨龙。 她亲眼看着路今慈走到正中央,衣袍被底下蒸腾的热气撑得鼓起,冷视着众人,还不把七焚台当一回事是吧。 “往边上站一点。”回神大长老就要启动阵法。 徽月不想被待会业火波及,走到边缘,铁链上火光更胜。 好热。 她鬓角往下滴水,转头却见鸢儿和大长老完全不受影响。 路今慈也是一脸轻松,阵法启动的瞬间他脚底冒出紫蓝色的火焰,如蛇一般缭绕上路今慈小腿。 业火。 徽月一喜,就说路今慈是邪魔。 迫不及待看见路今慈被烧得狰狞的表情,不禁向前几步。 可下一秒,业火消失,丁点火星都没有留下。 怎么会这样? 徽月满怀杀意表情就这样凝固,看在路今慈眼中,他愣了许久。 她不死心:“再验一次。” 大长老欲言又止,要知道七焚台存在千年从未出错过。 “看清楚了?” 路今慈自顾自走下台,徽月拦住他,咬牙:“你不准走。” 守台的弟子异样的目光看过来。在仙山她是出了名的娴静,这么针对一个小弟子属实罕见。 第6节 “再来。” 七焚台烈火余温本就不是凡人能承受的,徽月拦他的力道都有些软绵绵的,手臂微颤。 “小姐!” 鸢儿意识到不对劲,三两步上前。 还是迟了。 随着台下的火焰暴动,七焚台剧烈摇晃阻拦了两人,徽月后退几步站稳,滚滚热气没入她鼻腔中,像是身体里有一把火再烧。 她剧烈咳嗽起来,难受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路今慈侧头看她,眼神冰冷如刀尖锋芒:“宋小姐,我劝你还是好好关照一下自己。” 徽月一直忍着,意识热得有些晕眩,火星飞溅眼皮上方,突如其来的刺激得她眼泪不受控制滑下。 泪珠折着晶莹的光,它一落地就蒸发殆尽。 路今慈试图在她身上寻找做作的痕迹,可她眼眸就像高山融化的雪水,懵懂干净。 他愣了愣:“你……这就哭了?” 徽月沉默,能不能把他眼睛戳了。 路今慈一时觉嘲笑也索然无味,不耐烦道:“换个地方哭行吗?别挡路。” 他边说边拽着她胳膊一路下七焚台。 发尾呼上宋徽月脸颊,徽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扎得快要睁不开眼,忍着怒火道:“路今慈,请你注意身份。” 长期习武他手掌粗糙,虽没刚刚那样热了,手上却宛若有千万条虫子在爬,浑身起鸡皮疙瘩。 重生后和他的所有接触她都觉得恶心。 她想把路今慈推下去,路今慈偏在这时松手,她差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鸢儿后脚跟上抓稳路今慈,另一只手指着路今慈呵斥:“大胆,怎么跟我家小姐说话的。 ” 路今慈看都不看鸢儿一眼,转身就走。 不行,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若是他也重生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路今慈的反常,徽月挣脱鸢儿,自己去追路今慈。 “小姐这是……”鸢儿惊呼。 徽月咬牙:“你先回去,我还有事找他。” 得想办法他弄禁林里面去去。 那地方终年阴暗潮湿,魔气缭绕,偶尔有弟子误入就没见出来过。正道修士进这种地方,筋脉会被魔气所伤,五脏六腑也会跟着受损,修为低的还会丧命。 但邪魔不一样。 运的内功不同,魔气根本伤不到分毫。 七焚台验不出路今慈是吧,不是邪魔就死在那。 她一时没注意前面路今慈停下脚步,冷不防撞了上去,额头微疼。 “你回去可不是这个方向。 ” 路今慈目光落在她耳坠上,脸上阴晴不定。 徽月抬眸:“刚刚的事是我敏感了。” 台阶旁边就是禁林,黑雾缭绕,乌鸦落在枝头发出一两声凄厉的惨叫。 少年高她几级台阶,发尾在夜风中一翘一翘的,黑色衣几乎与周围相融。 路今慈冷笑:“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徽月话语平静:“并不只是来说这个,我说过会赔礼道歉并言而无信之人。说吧,想要什么赔礼。” 她瞥向左手边的禁林,他要是再近一点就好了。 路今慈赤裸裸的目光将宋徽月上下打量了个遍,笑了一声:“倒是差点忘了你们这些人最喜欢弄点赔礼来掩饰自己的虚伪,赔礼是吧?” 他目光移至宋徽月发间发簪上,抬手指向,徽月低眉,这发簪是件弥足珍贵的法器,爹爹特意挑在她生辰宴上送的,整个长衡仙山无人不晓,路今慈不可能不知道。 是故意的。 路今慈眼中顽劣一闪而过:“ 你给?” 他看出了她的迟疑,唇角的嘲笑才刚露出一点就听见她说:“我给。” 她声音像是在风中作响的铃铛,清越而笃定。 “你来拿。” 少年不解,看神经病一样看她。 徽月反手取下簪子,乌发随风飘扬,短的鬓角被她随手捋到耳后,长的搭在她小巧的锁骨上,像瀑布一样泻下,黑而顺滑。她手腕一翻,对路今慈展开那只捏着簪子的手。手中的玉簪透出的月光不偏不倚照在她额头上,像是晚间的雾气一样朦胧。 不用任何的言语,她只是微微朝他的方向仰了下脸就是出尘的美。 路今慈鬼使神差没有拍落她手中的簪子而是伸手,徽月笑容瞬间收敛,猛地按住他肩膀往禁林推。 她边说:“ 路今慈,你小心啊!旁边是禁林。” 去死。 他身子挨上的瞬间被暴涨的黑雾缠上手腕,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一样贪婪,周围的风声似刀,徽月后退几步不让自己受他波及。 路今慈一刹那好似明白了什么,睁大的眼眸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圆溜溜的,荡漾着水色光泽。 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为什么这生来的坏种会有一副易碎的皮囊,她心生的只有厌恶。 讨厌他。 徽月默居高临下看着堕进黑雾中的少年,朱唇亲启:“你等等,我去找人帮忙。” 他不是可能重生嘛? 倒运个运邪魔内功看看啊,徽月冷笑。 路今慈听她话也不挣扎了,突然就安静下来,恶狠狠的目光让她心生不详的预感,她刚要回头留他自生自灭,下一秒胳膊被他拽住往里拉。 她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被他拽入怀中,霎时脑中一片空白。 修士入禁林都是九死一生,何况是凡人。 “路今慈,你在干什么!” 心中咒骂了他无数遍,她使劲推他。 可路今慈力道越来越大,硬生生拽着徽月一起摔落在地上翻滚几圈,疼。 她胸口很快就开始发闷,后知后觉意识到一切还没结束。 旁边是个斜坡,她滚落坡底还一直推着路今慈,可对方就是不想她好过,手掌放在后脑勺上按得她动弹不得,也阴差阳错没磕上碎石。 他又在犯什么病? 徽月转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停下来,气不打一出来。 周围都是黑雾,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些枯枝,怪鸟在其中横冲直撞,她手臂多出几道血痕,如今就像一只从泥潭中打捞上来的小白雀,浑身都是泥。 路今慈还压在她身上,徽月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手用力推的同时用脚踹,就好像他是什么扫把星一样她恨不得远离。 清脆的巴掌声穿透林间的黑雾。 少年冷笑了一声,起身就坐她腰上压着,用力将她下巴捏得咯吱响:“你要不看看现在谁能弄死谁。不是和他们一样巴不得我死?行啊,你给我陪葬!” 他语气咄咄逼人。 她奋力掰他手,身下石头搁得手臂不一会就青了。 对方动作粗暴,下巴很疼很疼。 路今慈永远都是又凶又极端。 恐惧蔓延上心头,她吓得浑身发抖,使劲在心中安抚自己,不能怕他啊,想想爹爹,哥哥,娘亲,长衡仙山的一草一木。 路今慈死了,他们就能活。 少年察觉到她害怕的情绪动作一顿,他捂着心口喘着气,树上的黑影不住摇晃,徽月抓住时机推开他站起。 她仔细打量。 路今慈唇色发白,喘息越来越重。 没重生的幼年魔王,连运邪魔内功都不会。 或许这辈子路今慈的反常只是因她重生改变了一些事,他性格向来争强好胜,徽月咽下喉中的腥甜。 那正好,死在这。 见路今慈扶着树寻找出口,徽月强忍身上疼痛,上前拽他衣角,收紧,不让他走。 路今慈走几步都费劲,不禁怒道:“松开!” 他咳了几声,脸色越来越差,伸手就想推她,可看徽月面白如纸,鬼使神差收回手。 徽月声音很冷:“路今慈,你这是想要去哪?要找出口我跟你一起去找啊。” 说是这么说,她原地不动,也拉着路今慈不让走。 路今慈有些气急败坏:“宋徽月,你想死吗?” 魔气蔓延至四肢百骸后影响越来越大,少年的脸在她面前模糊,出现很多重影,徽月抓着他衣服的指尖开始颤抖。 她勾出一抹讽笑,虚弱道:“路今慈,难道你还会救我?” 狼心狗肺的东西。 路今慈身形一顿。 时间拖够了,他衣角被徽月抓出几道褶皱,这下都走不出去了。 禁林内越来越冷,降到冰点。 第7节 彻底失去意识时,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只可惜没感觉到路今慈一身恶劣在她晕倒的那一刻尽敛。路今慈手从树上收回,每一步都很稳。 他伸手接住她,瞥了眼她不安分的手,口中默念了什么,随着黑雾从她口中飘出,怀中人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抓紧了他的衣领。 她脸颊贴他胸膛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很安静。 路今慈端详了一会,勾唇:“你说呢?” 他带着她朝出口走,霎时黑雾硬生生分出一条道,像是在忌惮什么。 血顺着徽月下垂的手臂掉到地上,她抓痕并未凝血,潮湿的空气中飘荡着血锈味。 怪鸟又被吸引过来,扑腾着翅膀抖落一地的羽毛。 路今慈眼中一戾,掐断它脖子,凄厉的惨叫声将外面巡山弟子提着的灯笼震得明明灭灭。 鲜血流了一地,瘆人得很。 第5章 还不死 徽月醒来的时候,打量着屋内陈设有些恍惚,身上盖着薄被,熏炉中鹅梨帐中香很安神。 她当即坐起身,这是她房间的布置,依稀记得自己在禁林昏迷。 怎么会在这?路今慈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徽月还没看清来的人是谁就被抱入怀中,莫名的安心。 男子鬓间夹着几缕白发,与她身着的白衣样式是一样的,鹤骨松姿,眉目相似。 徽月恍惚间手腕被他搭上,他的声音严厉又温情:“月月,你怎么跑禁林去了?若不是巡逻弟子及时发现你……你早就……” 真的是爹爹…… 徽月此刻才有了重生后的真实感,抱住他脖子眼眶泛红。 “爹爹,我错了……”这一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听她委屈的语调,掌门也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鸢儿端了熬好的药羹进来他才回过神。 “快告诉爹爹究竟发生了何事,爹爹为你做主,是不是被那个与你一同晕在禁林里的小弟子推进去的?” 晕? 一声脆响清晰地传入在场两人的耳中。 徽月刚接过的药碗碎地上四分五裂,指尖烫红。 她不可置信:“他还活着?” “对不起小姐,下次我一定放凉了再端进来,”鸢儿见状吓了一跳,忙拿了金疮药涂抹在她手上不住道歉,“巡山的弟子发现小姐时那名小弟子就躺在旁边,虽也没死,但是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就算活着也是个废物。不过小姐别太担心,掌门之前给小姐探过脉了,并无大碍。” 徽月脸上没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路今慈未来是要入魔的,就算现在修为受损也根本没有半点影响。 这人命这么就这么硬。 她刚要解释一番就听见门外的嘈杂声,掌门皱眉:“发生何事?” 鸢儿推开门,清晰的哭喊传进来,这声音极具穿透力,容易让徽月联想到在民间听到的哭丧声,要是里面的人不搭理下一秒就要上吊似的。 这么晚了来找她? “我不服,谁不知道路今慈什么修为?他这次明明就是靠作弊拿的第一凭什么作数,凭什么让我们信服,掌门可千万要三思啊!” 这一开口就如平地惊雷,另一个人低声呵斥:“莫要打扰到徽月姑娘休息,秦兄速与我回去,要怪就怪我学艺不精。” 鸢儿回首道:“回掌门,是周戚与三长老的亲传弟子来了,是来说路今慈的,今年仙山比武第一。” 掌门明显有些讶异:“路今慈……这是哪个长老门下的?我这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鸢儿:“路今慈就是和小姐一起在禁林被发现的小弟子!他不是哪个长老门下,也不是内门的,只是外门一名普通的小弟子。” 此话一出掌门都皱了眉,周戚可是长衡仙山年轻一辈最有天赋的,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手中未免有些惊世骇俗。 他说:“叫他进来。” 脚步声如雨落窗台,徽月隔着帘依稀看见两名男子。其中一名是她比武当天看见的周戚,满脸歉意,而另一位就是说不服的那位了。 “还请掌门原谅弟子鲁莽。并不是我为难他,我平日与周兄切磋过不少,对他自是了如指掌。周兄如今修为可是纳气巅峰,而他路今慈不过才刚摸到纳气的门槛,论实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下那一剑!” 确实,徽月掀开眼皮,前世的路今慈明明是输得最惨的那个,这才是最奇怪的。 是难道是她当晚对他态度大变? 路今慈好胜心非常强,很容易就会被刺激到。这人不要命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然后徽月就听见那人语气笃定:“他作弊了。” 掌门:“作弊?你倒是说说当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作弊? 他看了眼周戚,顿了顿:“前不久周兄与他出任务时斩杀一只蛟,还因而受了很重的伤。谁知路今慈这小人趁人之危!不仅抢走了蛟珠还想杀人灭口,这一白眼狼怎么有资格待在仙山!周兄在山洞中念及同门之情还拼死拼活保护他,他就这么反咬一口!” 掌门:“蛟珠的事为何不告知戒律堂?” 他冷笑:“告知过了,堂主还罚他进寒冰窟思过。可那又有何用?他死活不肯交出蛟珠,从寒冰窟出来后更是靠着炼化蛟珠拿第一!可比武本身就有规定,全宗门比武期间不许使用能短期提高修为的东西,他无视就仙山律法应当取消成绩严惩才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这等龌龊之人还待在仙山!” 真是瞎了眼了才会替他受罚。 徽月觉得这倒还挺符合路今慈会干的事,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没去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问:“路今慈现在人在哪?” 就说路今慈怎么可能是仙山第一呢。 就知道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 鸢儿拿出传音符捏了一会,随后道:“从回春堂醒来后就回屋了,诶,这人真顽劣啊,别人给他送药他看也不看一眼就打翻在地。” 徽月披了一件外裳在肩上,额头还缠着纱带,乌发垂落双肩。 她抬脸:“爹爹,我想代戒律堂处理此事。” “此事通知戒律堂解决就行了,月月何必……”掌门探究地望向她。 一想到自己女儿与这样一名品德败坏的小弟子晕倒在禁林中,他不免捏紧了拳。 可拗不过宋徽月坚持,他揉了揉她脑袋:“多带些人去,回来记得将禁林发生的事跟爹爹解释清楚,明白吗?” 爹爹一如既往地站她这边,徽月想哭,此生再也不会叫路今慈得逞。 戒律堂的弟子腰间都别着把鞭子,用盐泡过麻绳像响尾蛇一般粗,尾端滴着盐水,还残留着些许血丝。 徽月摸着下巴:“路今慈可是仙山第一,这些能制住他吗?” 弟子们听她这么说很是不爽:“徽月姑娘放心,不过是靠着见不得光的手段拿的第一,戒律堂的鞭子就算是纳气巅峰都得掉层皮,他这种妖魔鬼怪早就该现原形了。” 徽月一愣,眉目含笑地收回目光道:“保险起见,还是换棍子吧。” 长衡仙山有规定对弟子用鞭,对犯错的长老和各峰真人才会用棍,一种从皮外就可以打碎骨头的棍。 弟子们互相对视一眼,欲言又止,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棍。 还用鞭子?也太让他好过了吧。 徽月拂袖走在最前方,眼中寒意叫人唏嘘。 山腰浓雾弥漫,白日也如暗夜般见不着光。 徽月踏入路今慈的院落,顿感森寒,虽然眼前很干净,桌椅扫帚整齐划一的摆放一排,上边却立着一排乌鸦,生人一来就怪叫。 她敲敲门,示意弟子们不要打草惊蛇。 突兀响起的敲门声惊走了一群乌鸦。 不一会她听见了他嘶哑的声音:“谁在外面?” 门的那边悉悉索索,少年声音机警。 果然没死。 徽月道:“你走太早了,回春堂的药我帮你端过来了。还有禁林里的事……我想和你谈谈。” 后面那句她特地压低了声音,以至于其他人望着她贴在门上的双手发愣。 他声音冷淡:“不需要。” 她捏紧手,压抑住烦躁:“你这次拿了第一,奖励我也帮你拿过来了。” 路今慈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倒不知道宋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怎么?昏了几天脑子也坏掉了。” 拿一颗根本就不会给的糖来钓人,被钓了一次,就不会再上钩第二次了。 徽月忍住破门而入的冲动,勾唇道:“不要?行,那我去给周师兄便是。” 下一秒,门缓缓推开,路今慈满脸阴郁地站在她面前,眉间发青,面色像是在水里泡了许久的邪魔一样苍白。 影子笼罩在她身上,徽月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他看向她空荡荡的手,讽笑:“这就是你说的奖励?” 徽月身后弟子们面色不善,难道不是吗? 给他的,奖励。 她对守候已久的弟子们使了个眼色,弟子们一拥而上,他最初还能躲过去,终究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硬生生拖到院落中央,衣服被石砾磨出许多口子。 “戒律堂执法,路今慈你可知错!” 棍子落他身上,路今慈擦干嘴角的血 ,抬眸看向的却是宋徽月:“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扶着凳半跪在地上,面容有些狰狞,衣角的血水落地上就快形成小河,他竟没喊过疼。弟子们停了手,也知道再打下去会出人命了。 “我喊停了吗?” 徽月想亲自把他打一顿,手伸向木棍又嫌手脏,顿在半空被路今慈敏锐地察觉到。 她说:“路今慈你也别怪我,你自己抢人蛟珠被罚去寒冰窟不知悔改,比武前夕还公然违背仙山律法炼化蛟珠,这是你应该受的。” 她手背在身后,莞尔对周围人说道:“打吧,打到他忏悔为止。” 第8节 因为她知道,路今慈啊,他是不会忏悔的。 一声接着一声闷响落下,少年无声地抬头看她。禁林的魔气还是有影响的,他内息紊乱,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徽月听他身上骨裂的声音满意地勾唇,这落在路今慈眼中是莫大的残忍。 她随后发现却发现,路今慈在笑。 挑衅,阴冷,没有一点悔过的意思,就像一只邪魔那样冷血无情,生来就是坏在骨子里的坏种。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过神来。 “徽月姑娘,他晕过去了。” 徽月低头看少年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他鼻梁额头等各个地方青一块紫一块,这就昏过去了,真是便宜他了,居然没死。 那是什么? 她注意到路今慈手中好像死死抓着什么东西,叫弟子们上前检查,弟子低头掰开他手,好像发现了什么。 那是一对对小巧的耳坠,即便他刚刚再痛也没松手。 看来很重要。 耳坠由乳白色的珠子打磨而成,流萤一样的光,像是清晨天边的霞光般瑰丽绚烂。 徽月仔细打量,只可惜耳坠上血未凝,点点血渍叫人看得触目惊心,硬生生破坏了美感。 不过这是……蛟珠耳坠? 徽月瞳孔一缩,这怎么可能? 第6章 继续打吧 徽月反复确认了耳坠上的蛟珠确实是崭新的,应该用来送女子。 可路今慈这种人还会有感情?她想了半天得出结论,他弄这个出来恶心人的概率更大。 徽月丢地上,任由耳坠掉落泥潭俗不堪。 路今慈入魔后长衡仙山那么多美好的事物毁于一旦,他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去毁灭别人珍爱的事物吗? 那就要他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她抄起棍子碾碎,对一旁看傻的弟子们说道:“不过是假冒的劣质品罢了,还愣着干吗?” 可谁都知道蛟珠所拥有的独特霞光是很难造假的,这下路今慈就算是无辜的也坐实了罪名。 她说:“继续打吧。” 看来无论是周戚还是她都猜错了,他并没用在比武台上。 不过徽月依稀记起宗门里那些周戚与路今慈那些不太好的传言,以前只认为同门之间的小摩擦很正常,如今看来很微妙。 她不是傻子,刚刚周戚拦秦清风的时候是假拦,那晚将生病的路今慈从床上拖下来打的该不会也和他有关联吧。 “这……” 路今慈蜷缩在地上,睫毛被血珠压弯,脸色就跟瓷娃娃般苍白,她是凡人自然探不出他已半只脚踏入鬼门关般的气息,但在场的其余人都有些害怕,纵使平常再讨厌路今慈也不敢真闹出人命。 徽月也看出了他们的犹豫:“没事,打死了算我的,今天他若是逃过那之后大家不都在比武台上作弊?” 就算他是被冤枉的,不代表他本身就是什么好东西。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天上盘旋的乌鸦发出兴奋的叫声。 她厌恶地扫了眼地下狼狈的少年,不想再在他这院子里多呆一秒,转而听着棍棒落在他身上的闷响逐渐远去。 耳坠碎了一地,他艰难地睁开眼,伸手使劲护住什么。 下一秒粗长的棍子砸他脑门上,毫不心慈手软。 他额头的血液流入眼眶中将视线染红,五指插地上护住碎了一地的蛟珠粉末,像暴风中挺拔的松。 徽月回去就与掌门说了禁林的事。 她不想把爹爹牵扯进来,只说是不小心掉进去了,也不知道路今慈为何在她旁边。 之后她就去了给弟子派任务的慎行堂。 仙山执行任务有着严格的机制,随身携带的任务牌更是会记录出任务时的场景。 只要找到路今慈用的那块牌子,山洞中发生什么一目了然。 她就不相信路今慈平白无故接下那招,既然没用蛟珠,那么大概率是在山洞中获得了什么别的机缘。 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前世她并未深究路今慈被罚的事,对他的了解也甚少。 现如今,若有一点对他有利的苗头都必须掐灭掉。 她抬脚跨入慎行堂的一刹便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徽月习以为常,抬头扫了眼顶上密密麻麻的牌子,却找不到路今慈的名字。 “徽月姑娘,你怎么今儿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派任务的弟子殷勤地走上前来。 徽月温和地笑:“我来找一个人的牌子?” 弟子一听得意洋洋:“我在慎行堂已经呆几年了,门派上万弟子的名字别说我记得,就连牌子挂在哪我都知道。敢问姑娘是要找谁?” 徽月道:“路今慈。” 话音刚落,对方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徽月问:“怎么了。” 弟子道:“坏……坏掉了,已经送去修了,徽月姑娘可以下次再来。只不过他只是一个小弟子怎用得着徽月姑娘亲自来,到时候我送姑娘那。” 徽月不做声,侧着脸在墙上寻找,鬓角遮掩温柔的侧颜,日光落她脸上宛若日照冰山。 弟子喉结滚动一下,目光就没移开过。 徽月手指向一处,侧头看弟子的眼神莫名很不舒服:“那这是什么?” 在房粱下一处角落有一块牌子,阴影正好就投射到那块牌子,粗略一看很容易被忽略。 而“路今慈”三个大字赫然就在那块不起眼的牌子上。 看对方瞬间躲闪的眼神,徽月眼眸一深,他撒什么慌?难道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弟子回深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前不久送回来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堂主有令,这牌子涉及隐私只能给本人不能交给别人,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徽月道:“如果我说我是代戒律堂来拿的呢?” 弟子道:“这也要请示堂主的,不过要等堂主最近在闭关,要等他出关。” 徽月道:“你们堂主闭关前肯定是指任过人代理的,他现在人在哪?” “姑娘你还是别难为我们了……” 他一直含糊其辞,徽月没有让步:“所以你这是要阻碍戒律堂办事,是吗?” 弟子顿时慌了:“不是不是,我……我现在有急事没时间,姑娘还是明天再来的好。” 取个牌子要多久? 徽月不可能没听出他心里有鬼,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显然是打定了她没带鸢儿一起。 而牌子挂在很高的地方,没有修为根本取不下来,更别说将探神识进去也是需要修为的。 她原本是打算把牌子拿回去拜托鸢儿的。 那种无力感又来了…… 要是有修为就好了,奈何徽月天生灵骨断裂,想修炼难如登天。 现在又已经打草惊蛇,若是现在再回去叫鸢儿,怕是过来时牌子里的内容已经被篡改。 正当她想不出好办法时耳边传来砰地一声响,徽月惊地望声源处看去,原本虚掩着的门大开,从外席卷而来的风卷起她发丝盖住双眼,落叶也随之飘进来,在空中漫天飞舞。 第一想法这是这是哪个神经病门都不会好好开,可冷静看清来人的面容徽月瞬间握拳。 路今慈。 为什么他命这么硬? 不是说戒律堂的棍刑就连长老都能打废,为什么他还能活着? 走的时候路今慈被打得气都没了。 这才几天?他就能下床了? 路今慈没有感受到徽月眼中的杀意,目光落在墙上牌子,稍微抬起手指那块写有他名字的那块牌子便飞落在他手心。 “慎行堂有规定,非出任务不可轻易取牌!路今慈,你好大的胆子!”弟子呵道。 少年全身上下都是伤,手臂青一块紫一块,脸上到处都是擦伤,新伤覆旧伤,有的已经凝血,有的还在往外冒血。 她都不用向回春堂确认,路今慈肯定一醒来就跑出来了。 他没事来这干嘛? 哦,应该是来自证清白的,这样就说得通了。 路今慈身影在众多牌子下显得很渺小,衣服破旧不堪,又多了很多补丁。他眼眸望向这边,徽月感觉到他眼神越来越没有感情了。 她不想离这个疯子太近,嫌恶地往后退,路今慈恰好发现了她,抓紧木牌逼近。 “正好我都不用去找你了,”他用力将徽月按墙上,恶狠狠说道,“宋徽月,今天你就在这好好给我看着。” 徽月头顶木牌震晃,路今慈手撑在她鬓角边低头,任他再努力都没能从她眼眸中找到曾经同情的影子,手不自觉一颤。 “放开!你是不是还想受罚?看什么,看你狡辩吗?你做了这么多错事,我早就该放弃你了。” 她眼波平静,厌恶的语调在他听来确是一记重锤。 路今慈失笑,啪地一声将牌子按她耳边,徽月只觉耳膜很疼。 少年勾唇很是无所谓,手突然按在徽月额头上,冰凉的,像死人一样的冷。 他说:“好啊,你倒是罚我啊!” 第9节 徽月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只是本能地掰他手。 额头挨上他掌间白芒的瞬间她头有些晕眩。 慎行堂的弟子见状却有些惊恐:“路今慈,你不要命了?” 强行带人探进令牌!对方甚至还只是凡人,神识承受力不比修士强悍。 稍有不慎神志就会受损。 若是被掌门得知此事定不会叫他好过。 路今慈冷笑,与徽月逼视:“我受罚?宋徽月,你待会倒是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谁错了。” 话音落,徽月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慎行堂的木牌在她眼前逐渐消失。 徽月靠着的墙也没了,失去支撑差点摔在地上。 她下意识扶着旁边,却发现抓着的是路今慈的手臂,像是被火烫着了一般收回手。 路今慈瞥了一眼,眼眸冰冷。 看不见对方的脸,徽月打量四周,冰凌不断往下滴水,山洞中冷得人毛骨悚然。 吐息很快便化成了白雾遮盖她视野。 这可不就是周戚所说斩杀蛟的那处山洞。 竟是被他带到里面来了。 不过看路今慈的表现,难道……他夺人蛟珠这件事另有隐情? 徽月定睛看清眼前的场景,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路今慈,之前不是说路今慈在周戚受重伤后趁人之危吗? 怎么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是路今慈? 仔细看路今慈身子缩在角落里,手中一直死死抓着什么东西,发尾泡在水中还混合着血丝,手也泡得发皱发白。 周戚与秦清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周戚长剑插在路今慈腹部,噗呲一声,鲜血直流。 “周兄,你说他怎么还不松手?真是晦气,百年难得一遇的蛟偏偏就被他误打误撞碰上了。” 周戚捏着手帕擦干血淋淋的剑身:“是啊,师弟你说,他这种无爹无娘的下等人为什么还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路今慈自幼无父无母,而周戚与之恰恰相反。平鹿周家二公子,在这也算得上是与长衡仙山平起平坐的地头蛇,以至于周戚是仙山唯一一个未经过考核就进入内门的弟子。 他心高气傲,看不起身份卑劣的人,所以爹爹思虑再三还是没有收他为关门弟子。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徽月压下心中的震惊。 当时比武大会想借周戚之后杀了路今慈,没想到到头来倒是被他被利用,真是小瞧了他。 她记得周戚在未来成了对抗邪魔的名将,所以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差。 听说他带队时极其认真负责几乎没有下面的修士讨厌他,战场上与邪魔厮杀起来也是不要命,死的自然也很惨,路今慈将他活捉后折磨得不成人样后去祭了邪神,连骨头都没有给他留下就被万鬼吞噬。 周戚死后,灵牌与所有陨落的修士一起供奉在囍宗,她甚至还参加过祭拜他们的庙会。 对周戚此人甚至还有几分可惜。 “看清楚了?”路今慈毫无感情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宋徽月,你就没一句抱歉吗?” 他没有在徽月眼中找到半点触动,她只是平静地望着那名可怜兮兮的少年。 倘若是从前,即便是虚影都会冲上去吧。 她笑容收敛,眼中暗藏锋芒:“所以路今慈,你给我看这些是想证明什么?接下来你还是准备好该如何跟戒律堂解释吧,毕竟擅自拉凡人神识入牌那可是大罪呢。” 说抱歉?他也太高看自己了。 第7章 大凶 路今慈愣在原地,她都不敢想象被所有人讨厌的他今后会有多惨。 探入的时间限制很快就到了,又回到了慎行堂,耳边有些吵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呵斥声。 徽月一睁眼就看见爹爹气愤的面容,呵斥着周围一众弟子,她缓过神与同样睁眼的路今慈视线相对,看见他就烦,伸手推他。 刚刚路今慈拉她神识一起入牌旁人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待徽月安然无恙出来,路今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众弟子一拥而上按倒在地。 “路今慈,你可知错!” 少年被一众人背着双手按地上,棍子贴着他脸颊,才好没多久的伤疤又渗出血来。 他浑身都在阴影中怔然望着她,额前的碎发被血痂粘在脸上,明明脏兮兮的,眼中却有水色的光泽。 还给他委屈上了? 徽月抬起下巴,没有一点动容。 日光流淌在她水月霓裳最外层的薄纱上,一闪一闪像是月亮照在水面粼粼的光,她红耳坠摇晃,白玉簪发着温润的光泽。 明暗分明的一条分界线,俨然像是撕裂出两个世界。 自重生以来,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路今慈神色都有些狰狞,突而剧烈挣扎,很凶很凶道:“滚!我有错你们就都该死。” 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觉得他好可怜啊,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谁信谁才倒霉。 徽月感受到爹爹气得不轻,主动挽上他手:“你屡次触犯门规,还有理了?” 就冲着这话路今慈都可以被逐出师门了。 但这样没用,不在眼皮底下说不定好会提前入魔,还是得想办法杀了他才算一劳永逸。 可这人也是命硬,打不死。 “你真以为谁都是废物?带个牌都能神识受损。” 路今慈冷笑,一丝悔意都没有。 徽月捏紧手,这是在内涵谁呢? 在场之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路今慈,你说谁呢?” “你自己都是个废物那日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周戚作揖:“掌门,此人不仅不知悔改还口出狂言,弟子斗胆建议严惩,以正风气。” “是啊是啊,周师兄说的对!徽月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承担得起吗?” 路今慈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知道自己是废物不去好好修炼却在这闲的发慌,不觉得很丢人现眼吗?” “你!” 弟子们指向他,脸色很是精彩。 他勾起唇,抬起头与徽月对望,黑白分明的眼中也满是挑衅。 “宋小姐,你说是吗?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不说说?” 周戚脸色一变。 真不要脸,徽月觉得路今慈此人就没什么羞耻心。 生怕掌门发火,她没有理会路今慈而是拉住掌门:“对不起爹爹,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 为了自己所谓的清白不惜以这种极端的方式。 他清不清白难道很重要吗? 掌门捧着徽月的脸,反复确认她没事。 他厉声吩咐后脚赶来的戒律堂弟子:“给我把他押去寒冰窟,不是死了都不准给我放出来。” 看得出爹爹是气极了,才会无限期把路今慈罚去寒冰窟。 之前替路今慈去了寒冰窟三天,她身体就留下毕生损伤。 这辈子,她所受的苦,要千万倍还给他。 徽月垂眸看路今慈浑身颤抖,心中说不出的爽。 弟子们围住他,路今慈连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是对着徽月失笑:“为什么你不说?宋徽月,你心是石头做的吗?” 魔王还有脸反问呢,石头做的心难道不应该是他? “说什么?”徽月莞尔,“我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啊。” 路今慈一怔,暴躁地挣脱抓着他的弟子,三步并作两步往宋徽月这边走。 没几步他脖子就抵上一把剑,周戚笑道:“师弟,还是好好受罚吧,若是表现良好等掌门气消了说不定还会早点放你出来。” 徽月瞥了眼他闪着寒芒的剑刃,算他会看人脸色。 之后再找他算账。 先不说他污蔑路今慈,就算路今慈真做了那些事也不至于被罚去寒冰窟。 所以应该是周戚撺掇了一众弟子针对他,不仅戒律堂,还有慎行堂,说不定就连回春堂也…… 周戚此人野心还是挺大的,就怕这不只是针对路今慈,而是有人指使对长衡仙山出手。 前世长衡仙山的没落太过突然。 周戚的背景也并不单纯,他背后是整个周家。在鹿城算是一家独大与长衡仙山平分秋色,明着不好处置,先给他记着。 若不是路今慈,倒还发现不了。 得找机会提醒一下爹爹。 鸢儿扯扯衣袖将徽月思绪拉回来,她忧虑地扶着徽月:“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现在上回春堂找长老看看?小姐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去为你寻天山冰髓,到时候小姐就能修炼了,就算再来十个路今慈拉小姐神识入牌也不怕了!” 她对众弟子道:“愣着干嘛?快把他押下去。” 天山冰髓! 第10节 徽月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词,怎么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爹爹这几年想尽了办法修补她断裂的灵骨,前不久得知天山冰髓的消息,狂喜之后又是忧愁。 不为别的,冰髓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关古书中记载的妙效就令人瞠目结舌。它从来都只存在于传闻中而不被人真正得到,只因为它只生长在严寒之地的心脏部位,终年覆盖厚重的积雪,雪崩与暴风雪肆意横行,是出了名的修真界坟场。 明知此行凶险,爹爹还是派人去了。 而鸢儿就在那其中,几乎全军覆没,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弟子被找到时疯疯癫癫,后半生都活在癔症之中。 她喉头哽咽,即便重生也无法忘记那日死讯传来时内心泛滥成灾的内疚。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现在有没有头疼。” 鸢儿很是关切,看向始作俑者的眼神恨不得千刀万剐。 徽月望着她娇憨的面容,不知不觉眼角湿漉。 “别去天山。” 她声音沙哑,鸢儿还没听清就被门边的喝斥声打断。 “路今慈,事到如今了你还不束手就擒!” 两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原是路今慈不知何时踹开了那些拉他的弟子,徒手打落周戚横在他脖子上的剑。 剑哐当落地,他神情挑衅:“我说,手下败将就能不能别出来丢人了。” 少年迎着数柄寒光闪闪的剑刃,眼中杀意翻涌,手腕一翻捏出数张符纸。 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徽月率先喊道:“把他给我拦下。”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脆响,一道道火光将想要扑上前的弟子炸得人仰马翻,热浪席卷四面墙掉落一地的牌子,爹爹还在,他怎么能这么嚣张! 徽月放下护在眼前的手,余光看见掌门已经在单手掐诀。 反观路今慈咬着手,闹出这么大事一点也不惊慌。 他展开五指,刻有他名字的木牌从手间飞出,一直飞上慎行堂中央的高塔,正当大家都搞不懂他打着什么算盘时,木牌漂浮在塔尖发红光的位置,它就这么匍匐在最顶端贪婪地吸收红光。 慎行堂刹那间如死一般寂静。 掌门掐诀的手一止 ,神情明显有些奇怪啊。 “什么鬼?这个时候接任务?” “我没看错吧?路今慈居然接下评级大凶的任务!” “他不要命了?这种任务也敢接?” “不自量力,就算是为了躲避惩罚也不至于送命吧!” 仙山有规定:接评级大凶任务可免除一切惩罚,甚至在出任务前能在宗门内自由行走,好吃好喝供着。 只因为,能评上大凶的任务从来都是送死,没有一人能活着回来。 他用这种方式自掘坟墓,是真的疯。 处于风暴中心的少年神色轻蔑,高束的马尾在风中翻腾,他手捏闪着红光的牌子,鲜血一样的光爬上他指节,看上去血淋淋的。 路今慈甚至一眼都不看便挂在腰间。 他转而看向徽月,道:“现在,你还拦不拦?” 少年笑容看着明媚,却有意无意透露着几分阴冷,在她眼中无意是挑衅。 徽月甚至想直接上去掐死他,抬手被鸢儿和一众弟子拦住,她在长衡仙山是出了名的稳重,在路今慈却面前屡次失态。 他真应该死。 路今慈满意地弯起唇。 鸢儿小声道:“小姐不要冲动,反正他接的那个正好和我是一个任务,我定不会要他好过。” 本以为是安慰,徽月却瞬间将她手臂捏得生疼。 这么巧,那个评级大凶的正好就是天山! 路今慈死在天山无所谓,可鸢儿她不能。 徽月看着她眼睛道:“你不要去天山,因为……” 鸢儿只当是徽月不舍,笑道:“小姐啊!没事的,我会成为仙山第一个完成大凶任务的人。而且这不都是为了小姐好,等我回来,小姐就能修炼了!小姐想要怎样的剑,又想给剑起一个怎样的名字呢。” 徽月抓紧:“不是因为这个,你听我说——” 她顿住了。 鸢儿疑惑:“小姐你想说什么?” 徽月一时无言,根本就不好解释前世的事啊,该怎么样才能让她相信这完全就是一条死路。 关键今生路今慈还去了,大概率不怀好意,暗中使绊子,背后捅刀总会有他的影子。 她继续沉默。 而她们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路今慈耳中,少年突而笑了一下:“我倒是没想到宋小姐清高到这个地步,连身边的婢女都不愿和我呆一块。” 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徽月给了他一记眼刀,这有他什么事啊乱插话,神经病,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癫。 关键现在形势逆转都不太好发作。 她表面还是不让步,对路今慈说:“是又如何,你领完任务就不能赶紧回去吗?我听说天山环境可是险要,路今慈我劝你还是好好准备为好,死在那可是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徽月故意绕开鸢儿走到他面前,伸出两指点在路今慈肩上,还用了点力推,像是恨不得,他下一刻就死。 路今慈笑容一僵,与她对视的眼神都极度扭曲。 徽月淡然,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救她。 生怕被他碰到,徽月抽手就要走,就在这时路今慈捏住她手指,她脸色一变用力挣脱也挣不开,被对方一根一根压下去,先是食指,然后是中指,成了拳。 她只觉得对方手不仅糙,还冷就像没有体温一样,正常人的手还能这样的吗? 路今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垂眸将徽月嫌弃的表情囊括入眼中。他舔了下唇角红艳的血,有些邪气:“还想我死?那就试试。” 后面一句极低,声音冷的可怕。 “试试你今后承不承受的了我的报复。” 第8章 血符 “是吗?” 徽月甩开他手,一点也不想多挨。 还报复?你也有资格? 她满不在乎地去找掌门说天山的事,并没有把路今慈的话放在心上。 见掌门和徽月都走了慎行堂的其他人也跟着离开,独留路今慈站在原地,不知道多少次望着徽月的背影,贪婪又狰狞。 仙山的雨像喜怒无常的小姑娘一样变化莫测,不一会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徽月撑开伞,两人头顶的雨滴滴答答顺伞的边缘划落。掌门本来有一肚子疑问要问她,如今也是一愣,接过徽月手中的伞。 她望着灰蒙蒙的雨幕不禁想,以前都是爹爹为她挡下一切,重来一世不能再这样。 眼睁睁看着仙山被毁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到了一处避雨亭,掌门收起伞要徽月坐下,自是不知她心中的百转千肠,他叫弟子端了一杯热茶上来。 然后问:“月月说说看,这个路今慈是怎么回事?最近很多弟子跟爹爹反映你对他的态度好像不太一样。” 茶杯满了,热汽袅袅蒸腾,该来的还是要来,徽月斟酌着该如何解释才不会叫爹爹起疑。 掌门动作停下,看向她。 “跟爹爹说实话,那日禁林,你其实是想让他死在里面吧。” 徽月下意识捏住茶杯,手指烫红才惊觉松开。 她勉强与掌门对视,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掌门心中有了答案,站起身将双手背到身后没有再继续看她,而是看远处的青山在雨中若隐若现。 “不求以后修为多高,只希望月月能够平安自由的长大,至少应该是一个正直的人,一视同仁,对一切弱小都有同情心,而不是欺凌。” 亭角的铜铃在雨中响起,清脆的声响让徽月内心掀起了涟漪。 她抬起脸,无声地望向掌门高大的背影,鼻尖发酸。 但不是所有同情都能有好结果。 徽月垂眼:“爹爹,我知道的,我能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天山?” 掌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隐忍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曾经也太过天真,总想着靠别人,要么是七邪诛杀符,要么就是周戚亦或者是戒律堂。 可周戚一事她可算是想通了:他们各自心怀鬼胎靠谁都靠不住,还不如靠自己! 亲手杀了路今慈。 徽月点头,认真道:“爹爹,我心意已决,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我想试着保护自己。爹爹你以前说过机缘应该是自己取得的,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去牵连一大堆无辜的人。” 掌门还是想也没想就拒绝:“去天山非儿戏,此事不准再提!月月别多想了,早点回去歇息吧,都交给爹爹便是,你想要什么爹爹都能替你取来。” 他揉揉徽月的头,严厉的眉眼也柔和几分。 要是一切都能像想的那样就好了。 徽月暗自叹气,也知道他是为她好,爹爹,对不起了。 这一世,她根本做不到坐以待毙。 去天山的队伍出发很早,霞光刚一铺满天空就有人在出山口守候了。只是来的人少的可怜,倘若是平时出大吉任务现在已经挤得人满为患。 “鸢儿姑娘怎么还没来,我记得之前每次出任务她都是来的最早的那个。” “我们先走吧,昨晚鸢儿姑娘给我递信说她有点事,让我们在鹿城外的客栈等她。” 第11节 “啊,写信?用传声符不方便多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不喜欢传声堂的那群弟子窥探人隐私罢了。” 两人点点头,殊不知身后抱着剑的路今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出山口。 修士的行进速度很快,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就顺利出了鹿城。 可在那等了半天还是没看见鸢儿,队伍中已经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她是不是忘记今天要去了,谁有她传音符就传个音过去提醒一下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指着一个方向:quot;少废话,她来了。quot; 路今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城门口出现的少女一袭青衣,是鸢儿平日会穿的那种样式,只是今日她今日帷帽遮挡着面容,在场之人虽心中疑惑也不好问这种女儿家的事。 “大家久等了,处理了些事情就来迟了点很抱歉。” 她话语含笑,声音与平常的鸢儿相比倒柔和了很多。 路今慈几乎是在她出声的瞬间抬起眼,手中抱着的剑收紧。 大家闻言互相笑笑也没说什么,都知鸢儿不仅照顾徽月,平日还要处理仙山大小事宜,忙也不意外。 反倒是路今慈突而站近了一步,摸着下巴笑道:“你倒是心倒是挺大,居然有事情还比准备去天山重要,不如说出来让我开开眼。” 他说十句话九句都是怪里怪气的,简而言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又有他什么事啊?徽月觉得自己和他多半是命里犯冲,心中将他咒骂了无数遍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掌门吩咐的事情,很抱歉不能告知。” “是吗?” 他语气间带着讥讽,徽月一时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其实也不打算一直瞒着大家,只是等到了天山脚下摘下帷帽就算他们想送她回去也无济于事了。 把鸢儿迷晕后她其实是想用易容丹的,但无奈唯一一枚上次用在寒冰窟了。 一想到寒冰窟她就觉得很晦气,后知后觉意识到路今慈那天居然还有脸义正言辞质问她,就算他背负上那些罪名难道他真受罚了吗? “路今慈,你不过一外门弟子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觉得自己管的未免有点宽?” 路今慈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毫不留情折断一旁的树枝,树梢雨珠滚落在地不知为何是那种毛骨悚然的声音。 眼见这边气氛紧张,就有和事佬插话进来:“咱们还是想想今晚歇在哪吧,这里离天山还有一段路程路上能好好休息保留一下体力,要真到了天山附近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徽月觉得这和事佬的声音莫名耳熟,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之人正是现在的领队徐情歌,爹爹的亲传弟子。 仙山的弟子们都亲切地叫他大师兄,他也的确很努力,平日里刻苦修炼,如今他的修为甚至比一些堂主都强。这么好的一个人!只可惜从天山回来后就得了癔症,爹爹为他遍寻名医都无济于事,有一日不知怎得从仙山跑了出去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记得去天山前,他跟鸢儿的关系还蛮好的。 想到这,徽月看他的眼神不免有些惋惜。 她转过来,敛着眸久久盯着他不说话,就算隔着一层白纱也能感受到她眼神中的复杂。 要是有什么办法能避免大家死亡就好了。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路今慈。 被她看久了,对方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眼前莫名多出的一抹黑影将徽月从过往的情绪中拉回来,她抬眼,视线被对方的影子遮盖,少年抱着双臂挡在他俩中间,耐人寻味地打量徐情歌,冷笑:“不是说去找地儿,怎么还调起情来了 ?” 徐情歌笑容一顿,徽月倒也没被他气到,冷冰冰地说:“我来的时候就问过路边的客栈说是住满了,但后山那边还没问,既然你主动请缨了就去那问问好了,不过可要小心了,听说那地方闹鬼,很凶。” 她一点都不掩饰语调中的厌恶。 路今慈眼中冷意划过,上前几步站徽月面前,白眼狼想干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路今慈抓上她帷帽,几乎是下意识拦住他手臂。 常人眼中的男女大防礼义廉耻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是吗? 她就不觉得他有羞耻心过,只是怕暴露一直与对方僵持着。 可动作间还是连带着白纱轻掀,其余人没看见,但眼前之人惊鸿一瞥足够了。 路今慈瞅见她脸的刹那尽管并无惊讶,手还是松了几分,但不足以徽月将手弄下来。 他笑道:“你今天怎么跟你主子一样戴这东西怕被人瞧见,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恶心,真恶心。 徽月感觉这帷帽又不能用了,路今慈这种人怎么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不敢暴露,只能用力将指甲戳进路今慈虎口处,留下的那个月牙形伤口不一会涌出鲜血,他甚至眼皮都没动一下。 旁边的人互相对视有些尴尬。 终于有人忍不住缓和气氛道:“诶小师弟,你这是在干嘛?就算跟鸢儿姑娘有过节也不至于这样吧,不过我们那里倒有个习俗,男子扯下心仪姑娘的帷帽就代表要娶她。” 路今慈瞬间松手,徽月连犹豫都没有推了他一把便站徐情歌身后,他只觉手中一空,望着转过身去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宋徽月愣了很久。 她不说话都有种疏离的气质,仿佛跟他多纠缠一秒都是在浪费生命。 有徐情歌在中间挡着,徽月松了口气,下次还是离这神经病远点。 她正准备去找今晚歇脚的地方,从后猛席卷来一阵风却将她帷帽吹天上去。一时间她裙摆轻扬,青丝散乱在空中遮掩一瞬间慌乱的神情。 她下意识回头去抓,不免看见徐情歌等人震惊的表情,有人的剑甚至还脱手掉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让她回过神来。 不用想都知道是那神经病。 徽月视线转移到路今慈身上,对方如她想的那样咬着手指对着她这边笑,满脸的幸灾乐祸。 “原来是你啊。” 看她狼狈,路今慈终于有了些报复的快感,站起身扫了一圈呆愣的众人说:“你们慢慢聊,我去找客栈。” 他将徽月上下端详了一番,直接将抱着的剑丢给宋徽月:“好心照顾一下凡人,不用还了。” 少年微低了下头,勾唇,语调中说不出的顽劣。 徽月接都没接,任由它落泥沙中滚了几圈,眼眸冰冷地与他对视,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去死的理由就没有一条是无辜的。 路今慈见她不领情也不介意,捡起剑把她丢给徐情歌等人。 还来的还是会来。 “徽月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鸢儿姑娘呢?” “掌门知道吗?还是在这把你送回去吧,你若是出事我们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疑惑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徽月冷静下来,笑道:“鸢儿她不会去了,我跟你们去。放心吧,我已经跟爹爹说过无论今后是生是死皆由我一人承担。” “可此事并非儿戏!姑娘莫要拿生命开玩笑。” 她莞尔不说话,或许前世就是一场玩笑,亲眼看着亲人在面前接二连三死去却无能为力。 quot;我不会回去的,就算你们不想我与你们同行我自己去便是,我会靠自己去天山的。quot; 说话之人还是很急,徐情歌拦住他,对徽月笑道:“以前你兄长总跟我说不喜欢你性子,像个养在深闺的小姐一样,太柔太容易心软。我看你兄长倒是说错了,你们兄妹俩性格其实还挺像的。想清楚了,姑娘若是真要去,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也不枉与你兄长相识一场。” 前世哥哥临死前喋喋不休的嘱咐又在耳边回响,哥哥从小就不喜欢她的性子,到头来还是拼尽全力让她能在邪魔横行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徽月怔了一刻,这一生一定要拿到天山冰髓,好好保护家人。 他们途经的这个虽是一个无名小镇,但也足够大,其余人商量了半天还是分头找客栈,徽月原本是跟徐情歌一起走的,可镇上集市的人太多两人就走散了,她不知怎的就到了一处很僻静的地方。 该怎么形容呢?眼前好像飘荡着一层黑雾并不是魔气,周围房屋的尖顶最外层剥落,就好像原本就是朽木撘成的一样,匍匐在草丛间的爬虫叫声如婴儿般尖锐,树上也没有叶子。 白天她还去过这镇上的集市看上去很正常,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根本就不像人居住的,倒像是鬼族和妖族。 徽月也不傻,不会敲这明显有问题的门去问。 这不会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闹鬼的后山吧? 她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可无论怎么走都是重复刚才的场景,遇上了鬼打墙。 徽月停下脚步,猛然往旁边一瞥,一座古朴的高楼映入眼帘。她抬头才能在绿雾中看清这高楼的全貌,不仅古朴还很老旧,纸糊的窗户被阴风吹得咯吱响,很像她曾经在鹿城看见过的古宅。 古楼尖角处的灯笼在雾气中若影若现,虽是暖黄色的光,但周围飞着很多蛾子显得灯光很暗,有些阴冷。 运气可真好。 她这时才注意到古楼正中央高挂着的牌子“黄泉客栈”。 镇上听的闹鬼传闻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听当地说总是有人在后山失踪,应该就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脑中的第一想法是赶紧找到师兄汇合。 没有修为, 要是遇上不测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她才一移步,客栈的门就大开,从中走出的两人乍一看和寻常人无两样,可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有着和死人一样惨白的肌肤,腮部红艳,黑眼圈很重,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 可为什么会像两个会走路的纸人啊!徽月躲在树后。 “我怎么闻到了人类的味道。” “我也闻到了。” 两个“纸人”不停地嗅,最终锁定了宋徽月的位置,真的很像她在书中看到过的鬼族! 徽月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转身就跑,可就在她扭头的功夫,眼前被一张狰狞的,放大了几十倍的死人脸贴上。 两只眼白大过眼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冲击力太强了,她吓得瘫坐在地上。 “呦呵,好俊俏的人类小娘子!” “送给主子当新娘子!” 两人一手抓住徽月,她手臂被嵌制住,大脑飞速旋转:“慢着!” “小娘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边说动作却并没有停下,一左一右地将徽月拖进黄泉客栈内,推到梳妆镜前就开始换嫁衣。 “我已经嫁了人,怕是你主子需要另觅佳人。” 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里面到处都是彼岸花,地板墙缝,像是一团团正在燃烧着的火。这里的客人们皮肤皱而干瘪,墙皮一样的青灰,虽是寻常人家上裙下裳的打扮,但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误打误撞来到这的为什么不是路今慈? 第12节 徽月自觉倒霉得有些心里不平衡,按她坐镜前的“纸人”又变出一面小巧的菱花镜来,她听对方冷笑:“杀了便是,这世上还没人敢与我家主人作对!别说你们凡人了,那些修士见我家主子都害怕!” 徽月心下咯噔,试探道:“你既然要我嫁给你们主子,总得让我知道对方是谁吧?” 其中一个红衣“纸人”似被她说动了,这时另一个蓝衣将菱花镜放徽月面前:“这个小白脸就是你郎君?” 徽月定睛一看,镜子中黑衣少年手捏符纸炸退了一众小鬼,所处位置正好就是她刚刚所在的地方。他轻蔑地俯视涌上前的小鬼,纸符不要钱似地往它们脸上扔,炸得地上到处是恶心的粘液。 这么凶残的打法除了路今慈还能有谁? 徽月捏紧镜子,死盯着路今慈手中的符纸,他是不是疯了,用血符? 修士画符一般用诛杀,用血虽然效果更好但是戾气很重,很容易遭反噬,已经被禁了。 他这还没入魔吧?就开始用禁术了? 给她看镜子的蓝衣“纸人”见状阴冷地笑:“我就说,果然认识!” 徽月笑道:“他是。不过如你们所见他是修士,早前就与我说过要杀遍这世间所有的鬼,你主人若是鬼修就最好识相点。” 这招激将法很有用,红衣“纸人”直接气炸了:“他算什么东西!我家主人可是……” 蓝衣“纸人”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对徽月道:“是吗?我这就把你郎君的顶上人头取来给你作嫁妆。” 好好好,徽月忍住恶心,冷冷望着镜中的少年,那可一定要取来啊! 一阵阴风刮过,蓝衣“纸人”霎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这个红衣的对镜梳理她柔顺的头发,冰凉的手勾着她发丝,徽月看着眼前灰扑扑镜子的同时后颈僵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前世根本就没经历过这件事,得赶紧想办法脱身。 她从未听说过这镇子暗藏的玄机,明明是人类的镇子却出现了鬼修,黄泉客栈……好像有点耳熟,她猛然抬起头。 落灰的镜子中浮现出她娇艳的面容,掩饰不住的震惊。 她想起那个主子是哪个神经病了! 就在红衣“纸人”将金步摇插入到她发间的瞬间,砰地一声巨响,一道劲风好像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席卷进来。 窗户直接被吹坏,红衣“纸人”生怕她逃走一样掐着她肩,将她护在身后呵斥:“好大的胆子,主人的地界也敢闯!” 话音刚落,一个蓝影破门而入,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徽月定睛一看,黑衣少年踩在他身上,将他的脸踩得变形,上下飘飞的衣角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马尾卷着四处飘着尘灰。 他长剑抵着对方咽喉,神情冷漠而不屑,唇角上扬:“我早就说过,装神弄鬼只会让你死无全尸。” 还以为多厉害呢,连路今慈都杀不了。 徽月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眼前突而一红,红衣“纸人”将盖头蒙她头顶上,拽着她胳膊冷声道:“走!” 徽月自然不想跟她去见另一个神经病,咬着牙喊道:“路今慈!” 第9章 真可怜 少年闻声有些意外。 徽月丢掉盖头,狠狠踩了脚红衣“纸人”,救我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 他都没有良心,何来的良心发现? 她素妆粉黛,婚服上摇曳的金坠恍得他送开了握剑的力道。 “你怎么会在这?quot; 少年神色多云转阴,看样子是以为她被同门师兄送回长衡仙山了。 徽月还在记恨刚才的事,仔细一想,路今慈也这么恨她不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这会估计巴不得她死在这。 真倒霉,怎么偏偏摸到这里得人是他。 她虽打扮精致,但被他们一番折腾也有点狼狈,乌发蓬松,金簪附近还炸出不少,整个人就像只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小麻雀,两只手抓着旁边的梳妆镜红衣“纸人”一时也拽不脱。 路今慈突然就收起脸上的阴霾,笑眯眯对徽月说:“你等等,我去找人帮忙。” 和她那日推他下禁林说的话一摸一样。 徽月气得牙痒痒,路今慈,将来一定要他死无全尸。 看样子还是要靠自己,得想办法将旁边这个引到路今慈那边去。 此时蓝衣quot;纸人quot;趁机跳起来,恶狠狠对路今慈道:“小白脸你完了!你居然敢惹我们家主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一脸的穷酸德行,一身粗布麻衣的你是不是死爹死娘了这么寒酸,识相地就赶紧滚,再捣乱我们家主子把你皮都扒了做灯笼!” 说着他就要帮忙拽徽月,却发现徽月看他的眼神很是可怜,是那种下一秒就要被凌迟的可怜程度。 哦豁,自己作死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爹娘可是路今慈最忌讳的。 前世中秋徽月看仙山别的弟子都回家而路今慈独自坐在月下舔伤,鸢儿送来的月饼让她拿了一半给路今慈,平日都不见跟他关系好一点的弟子,也不见他外宗有朋友,或许是家乡太远寄月饼也贵,这样能让他有点被陪伴的感觉吧。 可她只是无意中问了一句他爹娘在哪,路今慈就瞬间凶狠,将她递过去的月饼拍地上碎裂。 后来知道他是孤儿,徽月还挺内疚的。 但这些根本不能成为他践踏人真心的理由! 徽月不由想,邪魔果然是邪魔,骨子里的无情与顽劣永远改不了。 如她所料,路今慈眼眸变得冷厉。 反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哪个都不亏。 徽月眼疾手快举起梳妆台旁油灯,用力砸向伸向“纸人”的手,哐地一声后手就跟从开水里伸出来一般红肿。 被灯油烧过的地方流出很多绿色粘液,其中许多通体雪白的蛆也跟着嘶嘶 。 “小贱.人,你们完了!” “纸人”咧嘴惨叫,气得头发都蹬起来了。 徽月扶着桌角喘气,胃里一阵翻腾,路今慈呢。 随后就听少年冷冽的声音:“找死!” 油灯碎在地上烧成了熊熊大火,火光中的路今慈眼眸反着凛冽的光,但这都没有他手中的剑吓人,斩鬼的剑与火焰纠缠在一起。 本来都放弃路今慈打算自救了,谁想他偏要去激怒路今慈。 真蠢,徽月就着这间隙往外跑。 才踏出右脚,眼前就闪出一剑的寒光,刺得她下意识抬手挡住,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放下手,脸颊被鲜血溅到。 徽月下意识低头看,蓝衣“纸人”下半身还跪在地上,上半身就滚到了墙角,刚才的大火在他弹指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衣“纸人”见状脸色大变,掀起一阵黑旋风过后就消失在原地。 木头断裂地下又多了一个坑,木缝中的红花吮吸着地下的血液肆意生长,贯穿蓝衣“纸人”的头骨又开出一朵小花,劲风一来,血一样的花瓣在空中漫天飞舞。 视觉冲击让她猛然惊醒,提起繁琐的裙摆就朝门口跑。 可路今慈扣住她手腕不让她走,巨大的惯性差点叫徽月跌倒在地。 红裙上下飘飞擦着他指间而过,路今慈眼中闪过烦躁,粗暴地将她整个人拎上梳妆台。 打扮精致的美艳新娘与一身粗布衣的少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各式各样的花露摔碎在地上,奇异芳泽加剧着两人呼吸间的温度。 他怎么时不时发病,徽月坐在梳妆台上,强忍掐他脖子同归于尽的冲动怒视她。 “怕什么?” 路今慈脸上残留着血迹,红白相间如同一块上好的血玉,在烛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他讥笑道:“宋小姐,你不是要修仙,这就怕了?” 徽月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么残忍的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路今慈,你会遭报应的。 “放开,我要去找师兄。” 她又打又踢,凤冠上的珠子滚落一地,过于剧烈的反抗以至于她心口一痛。 又来了。 徽月喘息加剧,但并未让路今慈察觉到。 路今慈抓着她手扣在镜子上,冷笑:“还想走?嫁衣都换上了不得圆你梦,宋徽月你不是向来看不起这些妖魔鬼怪,就让你试试跌下神坛的滋味。” 徽月沾了一手的灰,听他继续道:“或者说你求我,你求我带你走。” 啧,真可怜。 他就从来都只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威胁, 有用吗? 刚刚那红衣“纸人”跑得快,很有可能是去搬救兵了。徽月自觉现在急也没用,冷眼望向路今慈:“说错了。” 少年一愣。 她很少用这般清冷疏离的声音:“别觉得自己多了解我,我看不起的只有你,路今慈。” 烛火摇晃,少年投在她身上的影子都有点扭曲。 路今慈咬破手指画符,徽月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就贴了一张符纸,根本动弹不得了。 定身符。 她冷笑:“恼羞成怒了?长横仙山有教过你以血画符吗?” 窗户吹进的风吹动她云鬓,她眼眸潋滟,朱唇不见曾经一丝一毫的温柔,嫁衣也随着律动就像是正在燃烧着的火焰,绣花鞋早在刚刚挣扎间掉入木缝中,没有任何要服软的意思。 路今慈毫不在意地睨着他,恶狠狠道:“我早就说你可以试试承不承受得了我的报复。” 说完他就转身就要出去,独留徽月身体僵直地坐在原地腿都要坐麻了。 “路今慈,你不信我逃出去后就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师兄?包括你明目张胆用禁术!” 路今慈脚步微顿,传音符也恰巧在这时作响,因着他刚刚走神的缘故一不小心就外放了。 第13节 徐情歌温润的声音传出“路师弟,你有没有看见徽月姑娘?” 路今慈正要捏碎,随后想起什么脸色难看,还是引了一丝灵力进去:“没。” 传音符很贵的,他就算是卖了也不会毁掉。 徽月抓住机会喊道:“徐师兄,我现在就跟他在一……” quot;起quot;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传音符就被路今慈掐断。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与徽月毫不退让的目光退让,徐情歌疑惑的尾音还在空气中回响。 “徽月姑娘是你吗?你跟师弟在一起那,”戛然而止。 “撕开吧?师兄已经知道了,”徽月勾唇,看路今慈不快她就心情很好。 上了脂粉她面容虽娇俏,脸色一白就恨惹人怜惜。 可路今慈并不是什么会被美色迷惑的人,他抱着剑冷笑:“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 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徽月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要是早知道有今天,第一次见面就应该叫人打死他。 真后悔。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只留下无尽的黑暗,一具惨死的尸体和落灰的镜子。 徽月毕竟还是个姑娘有点怕,就算是寻常人待这种地方也会觉得渗人。 她焦急,这定身符究竟该怎么解? 别等到另一个神经病过来,开黄泉客栈的这位前世就跟路今慈一样脑子不正常,她这辈子可不想再遇见了。 窗户因为打架刚刚被破坏了,吹进来的风掀起她额头上的定身符。 就只能等它被吹下来了? 多在这待一秒徽月就更厌恶路今慈几分。 终于来了一道妖风将定身符吹下来,徽月跳下来浑身都是轻飘飘的,小腿又软又麻只能扶墙走。 她推开房门才跑出几步就被一鬼修撞倒,对方不是没看见她,而是顾不上她。 对着身后一众大小鬼喊道:“快去帮主子教训那个小白脸!” 徽月顺着他们走的方向看去,路今慈与一个脸戴骷髅面具的少年缠斗在一起,这是正巧遇上了啊。 她看狗咬狗就高兴,心头堵着的那口气也出了一半,仔细看那骷髅少年的红衣几乎下意识就认出是谁。 原来不确定,现在倒是确定了。 这可不就是未来三大魔王之一的鬼泣血吗?阴险狡诈,极爱作弄人。 看现在他也没堕入邪魔道,只是雄踞一方的鬼修,但和路今慈的关系还是照样坏。 未来那三大魔王一出世人间就有了评级,路今慈踏平修真界,什么禁术都使自然是评级最高的特凶,除他俩之外的那位是大凶,而鬼泣血只是凶,评级的事传入他耳中他连夜把提出这评级的人杀了,然后找上路今慈的门。 结果被路今慈打得半死不活,还把他开的黄泉客栈一把火烧了。 败给路今慈就算了,这神经病还满修真界找人出气,徽月很不幸被抓到过,所幸她未婚夫闻信及时救下了她。 还挺感谢人家的。 上辈子来黄泉客栈里面华丽似人间汴京根本不像现在这样阴森,以至于徽月最开始还没认出来。 重来一世就能不能遇上点好人吗? 那边斗得凶,徽月要跑的想法却锐减,听说鬼泣血早年将大部分神识分离融入一骷髅手串中,以至于将来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将他斩杀结果发现他还是活蹦乱跳,的确聪明,以他在邪魔与鬼修的地位只要神识不灭找一具身体还是轻而易举。 只可惜鬼泣血挤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件只有未来才被捅出来的事她现在就知道,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把柄给人拿捏。 徽月转身往与小鬼们背道而驰的方向跑,所以为了天山玉髓,何不赌一把?留着鬼泣血未来成魔也是个祸害。 利用完捏碎便是。 第10章 天生的邪魔 小鬼们都在外面与路今慈缠斗顾不得别的,以至于黄泉客栈内自然寂寥无人。 徽月掀开角落中的木板跳下,黑漆漆的密道不像是荒废已久,地面很干净,没有蜘蛛网。 凭着前世被抓过来的记忆,她一路摸到了主殿,别看现在还很阴森,可将来会变成金碧辉煌的楼宇,前世她就是被抓来关在这里面的,被抓后也并不是乖乖坐在原地任人宰割,哪最有可能放最宝贵的东西她记得一清二楚。 楼宇最高的珍宝阁,那里有很多暗阁。 找到了! 徽月一在暗格里发现就迅速戴手上,骷髅手串离开匣子的瞬间楼宇震晃,明显是有什么机关。 她也不逗留,再次回到黄泉客栈的时候发现风云色变,小鬼们统统杀回来,密密麻麻就像一朵正在行走的乌云。 发现的这么快? “小偷!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主人说活捉她重重有赏!” 眼看一张张鬼脸近在眼前,徽月抬起手腕上的骷髅手串并未惊慌:“你们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但你们主人应该不会告诉你们这东西代表什么吧。” 几张狰狞的脸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轻举妄动。 徽月捏住手串,顿时笑道:“让道吧,不然后果自负。” 领头的几个鬼脸色一变,明显是知道手串里面封着什么,懂脸色的鬼瞬间作鸟兽四散状散开。 徽月松了一口气,还好有前世的记忆。 她去时两人依旧斗得难舍难分,红衣少年双手牵着傀儡线即便被路今慈斩断依旧再生,割得他五指连血。 鬼泣血还一边破口大骂:“没爹没娘的死孤儿,就你这副穷酸样也敢来闯黄泉客栈?当我是死的是不是,我生意不是做给你这种砸场子的二/逼看的,赔不起钱老子现在就把你大卸八块拿鬼市上卖了!” 果然有怎样的下属就有怎样的主子,嘴都不是用来积德的。 路今慈接下来是一招比一招刁钻狠辣,抹去嘴角的血冷笑:“你要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我今天就教教你!” 傀儡线很锋利,手臂上的伤平滑见骨,血肉与衣物黏在一起动一下定是钻心刺骨的疼。 可两人斗得更凶,方圆十里不见活物。 也别光打嘴仗啊,有本事就真把路今慈大卸八块了。 徽月躲树后,看鬼泣血节节败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想也不想就往路今慈身后砸。 谁也预料不到石块的到来,他防得住身前却防不住身后,险险躲过了鬼泣血的突袭,踉跄两步摔在地上。 路今慈撑着剑抬头,满脸的血。 徽月指尖遗憾地扣入树干,他命真硬啊。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全,她脸色唰白:“抱歉,我本来是想帮你的。” 两道目光瞬间射过来,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似的。 路今慈也不傻,从中她口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甚至话语中的情感都装不真切。 自看到她的第一眼少年便掩饰不住凶戾,眉间青筋凸,石头在脊椎处划出一道伤,那里原本是棍伤的淤青现在又添新伤。 他习惯于被人扔石头,谩骂,但这次动手的是她,他眸中阴鸷到极致。 徽月面色依旧不变,没有任何的歉意和同情。 跟在徽月背后的群鬼一直踌躇不前,受了鬼泣血一眼刀。 “你们这一群废物!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都拦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领头鬼扑通跪地:“主人饶命啊,她……她拿那 yh 东西威胁我们!我们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又不敢轻举妄动!” 鬼泣血闻言与徽月目光对上,脸上的骷髅面具早在刚刚就被路今慈一剑砍碎,徽月很少见男子脸是圆的,睫毛也很长,好在五官有些棱角,也不至于像个小孩。 与他未来比倒显得稚气了。 “把东西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他伸手,徽月捏在骷髅串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他猛然瞪向她,额头冷汗直冒。 徽月目视着他,毫不避让道:“我能找到这东西自然也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还有你的名字,鬼泣血。” 他满眼杀意地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徽月道:“护我去天山。” 不说众鬼看她跟看二愣子似的, 鬼泣血也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张口想说什么。 路今慈摇摇晃晃站起来,抬手便是一道剑意,凛然锋刃直接刮断了他手中的傀儡丝,不偏不倚打在徽月左耳边的树干上,应声断裂。 鬼泣血笑声卡死在喉咙里,怒骂:“背后偷袭,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路今慈冷笑:“承认自己废物就行,别出来丢人现眼。” 小鬼缠上他腿,他看也不看一剑劈开,就像切水果一样流畅,恶心的粘液洒对方脸上。 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徽月正头疼,忽听见师兄的叫喊。 “师弟,徽月姑娘,你们在里面吗?我们找到住的地方了!” “师兄,我们在这!” 徽月说完便抓着手串威胁鬼泣血:“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你这什么客栈隐去,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但不能让师兄察觉到你是鬼修。” “你?指使我?”鬼泣血抱手不屑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徽月手一用力,他咬着牙嘶嘶:“呵,行,你去送死我也不拦着你,天山也好,葬在天山还能减轻今后落在我手中的痛苦。” 魔王威胁人的调调都是一样的,徽月都听腻了。 天真, 真觉得她会让他们好过? 徽月温声:“嗯。” 第14节 鬼泣血接下来一连串恐吓的话就这么哽住了,脸色难看地结印,浓浓白雾掩去地下一片狼藉,原本高耸入云的黄泉客栈消失不见,路今慈仍不肯罢休,剑尖一挑。 徽月拦在他面前,笑道:“师兄就在这附近。” 一眨眼,鬼泣血衣服变成天青色,雨后天边灰蒙蒙的郁青,倒像个寻常人。 徽月瞥了眼路今慈,黑不是砚墨入水的那种黑,而像是大火扑灭后木头的焦黑,这样的灾难不详。 果然命中注定就是邪魔。 路今慈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长剑入鞘,还不忘嘲笑她:“费劲心思找一个废物帮忙,宋徽月,你还是这么有长进。” 阴阳怪气,还是改不了刻薄。 鬼泣血抢在她之前开口:“穷鬼,你也不看看你手中的伤,说谁废物呢?” 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火药味又浓重了起来。 好在徐情歌及时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看见各自挂彩的三人表情很是精彩。 路今慈虎口染血,四处都是擦伤。而徽月偏偏一身大红嫁衣也沾满了泥,给人一种误入劫亲现场的错觉。 “这是……” 他们狼狈,一旁衣着整洁的鬼泣血在这其中就显得诡异,在徐情歌盯着他看的时候对方也在盯着他看,浅棕色的眼眸竟不自觉让人感到害怕,其他弟子也紧接其上,左右打量四周。 徽月道:“我们刚刚遇见了鬼修,好在这位道友出手相助,正巧他也要去天山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鬼泣血现在的气息没有任何的不对。 徐情歌也没多想,转向鬼泣血:“在下乃长衡仙山弟子,感谢这位兄台出手相助,敢问怎么称呼?” 鬼泣血得意洋洋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泉客栈之主鬼……” 傻子都知道只有邪魔和鬼族喜欢以“鬼”为姓。 徽月一捏手串,他当即疼地呲牙咧嘴,怒而瞪向宋徽月。 她一本正经解释道:“是桓犬客栈,他姓槐,叫槐七,不是我们这边的本地人说话带有他们那里的口音,有时候念自己名字都会叫人误会。” “谁他妈用这么穷酸的……” 徽月力道加重,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徐情歌没听见他在嘀咕什么,双眸含笑:“原来是槐兄,倒很少见这样的姓氏。” 回到客栈,自然先歇整一晚,明早上继续赶路。附近的客栈原本是住满的,但仔细找还是能找到当天有客人退房的,因为价格昂贵布置也很整洁,这一去天山就不知道是死是活大家也很舍得出钱。 徽月对天山的了解少之又少,只知道前世鸢儿就是死在那的。 有鬼泣血的帮助取得天山冰髓也不会那么艰难,虽然与鬼泣血说的条件只是平安护去天山。 但——和未来魔王难道还要守承诺吗? 她用衣服掩住手腕上的手串,特地挑了一些天山附近的游记,抱回厢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家就算不睡觉也应该在厢房中打坐。 可往前走几步,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傲然挺立于院落竹林之间。 不知道在练些什么歪门邪道。 徽月眸中瞬时划过厌恶,加快脚步却是动作太快在地上栽了一个跟头。 书翻滚几圈掉进池塘里,惊动了竹林中的人。 她拍拍身上的灰,抬起头来就对上了他的眼眸,波澜不惊不带任何感情。 “凡人向来睡得早,宋小姐这么勤快挑灯夜读,难道下次再遇见一个鬼修也能准确说出他名字并揪住他小辫子?” 路今慈笑意不达眼底,话里有话。 怀疑她,他也有资格? 徽月捡起地上的书,巴不得下一秒就看不见他:“这与你何干?路今慈,你还是好好拎清一下自己的身份,我是掌门的女儿,外门弟子跟我说话不应该是这样。” 她捡起最后一本书,对路今慈露出微笑。 要不是池塘的水浅淹不死修士,就应该把他推下去。 路今慈闻言,冷笑着直逼宋徽月,隔壁院落的烛光透过墙上的月亮门落在他身上,他肤色雪白,眼瞳漆黑,暖黄的光都掩盖不了身上的阴冷。 他按住她的肩,也不理会她厌恶的目光,笑得很拙劣:“宋徽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清高,凡人触碰不得?可那又如何?就算是你是九天之上冰清玉洁的神女,总有一天我也会把你从神坛上拉下来,要你哭着求着我放过你。” 第11章 都是假的 他手掌正好就压她锁骨上,脖子上的衣料被牵拉着下滑。 徽月后背未完全消弭的疤痕露出一半,她猛地推开,拉起领子就把书往他手臂上砸。 路今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徽月抬头,雪腮边垂落几缕乌发。 “ 承蒙你的福,只是小鬼抓的,但是死不了。 ” 还求他放过,可笑之极。 他可是邪魔啊,神佛不渡,连神女的衣角都没资格抓。 不给路今慈反应的机会,她带起书就走。 背后的伤真要想办法消掉了,别说寒毒这个后遗症之后麻烦,任何关于路今慈的一切她都觉得恶心。 徽月预感果然是对的,越靠近天山,寒毒的发作就越来越频繁,刚到天山附近的那几天她甚至疼得出不了客栈,只能蜷缩在床塌上,自然给大家带来了麻烦。 这边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外边的交谈她听得是一清二楚。 “徐师兄,你也真是糊涂啊,虽然她是咱掌门的女儿但毕竟是凡人啊,怎么能因为她一时任性就答应了!到时候我们自身都难保怎会有心思护她。” “对啊,这才刚到天山附近就出问题了,她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不会是……” 徐情歌呵斥:“不会是什么?身为长横仙山弟子连这点骨气都没有?” 那弟子支支吾吾愣是说不出口。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插进来:“葵水两个字这么难说,你舌头是打结了吗?给我让开。” 听得出被挡路了,所以一如既往的刻薄。 “路今慈!你别以为出风头是件好事!” 路今慈笑道:“怎么?你堵在这儿还没腿让了?” “你!” 外边闹腾,徽月内心也不宁静。 实际上,在到达天山附近的时候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书上说天山周围方圆千里都被冰雪覆盖,了无人烟,而眼下不仅有人烟居然还有客栈,总感觉有些诡异。 悬着的内心与寒毒带来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她越发的不安起来。 要不要告诉师兄? 徽月费劲地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是不小心抓空拍落了盛水的碗。 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门外的人。 徐情歌推门一看地上的碎瓷片吓了一跳,徽月唇色也属实是发白。 他便对路今慈义正言辞道:“路师弟你留在这照看一下徽月姑娘。我与其他师弟现在出门打听天山消息,顺便再买点姜糖。” 说罢,他又对徽月笑道:“姑娘好好休息,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一切都有师兄在。” 门打开,外面的冷风吹进来。 寒毒遇寒更重,她浑身发凉,闻言几乎是下意识裹紧被褥。 路今慈照看她? 疯了吧。 少年稍稍看了她一眼,眼眸淡漠,转身就走连着徐情歌都有些尴尬。 他撂下一句:“不必,你留在这,我去打听消息便是。” 前世寒毒发作时他也是这样的。 人心是肉长的。 她曾暗自期盼过他会心疼,着急,但真正看见他时想象中该有的都没有。 这样的疼,在他毫无波澜的黑眸中就好像一个笑话,没有情绪,说丢下就能丢下。 白眼狼,你现在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两世重叠,他走路带风,门帘珠串沙沙响。 明明人在客栈心却比外边飘着的雪还凉,她垂眸温声:“不用了,师兄你去吧,路上小心些,帮我叫下槐七便是。” 徐情歌愣了一会,反应过来说:“好。” 路今慈脚步一顿。 并未完全入鞘的剑刃就这么割断了悬着着珠串,各式各样的玛瑙珠嗒嗒滚落在地上。 “路师弟你这是……” 徐情歌不明所以,还是给槐七传了消息。 鬼泣血很快就骂骂咧咧地进来,差点脚下打滑:“草,你是不是有病?” 他瞪向站在那的路今慈。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凶戾的眼神莫名让他感到害怕,明明只是一个扮相穷酸的小弟子,又总在压抑着什么。 最终还是出去,将门重重合上。 徽月咬牙望着滚在地上的珠子,又在发什么病,他就算死了都必须把这个钱赔了。 徐情歌与一众弟子外出打听消息,只留下徽月与鬼泣血大眼瞪小眼。 鬼泣血:“喂,都送你来这了,把手串还给我。” 他坐在塌上朝她伸手,青衣如夏荷。 徽月靠着床头,气若游丝:“少废话,给我渡点功力。” 第15节 鬼泣血瞪眼:“你骗我?” 徽月莞尔:“就算我奄奄一息捏碎你神识还是绰绰有余。” 鬼泣血脸色难看,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手掌拍背输了点功力进去:“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神识在里面的?” 徽月哼哼一声,在他内力入体的瞬间寒毒就被暂时压住了,能缓一段时间就足够了。 鬼泣血喃喃道:“寒毒?你一个凡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 太隐蔽了,一般修士还察觉不到,大多数鬼修炼毒对此类最是敏锐。 “猜猜?”看了眼对方呲牙咧嘴的神情,徽月一个字也没有透露,“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许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我身上的寒毒,听明白了吗?去帮我把送到客栈柜台的书取来吧。” 鬼泣血冷笑:“你把我当丫鬟用?” 徽月一捏手串,他咬着牙:“行,你给我等着。” 只是他出去了许久都不见回来,徽月蹙眉,听着外边突然的喧哗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离开许久的鬼泣血终于回来了,却是很狼狈,束发都是松散散的。 他一进门就一连串质问:“草,那个路今慈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不是跟你那师兄说出去打听消息怎么不走了。 我他妈就说刚刚待在你房里总是凉飕飕的,原来是他一直坐在你屋外。 我才出去他就拎着老子衣领莫名其妙问你脸上是什么表情。 你什么表情?我他妈怎么记得你什么表情!他自己是不是眼瞎不会进来看。哦,他自己就是不进来,神经病!” 徽月一惊,听他继续道:“不过你放心,他应该还不知道你身上有寒毒。” 问她什么表情? 徽月也挺莫名奇妙,不是说走又不走了,这白眼狼想干嘛啊,看她不好过又迫不及待想找理由嘲笑? 以为关了门她就会表情痛苦如他意未免也太天真了。 当晚路今慈想她之后哭着求他的话语言犹在耳,徽月翻了一个白眼,无时无刻都不想要别人好过的他果然心灵扭曲成这样,今后一定要让他死得痛苦一点。 不过仔细一想。 她倒是回想起路今慈一些奇奇怪怪的细节。 路今慈有时真就像是精神有问题,分辨不出面前的人是谁,在干嘛,什么表情。 之前宗里的小孩蹦蹦跳跳的跑到他面前给糖,他却很凶很凶地要他闭嘴别哭了。 可明明那小孩是在笑啊。 徽月当时记忆还挺深刻的。 窗外的春雨连绵不觉的下,她转念一想或许是他那时候毒蘑菇吃多了,小树林雨后最多蘑菇了,路今慈又穷习惯自己做饭,误食毒蘑菇产生幻觉很正常。 当前要紧的是取得天山玉髓,天色渐暗,徐情歌等一众弟子便神色匆匆回来。 他一进门不太好的神色被徽月捕捉到。 单独将她拉进房里,关上门:“徽月姑娘。好点了没。” 徽月点头:“师兄发生什么了?” 徐情歌道:“我一路上问了附近居民天山的封山期正好就是明天,收拾好东西,我们赶在今晚进山。” 居民……怎么会有人定居在这个地方…… 不知怎的,徽月总有不详的预感。 夜间风雪是最猛烈的时候,凌冽寒风宛若利刃般往她脸上割。 徽月最怕冷了,即便身上套了件厚狐裘还是能感觉到冷,越靠近天山身上的寒毒就抑制不住,看书上说寒毒似乎跟天山有着不可或缺的联系,或许幸运的话在找到天山冰髓的同时也能解决体内的寒毒。 每每想到寒毒徽月就恨得咬牙切齿,瞥了眼路今慈,他墨衣如鸦,冷厉下颌线宛若雪峰的弧度,没有丝毫人情味。 真的好想把他推下去,但万一又变成上次禁林那样,徽月也不敢再赌一次。 走神间绊到一块石头,徽月跟滚雪球一样滚了一段距离,睫毛上都是冰雪。 她睁眼,旁边是深不见底的冰渊,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就在她睁开眼的瞬间身下的冰雪滑坡,下意识抓住悬崖边上的一块石头才没有掉下冰渊。 好险。 下边漆黑宛若野兽的巨口,徽月手指通红。 “徽月姑娘! 抓住我的手!” 徽月听到声音就费劲地把手伸过去。 暴雪中她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任由自己被那个力道牵拉上悬崖顶端,身子压在雪地里才踏实。 本以为拉他的人是徐情歌,睁眼一看却是路今慈。 怎么可能是他? 太假了。 她心中咯噔,路今慈是不会对她好的。 他不会拉她,只会推开她,嘲笑她。 联想起游记中天山魔物丛生的传闻,她越发察觉到不对劲,被骗了,都是假的。 真正的徐情歌等人估计在出门打听天山消息就已经遭遇了不测。 而现在这个后来将她骗进天山的“徐情歌”是假的!这些人都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假扮的。 早在他们一伙人进入天山附近的一刹那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盯上了。 得想办法逃跑。 徽月跪坐在雪地上,看着那张和路今慈一摸一样的脸心里直发笑。 冒充师兄就算了,还要披自己最讨厌的皮囊来恶心人,真低级。 quot;路今慈quot;见她久久不动,眼眸一闪:“徽月姑娘,怎么了?” 徽月眼角泪光闪闪,故作委屈道:“我刚刚不小心崴到脚了。” “徐情歌”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鸷。 徽月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样,对他说:“师兄,我刚刚好像瞥见下面有一个发光的山洞,听说天山到处都是天材地宝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宝贝吧!” 他眼中露出贪婪的光,半信半疑走到悬崖边上。 徽月瞅准时机一推。 旁边的“路今慈”脸色大变想要抓住她,徽月举起地上的石狠狠砸头,其中仿佛掺杂着对真正“路今慈”滔天的恨意,砸得对方连声惨叫,脸上血肉模糊。 她站起身,丢下石头就跑。 眼前是白茫茫的冰原,越往上空气稀薄呼吸越困难,而后边的那几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还在发了疯一样穷追不舍。 徽月的狐裘刚刚在跑的时候就掉落在地上。 白衣袖不受控制地在风雪中飘扬,像一块纤弱的花瓣。 特地来抓她,估计出去的师兄与弟子们已经落在他们手中凶多吉少,路今慈与鬼泣血因着没跟他们出客栈也逃过了一劫。 为什么每次遇害的都是好人,而那两个最该死的没死。 徽月跑得气喘吁吁,每走两步都会看见尸体。 都是之前来天山的修士,只可惜最终化身成一座座冰雕与这座雪山长眠。 她侧身躲过背后射出的冰箭,问:“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要抓我做什么?我师兄呢?” 背后的“弟子”桀桀笑道:“小姑娘废话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徽月咬牙,知道从他们口中是套不出什么。 她眼看面前是条死路,瞥见旁边是一块巨石伸手拼命地推,只能赌一把了。 巨石松动,压在上边厚重的积雪滑落,这一块地带的积雪瞬间失去平衡大面积崩塌。 “弟子们”脸色难看,下一秒雪崩发出巨大的裂响。 徽月脚边失去平衡被卷到滑动的冰雪中,身上的寒毒起了强烈的反应。 她眼前发黑,奋力将头挣扎出雪中,追在她后面的“人”早就被雪卷得不见踪影。 模糊中瞅见旁边有一处山洞,她抓住机会手抓上洞口的石头用力,将身子一带出了逐渐崩塌的冰雪。 只是徽月悬着的心还未放下,脖子上就横着一把刀。 冰凉,带着丝丝血气。 她下意识抓上,侧头一望,撞入了少年冷漠无情的眼眸中。 “少装神弄鬼,没什么好下场,我劝你还是回去练练。” 熟悉的语气,是真的路今慈。 路今慈黑眸中杀意浮现,似刚刚也遇见了那些人。 徽月即便非常讨厌他,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他手中:“路今慈,冷静点好好看看我是谁。” 她抓住剑的手颤抖,对方显然不信,冷笑:“还看看?劝你下辈子还是学像一点,宋徽月不会这么跟我说话,她只想我死,所以我根本不会如她意。” 好有道理哦。 眼看路今慈加重力道,指尖已经被剑刃割出血来。 徽月咬牙,还是抑制住心头的反感抓住他手。 修士自有内力御寒,以至于肌肤相贴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倒像个暖炉。 简单的动作,没有任何暧昧的意味在里头。 她从小就被掌门教养肌肤很细腻,虽然手很冷还是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这种的体温只有活人才会有,非人族伪装不出来。 “他们都是假的。” 路今慈猛地低头,徽月也抬起苍白的脸,动唇。 “路今慈,我是真的。” 第16节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周围的冰雪仿佛也跟着消融。 第12章 桃花源 他执剑的手一顿,面色发白。 徽月见他收剑,捂住被割破的手指,火辣辣地疼。 没有一句道歉啊。 她眼中流露出些许厌恶,拔下发间簪子隐入袖间。 “他们应该还在附近,没走远。” 明明外边还是春天,岩壁上依旧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在外力作用下开裂出好看的冰花。 里面虽没外面冷,徽月还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寒毒要是在这里发作就完了。 她咬牙问:“有没有看见槐七。” 都被盯上了,按理来说他现在也在天山,得想办法让他输点内力。 她狼狈的神态尽数落在路今慈眼中,他不自量力地瞥了徽月一眼,讥笑道:“都这样了还想着那个鬼修,你那未婚夫眼光倒是好。” 哦对,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身上的伤是为谁而受,所以才会在这肆意嘲讽。 徽月忍耐着才不至于疼得皱眉:“多谢夸奖。” 说得干脆,路今慈停下脚步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心头仿佛有一团无名的火在燃烧。 他咔嚓一声捏断旁边的冰凌,冷声说:“那便离我远点。宋小姐高风亮节,恐怕是不屑于与我一路。” 可外边的风雪早将洞口堵住,谁也不敢贸然出去。 路今慈早走在前面,搞得徽月现在往里走就跟跟踪他一样。 她绕开他走在前面:“是不屑,所以你能换个方向吗?” 生怕在这将这个神经病逼急了,徽月加快脚步往里走,奇怪的是越往里冰雪越少,温度也回暖了许多。 她不敢放松警惕,这地方真的很怪,来时就被魔物盯上师兄到现在都生死未卜。 瞥了眼路今慈也往这走,真是阴魂不散。 但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天山冰髓。 走到洞穴的尽头,里面是一个开阔的世界。无尽的冰雪消失不见,徽月抬眸眼前是一望无尽的原野,阡陌小路边野草郁郁青青生长,各式各样的花也开得繁茂,空气中飘着奇异的花香,只像前走一步就随处可见老人小孩在田地里耕作,俨然一派祥和的气氛,与死气沉沉的冰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对劲。 经历刚刚的事徽月已心生警惕,他们与掳走师兄的人总不会是一伙的吧? 她下意识瞄了眼路今慈,他好像并不惊异,撞了她胳膊一下就往下走。 神经病。 徽月还巴不得他在前面送死,为了逃避寒冰窟他可真是不要命。 只是路今慈浑身煞气一过去周围人全盯着他看,孩子直接怕得躲在大人身后。 还是这样不讨喜啊,徽月上去就将他扯走,温声说:“小妹妹,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或许是她更亲和,小孩点点头。 徽月便继续道:“你有没有看见一群打扮与我差不多的人从这里路过。” 小孩摇摇头,看旁边路今慈凶巴巴的表情很是怯懦。 徽月正有点失望,旁边的大人却是说:“看样子你们是从山外来的吧,也是幸运误打误撞来了这里,你那些朋友倘若遇上他们现在可就是凶多吉少。” 她疑惑:“他们?” 那些变着法子将他们引诱到天山的人? 那人放下锄头,继续道:“嗯,就是那些总喜欢装扮成别人模样的魔,他们的头儿是邪魔,害死了我很多先祖,后来我们的祖先为躲避邪魔就找到了这处山洞,祖祖辈辈在这里繁衍生息至今。” 徽月神色失态,千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邪魔就已经消失殆尽,直到未来路今慈横空出世邪魔才重新在人世间泛滥,生灵涂炭。 邪魔怎么会出现得这么早。 前世鸢儿也是死在邪魔手中的? 她又想起了前世疯疯癫癫回来的徐情歌,脑内东西串联起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 “姐姐,你怎么了?” 小孩忧心忡忡的声音将徽月思绪拉回,重来一世,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徽月不死心:“老伯,那你可知天山冰髓的下落?” 哐地一声,她目光被吸引过去发现是有人不小心锄到了石头,周围人看她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敌意,是不是说错话了? 徽月一时也懊恼,天山冰髓在世人眼中弥足珍贵在天山自然也有弥足不轻的地位,这么贸然的确很唐突。 她勉强笑道:“我只是在山外听说过有些好奇这样的稀世奇珍是否真实存在,并无恶意。” 那人缓过神来:“原来是这样,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晚就在我屋里歇息,天山冰髓说来话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清的。” 路今慈拔出眼,眸色冷然:“少废话,冰髓现在在哪?” 小孩哇得一声大哭起来:“爹爹,哥哥好凶,我不要他住在我家。” 徽月将路今慈在心中骂了无数遍,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她抬手按在他手臂上硬生生把他剑按了回去,路今慈不耐烦地拍她,她就暗自掐了他手臂一把。 “宋徽月!”少年隐含怒火,眼尾上扬。 徽月小声说:“你自己去死没人管你,别害死我。” 她微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松手时另一手还拍了拍衣袖,好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路今慈死死盯着她,神色阴郁,浑身都冒着寒气。 徽月抱歉道:“还请大伯见谅,他一直都是这样,那么我们今晚就劳烦你关照一下了。” 说着她拿出一袋灵石递过去表示歉意,那人也是一愣,摆手道:“年轻气盛嘛,能理解能理解。” 这里的屋子都是黑瓦尖顶屋,前边简单地扎起围墙,鸡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桑树的阴影仿佛也笼罩在徽月的心头,屋子太新了,四处都透着诡异。 徽月不动声色打量,不仅面前的人没有影子,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影子。 一个死人村。 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路今慈这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这十里八方都欠了他钱一样。他心情不好徽月心情就好,与那孩子有说有笑。 路今慈停下脚步。 徽月也回头看了他一眼,面庞在夕阳余晖之下越发柔和。 自重生以来她很少有柔和的时候,牵着小孩的手身姿绰约,风突然吹动她云鬓,显得他走到最后面格格不入。 她勾唇,就是要孤立他! 迅速地回过头去也就错过了他一瞬间狰狞的表情,贪婪地望着她的背影,描摹着每一个细节。 徽月一跟着对方回屋就遇见了难题,只因这屋子平时就夫妻两人与孩子一起住,空出来的客房就只有一间。 一间,还是跟路今慈! 她脑中一片空白,面色不善地望向路今慈,还不如他死了算了。 男人似乎也感受到空气中微妙的氛围:“小屋简陋,还请见谅。” 他妻子端了碗卤好的酱肘子上桌,香气四溢就连徽月都有些把持不住,不过她可不敢吃这里的东西,只能借口说一路上吃了,这里的一切都太过美好。 太不真实了。 游记中可是说,天山环境恶劣,只有魔物能在这生存。 小妻子一愣,倒是热情道:“吃了没关系啊,我给你屋里送了一份晚上饿了的时候吃便是了,姑娘你远道而来也辛苦了,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不仅我夫君夸,我们村里的人逢年过节也喜欢吃我做的酱肘子。” 她说着与男人对视一眼脸还红了,男人也腼腆地搂住她腰。 只有路今慈死盯着他俩咬指甲,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可惜这正到旖旎的气氛被外面唢呐声打破,突如其来就连徽月也始料未及,她可记得唢呐在人间的寓意好像不太好。 别整的这些人是提前给自己送葬的。 徽月疑惑:“外面这是……” 男人脸色一变:“不过是村里今晚要举办筹神的庙会。到时候大家都会去后山不会打扰到你们睡觉的,你们放心休息便是。至于冰髓的事我明日再告诉姑娘吧,因为姑娘也看见了,今晚上大家后山举办庙会要准备的事情可多了。” 路今慈突然笑了一下:“是吗?来之前我可是看不出半点要筹神的样子。” 男人皱眉:“只是那时候大家都在屋里忙活罢了。” 小妻子突然插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早点歇息吧。” 他们过去时客房已被收拾地整洁,透过纸糊的窗户能够大概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轮廓,筹神?一切肯定不会是表面那样简单, 徽月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转而问路今慈:“看出什么吗?” 少年坐在床边,身姿挺拔如山间松。 路今慈很漂亮,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徽月便是这么觉得,乌发雪肤,眉目清秀很有诈骗感。 可惜了这副好皮囊,装着这么一颗肮脏的心。 “没有,”他想也不想就道。 徽月皮笑肉不笑:“那不如你把桌上的肘子吃了?” 少年抬眸,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人毛骨悚然:“围满苍蝇的烂肉你要我吃?宋徽月,你好像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可以逼你的人——是我。” 第17节 第13章 神庙 肘子明明色泽焦黄,油脂得透亮像是覆盖了一层糖壳,没他说的那么恶心。 徽月一头雾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眼睛不好可以治。 联想起刚刚发现的端倪,徽月远离桌子退了好几步,说不定越诱人的东西越像障眼法。 她环视屋子一圈这看似温馨的小屋警惕上来,干净得不染一丝尘灰,哪家的客房这么久不住人就连蜘蛛网也没有啊。 路今慈嘴角噙着一抹嘲笑:“连这种低级的幻术都看不出来,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烂肉下迷药,若是好奇,宋小姐倒可以先吃一口尝尝什么味道。” 徽月嫌弃地端起碗倒角落,那了些生石灰和茅草遮掩,再把碗放回去俨然像是被人动过的模样。 明明从一开始什么都看出来了,就是不说。 她转过头来:“能不能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对方千方百计想要迷晕他们,定然是存在着目的,对,他们今晚不是有个庙会? 这么费劲心思将他们迷晕,那遍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徽月又指着屋内唯一一张床,认真道:“猜拳决定睡外面还是里面。” 跟魔王一张床简直就是她人生中的耻辱,但当下又不能打草惊蛇。 话还没说完屋内的烛火就被妖风吹熄了,黑夜中飘荡的白烟尤其明显。 她愣了一下就看始作俑者直接躺床上了,剑随手一丢衡在她脚边。少年手随意靠着枕头,语中的顽劣越发刺耳:“宋小姐高风亮节,想来是不屑于与我这种外门弟子同床,不如我给宋小姐出个主意,还是睡地上吧。” 徽月当即就想捡起地上的剑把他碎尸万段,真恶心,这世界上这么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屋外很多人高举着火把靠近。 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她也不好发作,报复性地在上床时踩住他手,指骨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充耳可闻,听上去就很疼。 是真的狠。 徽月躺下去就背对着他不说话,多靠近一指的距离仿佛都是耻辱。 在她身后,路今慈面无表情地动了一下手指,眸底挣扎。 屋外的火光越来越近,窗户纸上糊出几个黑色的人影,徽月正对着窗,眼睛睁开一条缝,外边黑影重叠,甚至还能听见小孩说话的声音,这一个村的人都差不多围在着这屋前了啊? 她可不会忘记他们今晚举办庙会的,此刻就算再傻也能猜得出这庙会与他们有关。 路今慈早就猜到了?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粗糙犹如指甲挂落墙灰,即便隔着一道门,徽月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人问:“确定他们已经被迷晕了?” 男人毕恭毕敬:“别说那女的没修完,那小白脸就算是修士也会被肘子上的幻术诱惑,只要中招吃那么一口!今晚将他们架在火上烤都不会有知觉。” 怎么净是些邪门的东西!徽月暗自捏紧手,门吱呀一声推开。 男人指着空碗,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还以为多难对付呢!” 他阴恻恻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将他们抬去神庙啊!” 徽月感受到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果然与神庙有关。 倒是在游记中看见过关于天山神庙的记载。里面供奉的是陨落的问灵仙子,前修真界十天干第十,香消玉殒时并没有飞升理应不因享有神庙的。只是问灵是因销毁一件至邪之物而同归于尽的,也算对人间有功德,便也修了庙供奉。 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徽月不敢乱动,任由自己身下悬空被抬上轿子,感觉到轿子移动,她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路今慈的眉眼在面前逐渐放大,徽月觉得晦气,夜行衣遮掩住他浑身的锋芒,抬人就不能准备两个轿子吗? 恰好他也睁眼,黑眼珠圆溜溜的,只有一点碎光在缓慢移动,从中她看见了与之一模一样的嫌恶,有病。 她转眼不看,不动声色打量四周。林中树的枝丫纠缠在一起像一头张牙舞抓的野兽皮毛,树叶为皮,烂泥路为口,天上星仿佛都在监视他们。徽月只能躺着一动不动,盯着这四个抬轿子的人,头发用头巾包起来,胳膊上绘制着彩绘图腾。 而那些跟在轿子后边的村民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面具,青铜面具方眼大耳,朱砂涂在面具两侧妖艳如血,一移动脚步,双耳上挂着的铃铛就铛铛闷响。 所以说——徽月后知后觉,这是被当作祭品了? 活人为祭,问灵仙子也不是邪神啊! 她掩饰不住震惊,正想找个机会瞄一眼神庙,抬轿的人就停下了。 惯性使然她身子往边上滑动,额头直接就贴在了路今慈胸口处,两人皆是一颤。 她唇角正好就碰到路今慈衣服上,额头是热的,嘴边是冷的。在天山恶劣的环境下路过的飞鸟就能被冻成冰雕,她体温一直都冰凉凉的,路今慈身上温热传过来她一时也愕然,随之而来的便是厌恶,当下她却也一动也不敢动 。 村民走上前来察看,徽月紧张之余额头上覆盖了层薄汗,看够了没,要整什么幺蛾子就不能快点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了?” 男人道:“巫师,祭祀可以开始了。只要这次能得到天山冰髓,我族终于不用再待在这鬼地方苟且偷生了!” 原来他们的目的也是天山冰髓。 眼看几个手握尖刀的村民走过来,徽月也不装了。 她避开呼啸过来的刀,手握簪子,眸色冷淡:“不是说世外桃源?为什么说是苟且偷生?难道你们千年前就死在邪魔手中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男人失态,“快给我抓住她!” 众人一拥而上,徽月后退几步站路今慈身边。 他黑衣被四处吹来的阴风吹得上下飘飞,自然也看得出这是祸水东引,不屑冷笑一声,长剑直接劈开尖刀发出刺耳的嗡鸣。 眼看尖刀碎裂在地上,巫师指着他骂道:“你背后是神庙,不敬神明!你会付出代价的!” 路今慈失笑道:“让我付出代价?你试试。死了上千年皮肤上的苔藓都长满了还出来恶心人,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就给我滚回去!” 他眼中一厉,执剑的手腕一翻长剑脱手而出,直插进巫师脖子。 巫师惊慌失措:“你怎么可能看得见!” 原本好端端的老头就这么在徽月面前腐化,所有的村民皮肤变得苍白,长满青苔,五官模糊眼睛凹陷变黑,像是一个个正在行走着的巨人观,这才是他们真实的模样。徽月胃里一阵翻腾,这神经病动手前能不能把事情问清再出手,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冰髓线索又断了。 她不死心追问:“好奇他是怎么识破幻术的可以下去问阎王。现在还不如说说天山冰髓究竟在哪?” 少年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巫师冷笑:“冰髓!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给我死在天山好了!死在那群魔的手中永生永世给我们陪葬。” 他目光贪婪地看着路今慈:“我现在倒是懂为何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气息很怪,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修士,却又夹杂着和他们一样的气息,真没想到啊!那样东西在,” 路今慈杀意漫天,双手掐诀长剑悬浮在半空从后脑勺刺穿打断接下来的话。他冷笑:“胡言乱语还是去地下说为好。” 巫师盯着他阴恻恻笑,浑然不知痛,越笑越大声就连徽月都感到毛骨悚然,什么东西,路今慈真的身怀秘宝? 容不得她多想。 村民的身体越来越腐烂,最后张开嘴,流出了很多黑色的爬虫。爬虫呈六边形,眼中冒着猩红的光,密密麻麻顺着他们脖子爬到腰最后顺着大腿降落在地上,发出硕鼠一样的叫声。 路进慈无非用禁术解决越来越近的爬虫,朱砂符在他手中没见过,倒是血符在地上无止尽地烧,几轮纠缠下来脸上没什么血色。 徽月摘下树上的叶子按神庙前的火柱点燃,扔进虫堆中。 虽然很不想,但还得有个修士解决麻烦。 她说:“进庙。” 路今慈再回头,徽月已进了庙里。 庙里很暗,徽月点燃火折子看见了空中漂浮着的灰,按他们的说法这么重视这个神庙,为什么这里边到处都是蜘蛛网。 那些死了很多年的死人对天山冰髓也有着莫名的渴望。 只可惜现在什么也问不了。 她正要凑近看看这神庙中的神像,路今慈冷淡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你就不怕吗?” 哈?徽月转过头来一脸懵,路今慈三两步走上前,影子映照在庙门糊着的窗户纸上。 少年眸色冷然,好看的眉眼中夹杂着些许血迹,看着很阴邪,指尖夹着的血符更是面目可憎,是她最讨厌的,也是他最想让她看见的。 徽月看着他挑衅就浑身发寒,哦,原来是这个啊。 “禁术的事我自然会回宗门告诉爹爹,就算你活着走出天山今后是死是活也不一定,路今慈,你可要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分一秒,万剑穿心可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躲得过去的!” 路今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徽月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第14章 冰髓 这座庙看上去就荒废许久,庙顶瓦缝都能透进月光。徽月抬起火折子,入目便是一尊神女像,半阖双眼,手指轻捻,头顶着房梁,身坐在莲花座上几乎霸占了大半个神庙。因为年岁久远面前的金漆脱落露出土褐色的泥,像是一块起藓的皮肤,一眼看上去竟有些可怖。 奇了怪了,外面的雪为什么飘不进来? 徽月觉得天山这地方很奇怪,很多地方不符合常理,到底这庙是真的,还是雪是真的。 她仔细端详,发现这尊神女像在哭。 从她褐色的眼眶中流下来,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这便是问灵仙子吗?在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出现邪魔,和那些死在邪魔手中的村民为何又能用幻术死而复生。 心中堆积着千万疑惑,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神像变得模糊起来。 “宋徽月。” “宋徽月!” 徽月猛然惊醒,神女像近在眼前,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它前面,好邪门啊。 她回头看拽着她胳膊的路今慈,少年神色冷漠道:“别连累我。” 他手中结印,庙的门缝中燃一道红色邪火,妄图从门缝中爬进来的爬虫在邪火中化成灰烬。 不就是有修为吗?等着。 徽月捏紧手,提醒道:quot;虫子这么多烧是烧不完的,赶紧找到神庙与冰髓的关联才对。quot; 路今慈嗤笑一声,根本就不把她话放在心上。 徽月说着便围绕着神女像走,拐角处看见一个黑影。 黑影在角落里悉悉索索,徽月发现他的同时他也注意到徽月,青光霎时袭来。 第18节 徽月后退几步才勉强躲过,手中火折子直接仍对方身上,对方熟悉的声音让她也是一愣。 “草草草,玩火!你这冒牌货还玩真的了,躲这里都找的到你不要命了!老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玩火自焚。” 这青衣圆脸的少年不是鬼泣血又是谁,他蹦蹦跳跳扑灭身上的火,瞪向宋徽月就招出傀儡丝,看来也被那群魔害的不轻。 徽月很快便反应过来,露出腕间手串,说:“我不是他们变的。” 鬼泣血冷笑:“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一个凡人存活到现在?骗鬼呢!我管你是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惹了谁,我跟你拼了!” 徽月只能捏住手串上的骷髅,鬼泣血疼得牙缝间直冒冷气,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路今慈烧完虫子也绕到了神像背后,一看见鬼泣血就提剑往他脖子上戳,声音冰冷:“去死。” 鬼泣血傀儡丝被割断,人都快气炸了:“死穷鬼,你眼瞎就瞎,连我都分辨不出真假了是不是。 哦,我懂了,你是故意的!不就是被我看见了你那堆歪门邪道了吗? 就是怕我向那些仙门举报所以在这里才杀人灭口老子今天告诉你!等老子出去就号令八千八百九十九位小鬼去把你举报个八八九十九遍!” 路今慈毫不在意地抚弄剑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徽月便知道他又开始动歪心思了。 少年结印,掌中的红光刚消失,刚还在骂骂咧咧的鬼泣血顿时化作一团青雾,变成鬼魂态在空中张牙舞抓。 鬼修原本就是气体,化形后才能修出实体,也不知道路今慈又用了什么禁术将他打回原形。 徽月对这种邪门歪道向来是厌恶的,但也乐得看两个神经病自相残杀。 鬼泣血在空中骂骂咧咧个不停。 “又用禁术是吧,你玩不起!” “路今慈你乱用禁术是会遭反噬的,我他妈这辈子都跟你势不两立!” 少年随手引来一阵妖风,鬼泣血直接就被带到天花板上磕得鼻青脸肿,脑怒地呼啸下来,又穿着路今慈身子而过。 门边的邪火还在烧得劈里啪啦响,路今慈听着他的骂声勾唇。 他脸上的血被火光映得越来越昳丽,笑容越深:“好啊,你可以试试看。” 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徽月手中的簪子就没松开过,簪尖对准的正好就是路今慈的喉结,闪着冷光。 即便现在多想杀了他也只能按耐住自己,找到冰髓再说。 她问鬼泣血:“你也遇见那些魔了?” 鬼泣血一听就来气:“原来那些东西是魔啊,我就说什么跟小脑没长全一样,装成你模样来骗我进山,还好我机灵半路找机会跑了!你的那些师兄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呵呵,你哪次见面不是拿手串威胁我怎么可能这么和善,哦,对了,还有那些弱智/村民,装模做样!还真以为老子一个鬼修会看不出他们死了多少年了!” 师兄现在都生死不明。 徽月道:“那你又是怎么到这的?” 鬼泣血道:“还不是那些弱/智村民见我戳破了他们真面目就气急败坏地追杀我,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们计较就进了他们的宝贝神庙,本来还想拿砸神像威胁呢,谁想他们直接成怂/逼了,不敢进来,只敢在外面凶巴巴瞪着我!” 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在忌惮着什么! 徽月猛然侧头,那尊原本阖眼的神女像不知何时睁开扭头,满目猩红的光。 神像死死盯着她,眼眶边蔓延生长出魔纹。 徽月吓了一跳,往后退后脑勺挨到了路今慈。 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她顿时脖颈僵硬,抽身之际发丝滑过路今慈脸颊。 少年自上瞥了眼。 徽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对鬼泣血道:“那些村民早就死在魔的手中,神庙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她抬头看因触动神像而产生的黑气,爬虫随着它的高涨生命越来越旺盛,从破庙的四面八方爬进来。 皱眉道:“这里出现魔纹……有没有可能邪魔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徽月急忙在庙中寻找玄机。 鬼泣血因为现在不是实体,所使的能力有限,只有路今慈指尖的火焰从未停息,他好像一点也不急,甚至还咬着指节欣赏它们挣扎的模样。 徽月此时终于在神像底座下找到了一朵莲花印记。在底座下缠着几圈锁链后,莲花刻在上边栩栩如生,很容易着魔。 “用血。” 清冷的声音突然缭绕在她耳边,徽月抬头除了这尊死死盯着她的神像看不见任何人。 徽月疑惑:“你们听见有人在说话吗?” 鬼泣血一头雾水:“这不是你在说话?” 这声音并不阴邪,眼看着外面的魔又破门而入,徽月只能咬破手涂抹在莲花印记上,不管了,赌一把! 看看说话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问灵仙子。 就在血滴落在莲花的瞬间,底座上的锁链断裂,冰蓝色的光芒形成一个漩涡,她消失在原地。 再睁眼,她跪坐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中,雪花飘在身上并不冷,这并不是真正的雪原! 注意到前面的冰台上放着一个盒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浑白剔透的东西,从外可见飘荡着的冰絮。 她一喜,几乎是下意识伸手。 在她指尖触碰到冰髓的瞬间清冷的声音再次出现。 “自我千年前陨落至天山,仙骨与冰雪相融化为冰髓,只留一丝神魂等待着有缘人来到天山接受我的传承。” 徽月疑惑:“为什么是我?” 问灵:“这么多年,只有你找到了这。” 冰髓化作蓝光自她背脊而入,不知道为什么徽月总觉得着冰髓融的急切,突如其来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再抬起头,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她看得更广,感受得更加细微,雪花飘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修士吗? 她想起外边的路今慈和鬼泣血,问:“天山为何会有邪魔,它们不是千万年前就被灭绝了吗?” “邪魔一直都存在于世间,从未消失。在我陨落后,附近的村民为我修庙后便死于它们的魔爪,它们用邪术将我囚禁在神像里——直到你来。 我曾在陨落时窥见过一丝天机,在未来,邪魔会卷土重来,人间生灵涂炭。我将这一身绝学传授给你。 你要与它们,不死不休。” 她从那个噩梦般的世界醒来,就没一夜好梦。 这重来的这一生,就算救下了鸢儿,师兄也还是落入邪魔之手。路今慈永远活得好好的,好恨啊。 问灵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奇怪道:“你一个凡人身上为什么有这么深的恨意?” 徽月有意回避,良久之后唤了声:“师父,我不恨。” 问灵叹气:“乖徒儿,被仇恨蒙蔽就极易走火入魔。眼下正是你修炼之初,心性最不稳。为防止你走火入魔,为师还是在冰髓上设下了限制。” 她话语变柔,却如钢针般刺穿她心脏。 “在冰髓融入的瞬间—— 你最爱的人就与你最恨的人性命相连。” 第15章 魔 不要。 徽月最爱的是娘亲爹爹哥哥,最恨的是路今慈,性命相连还不如不要冰髓。 路今慈必须死啊! 她认真道:“从小爹爹告诉我,修真是为了惩恶扬善,保护家人。倘若我最恨的是邪魔,师父却怕心性不稳不让我杀,任由他继续造孽,眼睁睁看着他为非作歹,这不是违背了修道的本心。” 手暗自捏紧。 问灵嗤笑:“你叫什么名字?” 徽月抬头:“宋徽月。” 问灵似回忆起什么,声音越发飘渺:“可是月月啊,我被邪魔灭满门时也如你这般想。” 徽月一怔,原修真界天干第十竟也有着这般悲惨的过去吗? 她失笑一声,说: “你可知长白山上的师家,以剑术生冰雪而出名。 为师年幼靠着自创的《雪恨生》一举拿下剑道魁首,终究在一百岁生辰就排上了天干第十。也是在那年,满门被灭,我独自抱着剑在孤寂的门前看了一夜的雪。 为了找到当年灭我满门的邪魔,手中剑不知斩杀过多少魔。可正当我找到当年的那只邪魔并一剑刺入时,眼前“邪魔”的脸变成了我的挚友,她仰着苍白的脸对我苦笑,为师这才发现,杀错了人。从此生了心魔,看那只邪魔好端端站远处发出尖锐的嘲笑,无能为力。” 往事回忆起来刻骨铭心,徽月眼前的冰台炸裂,在空中四散开来。 “魔本身便是幻术上最有天赋的种族,更何况邪魔。你自打进天山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被他们盯上,千年过去就算是当年的我远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对你下限制是为了防止你再被邪魔利用。你要知为师的良苦用心。 等未来,你修为到一定境界不会再被邪魔迷惑时,为师设的限制就会自然而然破除。” 她脸上的泪痕在风雪中如刀割,可是这样的未来真的来得及吗?依照路今慈这一世的反差很有可能提前堕入邪魔道,不杀了他,哪来的未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眼前再死一遍吗? 能杀路今慈的办法有很多,但是时间真的不多了! 徽月道:“师父,如果真要接受限制我还不如不接受冰髓。我分得清邪魔,我也一直知道我该杀谁。” 问灵道:“限制已下,别无更改的可能。你年轻也天真,现在这样想,我当年就不这么想了吗!最后还不是……” 她略微有些激动,止住了声:“与其在这里争辨不如一心用在修炼上,早点解除禁制!” 徽月跪坐在地上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也不知该怨谁,冰髓是自己要来拿的,就是没想到代价会是这样。 明明这里的冰雪都是假的,她还是浑身发冷,默念路今慈的名字,可是真的好恨啊…… 看他活得好好的就难受。 徽月最后还是哑声:“好。” 冰雪汇聚成白色的旋风钻入徽月眉心,收束成眉心一朵淡蓝色的莲花印记,很快就消失不见。 “你额上莲花印便是接受传承的象征,为师往后时日会将毕生所学传授予你。” 第19节 声音不再来自天边,而是体内,她神识海内。 徽月站起身,抖落睫毛上的雪:“师父,我们从现在开始吗?” 问灵:“师家剑术与剑相配,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找把趁手的剑。 为师已经想好了。其实我们师家代代相传一张万剑冢的地图,现在就在天山之下的古墓里面。月月你找到它,前往万剑冢。邪魔当年窥伺的便是这张地图,即便我死后千年它们都从未放弃。它们甚至将我神魂囚禁在这尊神像中,又折磨那些无辜的村民,日复一□□我说出古墓的入口。 真是痴人说梦!” 零碎的信息拼凑到一起,徽月惊异之余也摸清了些脉络。 也就是说,这些邪魔盯上人家的传家宝就灭了人满门。啊,这也太恶心了吧!还好师父幸运逃过了一劫。 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即便后来陨落,邪魔也不肯放过她,就像未来的路今慈一样瑕疵必报。 前世她死后,他恐怕是恨不得将她从无妄海底弄出来碎尸万段吧! 徽月只觉嘲讽,真的想现在就杀了他,袖间风猎猎作响。 她点头:“师父放心,我定不会叫它们得逞。” 接下来就是去古墓。 徽月这才想起外边的路今慈,她看了眼手串没有碎裂。 不管外面情况如何,只要路今慈还活着,落在邪魔手里狗咬狗也好。 她松了口气,被问灵传送到了神庙外面,正是她被魔引诱进来所经过的那片雪原。 雪崩后,新雪铺平地面,天空中透进的几束光使之粼粼细闪,就像是一座盐堆积而成的大山。 问灵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可能是它们的耳目,你要小心别被发现。” 徽月很快就把庙里的路今慈两人抛之脑后,跟着指引在雪地中压下一串脚印。可越接近古墓她隐约听见几个人声,陌生但又耳熟。 “古墓就在这附近,给我机灵点,别惹事。” 这里还有别人? 不会又是魔吧,徽月现在看谁都像魔假扮的。 “是,卞二小姐。” 是卞映瑶? 徽月停住脚步,问灵察觉到异样,与其明显有些不同:“姓卞?是乌山卞家?” 修真界众仙门之首,没想到重来一世还能遇见。 她垂眸:“是乌山卞家。这个卞二小姐叫卞映瑶,年仅十七就已经排上天干第九。” 师父就算天资卓绝,排进十天干也花了百年,还只是第十。 问灵仙子听后也是震惊。 徽月想了会,继续说:“她兄长一直以来都未能寻到一把趁手的剑,此次前来很有可能就是替兄寻剑。师父,古墓还有没有别的入口?” 最好避开卞映瑶。 说实在的,她今生一点都不想再与卞家这两兄妹扯上关系。 麻烦。 不过卞映瑶喜欢她未婚夫是全修真界皆知,她那哥哥也不知道发什么病,一直想要她嫁给他做小。 没听错!就是做小。 长衡仙山在外是别人名字都没听过的小门派,从来都是任人欺负,只有在路今慈入魔后才随着他的名字一起闻风丧胆。 他们当时说,徽月能嫁去乌山已经是莫大荣耀了,荣耀?这个词怎么从他们口中说出就这么恶心。 任人宰割的前世不要再来第二遍了。 她还未回神,一支锐箭就射过来,撕裂她耳边的空气而过,尖端闪着银光。 “谁在那!”女声呵斥。 徽月险险躲过,脸颊还是被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不愧是天干第九,感知果然敏锐。 手背擦去脸边的血,她扭头就跑,身后飞出的三支箭矢拦住了她去路。 徽月下意识回头,卞映瑶拉弓对准她心口,飘飞着的鹅黄色裙裳在犹如开在冰雪间的迎春花,手中的逐日弓上缠绕着的火焰是极寒雪地间唯一不灭的灵火。她睁大双目,对方斜睨着她,娇俏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不屑。 卞二小姐是出了名的骄纵,心高气傲,年纪轻轻就天干第九这在当年引起了整个修真界的轰动。 “是你?”卞映瑶也见过徽月。 徽月冷静下来,礼貌道:“长衡仙山宋徽月见过卞二小姐。” 卞映瑶却是冷笑道:“哈,我还以为天山那些魔使用的幻术多厉害,到头来还不是弄出这么个低级的物件出来,估计只有我那好哥哥才会上当受骗。秦伯你去解决便是了,我怕脏了我的手。” 她声音宛若风中铃响,不掩轻蔑。 放下手中的弓就转过身去,旁边的黑衣人上前,从始至终都不将宋徽月放在眼里。 乌山的右护法是十二地支第九,跟徽月是天壤之别。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当成魔假扮的吧。 徽月捏紧手,嫌恶地望着眼前这两人。 问灵却不意外:“乌山就是这样看不起小门派,当年师家还不是也没被他们放在眼里。你且冷静下来,稳住情绪,为师先教你最基础的聚气。” 徽月很快就领会了问灵的意思,甩掉他们进古墓,拿到地图要紧。 她瞥了眼随处可见的雪堆,默念问灵教给她的心诀,点点蓝光汇聚在手心。 黑衣人笑道:“还会术法,你果然是魔!” 看他笑,徽月也莞尔。 让他失望了,曾经不能修炼,不代表现在不能。 她张开手,就在黑衣人五指成钩要拧断徽月脖子时,她手中的蓝光脱手而出打向地面,在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炸裂开来,是纯净的,浓郁的灵气。飞起来的冰雪像漫天飞舞着的蝴蝶,瞬间遮蔽住视线, 眼前白茫茫一片不见人影。 徽月就像是是误入暴风雪中的蝼蚁,任由飞起来冰晶刮过脸颊,借着感官优势与黑衣人擦肩而过。 她还是起了一身的冷汗,若不是耍了小聪明给他一个出其不意估计在他手中活不过一秒。 实力悬殊更加坚定了她未来要好好修炼。 即便脸上很疼,徽月还是咬着牙朝问灵指的方向跑,一步,两步,离古墓的门不到一尺的距离,她快要走不动了。 原来聚气还会诱发寒毒啊。 她忍着浑身的疼,恨路今慈恨的牙痒痒。 卞映瑶见走出来的是宋徽月,瞪大双眼,举起弓二话不说就射出一箭,随后便释放出威压。徽月躲避不急挨了这一箭,当即就喘不过气,疼痛感从肩蔓延至四肢百骸似有一把火正在灼烧着伤口,冰火两重天的痛感顿时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 卞映瑶,你等着。 她咬着唇,手指依然不停地挖着雪。 触到底了。 徽月身下已然没有知觉。 只能依稀摸出一个青铜门的形状。血顺着肩膀滴滴答答落在门上连成一个古老的阵法,终于找到了。 她勾唇,眼前光芒一闪就消失在原地,卞映瑶也在一瞬间脸色难看。可等她也将血滴上去,青铜门却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凛冽寒风呜呜地吹。 恢复意识的时候,徽月警惕打量四周,没有卞映瑶,也没有满天飞舞的冰雪,有的只是阴暗的墓室。 对了!去找地图! 她爬起身走着走着意识到这地方很大,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狭小,徽月每走出一步,甬道两侧的灵火便会亮起,幽蓝色的火焰烘托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氛围。 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了。 徽月拔出箭,只简单处理了一下肩上的伤口,裙摆上已然血迹斑斑。 在问灵的指引下,拿到地图的过程都很顺利。 她注意到腕间手串裂开一条缝,意识到鬼泣血那边可能出事了,路今慈现在可不能死啊! 徽月连忙收好地图,传回雪原就发现了不对劲。 天空中飘着的雪不知为何消失了,也没有看见卞映瑶与秦伯。她一抬头被几人围得严严实实,三个人,满面笑容的白衣男子,咧开嘴笑的女人,只有眼白的青年。 爹爹,娘亲,哥哥…… 亦或者说,魔。 刚才开古墓时就已经暴露了自己。邪魔守在这,不知已守株待兔多久。 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跑。 好不容易拿到的地图,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白衣男子闪到她面前堵住出路,挡住了徽月眼前的光,她从未这么认真地打量过魔。他面容开始千变万化起来,一下子是慈祥老朽,一下又是哭哭啼啼的婴儿,一下又是妩媚的花魁,他神态莫测,分不清在哭在笑,分不清说话的语气是善是恶。 感知似被蒙蔽了,什么都判断不出来,很焦虑的感觉。 徽月血液倒流,可算明白了问灵的苦心。 魔笑了一下:“月月上哪呢?跟爹爹回家。” 第16章 祭祀 不出意外,徽月被那些魔抓起关山洞里了。 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她首先打量周围的环境,岩壁潮湿,生满青苔,她睫毛上很快落满了水珠,有点不舒服。徽月揉揉眼,看见了山洞中的其余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师兄师弟们互相残杀,即便是砍断对方胳膊又一剑刺穿心脏也没有任何反应。原来手串上的裂痕是这么来的。在这其中有她一路上逐渐熟悉的脸,即便嘴上说不想她跟着还是细心照顾她。徽月咬着唇拼命想上前阻止,箭伤处被牵拉得鲜血淋漓,每动一下都感觉有一把刀子在伤口处割。 最终还是迟了一步, 第20节 徽月并未拉住徐情歌,身上也沾染了死在他剑下那名弟子的血。 徐情歌眼神清明了几分。 与他四目相望,徽月认出来了,那是与他一起习武的好友。 问灵道:“你现在知道了吧。” 徽月想起前世徐情歌癫狂的模样,拉住他喊道:“师兄,你先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师兄你还记得静心符吗?现在念它,千万不要在这生了心魔,这是邪魔的错不是师兄你的错。” 徐情歌手中剑哐当落地,喃喃自语道:“是我杀了他……” 他双眸发红,气息极其紊乱,自说自话仿佛没看见宋徽月。 徽月嗓子喊哑了,心也凉了半截。 “你师兄才步入纳气期不久,是逃不掉心魔的。” 问灵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和外边下着的雪一样冰冷:“所以月月你听我说,你现在也赶紧冷静下来,找机会逃跑!若是邪魔准备好祭祀仪式再跑就迟了!” 祭祀仪式她并不陌生,前世被邪魔抓去祭祀的修士无一例外疯了。 就算交出万剑冢的地图也逃不掉,邪魔本就不打算放过他们。 只能趁现在还有时间。 徽月手指收紧,胳膊被剑划出一道血痕。 徐情歌憎恶地望着她,双目猩红:“我要你为师弟偿命!” 她怔然与对方相望,他的确是认不出了。 “别傻愣愣呆在这了,你冷静下来,快走!你师兄被祭祀完对邪魔来说已无用,根本不需要你干涉他们就会放走,现在是你赶紧带着地图离开这!千剑冢地图若是落在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徽月往后退几步,咔嚓一声,地上的白骨碎成粉末。 后背抵上了墙,徐情歌真把她当成了别人,朝她走过来。 徽月内心痛苦,来不及多想就被后背传来的温度惊得一颤。 石壁触感怎么是这样? 软,冷,血腥味很浓,甚至还是有温度。 她侧头对上少年的眼眸,睁大,在对方漆黑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路今慈……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单手执剑看谁都像看死人,却又异常清明,根本看不出被祭祀过的影子。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是清醒的,谁也认不出眼前的是人还是混进来的魔。 徽月试探道:“路今慈?” 不仅脸颊上,她衣服上也都是血渍,肩膀那处狰狞的箭伤至今还在涓涓流血,从胳膊肘滴落在他的剑上,他就好像看不见一样,丝毫没有动容。 “你是谁?” 少年眼神陌生,手掐上她脖子,一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 不知在他眼中,自己又是怎样一张脸。 “你身上的血,是同门的吗?” 徽月眼中闪现浓烈的恨意,也顾不得逐渐逼近的徐情歌,反手挣扎想掐死他,你说话啊! 少年冷笑,身上的黑与徽月一身红白交织在一起。寒风卷入,他马尾贴在她身上,也沾染上些血。 “怎么?杀了几个,你还很意外?” 他笑容残忍,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收紧。 徽月瞳孔一颤,很意外?你这也是人能说出来的话畜牲。 到底放不下仇恨,她也不管问灵的警告,强行聚气朝路今慈心口拍了一掌,路今慈松手,他脸色难看的同时徽月也后退几步瘫软在地上。 初修者短期聚气多次根本就不好过,而且她刚刚根本就没想到控制,内力暴虐地侵袭至五脏六腑。 徽月下意识擦去嘴角的血,只觉自己快要炸开了,寒毒,逐日箭的灼意本就在她身体里肆虐,现在又来一个,真的好疼啊! 明明是泼水成冰的天气,她额前的却是湿漉漉的,喘息剧烈。 徽月使劲睁开双目,摇摇晃晃站起身与路今慈对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路今慈不自量力地盯着她,黑眸中满是嘲笑,却是对着她叫出另一个陌生的名字:“路泌泌,你就这么恨我?不惜从地狱里爬出来也要杀了我!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他面容因沾血而明艳,充满攻击性,舔了舔唇边的血,笑容带血。 “哦,我懂了,原来你不去找他是因为我把他杀了啊。” 少年语调微扬,笑容残忍。 徽月捏着的簪子在离他几寸的距离停下,内心挣扎,杀了他,爹爹哥哥娘亲也会被连累,她已经思考不出来自己最爱谁,只知道杀了他自己最爱的人会死。 好痛苦啊,为什么明明杀他这么简单的事却这么难。 她生生捏断白玉簪,同时也不禁好奇,这个路泌泌和那天他死死护着的蛟珠耳坠究竟有什么关联? 眼前的少年一步步逼近,徽月嫌恶地望着他,正要说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 问灵突然出声:“小心,你看他身后。” 原来是徐情歌提剑刺过来,用的是长衡仙山的杀招,剑意凛然,磅礴的灵气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她额前碎发被瞬间散开,寒气从四面八方灌入她衣服里,冷得齿间打颤。 “妖孽,受死!”徐情歌冷笑,竟是燃烧起自己的魂魄,剑刃突起魂火。 路今慈也没反应过来,眼看剑就要刺中他,徽月大脑一片空白,猛然推开他,正对着剑剑。 问灵怒道:“你疯了!不要命了!就算他是你相好你也不至于豁出性命啊!” 她眉心莲花印记自动浮现,蓝光与剑意对撞在一起,周围的岩石坍塌,头顶的冰凌一根根往下砸。 来不及躲避,剑刺入她心口,离心脏仅半寸的距离,噗呲一声,红艳的血如碎裂的珠串般染红地面。 “可我拼命保护的不是他,是我最爱的人。” 徽月眼角滑落一行泪:“我好恨他……” 问灵瞬间明了:“你居然……” 路今慈此刻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血也溅上他脸,谁能想到她冰凉凉的身子里还能洒出这么滚烫的血,表情恨且痛苦,人世间最复杂的表情也不过如此。 纯白背影彻底变红,薄如蝉翼的衣袂飘飘,她腰间的那块玉甚至来不及取下,玉穗红得发黑。 徐情歌猛然清醒,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宋徽月,松手:“徽月姑娘!为什么是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师兄好不好,我真的分不清,什么都分不清啊。” 长衡仙山众星捧月的大师兄此时竟对徽月露出恳求的表情,声带哭腔:“我好累……求你,杀了我好不好……” 他捡起昔日好友的剑,满脸痛苦地对准心口,徽月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不是他的错,都是邪魔的错。 还有,路今慈的错。 这一趟天山之行太过痛苦,明明拿到了冰髓,连万剑冢的地图都拿到了啊,徽月忍着心口剧烈的痛,气若游丝:“师兄……你很好……是徽月没能力保护大家。” 即便重来一世。 里头的动静自然吸引了邪魔的注意。 山洞的禁制突然被解开,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徽月抬头,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魔,他们的面容就像戏台变脸一样一直在变,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究竟哪个是邪魔? 失血过多她眼前发黑,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那些魔散开,走出一个黑衣人,他脸上缠满绷带,鼓着掌的手生满紫色的冻疮,看起来与常人无二异。可仔细看会发现他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孔,且不在脸上而长在手心里,恶毒地盯着宋徽月,两个瞳孔不停地在变化。 邪魔绷带中又不断流出黑色的粘液,这其中还爬满蛆虫,倘若认真说,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羊脸!一笑就露出白森森獠牙:“太精彩了!我这不就才走了一会你们就杀成了这样。” 山洞内满地都是尸体,在进天山前还活生生地一起谈笑风声,徽月双眸充血,他真的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不就是给你们一点恩赐你们就分不清彼此地互相残杀,怎么杀魔啊?”邪魔脸凑在徽月面前,乳白的脸上空荡荡的,没有眼睛。 他将有着眼睛的手贴在宋徽月面前,双瞳快速切换:“你说呢?问灵。千年了,你最终落在我手中,这次连冰髓都给我一起带来了,我真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小妹妹。” 他温和地咧嘴:“所以小妹妹,你快说,不用谢。” 各种痛感交织在一起,徽月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她还未来得及戳瞎他眼睛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她蜷缩在地上面色苍白,与死人无二异。 邪魔很是失望:“祭祀都还没开始,这就晕过去了啊?” 他转眼看向路今慈,看他托起倒在地上的宋徽月,并不诧异:“你果然好好的,即便我现在对你用幻术也分得清眼前虚实,没跟跟那些废物一样发疯。看来之前的祭祀对你没多大影响,不解释一下? 我只是很好奇,你是不是早在很多年前参加过一次祭祀。现在虽偶尔也会跟他们一样受影响,但大多数时间已经习惯了。” 少年抬眸,看他活像在看一具死尸。 “是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孤说话。” 第17章 癔症 路今慈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护着徽月头,插在她腹部的剑化为飞灰消散在半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乌发缠在他指尖,有几根跳进他衣领中,黑衣更黑。 徐情歌虽然神志不清,也能依稀分辨出徽月被人抱起,他都来不及结印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响指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少年收回手,脸上的血与雪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天空霎时变暗。 魔手中的火把明明灭灭,邪魔却还是不以为然:“笑话,你小子口气倒很大,就算之前参加过一次祭祀又如何!修真界天干第十当年艳压四方最后还不是败入我手,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鬼说这话就不能照照镜子吗?好歹也进个十天干十二地支吧。 你想既然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石壁上闪动着黑影。 他话音未落,左手的眼珠毫无预兆地炸裂开来,血浆糊了旁边的魔一脸,立即疼地羊脸扭曲成麻花。 邪魔不可置信地望向路今慈,口吐鲜血。 少年从黑暗中慢悠悠走出来,神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额头上浮现的印记闪着猩红的光。 他身上气息剧变,像是埋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终于出洞,甚至没动一根手指,那些魔就飞砸在石壁上露出惊恐的目光。 第21节 爆了一只眼睛的邪魔举起另一只眼,在双指眼睛都爆掉之前也可算看明了那印记。短暂的震惊过后,这活了千年的邪魔竟似被抽了骨头般跪在地上讨饶。 “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声音惶恐,融入漫长的黑暗中,地上的影子都随之颤抖。 路今慈低头,那邪魔如一只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等着施舍,他似已经习惯了,手凑在唇边。 嘘。 笑容明艳。 他怀中抱着的少女似进入了无尽的梦魇,紧闭着双眼,眼角还在不停流泪。 一个是人,一个不知是人是鬼。 少年贪婪地抱着她,像是宝物丢了几千年。 邪魔有感知,即便瞎了也能会意,他缩在角落里疯狂点头,不敢去较眼睛的事。 路今慈却是不打算放过他,勾唇道:“下辈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不是喜欢用幻术吗?那孤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幻术。” 他声音冰冷刺骨,如剑锋淬毒。 鬼泣血一直飘在洞顶的角落,在刚刚的响指后猛然间清醒目睹了这一切,心底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 那些魔突然就像着了魔,两两贴着额头面对面站,眼神无比空洞。他正一头雾水寻思这些魔在干嘛。突而砰地一声,他们的额头撞在一起,鼻子歪斜,眼角也流出了血。 可他们就好像没有知觉一样继续对撞,似要生生撞死对方一下比一下重,脸上血肉模糊。那领头的邪魔刚刚还嚣张至极,现在每一处五官都在流血,扭曲,在血中狞笑,惊恐,各种复杂的表情,被操控到极致的傀儡也不过如此。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想趁此机会顺走徽月手串溜走,却偏偏在这时好死不死恢复人形,坠在地上。 鬼泣血尴尬地起身,刚拍了拍身上的土就与路今慈无情的眼眸对上:“呃……路今慈啊,我这人间接眼瞎,什么都没看见。嗯也就是说……能不能把手串还给我,咱们好聚好散。” 草草草,谁他妈能想到这狗儿子一直在装! 宋徽月手腕垂下来,鬼泣血看见手串上磕出的口子心都碎了。 路今慈冷冰冰扫了他一眼。抱着徽月往山洞深处走。她乌发混着血迹和冰雪,面白如纸,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体温。 路今慈手心生出一团火飞到她怀中,橘色火焰照亮她温顺的眉眼。 徽月意识模糊间只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个小太阳,驱散了寒意,但眼皮很沉,想要一探究竟却怎么也睁不开。 鬼泣血看着这样的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少年手背贴着她脸,突然问:“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啊? 鬼泣血瞪着他疑惑的眼眸不像在说谎,突然想起那些邪魔说他并未第一次祭祀。 他扫了眼满地的尸体心生胆寒,生怕路今慈二话不说乱发疯,无法想象生活在癔症中这么多年是种怎样的感觉。 啧,还挺可怜的。 他说:“挺,挺好的。” 即便宋徽月现在看起来不太妙。 路今慈骨感分明的手穿过火焰,在离她脸颊几寸的时停下,掌中血顺着指节滴落在她脸颊上蜿蜒出一朵妖艳的花。 他手一顿,抚去她脸上血却是无意中发现她肩膀处的箭伤,捏在她衣领边的手收紧,脸上阴晴不定。 原本那些邪魔只是脑袋跟西瓜一样被砸得稀巴烂,一团黑气掠过还抽搐了几下变得更加惨不忍睹起来。 反复鞭尸。 鬼泣血觉得这人成天就跟个神经病似的,趁他现在看上去还正常就问:“那我手串现在是不是应该……” 路今慈冷笑一声。 鬼泣血琢磨不透他的笑容,心中把这人反复怒骂了无数遍但丝毫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 雪山的风咆哮进来,冲淡了里头血腥气,也正好模糊了路今慈突然盯着他念出的一个名字。 虽然声音压得很小,轻如雪花落下一般,可鬼泣血还是听清了,满眼杀意地看向他,手中的傀儡丝将手指割破都浑然不觉。 少年却是无辜地咬着手指,笑道:“所以你最好在她身边安分点。” 他抬起手结出一道屏障,冷风被阻在门外四散开来。 寂静中,只有徽月怀中的灵火劈里啪啦地燃烧。 重生之后,徽月还是头一回睡这么死,岩壁上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她鼻梁落入唇中。 她舌尖尝到了凉意,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地上睡了一夜,昨晚的温暖仿佛只是黄粱一梦。徽月浑身酸疼地站起来,惊讶地发现身上两处伤口都愈合了,是幻术! 她当下便警惕起来,打量四周,地上到处都是血,山洞里面却很干净,满地的断剑与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师兄也不见了。 徽月记得昏迷前看见了邪魔,虎齿山羊脸,眼睛长在手上,是她这一生看见的最恶心也是最惊悚的活物。 自己现在是被祭祀了吗? “师父?” 她尝试呼唤几声,问灵沉默了一会:“我们现在不在幻境里。 昨天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突然就被你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醒来才能重新感知到,现在形势不明,月月你要时刻保持清醒冷静,这很有可能是邪魔的圈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看看周围的事物有没有变形,有没有听见有人在你耳边说话,耳边吵不吵。” 能确定这是现实,但是不能确定徽月现在分不分得清现实。 或者说,她现在有没有癔症。 徽月是见过被献祭的师兄师弟们,这一下也很紧张,环视一圈周围的岩壁没有扭曲,耳边也没有耳鸣,她静下心来微微拉下衣领,寒冰窟留下的伤痕还在,唯独在天山留下的伤就消失了,好像就只有这里不对。 不是吧。 她浑身发毛,听见背后有人喊:“宋徽月!你别到处乱走,这么多尸体我才清理完!容易么我。” 鬼泣血气势汹汹走过来,徽月瞥了他一眼,他也不知是从什么泥坑里回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青衣染成了青灰色,像是雨后天边飘着的一朵乌云。 她二话不说就掐了一把手串,本就有裂纹的手串被她这么一掐,鬼泣血当即疼得蹦蹦跳跳:“什么意思啊!你看看老子长得像邪魔吗?我眼睛难道长手上啊!” 他伸出两只手学着邪魔的模样晃来晃去。 徽月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只是稍稍放了点力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邪魔呢?你怎么会在这?” 鬼泣血扫了眼干净如新的山洞就来气,一听徽月的话也是气乐了:“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会在这?我一直都在这啊!只是我一直飘在上面你没看见罢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还得感谢你那好师兄,为了救你不惜祭出神识,把那些邪魔都反噬死了。 呵,还献祭?我呸!要不是老子是鬼修受的影响小我真要干死他们全家!也不看看你那几个师兄师弟被赐了癔症就疯疯癫……哎呀你别掐了我错了!” 徽月眼一红,原来都是师兄做的。 她问:“师兄现在在哪里?” 鬼泣血叹道:“他啊……神识碎裂了就只剩下一具留有癔症的空壳,夜半来了一场暴风雪,我没拦住他让他跑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那,听天由命吧。你们宗门也真是的,去哪不好去天山,几十个人吧,最后除了你和你师兄全部都丧命了,啊不对……” 他咬牙切齿:“还除了路今慈!” 每一个字,他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居然是客客气气地喊全名了。 徽月下意识捂住腹部,为他挡下那一剑是她此生最无奈,最痛恨的事。 他为什么不死? 她希望他去死,又不想他真的死。 爹爹,娘亲……徽月握住手,问:“那路今慈呢?” 鬼泣血脸色一变,吞吞吐吐道:“出去了,应该是去找吃的去了吧。” 这极寒之地哪来的吃的? 徽月蹙眉,不顾他的阻拦直接出去,大雪依旧下个不停。她抬头望天,纷纷扬扬的大雪好似燃烧着的纸钱,似有若无淡淡的悲伤。 她好难受,鬼泣血追出来:“宋徽月,现在不能出去,外面的暴风雪才停了一刻钟,随时可能再来。看你现在也应该拿到了你要的东西了吧。快回山洞,等暴风雪听了我们就离开天山。” 他有些不耐烦。 徽月一听找东西心口莫名堵得慌,有种不祥的预感。路今慈绝对不是找食物而是在寻找什么,可天山除了冰髓还有什么东西? 她暗自询问问灵,问灵思考了片刻,语气不太好:“别忘了我当年是为销毁一件至邪之物陨落到天山。我陨落了,那东西的碎片也随我一同沉落天山。那些邪魔费尽心思将我囚禁其实除了地图就是在寻找那东西。我本来不想说,实在是那东西关系重大,而且千年前我已经将它销毁,只要不被邪魔找到就成不了气候,邪魔也不可能找到。 月月你应该是想太多了,千年前的事了,就算是你爹你祖父都不可能知道,他又如何得知,找到又有何用?” 徽月不知怎的心头惴惴不安:“师父能否告知那件至邪之物是什么?” 问灵道:“百煞封魔榜。” 那一刻,周围飘扬的雪花仿佛停顿在半空,徽月只觉得脑中一片嗡鸣,血液倒流。 百煞封魔榜! 那个在未来引发无数邪魔争抢,屠杀,直接引发人间生灵涂炭的东西。 路今慈在找这个? 它最开始居然是出现这里! 第18章 太恨 一闭眼,哥哥与娘亲离去的身影近在眼前。 雪夜中,娘亲握住她的手,灯照眉骨青黑。她笑着说:“月月,娘与哥哥一定会在元宵前回来的。这段时间要听你爹爹的话,不要离开宗门明白吗?” 自百煞封魔榜开榜后,人间群魔乱舞。世间所有的邪魔都在为百煞封魔榜上拿好名次而四处做恶。 乌山这时提议铸神剑诛魔,各门各派修士应招去乌山祭剑。娘亲与哥哥去了就没回来,徽月坐雪地里等了一晚上,手中抱着的热汤圆结了冰却什么也没等来。 献祭这么多修士铸的剑还没铸成,路今慈就将其毁得灰飞烟灭。 可是,娘亲和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徽月咽下喉头的哽咽,这一切的祸源就是百煞封魔榜开榜后,今生就算是把路今慈手砍了也要阻止他。 挣脱鬼泣血,她与之拉开距离:“路今慈往那个方向走了?” 鬼泣血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长在他脑子里,要我说你还是回去行行好吧,把我手串还我你爱去哪去哪!” 指望不上他,徽月就问问灵,鬼泣血望着她雪中奔跑的背影脸色难看起来。 原本平息的风变得猛烈起来,徽月手臂挡风,每抬脚走一步脚印都会瞬间被冰雪填满。 第22节 她视野被雪花挡住,吹出的衣褶紧绷到极致,勾勒出单薄的身子。 “月月快回去!就算是你父辈都不一定知道百煞封魔榜,他又如何知道!更何况他是百煞封魔榜封的是魔,不是修士!就算捡到那东西也没用!” 他会入魔的,不仅亲自开榜,还是榜首。 风雪越来越大,徽月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鞋底被坚硬的冰凌刺穿,磨出了血。 “师父……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无路可退了……”很多事根本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前世过的太可怕了,同样的事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她声音带着哭腔,爬起来,往雪山上走。 问灵不明所以,一直厉声规劝。徽月脑子快要炸开,一抬头,此刻终于到雪山顶。 暴风掀起冰雪在空中肆虐,视野皆为白色。 她抬眼看见暴风雪中朦胧的黑影,颀长如松,衣袍附近飘扬着冰雪使之一眼望去宛如黑白山水。少年神色淡然,伸手抓向暴风雪中的封魔榜碎片,高束乌发迎着烈风肆意飘扬,她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路今慈后来开榜不是巧合。 难道前世他也去过天山?所以恰好在鸢儿死后他才会受了很重的伤。 当时徽月还很奇怪,见路今慈醒来后应激反应很严重也没多问,悉心熬了药膳送过去。 即便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少自作多情,离我远点。 她熬药烫伤的手还疼着,药膳就冷了。 没想到到头来自己一手酿成错。 向前走几步,路今慈察觉到她的到来,手顿了一下。问灵不可置信:“他怎么知道碎片在这!” 徽月与雪山顶上的少年对望,出声:“路今慈,回来。” 她声音在狂躁的风声中宛若天籁,白衣飘飘。 少年回头,没有丝毫动容。周围暴起的冰雪全部扑向宋徽月,他手中缠绕着黑雾,语气冷漠,比雪山上的风还冷。 “你不该来这的。” 徽月勉强躲过,吃了一嘴的雪。 退到边缘,她瞥了眼这下面是冰渊,浑身发寒。 不能让他得逞! 路今慈手刚碰到碎片就被她扑倒,气急败坏地吼道:“宋徽月,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碎片很快就隐没在风雪之中。 徽月对上他喜怒无常的眼眸,勾唇,神情很温和,发丝凌乱夹满冰雪,滴落融化在他的脸上。 路今慈一愣,尚有余温的融雪迅速扩张,顺着他下颚角滴落,他眼中闪过几分恼怒。抓着她手臂一带,反身压在她身上,脸上做出的表情异常凶狠:“你还不自量力是不是?装什么装?你真觉得我会被你感动得痛哭流涕?” 少女馨香在空气中发酵,路今慈睫毛夹着冰雪,掩饰不住眼底阴鸷。 他越凶,她就越平静,明明之前他凶她会被吓到。现如今,她清浅的瞳仁中只有讽意。 一种让他烦躁让的淡然。 徽月后背的冰雪消融,衣裳贴着皮肤湿漉漉的。她雪白的手腕也不知何时留下红痕,就像雪做的一样,一碰就融化。 “你起来。” 她脸色发白,狼狈的要命,头上的簪子早在山洞就碎裂了,凌乱发丝部分被寒风吹到脸上,其余的被积雪覆盖,被火焰烧黑的树根也不过如此。偏偏路今慈也不怜香惜玉,不仅压她头发,腿骨还压了才愈合的剑伤,腹部传来的疼感连着徽月牙根都酸疼难忍。 她失笑,声音都有些沙哑:“让你不一错再错就叫自我感动?问灵当年不惜陨落也要摧毁的邪物到底是什么你当真不知道?路今慈,你现在好好看着我眼睛说! 在踏入天山的那一刻,你到底是想着为我取冰髓还是从始至终就是为那邪物。” 或许是太恨,即便是问灵百般提醒她心绪依旧跌宕起伏。徽月眼前浮现死去师兄师弟的脸,想杀他的心几乎达到了巅峰。 为什么同样被献祭,他没有像师兄一样被癔症折磨死,难道就因为他禁术用的多了连着这些阴邪术法也无效? 太不公平了吧。 少年眼眸漠然,乌发与白雪交缠在一起,漆黑的眼眸透不进一丝光,这样的一声声质问也没有一丝动容。 徽月不禁想, 他那时候是清醒的吧? 看见了吧?心是石头做的吗? 为他挡下的那一剑这么痛,他不仅没一句好话,还这样恶语相向。他是不是真不知道自己很伤人! 徽月喉咙堵得慌。 寒冰窟留下的伤在身上交织发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横在他们之间宛若鸿沟的仇恨。 路今慈没有回答。 或许是太恨了,徽月全然不顾问灵的反对,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毅然拍碎身下的坚冰,积雪瞬时长出树根一样的裂痕,咔嚓碎裂,他们身下摇摇欲坠。 “宋徽月!”路今慈反应过来脸色难看,身下的碎石也跟着坚冰一起崩塌,被她死拽着一起掉下冰渊。 去死。 扑面而来的寒风几乎要把徽月脸吹裂,发丝贴在脸颊上,她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不由自主地松开拽住路今慈的手。 问灵的声音徘徊在耳边,带着恼怒:“你在做什么?好好冷静一下想想至于玩命吗?你说他是你最恨的人,脑子一热的同时就没有想到身上限制会牵连你最想保护的人? 知不知道,你这样最容易被邪魔利用?万一这一切只是幻术,万一他不是你口中的路今慈! 你,会有多后悔?” 可是那么恨,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徽月无力地望向白茫茫的天,好累啊。 身上背负着的仇恨压在她身上好重。 问灵见她这般,忍着怒火道:“你往旁边看!” 徽月只是下意识看过去。 冰渊上狂涌出来的黑气孜孜不倦灌入路今慈的五官,他想甩都甩不掉。徽月心里一惊,眼前的少年青筋骤凸,似在忍耐着什么唇角不断流出黑血,原本就邪气的面容越发妖孽。 这黑气怎么与刚刚百煞封魔榜上的好像。 “封魔榜上的死气比魔气都残忍千万倍,而且极其难缠。我当年就是被它入了体绞的五脏六腑俱碎而陨落,而他从碰到碎片的那一刻就注定逃不掉。” 问灵语气隐含可怜:“你又为何多此一举。” 她刚刚为何不说。 徽月猛然惊醒,伸手使劲抓向路今慈,好几次抓住的衣角都从手心滑落,她额头莲花印记闪烁,两人坠落的速度虽降下不少却仍无济于事。 别死啊! 路今慈不是命最硬了,怎么这一点都受不了了?他不是还放狠话要陪葬吗?倒是睁开眼啊! “路今慈!” “路今慈!” “你看看我!” 她可算是抓住了少年的衣领,眸光透亮,莲花印记驱散了一点他身上缭绕的黑气,可惜微乎其微。 路今慈眼角都染上一抹妖治的红,黑眸将她身影刻入,即便是这样了也不喊一声疼,讽笑道:“宋徽月,你很失望?难道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希望他死,永远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少年眼中布满红血丝,扣住宋徽月放在他领口处的手,血染红徽月袖口,不禁想她这时的悲悯有几分真。 徽月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挽回钻入他体内的黑气,厉声道:“路今慈,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碰那东西,入魔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吗?” 她声音微颤。 太痛苦了,就没有别的办法解开限制吗?为什么家人的命要捆绑在这样一个魔头身上! 路今慈神色淡漠,没有回答她。 冰渊下面是一口寒潭,徽月掉进去只觉冰冷刺骨,耗尽力气抓着昏过去的路今慈往上浮。 “别白费力气了,活不了的。” 问灵出声:“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百煞封魔榜的,还这么确信这小子在找它。” 抓住岸石,徽月无力地倒在地上,一旁的路今慈双目紧闭,鲜血在明白色的脸颊上结痂,易碎感十足。 她说:“解开限制。” 问灵道:“我早就说过,无法解开,反正都是要死的,你不如现在把他丢在这还能解解恨。” 徽月道:“那我爹我娘该哥哥怎么办?” 问灵失笑道:“这是你自己要走的路,为什么要问我怎么办?倘若有能力自己就能解开限制便是了,你平常难道也是这么求人的吗?” 徽月笑了一会,又抱着膝盖痛哭了一阵,咬着牙将地下的路今慈背在身上往前。她瘦小的身影在雪地留下一个个脚印,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滑倒,膝盖被雪水打湿,她掀开裙摆一看脚踝的淤青。 来时一群人说说笑笑,如今她独自踩在盐一样的雪里,心里下的这一场雪淹没了伤疤。 是所有修士的路都是这么难走吗?她坐在雪地上想。 明明冰髓拿到了,邪魔死了,百煞封魔榜的碎片也没让路今慈拿到,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 她拍拍拍身上的雪,恨不得将地上的少年千刀万剐。 路今慈睫毛也很长,发尾带着点婴儿卷。只可惜脸上全是血,像小河一样顺着他脸庞滑下看着有那么几分支离破碎,也很有欺诈性。 徽月没有怜惜,甚至无数次想捡起地下碎裂的冰刺穿他脖子。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吐息在严寒的天气下瞬间化为白雾。 “月月……你醒来……我好后悔……”突而听到他低喃徽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哈?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回眸发现少年陷入癔症,原来献祭对他不是完全没有影响。 癔症对非人族之外的影响小,七焚台那日已然验出他不是邪魔族,那如果他是半人半魔呢? 躲过七焚台就说得通了。 即便很嫌恶,她依旧背他起来,鼻尖被他身上的血腥味占满。路今慈很沉,徽月尝试走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从未想过有一天走路会这么难。 娘亲都没被她这么背过。 一望无际的白色雪原中,她一路滴下的血染地上宛若腊梅,红而妖,是旁人从未见过的姿态。 鬼泣血一直站在不远处,暴风雪一袭来他手中的傀儡丝瞬间射出,不多时百煞封魔榜碎片就落入他手中,发着黑光。 死气消散后它异常安静,质地一摸特别像黑色羊脂玉,莹润温和。 第23节 他回头望着徽月的背影,啧声:“真蠢,他真的分的清你吗?” 他自然是无法忘记,那日徽月来之前路今慈连斩的那几只魔,多么狡诈啊,装成仙山弟子们的模样,路今慈偏偏一切一个准,究竟是习惯了癔症多少年才会如此娴熟。 徽月回来的消息轰动了整个长衡仙山。她被发现时虚弱地倒在门口,又是与路今慈。这几日,她房间的灯几夜未灭,大家焦虑地在门口走来走去,金盆中清水进去血水离去。 徽月陷入无尽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向前走,她抬头看见乌山铸剑的祭塔,高得惊悚通体黝黑,每天都有人死去。 哥哥拉着娘亲站火焰边,好似注意到了宋徽月的存在:“月月,闭上眼,回家吧。” 她何曾见过这么高的火星,太漂亮了,就像是上元节惊鸿一瞥的打铁花。她曾经是欣喜,现在是痛苦,以亲人血肉铸成的剑太触目惊心了,她不忍去看。 “不要!” 徽月跑向祭塔,眼前的祭塔却是扭曲变形成了一把剑,抵上她喉咙,她心下一惊。 问灵叹了一口气:“现在分清虚实了吗?我早就说过你极易被幻术蛊惑。” 无数的蓝光幻化成一名女修。那女修闭眼低眉,脚尖点地,白衣宛若烛龙吐雾快速翻腾坠落在地上,蓝纱又似庙中蟠旗迎风飘飘停留在半空,她簪上配花,牡丹装点鹅蛋脸还艳丽着,手中低斜的剑就已经在徽月脖颈间割出血丝。 师父…… 徽月怔然望着,中了癔症的师弟师兄的眼中也常常是这般景象吗? 她垂眸:“师父,我不会再意气用事了。” 问灵额间莲花印记浮现,一束蓝光打在徽月手心。徽月翻开手中的古籍,发现是一本心法,封面上书写着《玉碎雪》。 “你不要再让为师失望,”问灵抚上徽月的头,“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徽月缓缓睁眼,身上也没那么冷了,她听着床边清越的铃响静下心来,不由自主捏紧身上盖着的棉被,是自己的房间也是她喜欢的香薰,她后知后觉想起昏迷前所见的那些恰要下山做任务弟子们的急切表情,回家了。 里边的声响惊动了外头的人。 纱帐轻轻掀开,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见徽月醒了很是欢喜。 还好鸢儿没事。 徽月抬起头,哑声:“鸢儿,我带着冰髓回来了。” 仔细看,面前的少女不是圆脸而是下巴尖瘦的瓜子脸,连着这副五官都是那么的陌生,这不是鸢儿,而是前世鸢儿死后爹爹再给她找的丫头,映春。 映春尴尬道:“鸢儿姐姐下山去看家里人了,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小姐。” 可她说话时候的眼神躲躲闪闪,徽月深吸一口气,虚弱地笑道:“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是出事了啊…… 映春脸色不太好看:“没发生什么啊,鸢儿姐姐的确是下山去看家人了,说是……家里老人染了病。倒是小姐带回来的那个小弟子去了回春堂后气息越来越弱,好像要死了,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徽月目光锐利:“鸢儿自小无父无母,哪来的家人?” 映春顿时脸色煞白,跪在地上道:“小姐,我真不是有意瞒你的,是少主怕你太难过才叫我们管住嘴。” 徽月无力地闭上眼:“到底发生什么了……” 映春:“小姐代替鸢儿姐姐去仙山之后掌门可着急了,鸢儿姐姐醒来后说什么也要把小姐带回来,谁拦也拦不住,现在都下落不明。不过小姐别担心,掌门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鸢儿姐姐的下落了!” 徽月闻言几欲喘不过气来,手绞着映春递上的帕子咳出了血。映春吓了一跳:“小姐,你冷静,你冷静一下,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徽月苦笑,需要她冷静的事情也太多了吧,放下仇恨,被迫接受亲人的离去,难道这真的是重来一世的意义吗? 她问:“爹爹现在在哪里?”天山出现百煞封魔榜的消息一定要告知他,不能再被第二个人找到。 映春小心翼翼:“回春堂……” 徽月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要昏了。 她这才知道,在昏迷的这段日子里爹爹生了一场怪病,原本雄健的身子现在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活像一具会呼吸的骷髅。徽月去看,床上的白衣男子咬肌萎缩,眼眶青黑,皮肤干瘪起了褶皱,只能透过转动深凹下去的眼睛才能勉强看清宋徽月:“月月……是谁叫你过来的,出去!” 回春堂弟子们都不忍去看,只有爹爹的几个关门弟子焦急地想着法子,徽月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情况了,瘫坐在地上。 限制是真的。 恨路今慈也是真的。 外面又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少主和夫人也病倒了!” 说话的弟子跑进来一看见宋徽月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徽月姑娘你别当真,这,这是我乱说的。” 即便是众人掩饰的很好,宋徽月也能听见他人议论。 “啊都病倒了,是不是有瘟疫啊!可掌门乃是修真之人怎么会……就连少主也……” “不知道啊!自从徽月姑娘从天山回来后就这样了,现在找理由下山还来不来得及。” “闭嘴,是那个小畜生都不可能是徽月姑娘,没看见他被背回来时的那个样子啊,他怎么还有脸活!为什么师兄师弟没回来,偏偏他就回来了,我真的不服!” 各种猜测发酵,恶意铺天盖地。 徽月忍住眼泪,冷声:“够了!” 她记得周家有一株药草,说不定能帮爹爹延缓点的时间。可她再出去问周戚的行踪时却得知周戚被罚去寒冰窟了,现在都没出来。 “是师父罚的,” 她转向声源处看见一个眉目端正的青年,是爹爹的关门弟子,徽月叫不出名字。 青年走到徽月旁边,是黑夜中唯一一抹白,他说:“在你走后,师父让我彻查了之前的事。才知道原来那个外门弟子一直在仙山倍受欺凌,大家不仅冷眼旁观,还一直瞒着他。掌门发了好大一通火,把那些人都罚了。” 徽月笑得比哭还难看:“爹爹就没有想过欺负他的那些人都是鹿城的世家大族子弟,为了一个路今慈都得罪了,长衡仙山怎么办?他仅仅是一个外门弟子而已啊。” 平日仙山与大家关系都不错,所以后来长衡仙山被众仙门孤立的时候,唯一伸出援手的也是鹿城的这些世家大族而不是路今慈。 徽月前世不是没有想过把欺凌过路今慈的那些人都整治一遍,但路今慈和长衡仙山之间她还是选仙山。 只是谁都没想到,路今慈未来会入魔。 青年失笑道:“师父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姑娘才会选择隐瞒他不是吗?” 要是她从小能修炼就好了,要是她也能如此优秀排进十天干就好了。这样,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保护家人,不再顾忌鹿城的那些人。 问灵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安慰她。徽月望着爹爹房前长明不灭的灯火,忍住了不哭。 “长老,真的没有办法能救师父了吗?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弟子也再所不惜!” “准备后事吧。” 一声悠悠的叹气打断了沉默。 隐约间,她听见窗户那头的人在争吵,哭喊。徽月坐在灯火通明的回春堂前,两眼通红地望着天空蒙蒙的雨,久久不言。 其实能救的。 但要救路今慈只能去那个地方。 可前世那段记忆太痛苦徽月不想再回忆第二遍了,她也从未想到,此生还会上第二次春台。 世间传闻药王谷的春台,白骨都可医,至此经年,却从未有人踏足。 前世,她为救路今慈血染春台,亦也知道它名为春台,实则是真正的鬼门关。 第19章 傀儡 夜已深浓,她找师兄要了张傀儡符,按照药王谷的规矩,不止她自己,路今慈也必须要一起上春台。意思是——即便是抬都要把他弄过去。 徽月往后又去看了一次爹爹,转而推开角落里一间房的门。相比于掌门的房间,这间房更像是匆忙收拾出来的杂房,阴暗,潮湿,甚至没有压住腥味的熏香,她掌起灯都可以看清空气中的尘埃。 慢慢靠近,床上的少年宛若被遗弃的小兽,安静地躺在角落,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外伤,被回春堂弟子用了几粒丹药来吊命。他气息尤为紊乱,一探鼻息几乎感受不到半分热毒,甚至脸上的血渍都没被擦干净。 是挺敷衍的。 尤其周戚这种世家子弟因他被罚,他的小团体自然不会叫路今慈好过。 徽月面无表情地看着路今慈,将傀儡符贴在他额头催动,尝试着要他起身又躺下,少年虽昏迷不醒,还是很乖地照做。 傀儡符还挺有用。 徽月摸着下巴,也就这个时候不像神经病。 他双目无神,眉目却还是很好看,乌发与雪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生了副精致的皮囊,却有着蛇蝎心肠。 很诈骗的一个人。 徽月盯着他脸上的血,一想到是师兄师弟的就难受,她压制住恨意对外头的映春道:“拿一盆干净的水来。” 水很快就来了。 她推到路今慈面前,嫌恶道:“自己擦干净,脏。” 路今慈一动不动。 徽月以为声音太小,冷声:“难不成要我帮你?” 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坐在那,因为本身长得有几分邪气得缘故,无神的眼盯久了都有些瘆人。 傀儡符还失灵了? 徽月传音给师兄,得到的答复却是:在被操控者比用符的人修为高的情况下,确实会出现时灵时不灵的情况。 她捏紧手又松开,将手伸入滚烫的水中拧干帕子。 贴上路今慈脸时,少年几乎是下意识一颤,机警地看着她,黑眸流露出杀意,原来就算意识昏迷不醒他戾气也是这般重啊。 徽月揪紧帕子,血水顺着清水蔓延过来,她指尖宛若被凤仙花染过一般,橘中透红。 路今慈又突而平静下来,眼神愣愣的。 徽月不禁讽笑,真后悔当年第一次遇见没有杀了他。 但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后半夜怕宗门的弟子们找他麻烦,徽月一直没走,困了就趴在他床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以至于前来换药的弟子一看见他房里的徽月很是震惊。 徽月刚好睁开眼,就听他说:“徽月姑娘,你真没必要对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么上心!他这人就是个白眼狼,根本就不会记得你!” 宗门里的传闻他似乎也信了,不敢离徽月太近。徽月抬眸望过来,笑着问:“你也想进寒冰窟吗?” 那弟子一凛,端来的药不小心打翻在地上。徽月盯着他不太好的脸色就确定了药有问题,她不禁也失笑,长衡仙山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放纵他们欺凌路今慈。可她现在最想的又是路今慈死,就算是被他们打死也好。 太难了。 要是她从出生起就像卞映瑶一样优秀就好了,谁都不需要放在眼里,谁都不需要顾忌。 第24节 这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了。 她将仙山交给爹爹最信任的弟子,带着路今慈离开了仙山。 也不知道人间是什么节令了,远处方的青山缠绕着一圈乌云,她眼前的世界雾蒙蒙的,下山的时候一抬手,雨滴就顺着她指节滑下,心底仿佛也下了一场雨。 一旁耕作的农户都说这是一场好雨,徽月打心底替他们开心,私心又想这场雨来得太不及时了,走一步衣角都会被泥泞打湿。 她回眸望向跟在她身后的路今慈。少年戴着黑色斗笠,双目依旧无神,宛若天边阴郁的乌云。时而笠纱被吹开,他额头上的符纸在空中翻飞。 地里的小孩惊奇地指着道:“娘亲快看!是赶尸!” 小孩的母亲连忙捂住他嘴抱歉地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徽月心里的那场雨下得更大了。 叫了牛车,赶车的老人身上披着芦苇扎成的蓑衣,他一听徽月说出药王谷一振,看向坐到角落里的路今慈,惊异道:“小姑娘,你去药王谷就为了帮他治腿?” 腿?徽月不明所以。 老人意有所指道:“姑娘你是不知。我儿子是个打棺材的,一天能打好几口棺材。有一次他不小心将棺材钉打进膝盖里痛得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后走路就是像这位公子这样奇怪。” 车轮没转动一圈,轮上的记里鼓就会响一下。 在记里鼓嗒嗒的声音中, 徽月下意识看过去,路今慈走路确实很奇怪,原来没发现,贴上傀儡符上就特别明显,本来还以为是傀儡符导致四肢僵硬的…… 她猛然想起自己的确是在他膝盖处看见过钉痕,有新的,有旧的,还以为是蚊虫叮咬的,因为看路今慈平时走路也看不出不对,不曾想竟会是这样。 原以为只是宗门里的小打小闹,却不知道他们背后这么狠辣,难怪路今慈未来会这么恨长衡仙山,难怪他会那么恨整个修真界。 徽月盯着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少年,他神色一如既往冷漠。原来路今慈一直在忍在装,人间最惨的刑法都不过如此,她竟连一声疼都没听他喊过。 理智很快告诉她,不要同情邪魔。 她走神之际,前方出现了几个黑影,根据身上的气息判断不是人族,而是妖族。她霎时站起身,抽出手中的剑。 拦路的大妖一见徽月就哈哈笑道:“小姑娘,你这才修真呢?不会拿剑不如叫叔教你。也不知道细皮嫩肉的好不好吃……” 那大妖身形如山,皮肤紫黑,上边还长满了肉瘤。随着它靠近,身上的肉瘤长出了眼睛,看徽月的眼神很是阴毒。老头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妖注意力又转移到他身上,舔了舔嘴唇,红口白牙,牙缝中还卡着人的眼珠。 徽月默念心法,提剑就砍了上去,可剑一切进对方皮肤就回弹出来,留下的剑痕在一瞬间愈合。 大妖更加的肆无忌惮,眼看就要扭断老人的脖子,一把黑剑横过去,它惨叫一声,怨毒地望向路今慈,喃喃道:“傀儡符?” 它挥出一阵妖风,傀儡符直接掉在地上,路今慈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妖笑得阴邪:“原来如此,反正也是死人一个了,我早点结束你的痛苦。” 徽月挡在路今慈面前,与大妖缠斗,实力悬殊下她几招就被大妖掀倒在地,像是扔在地上的破布娃娃一样,手中的剑都断了,手上也多出了许多划痕。 眼看大妖张着血盆大口,一步步走向路今慈。徽月颤抖地拿出上次放香囊中的那枚七邪诛杀符,很是不舍。 这是爹爹去乌山为她求来的,爹爹知道她天生不能像哥哥一样保护自己就去求别人,谁都求过了,到头还是卞映瑶的哥哥出面让乌山长老施舍了这枚七邪诛杀符。 代价是他哥哥一直以此要挟爹爹取消婚约。 她生辰上收到这枚礼物一直很珍惜,却不想第一次想杀了路今慈,现在用又是要救他。 徽月捏紧这枚符咒,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人间的春雨淋湿了她的脸颊,助长了她心中浓浓的眷念。 问灵不禁问:“用这个你值得吗?” “可我不是为了他用。” 她毫不犹豫地扔出七邪诛杀符,猛涨的业火将大妖烧成了灰,它在火焰中惨叫,不断咒骂着宋徽月。 徽月捡起地上的傀儡符贴在路今慈额头上,老人不懂,吹胡子瞪眼教训着路今慈:“你小子还是不是男人,要人家姑娘挡你前面。 她明明不是大妖的对手还是咬牙拔剑,用咒为你,淋雨为你,去药王谷也为你。关心的话要是说不出口,感谢的话呢?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她现在为谁狼狈!”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她衣裳湿透,身体也冰凉凉的很。 半晌她才出声。 “伯伯别说了,”徽月低头看路今慈的眼睛,哑然,“他听不见的。” 老人顿悟,尴尬地挠挠头,随口问道:“药王谷还能治好失心疯啊?” 徽月笑道:“我这是上春台。” 老人听罢沉默不语,半晌又问她从哪里来家里几口人,需不需要他给她家里捎几句话。世间最难过的是鬼门关,这一去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徽月却是摇摇头,莞尔道:“我会回来的。” 好好地活下去,杀了路今慈,有朝一日变成一位很厉害的女修,斩杀妖魔,保护家人。 要做的事这么多,她不想死。 到了药王谷,雨也停了,老人看着那姑娘瘦弱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这辆牛车上不知载过多少去药王谷的青年,从没有一人活着出来。 她这么年轻,也这么可惜,却为了一名少年上春台。 他觉得,这世间最难过的或许不是鬼门关,而是情关。 第20章 春台染血 徽月进药王谷的那天, 人间的春雨变成了狂风暴雨,潮热的空气呼吸一口都是闷的。就是这么不赶巧,她手中的纸油伞挂到了树上划出几个口子, 雨水顺着口子滴滴答答落下。徽月被淋得不知所措,抬眼望着面前通天的阶梯,稍有不甚就会摔下去, 这还只是个开始。 药王谷内禁各种术法,傀儡符在踏上问药路的那一刻便失效了。 她背着他, 石梯走了一阶又一阶, 脚后跟磨出血,每走一步都很疼。 “月月, 你别往前走了!我想办法给你解开。” 问灵终于急了。 这雨有问题, 落在身上宛若钢针,她毛孔渗出了血,眼睛痛得快要睁不开了。 可限制岂是说解就能解的, 强行解开势必会招来天罚。 “再这样下去你会瞎的!这春台难道你非上不可吗?” 药王谷的石阶生满青苔,她好几次没站稳差点掉下去,出了一身的冷汗。 徽月额前的莲花印记不断地闪, 却无法抵过针芒一样的雨。背上的路今慈也好不到哪去, 背上,手臂上都是针雨割出来的血痕。她这才能仔细看他背部那些难看的疤, 密密麻麻,每一笔都在控诉他们造下的孽,这么疼, 他都是怎么忍过去的? 她不禁想起曾经很多个夜晚都能看见路今慈坐在月下, 抱着把孤剑发呆。 少年脸上都是伤,远看着都叫人害怕。 平时看见她来他都是沉默寡言擦剑, 或者总说一些很刻薄的话让徽月知难而退。 偏偏那日,他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来这么迟。” 少年望向她,眼眸如晴夜一般澄静。 徽月愣了一会:“我去回春堂取药的时候发现药都用完了,现场调花了点时间。发生什么了?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缄默,徽月刚想验一下他腿上的伤势却被他推倒,手中药膏滚进了竹林里,路今慈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站起来,在她怔怔的目光下,路今慈手撑着剑,极其阴郁地望着她。 “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没有丝毫的感情,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刚刚的话只是错觉。 他裤脚边不断滴血,滴下来的血染得土壤嫣红,徽月手心全是粘稠淤血。 现在想想,那天应该是他们往他膝盖里打钉子的那天。 而路今慈口中的来迟了,是想问当时为什么不救他? 可就算救了他又能怎样,这样肆意践踏人真心的人值得被拯救吗? 徽月侧头看了眼背上的路今慈,他闭着双目,脸色越来越苍白,真想从这把他丢下去啊…… 她摘下斗笠系在路今慈脖子上,正好挡住了刮在脖子上的雨。路今慈的手臂早就被针雨擦出了血,血液顺着衣袖流在台阶上,一阶一阶往下,染红了青苔,空气中的铁锈味也弥漫在她鼻尖。 徽月不禁喃喃道:“难道我有退路吗?” 爹爹处罚周戚几乎将整个鹿城的世家都得罪了。恰逢百煞封魔榜的碎片现世,未来发生的很多事都提前了,爹爹与哥哥又在这个时候相继昏迷。长衡仙山如同一盘散沙,若无人镇守根本抵挡不过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没得选。 她已浑身麻木,喉咙干涸如刀割, 睫间湿漉,回眸再不见青苔。比她高了很多的路今慈压在身上很沉,徽月只能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咬牙一步一步往上爬。 问灵不禁道:“你不恨我吗?” 这漫长的问药路一眼望不见尽头,血水与春雨杂糅在一起。腥味浓郁的雨水和前世的死时的那场雨好像。 她心中悲悯交加,声音温绵而清越:“恨你,那又如何呢?” 染血的春雨还不是继续下。 行至雨停处,眼前山谷春意盎然。随处可见的药草着了魔一样地肆意生长,乍眼一看似一座倒下的绿色围墙,点缀着各式各样的百色灵蝶。徽月抬头,彩霞在天空一角如此瑰丽与另一边的乌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阴阳纠葛,像是这世间存在着两个世界。 两尊石狮子坐立在明暗交接处,目呲牙裂。 徽月将路今慈放在石狮子旁,冷着眼看着他,斗笠耷拉在他脖子上,刚刚在针雨中就已然残缺不堪。 她身上的寒毒并没有因此停息,钻心刺骨地疼沁入骨髓,和前世一模一样。 没记错的话,往前就是春台。 才踏入谷中一步,庄严的声音就回响在她耳旁。 “道友既入我谷还不把姓名报上来?” 徽月抬头看,一个巨石龟的虚影在天空中遮天蔽日。它人脸龟身,背后驮着大山大湖,山高耸湖水清,四肢长满青苔,石头做的眼睛幽兰如鬼火。 药王谷主,四清真人。 前世他称呼的还是“不知死活的丫头”。 徽月作揖:“小辈长衡仙山掌门之女宋徽月,前来为一人求药。” 四清真人盯着石狮旁的路今慈,眼珠子转了转:“他这是被死气所伤,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何苦。” 他问道:“他是你道侣?” 徽月:“不是。” 第25节 四清真人:“是你朋友?” 徽月:“不是。” 四清真人纳闷:“他既不是你道侣也不是你朋友,你为何要为他求药?” 徽月寻思了一会,莞尔:“我可以不说吗?” 四清真人哑然:“那道友也是白来了,老夫药谷可没有一株可医治他的草药。不过容老夫好奇,百煞封魔榜是不是降世了,他是碰上到了才会被死气缠上。毕竟老夫已经避世几千年,对外界所知甚少。” 徽月点头又摇头:“确实是百煞封魔榜,但没有降世,我阻止了。” 只要百煞封魔榜没认路今慈为主,一切都好说。 四清真人看路今慈的目光不免可惜。 她转而认真道:“我说的求药是上春台。” 一缕光从四清真人背上飘扬而下,萦绕在绿色的药海,散落着的光点像是黑夜中发光的萤火虫,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显现出来。徽月定睛一看,生机勃勃的药草下躺满了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白骨,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死于春台,最终成为了药草的养份。 即便前世见过,她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老夫再问一遍,你是否真要上春台。” 徽月声音颤抖:“是。” “那好,跳下去吧。” 山谷消失。 她站在悬崖的最高处,往下鸟瞰是一座荒芜石台,没有生长任何的植被,那边是春台。四清真人在天空中看着她,身形像是天空中漂浮着的海市蜃楼,大的能容纳五湖四海。 徽月走到最顶端,一块石子顺着悬崖滑落下春台,瞬间化为飞灰。 她停住。 四清真人哈哈笑:“你怕了?” 徽月回头,看了眼石狮旁昏迷的少年,这一路的针雨都替你走过来了,你不知便不知吧。 欠下的债,往后千百倍偿还。 她决然跳下,天空又下起了春雨。 徽月口中吐出的血染在春台上开出小花,雨润万物,原本荒芜的地面有了动静,几根枯藤缠绕在她身上,徽月跪坐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四清真人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雨不仅尖利还冷,徽月最怕冷了,抱成一团取暖,枯藤就缠绕在手腕上,通过毛孔汲取她的血,甚至还贪婪地刺穿她身子,宛若一把利剑,好疼啊。 春雨淋在枯藤上,更加助长了贪婪。 一尝到甜头,其他的枯藤也刺入她身子,捣毁内脏,几乎要将其中所有的血水都挤出来。 她眼角滑下了泪,好疼,真的好疼,几千几万把剑刺进来也不过如此。 原来同样的痛就算受了第二遍也刻骨铭心。她突然想起前世上春台还是路今慈差点被人打死了,销进泥地里,雨水打湿他无神的眼眸。 徽月一走进就听见他说:“过来。” 明明这么狼狈,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沉静 。少年眼眸映出徽月凑近的身影,舔了舔嘴唇,眼神很勾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于是徽月就听他用森然的语气说:“我会把他们全,杀,了。” 他随后陷入昏迷,那时苍白着脸的少年看上去真的好叫人心疼,徽月为他毅然踏上本不属于凡人的问药路。 春台染血,他全然不知。 不知也好啊,反正他又不会触动,做得那么多在他眼中也只是虚伪。他没有感情的瞳仁总是浮现在她脑海,徽月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路今慈,真的好恨你啊。 为什么非入魔不可呢? 她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整个人被枯藤刺得千疮百孔,呼吸都快不会了。荒芜的土地上迸发出勃勃生机,往事的种种在她心头掠过,那些为他赠药的日子,少年疑惑又错愕的目光,他一直说着要她离他远点也还是会留院门。 要是路今慈现在醒来,看见她染血春台也唤起了一抹良知,她一定也还会推开他,莞尔:“我早就说放弃你了!” 这一生真正要救的也不是你。 只可惜,你看不见。 她伸手接住雨滴,不禁想,原来这一场春雨啊这么漫长。 赶牛车的老人守在药王谷口,早就习惯运送四清真人带下的尸体,但在这天,他运了两个活人,尽管徽月已全身冰凉如同死人,另一个虽昏迷不醒脸色却越来越好。 他猛然一震,久久地望着药谷天空中悬浮着的春台,雨停了,春台上满目生机刺目的很!这是她耗尽鲜血为他换来的。 老人突然很想在路今慈耳边说——你看见了吗? 第21章 眼瞎 路今慈一回到仙山就醒了, 不在他那间简陋的小屋,而是极其崭新的院落。他警惕地掀被子下床,前来送药的弟子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他早已习惯。 只是不知为何今天莫名烦躁,他问那弟子:“你谁?” 哦,或许不该问。 他抬眸看向那顶着与宋徽月一模一样脸的人, 拿起了剑。 “卧槽!你精神病吧!”弟子一回头就对上他剑尖的锋芒,一个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 少年眼中依旧没什么波澜, 剑在他脖子上滴出血, 对方的面容才在他眼中变回原样,不是宋徽月的, 而是一张普普通通, 鼻子旁边有颗痣的仙山弟子脸,一下子哭一下子笑,分不清脸上的表情。 路今慈早有预料, 每当他虚弱时癔症就会频发。 那时一下子就会出现三个宋徽月,四个宋徽月,甚至五个, 他们的面容千变化, 一下子又会变成周戚,有着各种各样的神态, 或者左半张脸是宋徽月,右半张脸是徐情歌,明明在说话却只是看见他们双唇张张合合, 听不见任何声音。 太低级了, 有时候癔症来多了就很无趣了。 他一眨不眨盯着那名弟子,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每当癔症散去, 他眼中的世界恢复正常,心底最先涌起的是杀戮。 杀了所有人。 “你你你!别以为现在有掌门给你撑腰就开始嚣张了!”他指着路今慈鼻梁。对方却是笑着折断他手指,指节磨擦出咔嚓一声脆响,勾唇:“有没有我都照样嚣张。” 弟子神色惶恐地跟他解释发生的事,他也不知宋徽月去过春台,还以为去哪寻了什么灵药。路今慈回眸望着天山的方向,陷入沉思。 房间内熏香静静燃烧,徽月脸色越是煞白掌门就越急,回春堂众堂主也是束手无策,小心翼翼地对掌门说:“掌门,我们要不要写信给乌山?” 她内息紊乱,身体到处都是血洞,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刺穿,五脏六腑碎裂,里面的水被吸干了大部分,本身能活下去就是个奇迹。 掌门怒道:“求乌山?你觉得他们会平白无故帮你?” 在场堂主惊出了一身冷汗,纷纷闭口无言,掌门的余怒还回荡在房内,几乎能将整个屋子点着。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床帐内传来:“爹……” 掌门忙掀开帘,帘背后的徽月气若游丝。她唇色乌黑,下巴尖瘦,手扣在床板上很是惹人怜惜,掌门当即就上前去,一看她身上的伤痕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徽月抬起脸笑道:“爹爹,我见到传说中的四清真人了。他心肠真是善良啊,给了我药草救至爹爹的怪病,只是我运气不好,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大妖,好在捡回了一条命。但是爹爹,我能修炼了!” 掌门手揉了揉徽月的发丝:“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是啊,爹爹。 平安就好。 她眼睛早在药王谷就被雨灼伤,看不见任何东西。现在是几更了,外面还下不下雨,哥哥和娘亲又怎样了? 她根本不知。 有人从外头冲进来,听着步子都很急切,众堂主伸手去拦:“少主,少主!你现在不能进去!” 听声音那青年也是乐了:“哪来的规矩?你能进去,我就不能进去了!” “阿铭,不要吵到你妹妹休息。”温柔的女声打断。 哥哥不满:“这是关心她,怎么能叫吵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徽月床边,徽月低下头来,以免暴露自己看不见的事实。 哥哥悉悉索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她眼前雾蒙蒙的,使劲想看却又看不清,这是什么? 细长? 是剑吗? 问灵与她五感共通:“你看不见了?” 徽月不做声,她又继续道:“可惜你哥哥这簪子挺好看的。” 是簪子吗? 徽月忍不住问:“是什么样的?” 问灵道:“自己看,我也不是用你眼睛看见的。别总依赖别人,正好眼睛恢复也需要一段时间,练一下感知,现在才开始修真你早就落了一大截。” 好哦。 徽月感觉到头发一热,细长的簪子插进发间,听得耳畔流苏沙沙响,真好奇是怎样的样式。 “你说上次在天山簪子断了,哥哥特地找人给你打了一个,怎么样,好看吗?” 徽月仰起脸,眉眼弯弯:“好看。” 眼前朦胧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那月月能不能告诉哥哥,在天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徐师兄……” “宋铭!你给我滚出去!” “阿铭,你!” 徽月一怔,徐情歌悲怆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我好累……能不能杀了我……”,山洞中惨烈的一幕在眼前放大,手中长眼睛的邪魔嘲讽声在耳边回荡,她浑身颤抖,徐师兄是为了大家与邪魔同归于尽不知所踪,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她和路今慈……就连她最想保护的鸢儿也失踪,去这一趟天山究竟是不是对的? 她被人冲上前去抱住,爹爹的青茬贴在徽月脸颊,他安慰:“别胡思乱想,月月现在回家了,一切都有爹爹替你挡着。” 徽月喉间发酸:“是邪魔。” 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屋内顷刻间安静下来,哥哥激动道:“邪魔不是早就被消灭了!” 第26节 “没有,它们一直以各种形态存在于世间,极其擅长用各种幻术。当年师家的灭门惨案就是邪魔干的。”徽月垂眸,将天山的事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越说越难过。 她感觉到哥哥情绪低落,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哥哥与徐师兄关系很好,他出事哥哥定然是难过的。 就像鸢儿出事她很难过。 这时外面来了人,她仔细听着脚步声像是仙山弟子的,他神色匆匆,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掌门不好了,周家来人了!说是要找掌门要个说法!” 周戚么?他不是现在还在寒冰窟。 徽月坚持要去,掌门拗不过她就叫了映春来扶,还好有人扶,不至于暗自摸索不小心出尽洋相。 周家不知道来了几个人,她听声感觉像是两个,又好像是三个。所以到底是三个还是两个? 问灵道:“集中注意力,注意听。” 她感知的世界慢慢扩张,屋子的形状越来越清晰,各种凹痕,划痕,里面的人高矮不一,衣袍的声音也是各有千秋,这里虽然有很多人,但最与众不同的只有两人。 也就是周家来的两人。 “只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我们二公子就被你们罚进寒冰窟!亏我们家主一直觉得长衡仙山公正无私,还霸凌!不过是同门之间在正常不过的打闹罢了,宋掌门,你说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戚此时也在殿上,声音虚弱:“嬷嬷,此事我确实也有过失,不怪掌门。我以为和师弟只是简单的切磋一下。” “二公子啊!您还是别说话了,好好歇着吧,有家主替你撑腰!” 徽月向着声源的方向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她出声:“周家今日来是想让长衡仙山给个什么交代?” “哟,宋小姐,你也在!我先替家主祝贺你取到冰髓,”老妇人乐开了花,“你我两家向来和睦,其实我们也不想因此事难为长衡仙山。二公子自幼就拜入贵宗,有着深厚的感情,宋小姐与我们二公子年龄相似又恰好是同门,依我来看不如我们两家联姻,此事也就算了。” 这是寻着一个由头拿她婚事下手,没想到周家野心这么大。她记得前世周家也暗示过无数次,大致就是长衡仙山与共寂山身份差距太大,宋徽月嫁过去还会遭人眼色,还不如嫁个门当户对。 想得也太好了吧。 徽月道:“我已有婚约,怕是不行,还请周师兄另寻佳丽。” 对方显然是觉得他们不识好歹,表面上还是不以为然:“宋小姐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我听说乌山那位二小姐仰慕共寂山少主许久,跟他一起做了很多任务,人间到处都说他们郎才女貌。二小姐年纪轻轻就天干第九背后还有乌山,宋小姐稍有不慎就容易玉石俱焚。” 周戚尴尬道:“只是说笑罢了。徽月姑娘,你莫要把她话放在心上。” 人间的传闻徽月确实没放在心上,要是她未婚夫真与卞映瑶两情相悦早就来退婚了,比起卞映瑶,她更应该担心的是她哥哥。 受不了这一大屋子的奇葩。 周家人离去时还突然对爹爹说了一句:“不知乌山传的讯掌门看见了没,这次宗门比武大会提前了,掌门那时可一定要到。” 徽月是知道宗门比武大会的,每年的剑道魁首就是出自比武大会。但她并未深究比武大会为何提前,想起万剑冢的地图还在身上,她叹了口气,真是一刻也不叫人喘息。 万剑冢任务评级也是大凶,根本没几个人接。徽月苦练心法,身体素质上来了许多。 就在出发的前一天,徽月在湖边碰见路今慈,最近倒是很少听说他与人有矛盾,或许是天山带的癔症跟着上春台一起化解了。 徽月遗憾,他运气好得过分了,怎么不留个癔症折磨死他。 真烦,她正打算离开,却感觉到路今慈正往外走,湖边离仙山出口很近,没拿到百煞封魔榜不甘心还想去天山? “你去哪?” 徽月拦住他,分辨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湖风吹得她有些冷,手一下就凉了。 路今慈很不耐烦,根本就没搭理她。 他直接往侧边走,徽月抓住他胳膊。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她手展开,路今慈的身份木牌赫然出现在手心。 少年恶狠狠道:“你做了什么?” 他抢走木牌,刻有他名字的木牌发着红光,上次接下天山任务后也是如此。 不过这次是万剑冢。 与其让他不死心再跑去天山找榜还不如去万剑冢,徽月早在他昏迷时就将他木牌拿走,这一世想开榜?做梦吧你。 她云淡风轻道:“很惊讶?只不过是帮你接了个任务。” 手中的木牌灼得路今慈脸色难看。 徽月手背到身后,唇边带着无限讽意:“不过刚醒来你就质问我这些,是真觉得回长衡仙山的路是你自己走的?” 月下她水中倒影绰绰,声音凉凉的,杀意隐藏在其中,她走一步,眼眸就越锋锐,尽管瞳仁中是无神的,路今慈也注意到了。 看不见的生活徽月适应的不是很顺利,手臂额头都有磕伤,稍稍一瞥就能看见袖下的瘀紫。 路今慈怔怔地望着,心底刺痛了一下。 可就是这一变化,他眼前的世界剧变。湖水不动,月亮与太阳出现在同一个天空,他看见天空倾斜,星辰滑落在一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直在烧,像是一块烧红的煤炭慢慢从天边蚕食,将黑夜烫出一个豁口。各种各样的人头从豁口中涌出,狐狸头,菩萨头,和尚光溜溜的头,皮肤是被火烧后的红褐色,甚至都没有眼睛,它们阴险狡诈的很啊,缠绕在他四周扭曲,尖叫,叽叽喳喳。 他耳边顿时很吵闹,混杂着各种念经声,辱骂声,狗叫声,要让杀了眼前的宋徽月飞去白玉京,宋徽月喊他的声音逐渐被淹没,他集中注意力仔细寻找,耳边却是全是杀了她,一把火烧了这。 他恍惚间看见长衡仙山在烧,刚出生的婴儿在火焰中啼哭,他黑瞳猛地一缩,知道这一切是假的。 是癔症,扭曲所有的现实。 路今慈霎时杀意涌起,黑发在风中上下翻飞,他眸中暴躁,身上挂着的剑感受到他的杀意而出鞘。 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徽月吓了一跳,暗骂神经病吧,爹爹赠她的剑握在手中,她警惕地望着眼前阴晴不定的少年。 难道说他癔症一直都在? 她双眸微张,别这个时候犯病啊! 徽月试探:“路今慈,你癔症犯了?” 只恨现在看不见,只能大致分辨出他的动作。 她有点后悔要路今慈去,万一他在路上犯病很有可能会步入徐情歌的后尘。 路今慈杀意猛然一收:“我没有。” 在他眼中,宋徽月的脸已经变成周戚的脸,往后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阵阵耳鸣占据了他所感知的一切。 路今慈眼中泛上红血丝,额头青筋凸起。他却咬着牙笑道:“你觉得我现在会像徐情歌一样分不出你是谁吗宋徽月,没有癔症让你很失望?所以能不能——离我远点。癔症也好,幻术也罢,都与你无关。” 他声音沙哑,越来越分不清虚实的眼中含有极致的痛苦。 徽月看不见他难看的表情,疑心难消,他所有的行为太过反常,像一个神经病,偏偏没在天山中幻术的时候分辨能力也不差。 但有没有癔症他都该死。 她垂眸,忍着身上的痛,看不见的好处是至少再遇邪魔不会被幻术蛊惑,就能好好修道心,早日破限制。 夜风拂过,徽月牌送到了也懒得搭理他,笑道:“好。” 少年久久地站在湖边,凝视她离去的背影。 徽月恢复的很快,伤口都已结痂,眼睛也很快就能看见了。而从她眼睛瞎掉后行事的笨拙到如今恢复,路今慈不知道。 她一心修炼,不知不觉就摸到了纳气期的门槛,路今慈也不过是纳气,她时常奇怪为什么仙山比试那天路今慈的爆发力这么强,难道他那时也用禁术? 徽月啧声,迟早要他付出代价。 上次一去天山惨烈,这次万剑冢再没人敢来。徽月等啊等,就只看见路今慈一个人走过来,马尾摇晃,黑剑挂在腰间,往她这的一瞥有些不近人情。 她这一路上对他都没好脸色,路过一处村庄就被人拦下,有上次天山的经历,宋徽月看见村民就心生警惕,别又是什么妖物。 村子里空无一人,村民们都拖家带口站烂泥路上望着黑沉的天。她特地试探了一下,对方的确是人族。 那这村子上方漫天的妖气是哪来的? “前方除妖,还请道友绕路。” 徽月看见两个藏蓝衣袍的修士拨开人群,一个腰上挂剑,一个身后背琴。他俩抱着葫芦法器,一个从左边扶着,另一个抬着它尾端防止磕着。那葫芦法器上刻着很多咒文,围观的村民都很是新奇。 这服饰,不是共寂山的吗? 徽月一惊,别凑巧遇上他们少主,虽自幼订亲,与这个未婚夫却是没见过几面。 她刚转过身走一步,肩膀却是被人按住:“不与你未婚夫叙叙旧?” 路今慈说话阴阳怪气的,笑容都带刺。 徽月极其嫌恶地后退一步,他手慢慢滑落,少年愣了一刻望向她,她就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 有人正在空中与黑蛟缠斗,藏蓝的衣袍像是一到快速移动的闪电,随着他结印,湖中的水形成一根根水柱汇聚在半空奔涌向黑蛟,黑蛟吃疼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嗡鸣。 徽月捂住耳朵,耳膜都快要震碎了。 “姑娘,小心!” 随着一声呐喊,徽月侧眼就看见这黑蛟正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双目腥红,长着狰狞的犄角,浑身环绕着水柱。 糟糕。 第22章 未婚夫 她执剑挡住, 手被突如其来的罡风磨破,蒸汽从黑蛟的牙缝间涌出,温度很高。徽月手一抖, 随后发觉黑蛟一直盯着的是路今慈,不会是路今慈斩过蛟被记仇了吧…… 她顿感无语,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留给他就抽身, 黑蛟鳞片划过她脸颊,徽月侧眼就见黑蛟张口咬向路今慈。 会吃点苦头, 死不了就行了。 路今慈冷冷看了她一眼, 长剑出鞘刺进黑蛟的眼睛,血流不止, 它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般的痛苦却是让路今慈来了兴趣, 握着剑的手一转,从黑蛟的眼眶往下划,划破它的脸将腹部剖开, 瞬间血腥味弥漫。现场就跟杀猪一样,围观的村民捂着腹部作呕。黑蛟双目无神地倒在地上已然是断了气,路今慈咬着手指, 剑尖一挑一颗浑圆的蛟珠从它的腹部滚出来。 扎着羊角辫的小孩伸手去捡, 对上路今慈黑沉的眼眸却吓得嗷嗷大哭。 徽月见状忙去安抚,他就不能收收煞气吗?成天跟别人欠了他钱一样。 她抬眸, 对上路今慈毫无波澜的眼眸,真是越来越像魔王了。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一个令人舒适的声音传来,徽月按耐住杀意起身, 就看见一名藏衣青年踩着水柱而来, 他手中的葫芦显然没有派上用场,缩小悬挂在腰间晃荡, 她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没想到多年后变化这么大,剑眉星目,容貌俊朗,难怪卞映瑶会喜欢他。 对方似乎没认出她,从袖中拿出一个令牌,看路今慈脸色不太好转而递给宋徽月,笑道:“姑娘与公子刚刚受惊了,之后倘若有需要共寂山帮忙的说一声便是。” 也是,他们基本没见过几面。 徽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下。 第27节 怎么说,还是挺尴尬,虽然这人是她未来的道侣,但毕竟没有感情。 只是爹爹与共寂山交好他们小时候见过几面,长大后徽月很少出山,只偶尔会收到对方寄来新奇的玩意。 她暂时决定隐瞒,正好观察下这个未婚夫的品行,就刚刚来看还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平时是不是也如此,毕竟这要是路今慈遇见这种情况可不会好心帮别人除妖。 除非妖自己来惹火,他向来就是如此的冷血。 徽月瞄了眼路今慈,就怕他突然发癫。 好在路今慈只是讥讽地望着两人,把玩着刚剥下来的蛟珠,黑蛟的血顺着他手指骨滴落,只可惜这么漂亮的手却有着心思肮脏的主人,她回过神来。 “姑娘,刚刚多谢了,你们这是去哪?”搬葫芦的其中一人说道。 徽月回答道:“万剑冢。” 那人一拍手:“巧了,我们这要去那!” 徽月一惊,共寂山又不缺剑,他们去那干嘛? 江绕青道:“再过几个月就是乌山少主的生辰宴,赠礼这方面我们一直都没有头绪,恰听卞二小姐说她哥哥缺把趁手的剑我们就想着去万剑冢碰碰运气,没想到中途收妖遇见了两位道友,能冒昧问一下称谓吗?” 路今慈竟是率先答道:“路今慈。” 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宋徽月,双眸一眯显然是等着看笑话,江绕青有些懵。 徽月心底冷笑一声,巧妙化解:“我也姓路,但和他只是恰巧同姓,你唤我泌泌便是。我俩都只是路过的散修。” 她自然是无法错过路今慈瞬变的眼神,天山那日路今慈狠戾的语气徘徊于耳边,路泌泌……和他究竟有什么过节?这人又是谁? 路今慈望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毛骨悚然,站在阴影处像是一只恶鬼。 刺激到他,徽月心情都好了不少。 江绕青从他们之间古怪的气氛回过神来,笑道:“在下江绕青,共寂山少主。倘若二位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道同行。” 他并没有万剑冢的图纸,这一去定是强闯,徽月想起上次在天山遇见卞映瑶,多半是给江绕青找图纸来了。 徽月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巧。 她正要摇头,就听见江绕青旁边跟着的弟子惊喜道:“少主,找到卞二小姐了!她说她刚刚误入了鬼族的地界,现在过来与我们汇合。” 感情他们还真是一起来的。 徽月面部表情僵硬:“还是不用了……” 虽然他俩现在还没成婚,徽月听到他们说的这些还挺不是滋味,毕竟这人也是自己的未婚夫,但转念一想做任务其实也挺寻常的,就像自己还跟路今慈做任务,不妨碍巴不得他死。 说不定到时候在万剑冢还会见面,留下来反而还会被卞映瑶很快拆穿。 她选择信任江绕青,前世共寂山的确在生辰宴上献上一把剑,乌山少主大喜在宴会结束后给了共寂山很多天材地宝,这说明万剑冢的确是平安无事,跟卞映瑶应该脱不了关系。她不禁也是失笑卞映瑶究竟多喜欢他才会特地去天山那万剑冢地图,拿不到也强行去,只要不误入剑冢深处都不会有太大危险。 只可惜,江绕青躲过了万剑冢最后还是没有躲过被路今慈灭满门,被杀时还很年轻的一个人啊。 徽月眼眸不免/流/露出惋惜,路今慈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说着就想走,随后发现路被路今慈堵住,他扣住她胳膊,笑道:“她这人向来口是心非。” 这人神经病吧!徽月一直被他阻着。 路今慈收起蛟珠,一脸看戏的表情。 那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江哥哥,让你久等了!” 鹅黄色衣服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过来,明眸皓齿,眼中很亮,背着的那把逐日弓灵火缭绕,她肩上的辫子随着步伐一翘一翘,要不是知道她天干第九,只当这是寻常人家的顽皮少女。 徽月注意到她手中拎着个人,青衣圆脸,被卞映瑶一路拖拽过来衣角烂得跟路边的乞丐一样,看样子是从鬼族的地界揪出来的鬼,他们经常到处设地界以至于其他人很容易乱入,上次徽月不就是直接闯进去了,只是仔细听卞映瑶手边传出来的声音,那熟悉的骂骂咧咧不是鬼泣血是谁!好家伙,都聚到一块了。 卞映瑶丝毫不把鬼泣血放在眼里,一过来就将他重重丢在地上,他这下脸着地直接肿成了猪头,嘴直接气歪了:“我说你!我自己在我地盘怎么你了草!我草你大爷!闲着没事干把老子拎出来给你修祖坟是不是!这么无聊!” 卞映瑶抱着手,轻蔑道:“你们鬼族乱设地界导致凡人误入已经被反映多次了,早就该修理一下你们,低贱的东西,劝你还是嘴巴放干净点少吃点苦头,我分分钟都能要你命。” 她逐日弓上的灵火顺着她肩膀在手臂上缠绕了一圈,映红了她的脸。 一向爱骂的鬼泣血顿时安静如鸡。 一看见江绕青,卞映瑶瞬间变脸,笑容灿烂道:“哥哥瞧,那只总爱乱设地界的鬼被我揪出来了,就是他!你说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处置他,千剑冢正好却探路的,正好就他好了。” 卞映瑶漫不经心,江绕青却是温和道:“警告一下便是了。” 鬼泣血顿时来劲了:“听见没!你相好都这么说了!还不快放我走。” 江绕青道:“我已有未婚妻,还请这位道友不要乱开玩笑。” 卞映瑶听着他话旧紧鬼泣血头发,这时也发现了站在江绕青身旁的宋徽月,笑容顿时冷下来。 江绕青反应过来介绍道:“这位姑娘叫路泌泌,这位公子是她朋友路今慈,我们刚刚除妖发生了意外,正是他们出手相助。” 他反过来又向徽月介绍。 卞映瑶死死盯着宋徽月,闻言了然伸出手,勾唇:“那你应该知道我。路姑娘,修为不错。” 这是话里有话。 得到冰髓的消息已经传这么快了吗? 徽月并未伸手,莞尔:“我自是听过卞姑娘的大名。” 她这一侧头又对上了鬼泣血,对方呆愣了一会,见周围都是围观的村民就开始不要脸大喊:“苍天啊!修士乱杀人了!鬼鬼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鬼了,我难道没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吗?” 村民议论纷纷。 “鬼族不都是面貌奇丑青面獠牙的吗?我看他长得挺白净的。” “是啊是啊,卞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了。” 卞映瑶脸色不太好看,瞪了他一眼几乎都要把他整个头皮连根拔起。鬼泣血来不及二鸣冤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灵力打散,徽月侧头,旁边的路今慈阴鸷地盯着他,像是来找他索命一样,向来就不对付。 变成鬼魂状态的鬼泣血顿时心虚,趁着风就要飘走却被路今慈一阵妖风弄回来,他直接打开百宝囊就将鬼泣血装进去。 “喂!你这好侮辱人,我是物件吗!乱管什么闲事!” “你信不信我把你袋子里面的东西砸了!” 百宝囊装活人还是第一次见。 卞映瑶上上下下将路今慈打量了一番,见路今慈衣着如此简朴几乎是下意识看了宋徽月一眼,充满嘲笑。 她抬起下巴很是傲慢,直接朝着路今慈伸出手:“给我,他由我来处理。” 甚至一句谢谢都没有。 路今慈嗤笑一声,他因为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天生就带有诈骗感。笑起来很好看也正好掩饰了他的蛇蝎心肠,卞映瑶没听出他笑声带刺但是徽月听出了,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少年只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第23章 吃瓜 这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啊。 “你!”卞映瑶顿时气得脸色涨红, 拿下弓对着路今慈。 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这一下拉弓是抱了杀心,也是, 乌山二小姐行事根本就不用考虑后果。 路今慈就算不怕死拒绝她也能不能换个好一点的语气,徽月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真的有病, 交出鬼泣血对他们又没有坏处,路今慈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睨了徽月一眼, 紧接着将手指一根一根掰下来。 “你不是嫌我脏?” 他讥讽,擦了擦剑上的血, 剑的锋芒锐利, 映出了徽月发冷的眼神。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江绕青拦下卞映瑶。 虽然这少年脾气古怪,但刚刚确实是帮了他们忙。 他含笑的眉眼让卞映瑶脾气收敛了不少。 卞映瑶抚弄着弓弦, 冷笑:“真没素质,和你旁边那位倒是挺配的,我乌山向来大方这次就不与你计较, 不过同样的好运可没有下次。袋子里的那谁也别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 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们鬼族乱设地界我回乌山就带人将你们老巢端了。” 卞映瑶说着还有意无意看了徽月一眼,特别是在说那个“配”字的时候。 袋子里一点也不消停:“哟, 打什么嘴仗,来来来!有本事你就进袋子抓我啊!或者把这个爱管闲事的脑袋给削掉。你自己闯进来就说我乱设地界,我还说你们乱设地界!” 他欠揍的声音有意引火, 卞映瑶轻笑道:“呵,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最好好好考虑一下你手下的小鬼。” 鬼泣血瞬间闭了嘴。 徽月现在摸清路今慈入魔是因恨所有人,但是鬼泣血未来又为何入魔, 她不知道,但当下最应该关心的还是万剑冢的事吧,毕竟卞映瑶是知道图纸在她手中的。 谁知道她会不会打主意呢? 算了,得罪便得罪了,毕竟卞映瑶原本就不太喜欢她。 村里除去了黑蛟对他们很是感激,听他们要找客栈就主动领他们去镇上。农田里的黑水散去,湖里不再是一方死气沉沉的恶水。路今慈意外得到了村民们的青睐,村长送来猪蹄,年轻力壮的小伙挑来几担美酒,少年好看的面容更是惹得村头嬢嬢眉开眼笑,牵来自家的俏姑娘忙问是否有婚配。迎春花别在少女的发间很是亮眼,她们掩面盈盈笑,徽月愣是被挤在了外围。 行吧,还巴不得理神经病远点。 要是他们知道眼前少年是未来的魔王会不会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叹气,少年从人群中瞅见她一脸怜惜地看过来顿时心生厌烦。 “给我滚开。” 路今慈墨衣染血,脸上总有种捉摸不透的恶劣,满身脂粉味的少女们被他吓得花容失色。 江绕青那边就不一样了,有说有笑,但始终保持着分寸,徽月见路今慈将人吓跑很是幸灾乐祸,瞧,他永远都是这样不讨人喜欢。 回神见路今慈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徽月才扬起的唇瞬间扁平,他又打算发什么神经。 很快她就知道了,路今慈走到她旁边,见徽月有意往旁边走他就抢先一步,在徽月嫌弃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宋徽月,不看看你未婚夫。” 他狭长的眼眸一眯,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般,语气更为恶劣。 徽月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江绕青正在与村长寒暄,侧着脸,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就抵着唇笑,面色温和如二月春水,声音朗润如雨落鹅卵石,他另一只手搭在剑柄上,旁边正好是卞映瑶,卞映瑶伸着手,从这个角度看着很像在挽江绕青的胳膊,但仔细看江绕青有意避开,路今慈在这挑拨离间不会以为自己会难过吧。 自己没人喜欢也不让她好过。 面对他看好戏一样的目光,徽月仰面笑道:“你现在不应该叫我路泌泌吗?” 他眼中杀意浮现,阴戾的目光一度让徽月窒息,这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才会在路今慈被献祭出癔症后第一个就将她当成了路泌泌,可他那天口中所说杀了的那个“他”又指谁?不会是他看上人家姑娘求而不得后将人家心上人给杀了吧,所以他口中的路泌泌非常恨他。 只是路今慈这种人真的有感情吗? 她不知道自己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莫名记起他把那个时候不惜得罪周戚也要取得的蛟珠做成了耳坠。 是不是也跟这个叫路泌泌的姑娘有关。 第28节 路今慈冷冷地望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对那时的记忆他也很模糊。 徽月走累了就先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她手搭在石头上,白色裙裳在身后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海中异常扎眼,路今慈停下脚步,不经意见瞥见她发红的脚踝,是刚刚黑蛟冲击力留下的,一直被裙摆挡着,只有坐着的时候才明显。 徽月莞尔道:“寒冰窟你亲口说的啊!你把我当成了路泌泌。” 她怕还不够刺激路今慈,特意提醒道:“你问我为什么恨你,不惜从地狱里爬出来也要杀了你。那么问题来了,你究竟做了什么要人家这么恨。” 她话音刚落脖子就一凉,路今慈手搭上她脖子看样子想掐死她,五指贴着肌肤,他手比死人还寒凉。 徽月心底冷笑,真好练练刚学会不久的控剑,前世他刺她肩膀这么疼这么能放过他。 默念心诀,她腰间的剑蠢蠢欲动。 这时候前方江绕青声音传来:“路姑娘,路公子,你们走累了吗?” 与路今慈对视,她眸中的冷意转为遗憾。 啧,真可惜。 徽月站起身,对前面笑道:“我们来了。” 从江绕青的角度看根本看不见路今慈的表情,只从背后看少年正微弯着腰凑在宋徽月耳边低喃,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乌黑发尾垂落在面前姑娘的肩膀上。他眼眸弯弯,不知道说到什么,那姑娘也笑了。 一颗歪脖子桑树挺立在路边,阴影投落在两人的身上,衣服黑白鲜明的两个人一时也和谐了不少。 没想到路道友脾气这么坏的一个人竟也有这样的一面,他不禁笑了笑。 旁边的卞映瑶见状说道:“江哥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般配?” 废物配废物,真是天生一对。 江绕青沉思了一会,正色道:“路道友跟路姑娘只是朋友,我们还是别乱猜测的好。” 卞映瑶笑笑没有说话。 有了村民的引路这次找客栈顺利很多。徽月有了上次误入黄泉客栈的阴影,一到客栈外边就开始打量四周,这只是镇上一户夫妻开的小客栈,比旁边的酒楼矮了一截,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过夜也有酒水,原本趴在前台昏昏欲睡的掌柜一见来客顿时露出迎客的笑容,忙领着他们入座,端了一盘瓜过去。 切好的瓜泛着水色,瓜瓤一看就很甜。 “这可是我们这边的特殊品种,巨甜,我小儿子很爱吃,不信客官尝尝。” 卞映瑶心思显然不在这,撑着下巴对徽月挑衅道:“路姑娘,你与这位路公子是怎么认识的啊!关系看起来很不错啊!” 徽月笑容僵了一顺,卞映瑶这是出来给她使绊子了,奈何现在不能在江绕青前面暴露,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编:“我们……除妖认识,关系一般。” 路今慈显然是不屑于回答这么没脑子的问题,卞映瑶那一脸的兴致估计是要问一些细的方面让他们难堪,该怎么寻由头拒绝呢? 徽月正寻思着,突然听见路今慈腰间传来一个声音:“屁!他们关系明明好得很!想当年这个宋……啊不对是这个路姑娘被鬼掳走嫁衣都披上了,另一个姓路的就……” 徽月脸色难看:“闭嘴!” 她结印夺走百宝囊,又是戳又是放在桌上捶,可没有主人的打开它就只是一个普通布袋。 她想捏手串又怕被卞映瑶看出夺走。 鬼泣血更是嚣张了:“另一个姓路的这个时候就跑过来一路斩鬼英雄救美,他们因此邂逅相识,打得众小鬼措手不及,然后……” 徽月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路今慈!” 路今慈一手搭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闻言神色恶劣地朝徽月这边看了一眼,满眼嘲笑,像是在说一个鬼泣血都处理不了。 他一动手指,百宝囊中的鬼泣血嗷嗷大叫:“草!谁家好人百宝囊中放一堆废剑!路今慈我跟你势不两立!” 卞映瑶来了兴趣:“你们三个怎么认识?” 徽月很不想回答,但最终还是解释道:“我之前也误入过鬼族的地界,就是他的黄泉客栈。” 卞映瑶若有所思:“那他说得都是真的咯。” 徽月忍着怒气道:“假的。” 这边火药味十足,江绕青在旁边一边观望一边慢条斯理吃着瓜,掌柜见端来半天只有江绕青一个人吃,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问道:“好吃吗?” 江绕青一愣,随后笑道:“自然是好吃的。” 卞映瑶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江哥哥你还是多学学人家,英雄救美,共同斩鬼,我都好少见你和你未婚妻这样。” 她眯着眼看向宋徽月。 江绕青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他将瓜皮丢在桌上,对宋徽月笑了笑:“刚刚听闻没想到两位道友竟如此有缘,还是莫要辜负了此良缘早日修成正果为好。毕竟这世道险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风云色变了。” 第24章 莫魅 徽月现在真想捏死鬼泣血。 但面上她波澜不惊地笑道:“您说笑了。” 话音才落江绕青身下的椅子莫名抽走, 他差点摔在地上,宋徽月侧头瞥了路今慈一眼,他把玩着百宝囊, 看上去不那么安分。 卞映瑶就没那么好运了,身子一仰摔在地上,逐日弓从身上掉到了墙边, 她往身后看又没人,只能怒气冲冲往宋徽月这边看。 袋子里的鬼泣血还在不停叫唤, 装瓜皮的碗都快被他叫碎了。 “你神经病吧!” “你信不信我举报你!我现在就举报你!” 插曲过去, 江绕青理了理衣服就说起了万剑冢的事。 话说万剑冢的起源其实也跟邪魔有关,万剑冢原本不是冢而是剑池, 集天下之万剑, 其中有一把至邪之剑名为“诛仙”,插在万剑池深处引发邪魔窥伺。邪魔多次强闯之后万剑池将毁成了冢,镇守在附近的师家为了阻止邪魔就在万剑冢设了奇门遁甲, 其图纸代代相传,又在师家被灭门后失踪。 按理来说有了奇门遁甲的万剑冢其他人取剑很危险,但奇门遁甲只设在万剑冢深处外围不受影响, 只要不进去就很安全。 徽月一听到诛仙剑顿时了然, 未来路今慈大杀四方一剑刺入她肩膀的那把剑可不就是诛仙剑。 就说……怕是不强制他来他也会去万剑冢取剑。 她眸色泛冷,还装得这么不情不愿, 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了。 又想拿百煞封魔榜,又想拿剑,他平时又装什么可怜? 徽月不免烦躁, 不仅要避过卞映瑶去万剑冢里面拿剑, 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路今慈,什么时候能解开这限制啊, 真的不想多看他一眼。 江绕青话锋一转:“不过万剑冢外围的水牢里锁着一种鬼族,他们千年前犯了错被关在那。如今封印松动随时都有可能出来作恶,路姑娘还是小心点。” 徽月没放在心上,水牢犯错的鬼族在未来的确是跑出来了,但这是在百煞封魔榜开榜后,与现在无关。 只是她想错了。 一到万剑冢周围环境就剧变,地表荒芜,枯木凌乱地生长,缠在一起像是一张忧郁鬼脸,而缠绕在树梢的迷雾隐含着不祥之气,迷雾中不断发出一声声怪叫。她抬头看天,黑漆漆一片,白天宛若黑夜。 他们来时确切见到了鬼,水牢的封印时隔多年果然松动了,宋徽月莫名感受到了危机感。 刚从水牢中跑出来,身上的镣铐还咔咔作响,鬼族长发宛若水藻般纠缠住眼睛,眸色暗淡,肤色惨白,浑身都是伤疤。 雌雄莫辨。 看这样子不像逃出来害人,而是求救。 卞映瑶二话不说抬起弓,箭上的灵火驱散了些迷雾。 她轻慢地说:“既然逃出来了——那就再送你下去一次好了,人间可不是你们这些罪鬼能待的地方。” 眼看箭矢离弦而出,徽月抬剑打歪,差点被灵火烫伤手臂。 卞映瑶柳眉倒竖,徽月笑道:“他好像没有恶意。” 箭刺穿旁边的枯木,黑色的树在瞬间燃起来的熊熊烈火中烧成飞灰。傻愣在那的鬼瞬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逃离,迷雾弥漫,一点鬼影都看不见。 卞映瑶冷笑:“没恶意?鬼族阴险狡诈最擅长伪装,想不想取你性命什么时候还轮得到你说了算。菩萨还是好好在庙里蹲烂,乱发善心连累别人你承担的起后果吗?” 她话语咄咄逼人。 江绕青捡起地上掉落的毛发,说道:“被关在水牢里的是鬼族最弱的一族‘莫魅’,雌雄同体,早在被罚之时身上就刻有印记,就算是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出万剑冢发个通告便是,没必要在万剑冢里面节外生枝。杀鬼是小,不小心触动了奇门遁甲才是大。” 见江绕青插话,卞映瑶也觉得有理,瞪了宋徽月一眼。 江绕青丢掉毛发,徽月望着黑色发丝飘落在地上,耳听江绕青说:“路姑娘可知他们为何被罚?” 徽月摇头。 江绕青继续道:“千年前莫魅一族背叛三界为邪魔引路,差点就让邪魔拿到了诛仙剑,因此才被封入水牢,世世代代都得忍受着弱水的侵蚀。” 但这连坐也太残忍了,徽月不免怜惜。 路今慈袋子里却传出一个激动的声音:“你放屁!那是栽赃!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莫魅族为邪魔引路。” 鬼泣血连连冷笑。 卞映瑶抱着双臂不屑:“关在水牢里的又不是你,你激动什么?要是对我乌山的处罚有意见你尽管来,就怕你这种不怕死的废物不来。” 她话语嚣张,袋子里的鬼泣血却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 莫魅族……雌雄同体……徽月盯着路今慈腰间的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越往里,迷雾越来越浓,徽月不知不觉就与他们走散了。 她抽出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恍惚听见迷雾中传来人声,可别又是什么幻术。 徽月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拨开迷雾,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抓你心中没点数?” 路今慈阴冷的声音传来,她心中一惊,仔细一望与他对话的正是鬼泣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了,身上挂彩很严重,到处都是剑捅出来的血洞。 鬼泣血很懵,说话却是吞吞吐吐:“干什么!我告诉你啊!我又没惹你!不就是多说你了几句话至于斤斤计较吗?我告诉你啊!现在的姑娘可不喜欢你这样斤斤计较的。” 路今慈冷笑:“你要是再继续跟我在这里装疯卖傻可别怪我不客气,那东西现在在哪?” 鬼泣血嬉皮笑脸瞬间收敛,看了他许久,正色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你沾上的死气真的很,明,显。”路今慈说完,掐住鬼泣血的脖子。 很奇怪的是,明明上次在黄泉客栈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现在却成了路今慈碾压。 可更令徽月气愤的是,鬼泣血趁她阻止路今慈的间隙直接顺走了百煞封魔榜,那东西,是能随便拿的吗? 第29节 好你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东西在哪?” 徽月掐着手串威胁,一步步上前。 路今慈神色一变,鬼泣血平静地对着她说道:“呵呵,我可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而且你当我是傻子吗? 放任着处处被你拿捏,你在山洞昏迷的那天手串早就被我掉包了。” 徽月瞬间捏碎手串,白色粉末漫天飞舞。鬼泣血不但平安无事,还对着她一笑,瞬间傀儡丝从四面八方射出。 徽月提剑默念着心法,似乎从中找到了规律,傀儡丝寸断。 鬼泣血咬牙挣脱路今慈,正要逃脱。 徽月拦住他去路:“你又不是魔为何要拿百煞封魔榜?” 原本徽月还奇怪,为何鬼泣血一个鬼族未来执意入魔当魔王。 现在可算明白了, 是复仇, 当年莫魅族为邪魔引路一事看起来另有隐情。 那些邪魔为何争先恐后想要抢到百煞封魔榜,其原因不就是因为百煞封魔的开榜之人能得到邪神的赐福。 他需要的是赐福。 徽月脑中浮现鬼泣血在提起莫魅一族的反应,勾唇道:“不想回答没关系。我好奇的另一个问题是,当初乌山封印的这么牢,你又是如何逃出水牢的?” 徽月莞尔,声音冷却不失温柔。 在她唇动的刹那,鬼泣血眼眸一戾,断裂在地上的傀儡丝直直朝向着宋徽月飞去,勒也要勒死他。 鬼泣血喝道:“你找死。” 路今慈手中邪火瞬燃:“该去死的应该是你。” 邪火直接奔向鬼泣血手掌四处蔓延,他凄厉地大叫,傀儡丝化为飞灰。 少年周围缠绕着邪火,明净的面容上生出了几分妖孽。他神情狠戾,拎起鬼泣血的衣服。 绝对实力碾压面前,鬼泣血根本喘不过气,这真的只是一个摸到纳气期门槛的修士吗? 问灵眯眼道:“他身上有古怪。” 她早就察觉出路今慈很怪,明明有着奇烂无比的修为,时不时却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一些事。 这感觉好奇怪,好像前世。 如果路今慈也重生要走前世的老路,其后果不堪设想。 百煞封魔榜绝对不能落他手中。 宋徽月打算动手截人,却看见一个黑色的物件朝着自己飞来,她下意识接住,手中多出的黑玉卷轴莫名的冰凉。 她低头,这黑玉上还碎裂着树根一样的裂纹,看上去很诡异,这就是百煞封魔榜? 鬼泣血收回手,秀气的脸都快要被他的邪火烧烂。自知再这样下去讨不得好,他引完火就突然仰面,挑衅地对路今慈说道:“东西我交出来了” 鬼泣血顿了顿,笑道:“你想要,就杀了她吧。” 四面吹来的阴风吹起地上的落叶,这地方真奇怪,树上无叶地上的枯叶却很多,被风一吹摩擦地面好像在哭。 徽月鬓发在风中飘动,袖口也被风吹得鼓起,她下意识抓紧手中的百煞封魔榜,望向路今慈黑沉的眼眸。 都做好与之打一架的准备了。 路今慈却是嗤笑道:“一个赝品,你糊弄谁呢?” 第25章 魔印 鬼泣血见事情败露也不含糊, 打散身体,一溜烟逃走,徽月聚气去拦却扑了一个空, 她捏碎手中的假榜,当时就不该对他放松警惕。 她扭头看向路今慈,少年死盯着半空一看想的就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么想要百煞封魔榜? 徽月琢磨了一会,路今慈非入魔不可大致是在仙山受到霸凌恨所有人, 他恨没有错, 复仇也没错,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他未来开榜血洗众仙门牵连无辜早已超出了恨的范围, 前世试过拯救他失败, 这一世,他只能死。 徽月说:“他的事我会去告诉爹爹,最好在万剑冢就将人逮到, 我们先去取剑好了。” 见路今慈不动,徽月补充了一句:“报复的法子有千万种,你最好打消拿封魔榜的念头, 入魔不会让更厉害而你只会让你被人人喊打。路今慈, 魔可是最容易走火入魔的……” 换一种说法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癔症。在修士的说法里, 长期的致幻被称作走火入魔,分不清所爱与所恨,也可以说是有了心魔。修士最害怕走火入魔, 会伤害所爱、就算修无情道也会伤害无辜之人。但不管是心魔还是走火入魔, 在邪魔那边的说法是癔症。相比于修士,邪魔似乎很渴望有癔症, 他们只追求绝对的力量、杀戮,厌恶世间一切情,能帮助斩断世间一切情的癔症对他们来说是赐福、是迷梦、是求而不得。 真是冷漠又自私的种族啊,徽月一想到路今慈身上可能流着一半邪魔的血液就恶心。 路今慈盯着一地的碎片,嘲讽道:“宋徽月,你不是说放弃我了。为什么又在这劝我?” 他都把入魔摆明面说了,徽月道:“我手中的剑只斩魔,我不想将来亲手杀了你,我不像你,沾上同门的血我都嫌脏。” 但有时候无可奈何。 徽月说完就走,刚刚捏碎手串又捏了百煞封魔榜,她低头,指尖泛红,也有点痛,但没说什么。 徒留路今慈站在原地,指节捏得泛白。 是夜,万剑冢深处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绰绰,徽月巧妙避开最后一道关卡,剑法用的越来越灵,拨开枯木来到万剑冢中心。她记得万剑冢原先是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池中央装满弱水,求剑者需趟过弱水取剑,前提是,还要得到剑的认可。但在邪魔三番五次入侵后,水池成了血池,一眼望去像是一片火海。 她抬头,一把黑色的剑插在水池的中央,上边刻的是这世间最阴邪的咒文,徽月肩膀相隔两世又开始发疼,不知道是箭伤还是剑伤。徽月发现,路今慈看到那把剑的瞬间就着了魔,黑眸望着仿佛就只看得见这把剑。 问灵道:“诛仙剑对他好像很感兴趣,你小心些,别让诛仙剑出世。” 徽月当即掐了他的胳膊,路今慈瞬间惊醒,吃疼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徽月逼视他:“你想要那把剑?” 少年愣了一会,嘴边又是标志性的讽笑:“宋徽月,你是不是看不见我手中的剑。现在已经在万剑冢,你想要哪把自己拿便是,怎么?唆使我帮你拿?” 他勾唇,徽月看了眼剑。 是长衡仙山统一佩的剑,一年能换一把,但是路今慈在仙山不受欢迎,这规矩在这便是作废。他手中的剑锈迹斑斑,长年累月沾满血渍,却被路今慈擦的干干净净,镫亮的很。 装什么装,他内心其实是想要的很吧。 徽月啧声,温声笑道:“那不如为了避免被我唆使你还是离远点为我护法,就现在,转过身吧。” 路今慈脸色不太好看,剑的锋芒也越来越利。这时迷雾中传来沙沙的声音,从中走出一个高挑少女,戏谑地看着他们,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徽月没在她身边看见江绕青,原来卞映瑶早在跟踪她,哦,地图。 徽月抓紧手中的剑。 问灵出声:“你冷静一点,人家是天干第九,可别去送死。” 她搭在剑柄上的手指松了又放,面上是一个和颜悦色:“好巧,卞姑娘,看来传闻中的奇门遁甲术对你来说也不过尔尔。” 回应徽月的是一支箭,被路今慈打偏,是擦着她的耳垂掠过的,鼻尖还弥漫着灵火燃烧的焦味。 徽月笑容越发温柔:“卞姑娘,你这样会伤了和气。” 卞映瑶睨了她一眼,又是一箭过去想要吓吓宋徽月,这一次,箭才离弦半寸,一把锈剑就飞出将箭砍成两半,卞映瑶惊的放下逐日弓,脸色奇差。 路今慈漫不经心说:“好烂的箭术。” 正常来说,应该是剑断,可现在是箭断,箭间缠绕的灵火火星还在空中飘扬。 卞映瑶都快要气炸了,差点还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虽只是随便射出的一剑没用几分力,但她毕竟是天干第九,收拾一个纳气期的废物还是绰绰有余,箭怎么可能会被砍断。 徽月更加坚定他身上绝对有古怪,或者说他背地里偷偷用了禁术,真是个疯子。 不过他真的不知道卞映瑶是谁吗?还是说这人想要祸水东引。 一想到这个可能徽月都笑不出来了,剑可以少拿,对她来说只要拿到一把比手上这把好一点的剑便行了,别的也不奢求。这满池的剑哪把不是好剑?但是她还要考虑长衡仙山,而卞映瑶背后是整个乌山。 至少表面上不要落了把柄。 问灵道:“别与她太过纠缠,在诛仙旁边有一把剑叫塑月,趁现在去拿,别怕弱水,只是会有点疼。” 徽月深知此理,趁卞映瑶还在朝路今慈发火,她抬脚下了剑池,这时才看见诛仙旁边的确还有把银色的剑一起插在中央,粼粼发着光,像是月亮的流华、神女身上的披肩,夜明珠要是与之齐放定也会黯然失色。 踏入剑池的刹那,她只觉得似有千万蚊蚁在身上撕咬,小腿上的肉都要被这弱水撕拉下来,可徽月只是衣襟浸湿,疼得眼睛要睁不开,只能凭着本能继续往前走,剑池中红色的水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宋徽月你休想!” 卞映瑶都顾不上路今慈,跟在宋徽月后面,她状态就与宋徽月截然相反,走在弱水中如履平地,不一刻就到徽月身旁,徽月也察觉到了,避开她的手,卞映瑶又抓,徽月还是巧妙的避开,路今慈直接飞剑阻挡在两人面前。 卞映瑶直接横向他,冷声:“你到底是谁?” 跟在宋徽月旁边,修为很低,扮相也根本就不像大仙家之人,却能折断她的箭。不是天干前八就是一些隐世高人。天干前八她都认识,但是宋徽月这么小地方出来的一个土鳖身边怎么可能会有隐世高人存在。 路今慈也下了池,血水没过他的腰身,他发尾都染上了红,却没说话。 卞映瑶不自觉后退,到嘴边也不忘嘲讽。 “当着江哥哥的面与别人拉拉扯扯,宋徽月,你平时装得好清高啊,我没说破你,只是不想要江哥哥伤心。” 徽月不理会她纠缠,见卞映瑶被路今慈拖住咬着牙往中央走,踩到坎,差点额头接触到了弱水,她吓出冷汗,浑不在意全身狼狈,这时候也终于摸到了塑月剑。 卞映瑶咬牙:“我劝你死了这份心,塑月剑会认主,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摸的!”她浑身的心高气傲,话还没说完就被路今慈推进弱水池里,整个人失重栽下去,高声尖叫。 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血池里激起了水花,徽月回头一惊,完了,这人脑子有问题是不是,这下子彻底将人得罪了! 骂归骂,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拔剑,塑月剑优雅地挺立在那,不管它认不认主徽月决定还是赌一把,她一咬牙,血滴在了剑上,塑月剑发出璀璨如月华般的光芒,徽月脸上狂喜。 认主,契成! 在她拔出剑的那一刻,水池子一下剧变,徽月身下的血水沸腾,就像是几个人下了油锅在火上煎熬,旁边的那把诛仙剑突然发出凄红的光,路今慈,她回头看路今慈果然开始着魔。 一直盯着上面的那把剑,一步步往这边走,徽月拦在他面前,他就低头看了一眼她,那感觉像是被人夺舍了,比之前还陌生。 “诛仙剑主动认主。” 问灵的声音很低沉,甚至饱含杀意,徽月丝毫不怀疑,如果她身子里的人是师父,她会丝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诛仙剑千万邪魔想要得到,就算染红血池也从未认主,现在它主动认主那意味着这算不算一场浩劫,徽月心中的不安达到了巅峰。 她将塑月抵在路今慈心口,冷声:“你再给我前进一步试试。” 徽月突然发现,路今慈额头上出现了红色印记,就像她莲花印记一样鲜明,只是更红,更邪,看一眼都要着魔。这东西是什么? 很快就意识到路今慈实力的反常或许是这东西引起的。 她睁大眼,诛仙剑不断震荡,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第30节 卞映瑶此刻终于站起来,在看见那印记的第一时刻就惊呼出声:“魔印!怎么可能!” 第26章 邪神 徽月能感受到神识海中问灵浓浓的杀意, 猛然想起这魔印在古书中看见过。邪神赐魔印,带来无止境的力量,毁灭修真界足矣, 她确实是知道路今慈身上有魔印,还以为是开百煞封魔榜之后,没想到榜前就一直有, 不会是入长衡仙山之前就有了吧,还好他也一世露出了马脚。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用, 只知道他一旦乱用修真界生灵涂炭, 这么危险的东西像一堆随时会被点燃的□□,现在撞破了, 狗急了都会跳墙。 那诛仙剑选他, 不就是因为魔印? 徽月大震,路今慈在瞬间惊醒,看着诛仙剑, 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 卞映瑶三箭齐发,直对路今慈后背, 没等路今慈出手, 那诛仙剑挣脱震退了箭,卞映瑶也被剑上魔气反噬, 嘴角渗出了血。 卞映瑶朝宋徽月道:“宋徽月!你愣着干什么!杀了他!没看见魔印?” 四周魔气大涨,路今慈却好似对诛仙剑没有半点兴趣,甚至能品出几分厌恶, 厌恶……诛仙剑这种邪物向来是会蛊惑人的, 但为什么路今慈会厌恶,这难道不是他最想要的吗? 真难为他了, 装了一路。 她剑尖进了几寸,握剑的姿势不是很娴熟,一般剑修是正着拿剑,而徽月是反手拿,平时注意不到,这安静下来后就很明显。 杀还是不杀,就在一念之间。 路今慈低头看她,嗤笑道:“你不是想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不知道他什么意图。 徽月手一颤,原本打算等限制解除再动手,路今慈还没有这么快入魔。但是这一世的走向好像不大一样,先是路今慈比武第一,然后天山差点被他拿到百煞封魔榜,现在他又身怀魔印,难怪能从未来万千的邪魔中杀出成为封魔榜榜首,他前世藏得很好,没有露马脚,现在和前世的情况好像不大一样了。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救回爹爹,现在要亲手将他们送进去吗?徽月挣扎,若是真没得选,那就遭天谴吧。 卞映瑶又艰难地拿箭,又朝路今慈射出斜斜的一箭,无一例外折断。她红着眼喊:“宋徽月,我不管我们之前有什么过节这人是你的谁,但大是大非面前私人恩怨上不得台面,我劝你还是分清一点!” 诛仙剑似感受到徽月的阻拦,魔气奔涌而来,戾气很重。 向来看不起她的卞映瑶竟是拿出金蟠朝徽月扔过去,魔气遇蟠,四面消散。一看就是乌山很名贵的法器,徽月根本就没想会用在自己头上。 她咬牙道:“师父,还是解开限制吧。抱歉,连累你一起。” 问灵道:“没事,是我害了你。” 即便违背限制带来的雷劫,徽月根本承受不起。 她也有私心,前世亏欠父母这么多她今生想要一个圆满的结局。但实在是……不能善待父母,陪伴家人,就给他们一个灿烂千阳的未来。 路今慈根本就不知道徽月身上限制,他只是想看看宋徽月是不是真恨得要杀他。 此生宋徽月恨他讨厌他便是最好的结局,他不动心,癔症就不会频发,也不会像前世那样,看见徽月的第一眼还以为是路泌泌。 诛仙剑多懂主人啊,察觉到他的恨意就刺向宋徽月,他清醒过来也只是让诛仙剑偏离刺入她的肩膀,那块他曾亲手雕的玉碎在地上,震得他耳膜生疼。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山洞,路泌泌已然咽气。 邪神笑着对他说:“小路,你做得很棒,吾赐你魔印的同时还会给你一个好东西——癔症。 这世间邪魔就算举办再多次祭祀也得不到的人间至宝。 修什么道最重要的都是道心,有了癔症,此后也没什么能动摇你的道,无论是试图让你放弃邪魔道的人,还是死在吾手中的异界之人。他们自以为是的攻略怎么可能会发生呢,因为此后你眼中的世界,白的会变成黑的,喜欢的会变成厌恶的,善意的会变成恶意的,分不清就不会被影响,你将永远忠诚于邪魔道,成为百煞封魔榜榜首,飞去白玉京。” “你看修真界那些修士不懂,避癔症如蛇蝎,一走火入魔就觉得天都塌了,平时随便一点事都能一二再再而三动摇他们道心。 但我们不同。 吾能飞升,就是因为它。 想当年死在吾手中的那个异界之人可是厉害,天干第四的无情道剑尊曾因她放弃了无情道。她耀武扬威地走到吾面前,却是唉声叹气说攻略错了人,那个天干第四因叛道遭了天谴,那个异界之人又说下一个攻略吾。只可惜,死在吾手中时她还不知道她那些自以为是的风花雪月在吾眼中只是仇人的脸反复轮换。” “你看看,多么刺激。 祝你也能和吾一样长命百岁。” 过去的话语消失,很快回到了现在。 诛仙讨好地飞过来,被路今慈额头上的魔印吸引,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求怜悯。 路今慈冷笑,竟抬手就拍碎了诛仙,面色阴晴不定地站在血池中央。 飞升的路自他种下魔印的那一刻就必须要走,只是路今慈没想到,这一世会在她面前暴露魔印。 太早了。 在徽月的脑中,限制已解。诛仙剑碎片乱飞,她躲过了,卞映瑶就没这么好过了,被碎片上的魔气划破了手,她又是搭弓,朝路今慈射出一剑。徽月也刺出一剑,却被路今慈躲过。 不知道路今慈发什么神经,但现在剑不剑不重要,世上邪剑很多根本就不缺这一把。 重要的是魔印,单身怀魔印这一件事他就该死。 无论他是否无辜,被魔印选中的人就没一个是无辜的。 她很快就意识道:靠自己是打不过身怀魔印的路今慈,就算是天干第十都能败在一只普通的邪魔手中,而卞映瑶对路今慈胜算也不大。 打不过。 不过他以前,装得可真好啊。 徽月在几下之后无果后收了剑,突然走到路今慈身旁,说:“之前你在长衡仙山遇到的事我也有过错。” 这还是徽月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提起这件事,她并未点明,他们彼此又心知肚明。 路今慈一愣,黑眸就这么一直盯着宋徽月,额头上的魔王印慢慢消散。 徽月又想起周戚往路今慈膝盖上打钉子,他问为什么来这么晚的那夜,若是能够从源头上阻止他们对路今慈的迫害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恨了。从春台下来,她曾无数次想。 徽月垂眸:“我的确没有尽到一个掌门之女的责任,我知道是他们,但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路今慈,我那时候只是个凡人,我要考虑的有很多,为你得罪整个鹿城的权贵我还是做不到。这一声对不起说给你听,趁现在回头还有路。” 收手,主动跟卞映瑶去乌山,等候乌山的处置。 她前世这是这么跟他说收手的。 路今慈突然神色莫测起来,徽月鼻尖沾了水池中的弱水还浑然不知,少年低头抚去她鼻尖上的血。 冰冷,她莫名发颤。 他笑着说:“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不会收手。” 徽月想到一个久违的名字,路泌泌。 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但是管不了这么多,塑月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对准他心口,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对方根本防不胜防。对于一个刚修练不久的人练到这个程度已经很能说明天分了,可路今慈竟徒手接下,血滴落在水池里。 啪嗒。 徽月听到一个响指声,失去了意识。 甚至昏迷前脑中还是路今慈云淡风轻的脸。 第27章 心劫 她昏迷在路今慈怀中, 路今慈尽量不去看她的脸,而卞映瑶可就没这么好运,再一次头朝下栽倒在了弱水里。若不是她身上的霓裳是防水的法器, 只怕会直接淹死。 此刻天上乌泱泱,原本就阴沉的天气更像一张难看的脸。 雷劫来了,紫色闪电毫无预兆地劈落, 拳头大小,横扫一切枯木。路今慈看都没看一眼, 黑雾与紫雷形成对峙之势, 眨眼的功夫紫雷就消失不见,天空平复, 好似根本就没这道雷劫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将徽月放在了剑池的边上, 徽月因为在弱水中泡了很久,皮肤发皱,脸色发白, 眉头皱得像是两轮合在一起的下弦月,路今慈将塑月剑放在她手上,即便塑月的华光伤到了他的手, 路今慈依旧没有痛觉般抚着徽月的发丝, 少女脸庞宁静,他贪婪地盯着, 很快在他眼中,徽月的脸又变成了路泌泌的脸。 他知道,癔症又发作了。 少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若不开榜, 若不飞升, 癔症将永远存在,前世的事今生不可能会发生第二遍。 这便是他当年种下魔印的代价。 确认少女无恙, 路今慈眼神阴鸷地看向鬼泣血逃离的方向,魔印是能感知到百煞封魔榜的位置的,他消失在原地,又在万剑冢的水牢旁出现,鬼泣血一直守在水牢前,路今慈出现的时候他瞬间站起身来,挡在水牢的入口:“你想要干什么?” “把东西交出来,不要让孤再说第二遍。” 水牢灌满了弱水,莫魅虽然很长寿,但在眼下的情况何尝又不是另一种酷刑,皮肤苍白,皱巴巴,像是猪的脂肪,偏偏头发又长,见到路今慈后手抓在铁栏上摇晃,妄图以这面目将路今慈吓跑。路今慈却好似看不见一般,掐着鬼泣血的脖子:“怎么,还没听见?” 他指尖弱水与血腥味纠缠。 鬼泣血失笑。 当年乌山将莫魅封入水牢其实还逃了几只漏网之鱼,他这些年一直想办法救族人出来,可乌山封印又岂是这么容易那么容易解开的,他尝试了很多年,只有在百煞封魔榜上看到一丝希望。 鬼泣血笑着说:“来的这么快,你的姑娘可还在这危机四伏的万剑冢中,你就不怕她出事吗?我刚刚可是看见了雷劫。” 路今慈捏紧他脖子,很快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鬼泣血说话变得艰难,莫魅撞水牢撞得头破血流,他看向自己的族人,面目都有些狰狞,咬牙道:“你答应开榜后把我族人放出来,我就给你百煞封魔榜。” “谈条件?”路今慈眼一眯,“你觉得就凭着你这个废物能开得了榜?” 鬼泣血自知再这样下去就被路今慈掐死了,最终还是将百煞封魔榜交了出去,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路今慈一拿到,鬼泣血努力了几百年的乌山封印瞬间被破除,只是一闭眼,一抬眼,还是以为出现了幻觉,甚至都没有借助封魔榜的力量。 鬼泣血瘫坐在地上,欣喜难抑,看见路今慈额头上的魔印后,一切瞬间明了,难怪他会知道当时交出去的百煞封魔榜是赝品,难怪他能轻而易举斩杀邪魔,那些邪魔当时是那么害怕。 魔印降世,百煞封魔榜落在他手中这世道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万剑池旁,少女依然昏迷不醒。 徽月不知外界的事,她此刻还在神识海中,仿佛有一道屏障一直阻着她,出不去。 问灵感知不到外界,很是急切,解限制带来的雷劫还在外面,若是一直出不去任由其破坏徽月的身体,她很有可能就永远醒不来了。 不知道路今慈弄晕她意欲何为,徽月是一直在想办法,摸着下巴走来走去,魔王能有什么好心思,得赶紧出去。 这辈子再也不能让他逃掉了。 只是她们等了一会,没有等来雷劫带来的神识剧痛,反而是不断有紫色的小闪电从神识海四周飘过来,融到徽月神识里,不是毁灭,而是淬体。 徽月那是一惊,心想:难道雷劫就是这样的吗? 她也是第一次渡雷劫,不是因为修为达到瓶颈,而是因为强行解开了限制,没有想象中的疼,问灵语气喜忧参半:“你要是受了雷劫不会是这样,应该是有人替你挡下了雷劫,但是我也不知道是谁,完全和外界联系切断了。” 徽月不会觉得卞映瑶有这么好心,卞映瑶此时也很有可能被路今慈弄晕,魔王的秘密被发现的第一想法肯定是毁尸灭迹,时间拖的越久越是凶多吉少,也有可能是江绕青寻着不对过来。反正不管是谁挡下的,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出去。 第31节 她说:“难道我们现在就傻愣愣地在这里等?” 问灵道:“未必,天谴还没结束。雷劫本来就是为渡劫之人准备,挡劫的人多了,天道也不傻,很有可能再为你准备一劫。” 徽月听了也是新奇,旋儿也觉得师父说得有道理,那接下来又是怎样的劫呢?总不可能会在神识海中再弄一道雷劫吧,她边想边抬头看天,还是晴空,很好,身体被劈已经很痛苦了,若是劈神识她真不知道有多疼。 问灵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禁道:“傻啊,大概率不是心劫就是情劫,月月,你不会有喜欢的人吧?” 徽月摇摇头,神识海中别说有心劫,就算是出现心魔都不意外,如此看来倒也挺好,这么多日的限制也不是白下的,她天天都要忍着自己不杀路今慈,仔细分清是不是有邪魔在暗中作祟,再遇见幻境再也不会像原来一样冲动了,不就是一个劫难吗?过了它便是了。 这么想着,她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她不禁问:“师父,那破除心劫的条件是什么?” 问灵道:“分清虚实,我们修道之人无论何时都该谨记分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这回答在她听起来也很古怪,都知道心劫里的东西是假的,分清难道不是很容易?都很容易了为什么还会形成一道劫,一道天道为她所设下的劫。 徽月再试图唤问灵也听不见回应,不免咯噔一下,所以是说,已经开始了吗? 她确实感觉到不同,自己好像突然寄居在了一具身体里,从魂体到有了实体,但是又动弹不得,也睁不开眼睛,很累,很困,还很冷,就像是寄居在了一具尸体里。 不会吧?谁渡劫是在尸体里渡的啊! 徽月欲哭无泪,但是后知后觉——冷? 这熟悉的温度不就是她前世祭阵后沉入的无妄海底吗? 徽月试着感知四周,确实是无妄海,这世间最寒冷的地方,徽月向来怕冷怕黑,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沉入了无妄海底,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件事情确定下来了,徽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她死后的那年。 她一时也摸不清这贼老天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这是就一直在这躺着吗?还是诈尸,但是现在她躺在海底根本就诈不动啊? 就在徽月迷茫之际,她听见一个声音。 “你恨路今慈?” 本以为是问灵,但是仔细一听这声音又不像,有男子的雄浑又不缺女子的阴柔,甚至还能听出稚气。 能在自己的劫难中出现,又对自己很了解,不是天道就是心魔。 徽月问:“你是谁?” 它回答:“吾即是天道。” 徽月笑道:“如果你是我的心魔,现在也会说自己是天道。” 它也笑道:“吾并不需要证明自己,但是你以为你的重生只是个巧合吗?” 徽月疑惑,确实,前世祭阵的结果是沉入无妄海底永生永世无□□回,可现在不仅轮回了还是重生,很多事情似乎都解释不清。 但徽月道:“如果你是我的心魔,也知道我是重生的,借此获取我的信任来达到你的目的。” 她的确学聪明了很多。 天道哈哈大笑:“不是你先违约的吗?你既然违约了这便是代价。” 他突而话锋一转,道:“你觉得幻术,而我是心魔。就没想到这其实才是现实吗?你早就已经死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重生。你其实一直躺在无妄海底,所谓的重生不过只是一场梦,我可怜你,给你制造的梦境。” “看起来你好像不信,那我就借你我的眼睛,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现实。” 徽月眼前瞬间明朗。 幽兰色的海水激荡着地上的海草,无妄海底很冷,没有鱼,却有海草。脸色苍白的少女躺在海草中央,双手交叠,好似只是睡着了。 这是……她自己啊! 徽月现在的视角不是她睁开眼睛看到的视角,而是第三方看见她时的视角,更为清晰,也更为广阔。 “吾早就说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重生,你一直躺在无妄海底,从未离去过。” 徽月还是不信,这时天道却是神经兮兮道:“你仔细听。” 听什么? 宋徽月竖耳聆听,无妄海的上方好像有人在说话,那人声音嘶哑,又哭又笑,像是在这里守了很久。 无妄海除了她能有谁呢?只有十天干的领地在无妄海旁边,总不可能是十天干的某一位跑到她坟头哭吧!想想就很扯。 可那嘶哑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过,一直在自言自语喃喃,徽月甚至觉得这人也真傻,对着一个空海说话,是为了什么。 再仔细听,她莫名觉得这声音耳熟,冷淡,刻薄,但却又有着浓浓的思念,徽月对号入座一下直接傻眼了。 啊这,怎么这么像路今慈的! 第28章 死后 海水随声微微荡漾, 没记错的话,无妄海是不能乱闯的,路今慈又是怎么进来的? 徽月视角往上, 浮出水面,在无妄海礁石边看见一名少年,他黑衣被海水浸湿, 紧攥着玉,那莹莹白玉正是碎掉的那块, 冷热交加, 被他捂出了一层薄雾。 这人……在干什么啊! 徽月一头雾水。 “魔头!胆敢擅闯无妄海,我今日就要你狗命!” 说话的青年白缨枪翻出火花, 徽月在全宗门会盟上见到过他, 天干第四,顶替了前面那个无情道叛道的剑尊。 这样厉害的青年,白缨枪还未挨到路今慈的衣角就断裂, 青年大骇,被迎面而上的黑雾绞进去,在徽月面前, 青年抽搐了一下, 七窍流血,不一会就丧命当场。 黑衣少年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是喃喃:“月月,没人能够分开我们。” 在他身后是一座尸山,陨落的天干地支们躺在那里, 无人给他们收尸, 徽月不可置信,在天山路今慈昏迷的时候就喊过一次月月, 那时还以为是听错了,眼下路今慈好像是真的在喊她,月月……不是被他亲手害死的吗? 现在又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 路今慈永远有精神病一样,前后的言行太过撕裂,像是两个极端,又好像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徽月就站在无妄海边,看路今慈没日没夜地忏悔,风吹雨晒,铁石开了花,又很快凋谢,唯有远古的繁星一闪一闪。无妄海没有风,上边被设了阵法外人是入不了海,所以路今慈也只能在岸边,从上边也看不见海底的情况。 她几次看路今慈拿着那块玉想要强行闯入阵法,被蓝紫光反弹。他再入,又被震走,手底下的魔看不下去了:“主上,与您同为三大魔王的鬼泣血说要见您。” 少年魔王双目猩红,已经多少个日夜没有合上,只说了三个字:“让,他,滚。” 徽月怕黑,每当夜幕降临他就提灯,暖黄光晕驱散了飞蛾,他坐在那里很是孤寂。无人知那闻风丧胆的魔王为何在踏平长衡仙山后消失不见,乱杀十天干,只为抢一个无妄海。 徽月觉得对他而言说爱不大可能,可为什么他又要这样做…… 她冷冰冰看着路今慈的背影,没有一丝动容,心想:若天道编造这样的“真实”让她相信没有重生未免也太过天真。她怎么可能会信呢? 虽然这里时间流动的很快,徽月还是想快点结束,出去杀了路今慈。 她也想了很多法子结束这个心劫,但是一直联系不上问灵,作罢,天道给她看这些也总有目的的吧,破劫之法是不是在其中呢? 这一年,雨下得很大。 路今慈强闯无妄海又失败,徽月就站在她身后冷冰冰看着,他血水融入雨水中像两条合并在一起的小溪,躺在礁石上,眼望着天。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一个雨天,那时徽月下山回来,瞥见了雨里蜷缩的少年。 她伸手,温柔地说:“下雨了。” 没问一句缘由,背着他去回春堂,雨滴落在台阶的声音分外清晰。 她死后的几年,路今慈癔症频发,只因他已入魔,在魔印影响下除了一心飞升没有别的路可走。虽然百煞封魔榜能压制住癔症,但只要他还有念想,癔症就会制造各种幻境抹杀一些影响他飞升的因素。 路今慈曾经最痛恨癔症,但如今他巴不得它来。 在徽月的眼中,这人在无妄海已经发了几千年癫,若真要强行按一个解释大致可能是喜欢才会后悔,可要是真喜欢一个人从平时的细节就能看出来,就像爹爹总是记得娘亲不吃香菜。 但路今慈这人啊,她回忆一下曾经,大致是好心喂了狗,那么冷漠,总在冷言冷语,甚至没在他身上感受过一丝温情。 所以徽月不信,她根本就不信。 天道想让她相信这个,然后动摇吗? 她垂眸看着雨中的他,眉眼弯弯,看来传说中的心劫也不过如此。 路今慈一直往嘴里塞什么东西,是碎心草,带来剧烈疼痛的同时也能映射出心底的渴望。他可真的是……疯了。 她看着他魔怔的样子不免心情大好,嗤笑一声走上前拍拍他脸,所以你——真的喜欢我吗? 就在她手贴在路今慈脸颊的一刹那雨落的速度变慢。 而少年好似看见了她,黑眸变得炙热,徽月一愣,下意识缩回手,碎心草原来发作的这么快。 在路今慈眼中,白衣少女在眼前慢慢显现,手贴着他,面容温柔,青丝飘扬,睫毛根根分明,那双眼睛宛若惊鹿般灵而好看,是他的月月。 他现在已然分不清虚实,倘若这样就能一直见到她他宁愿一辈子分不清虚实,她死后,是虚是实没有任何意义。 少年低下头,看清宋徽月的毛孔:“月月,我不恨他们了,你醒来,我好后悔。” “月月,你最怕冷了,你看,我陪着你。” 他又哭又笑,守在旁边的邪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路今慈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他突然就想起他的月月其实已经死了,是被他间接害死的! 闻风丧胆的魔王表情又变得狰狞而痛苦,贪婪的目光看着她,一刻也移不开。癔症不是随时有,在这之前他已经吃了很多碎心草,太想的时候路今慈根本就不会考虑别的,一股脑往嘴里塞,碎心草钻心刺骨地疼在宋徽月身影出现时就已经消失了,但能见到她就好。 他面前将的少女刻画进眼里。 雨穿过宋徽月透明的身体,徽月睫毛一颤,再抬眸,一柄雨伞出现在她的头顶,雨顺着伞面上滴滴答答落下,她撞入对方的眼睛,很是惊异,他看见了什么? 黑眸中强烈的情绪扑面而来,有思念,有痛苦,徽月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不会真是死后世界吧? 只是……为什么路今慈看起来这么后悔,总不可能有隐情,她亲眼见到他的剑刺穿她肩膀。 徽月不禁喃喃:“路今慈,那天刺穿我肩膀的剑明明是你,为何现在又在这里后悔,你这人——真的很有病。” 她做出一派嫌恶的表情。 斜斜的雨飘进来,她脸上沾了雨水,像是在落泪,路今慈知道这是虚假的还是当了真,他试图抹去徽月脸上的“泪”,又怕她消失,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 徽月突然意识到,对方或许看得见她,也听得见她说话。不然怎么会这么挣扎。 路今慈将伞的所有留给了眼前的少女,自己站在雨中衣裳湿透,像一只泡在水中的乌鸦。 少年声音嘶哑地可怕:“对不起,月月,我不知道你是掌门的女儿,那日就不该来,那把剑其实是……” 徽月正想听他怎么狡辩,路今慈却是突然瞪大了眼,怒道:“月月,别走。” “宋徽月!孤要你别走!”路今慈又喊了一遍。 他向前扑,五指抓紧,极力在挽留着什么,他的手指穿过徽月的身体,路今慈重心不稳,差点摔在了地上。 第32节 “宋徽月,你别走!”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你睁开眼好不好,哪怕讨厌我,恨我也好,我好悔……” 重生这一世,就算是路今慈被人打的半死不活她都没有怜惜,徽月看着雨中撕心裂肺的少年,突然觉得这人好可怜啊,大错酿成,再后悔要是能改变什么,她在第一次见面就应该把路今慈掐死。 魔王的爱太沉疼,她承受不起。 虽然只是在幻境中。 徽月就站在他面前,他却还是跪在雨忏悔,那些忏悔的陈词滥调徽月听厌了,好无聊,心劫什么时候结束!再和这个神经病待在一起她都快疯了。 再忏悔都无法改变,当年对他柔柔笑着的少女沉入无妄海底,往后路今慈空空荡荡的千年只能守着她的尸骨,孤寂一生。 徽月趁此机会去了一趟人间。在她祭阵以后,长衡仙山重修于好,爹爹一夜白头,她看了很是心疼,她在山门供奉的庙里看见了自己的排位,爹爹天天来,一如路今慈天天忏悔。 邪魔再也不敢找长衡仙山的麻烦,仙山甚至成了庇护所,他们的魔王发疯抢完无妄海后就踪迹难觅,宋徽月的名字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禁忌。 人间兴起一个出门把脸涂黑的习俗,因为魔王喜欢黑夜提灯抓人,据说将脸涂黑就不会被抓到。 徽月想,她向来是怕黑的,估计都不会出门。 走到一方客栈,她在此又听说了一个传闻,听说魔王挚爱名字中有个“月”字,人间再无人敢用月字为他们的儿女命名。 徽月止住脚步,难怪路今慈会守了无妄海几千年。 天道叹息:“他一直都有癔症,因为自他年少获得魔印的那一刻起,癔症就已经存在,你没有发现,是他努力在克制,违背自己本能。” 徽月道:“你想说什么?我虽然很希望他能像现在这样后悔,但是我也明白我刚刚所见是假的,你放我走吧,因为我重生了,这不是一场梦。 你给我看的这些才是梦。” 天道哈哈大笑:“你不想听,我偏说,癔症的存在是抹杀影响修魔者修魔的一切因素,只要他在意你,你在他眼中就会扭曲,他很有可能就会犯下大错。所以他一直在违背自己爱你的本能,让你讨厌他,自觉离开。 是,你确实是重生了,但眼前的这一切也是真的,是你前世死后真实发生的。” 徽月难掩震惊。 天道继续:“在他吃下碎心草你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两世的因果就已经闭合了。 你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你重生也亦不是。 小女娃,你真觉得我会这么好心冒着天谴的风险大发慈悲让你重生? 还是说——你的重生是有人为你求的。” 第29章 囍 未来的乌山, 牌匾黯然失色,积了灰,不再有往日高高在上, 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铸剑的祭塔还在,从未停止修铸。 塔中诛魔剑成了所有人的希望。 这一天, 剑成,金光盖过了早谢的银杏叶。 不速之客闻声出现在乌山, 众弟子齐齐列, 剑锋如雪,法器五光十色, 显然是训练有素, 每个位置都踩得精准。为首的卞映瑶拉开逐日弓,箭尖对准路今慈,冷笑:“稀客, 终于觉得抢来的对不起良心,来还无妄海了?” 旁边的弟子拉了拉她衣袖摇摇头,卞映瑶咬牙。杀阵面前, 路今慈漫不经心, 一团黑雾席卷而来就打乱了阵法,乌山绝阵就这么破了。 千年后的路今慈所向披靡, 快要飞升,癔症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听说你们的剑铸成了。” 第二句话:“给我用用。” 无数修士用血肉浇筑而成的诛魔剑能破开这世上所有的阵法,他轻飘飘两句话直接将众人尊严丢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卞映瑶气得面如菜色。 路今慈又面无表情说了第三句话:“不还。” 不顾长辈的阻拦, 卞映瑶松弦,箭连着弓应声断, 破裂的碎木将她手扎出了血,路今慈毫不留情嘲讽:“废物。” 他屠了乌山满山,残阳染血,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徽月记得,百煞封魔榜开了好多年,他这样乱杀无辜只为了巩固一个榜首之位,真的好残忍。 那把耗尽了修真界毕生心血的剑最终落入魔头手中,人间也开始不满。邪魔横行的时代,凡人寻求修真门派的庇护是要交税的,钱交了,最后事情办成这样那还了得!一时就算邪魔不来人间也陷入了混乱,烧杀抢掠,妻离子散,徽月听见刚出生就没有父母的婴儿在哭,很是心疼。 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回到了无妄海,就算是踏平乌山也将诛魔剑抢来了,诛魔剑也天生就排斥邪魔,拿在手中的每一秒都像火烧、针刺、碎骨,这般的折磨下路今慈都没有松手,他怔怔走到了无妄海前,天上下起了蒙蒙的雨,魔王又被雨淋湿了一次,声音沙哑地说道:“月月,你最怕冷了,我陪着你。” 他破开了阵法,将宋徽月尸骨从寒冷的无妄海底带出来,已经尝试了几千年,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忏悔她听不见,路今慈留在人间饱受碎心草和癔症的双重折磨,压在身上的苦痛在见到宋徽月的刹那烟消云散,不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完整的她,可任凭他再后悔徽月也只是一具空壳。 他将心口的魔珠挖出来,抬起她的下颌,撬开双唇,魔珠放了进去。 幽幽的红光甚至可以保证尸身万年不腐。 无妄海底严寒,与世隔绝的阵法作用下徽月本就尸身保存得很完好,甚至当时祭阵留下的伤疤都很鲜活。 路今慈紧抱着徽月,疯狂地吻着她肩膀处的伤疤,眼中布满的红血丝像是七天七夜没有合上过眼的恶鬼才有的,倘若是她突然在他眼前消失又不知有多疯狂。 徽月看着路今慈血淋淋的、痩得骨感的手,心里是一阵恶寒。 这还不是最没下限的。 徽月想要阻止路今慈抱走她尸骨,可手一碰上路今慈就穿着他的身体而过,眼睁睁看着她从无妄海被带到了魔宫。 魔宫阴森森,兜兜转转找不到路,徽月只观望了一会都觉得很压抑,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路今慈又要发什么癫。 不到佳节,魔宫却张灯结彩,红灯笼高高挂满街头,彩带飘扬,香粉吸引彩蝶。进出的邪魔神色诡异,却不断有金银珠宝,首饰珠钗往魔宫里运。徽月之前看路今慈为她尸首梳头、念诗词就觉得恶心,宁愿在大街上看寻常百姓也不愿意在魔宫多呆一秒 。 这一天,她听见了外头的熙攘,走过去,看见所有人对马路中间的接亲队笑脸相迎,仔细看,虽说是在笑吧,那笑却比哭还难看,带了点仇恨和诅咒的意味,好像是有什么人拿了把大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着他们笑一样。 徽月不禁好奇,都这么乱的世道了,居然还有人成亲。 况且这里离魔宫很近,也不怕引来邪魔喜事变白事。 她不禁为轿子里的人感到惋惜,抬眸却见抬轿的都是邪魔,原来事邪魔族啊。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怪又怪在邪魔向来无情无欲,怎会像凡人一样成亲。 徽月正疑惑,听见旁边的人小声议论,虽说得是方言,但她也依稀能分辨出讨论的内容。 “哪家的小姐这么倒霉,要嫁给魔王。” “不会是卞大小姐吧,我听说魔王上次踏平乌山就是为了抢卞大小姐。” “蠢货,哪听来的谣言,你难道不知道魔王的白月光回来了吗?” 这几人皆是一惊,徽月脑中想法一闪而逝,很快又否决了,路今慈应该还没疯到这个程度,可能只是他们听错了。 送亲队阵仗可真是大啊,邪魔开道,鸾鸟高歌,花轿流苏闪了众人眼,未被推开的雕窗上刻着“龙凤呈祥”,金线红底,轿中新娘的身份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这个方向的确是去往魔宫…… 徽月跟着,看清送亲队为首之人的脸时瞳孔一缩,满头白发的爹爹骑在汗血宝马上,脸色难看,傀儡符贴在他背上,四肢僵硬,他双目猩红,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路今慈。 不是,神经病吧他! 送亲队一到魔宫,天色瞬变,乌云压镜,眨眼功夫就下起了雷霆暴雨,水坝溃堤,洪水淹没了魔宫,天公不作美,路今慈脸色在闪电中如同厉鬼一般可怕。 他一身喜庆的新郎服,脸上阴晴不定 。屋外的雨倾盆落下,门拉开,花轿停,白雾缭绕与雨线融合在了一起。 新娘挑开帘,朝他走过来,她手有着死人般的苍白,走路一步一响,动作僵硬,左摇右晃,明显是贴了傀儡符,白雾越来越浓,在场的人屏住呼吸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乐师也被吓到了。 路今慈声音阴冷:“怎么?要我教你们奏乐?” 若不是亲耳听见,喜乐原来还能吹得这么难听。 徽月看着都快要气炸了。 冥婚,他真的敢!他神经病吧?违背人伦的畜牲,路今慈为什么没有遭天谴。 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对天道咬牙:“你不是说我的重生是有人求来的,给我看这个干什么?还嫌我不够恶心?要么就别看了,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回事就行了。” 有够倒霉的。 天道笑眯眯的声音传来:“你现在相信了?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路今慈握住新娘的手,将牵巾的一端递过去,红绣球吊在牵巾的正中央,在他人眼中是那么嘲讽。旁边的邪魔看不下去了,小声劝说:“主上……阴阳有别,您还是冷静……” 话还没说完他脑袋就跟西瓜一样地炸开,脑浆流满一地。在场的无论是人还是邪魔脸色都越发难看,孽缘啊。 红烛落泪,只有路今慈专注地看着一旁的少女,眼神炽热。无人会真心祝愿这对新人去。 司仪眯眯笑着,声音如泥石流一样难听:“主上,吉时到了。” 路今慈话语中都染上疯狂,笑得很妖:“月月,我们很快就是夫妻了。” 暴雨几乎掩盖了所有声音,这一声不知讲给谁听。 听在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耳中比凌迟还狠,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与仇人成亲,几乎是将整个修真界的脸面按在地下践踏,月月要是知道会痛苦的吧,他呼吸越来越沉重。 “一拜天地。” 新娘如同皮影戏上的偶人般鞠躬,露出一节惨白的手臂,还好有盖头,看不见她的脸,掌门的心在滴血。 “二拜高堂。” 新娘僵硬地回过头来,耷拉着脑袋看起来莫名悲伤。路今慈也转过身,明白如玉的脸在雷电中显得异常俊美,唇红齿白,任谁都想不到魔王竟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他笑道:“岳父。” 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多余的表情。 在掌门眼中却成了炫耀,瞧您女儿还不是成为我新妇。 掌门突然挣脱傀儡符的束缚,提剑刺进路今慈心口泄愤,掌间带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谁也料想不到。 “主上!” “大胆。” 掌门冷笑:“岳父?路今慈怎么有脸说出口的?我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上上是被人疼被人爱的,不是被你折磨的,冷眼的,嘲讽的,若是真心待她好,就算是嫁给凡人又如何。路今慈,你觉得你配?装什么装?我捧在掌心里的月月凭什么你一来就被你折磨成这样,你还有理是不是?要我祝福你?做梦!我早就说过,就算整个长衡仙山都欠你,我女儿从没欠过你,你这个畜牲!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早就该去死!” 在路今慈目呲欲裂的目光中将她口里的魔珠拍得粉碎,他撤下盖头翘开徽月的双唇,怔然笑道:“月月,你现在自由了。” “爹爹很快就下来陪你。” 尸体化蝶,随风飘散。 宋徽月在暴风雨中哭得泣不成声。 第33节 第30章 前尘 掌门终究没被处置, 只是弄晕丢回了长衡仙山。 以路今慈现在的修为就算把他心口捅穿了都死不了,甚至只是眨眼便恢复原样,可都没想到会在魔王大喜的日子见血, 宾客散尽,红烛泪落完了,只有大雨一直在下。 良辰吉日, 堂中挂的红色双喜多么嘲讽啊。 路今慈红着眼站在空荡荡的堂前,手一碰灵蝶就散。 他站了很久, 雨从窗户飘进来, 打湿了他肩膀。 quot;月月对不起,我真的好想你。quot; “月月, 求求你别走, 我错了,我错了。” 此刻他终于压制不住癔症,神情狰狞而痛苦。 他人若是看见定会唏嘘, 杀遍修真界,血染无妄海的魔王竟也有低声下气的一天。 徽月看见,他将她曾待过的屋子收拾干净, 每夜点着灯进来, 对着梳妆镜前的空位喃喃自语,有时候他甚至还会假装她就坐在那里, 像寻常夫妻一样为她梳头,点唇。世人都说他疯了,为了一个死人做到这般地步, 她生前不过是一个小宗门之女, 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却可以让一个冷血无情的魔王记几千年。 癔症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路今慈也知道若是他的月月还活着定恨透了他,他不在意,因为至少她还是鲜活的、笑得很温柔的,发梢沾满月华光辉的。 最后是坏人赢了,仙家死的死伤的伤,人间满目疮痍。 百煞封魔榜关榜那天,路今慈作为榜首甚至都能顺理成章避过渡劫,直接飞升。 在见到天道的时候他却放弃了飞升。 他说:“在我飞升后,我不会斩断红尘,而是彻底毁掉整个世界,这份见面礼不薄,记得收下。” 天道何其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想要阻止也无能为力。 百煞封魔榜的规矩自存在起就无法更改,天道就算强行插手也无法改写结局。 路今慈明显还有后半句话,天道就算不谈,也不能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他这么极端的人百年难得一遇,它后悔没在他出生起就抹杀他。 路今慈却是咬着指节,勾唇笑:“看起来你好遗憾,但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想阻止一切,你可以就让宋徽月回到我年少时杀了我,我相信,她一定很想杀了我。” 天道冷笑:“这不正如你意。” 路今慈却不在意:“重来一世,我不会选择入魔。让让她,也让让你。” 天道自有意识起遇见过很多飞升的人,只有路今慈敢这么跟他说话,这少年无比嚣张,根本就不会给人选择的余地。 场景收束,又回到了现在。 原存在于脑中所有碎片化的想法突然形成一个整体,一个完整的答案。 原来她认为的重生根本就不是巧合,只是路今慈这一世依旧选择入魔,骗了天道,也骗过了所有人,难怪他这一世的举止这么反常,极低的修为,不符合境界的实力,乱用禁术,根本就不在意。 只是徽月还有个疑问:“路今慈为何这么执意入魔,又在飞升之际说放弃就放弃。” 路今慈言行一直都恨割裂,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非要说是为了她,徽月还是觉得怪怪的。 天道沉默了一会:“和他小时候遭遇有关,都是他的命数。 天机不可泄漏,我已经说得够多。你只需要记得他骗了所有人,不要以为她为你求重生就觉得自己很特别,他可以替你求生亦也能替你求死,就像他骗我不会入魔却既然抢了百煞封魔榜。 你愿意将自己性命寄托在一个邪魔手中吗?” 徽月摇摇头。 天道笑了“那便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出去后一定要杀了他,改写结局,我见你的目的就在此,不要再试图拯救邪魔,他不值得。事到如今,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徽月还没应,灵气就从四面八方聚入她体内,这是天道在为她引气,来自山川湖泊,五湖四海,最浓郁,也最纯粹,她筋脉一下被大量灵气撑爆,这种撕裂又黏在一起的同感徽月已经麻木,只是轻轻蹙眉,眼角泪光点点。 可当一切结束的时候神识海都扩张了几倍,突而与徽月恢复联系的问灵也不免惊喜,虚影都凝实了不少。 “恭喜,纳气巅峰。” 和周戚一样的修为,仅仅才修练几个月就胜过了人家几十年,若是被外头人看见瞳孔都要震碎,这什么天才!很多小门派的第一就是纳气期巅峰。 心劫里的大概与天道有关,问灵知道规矩也没有多问。可徽月明白,这只是天道为了让她更好地杀了路今慈临时的决策,基础不牢是硬伤,她很头疼也只能等之后努力了。 徽月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岸上,路今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活动活动筋骨就看见卞映瑶漂浮在弱水中,头朝下,看起来像一具溺水的死尸。 卞映瑶要是死在这乌山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徽月又下弱水,发现卞映瑶没死,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她霓裳是防水的。 徽月一将她拖到岸上江绕青也寻着动静找过来了,没办法,诛仙剑破裂的动静太大了,更何况还招来了雷劫。 江绕青一见此方狼藉就蹙起了眉,寻着四周查探一番也自然发现了魔气,当下最要紧的还是他拿出几粒丹药交给宋徽月,徽月扶着卞映瑶后脑勺给她服下。 卞映瑶一起来就瞪大眼呢喃:“魔……魔印……杀了他。” 一听魔印,江绕青脸色都变了:“魔?” 卞映瑶看见江绕青,顿时委屈巴巴道:“江哥哥,我看见了魔印。” 她手指着看着他俩发呆的宋徽月,杀意浮动:“就是她相好,路今慈,我亲眼看见他额头上的魔印。” 江绕青下意识回头看向徽月,声音颤抖:“路姑娘,她说得可是真的。” 徽月神色平静:“是真的,但我与他并不是所谓的相好,只是萍水相逢,还请慎言。” 卞映瑶很快就恢复元气,却不敢再轻易下剑池,正要结印随意从剑池中取出一把剑,江绕青拿出白布包好的剑给她看,卞映瑶只好作罢,看向徽月,勾唇:“魔印现世事关重大,还请路姑娘随我去一趟乌山听长老们如何定夺。捉拿路今慈一事重大,只能暂时委屈你了路姑娘。” 她眼瞳炯炯有神。 徽月却是笑道:“若我说不呢?” 是真的不想与她浪费时间,路今慈现在下落不明,若是不及时阻止再被他拿到百煞封魔榜就迟了。 卞映瑶捡起逐日弓,手抚在上,暖黄的光晕过后逐日弓眨眼就恢复了正常,她对着徽月道:“恐怕,这由不得你。” 就算徽月一下跨越了境界,从门槛到巅峰与卞映瑶这天干第九相比还是实力悬殊,更何况她现在根基不稳。 徽月握紧塑月剑:“没必要这样,我并不想与你们乌山有任何纠葛,至于路今慈,我会亲自找到他,并杀了他。我们就此别过好了。” 她正要走,却被拦下,她本以为是卞映瑶可抬头才发现是江绕青。他虽笑着,但更像一只笑面虎,脸上的笑意并不达眼底:“路姑娘怕是不知魔印的危害,能号令天下众邪魔,毁灭人间,甚至他会成为今后的魔王。要知道,人间已无邪魔几千年,若是突然出个魔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事关魔印容不得马虎,还请路姑娘理解,在下知乌山向来是公正,路姑娘要是到乌山受了委屈也可以找卞二小姐替你做主。可好?” 他拦着徽月,却没拦下卞映瑶对准她的箭,和一个身怀魔印的少年一起出现,这一路看起来关系还不浅,任谁都没法不怀疑他俩的关联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江绕青眯眼。 徽月冷声:“我该说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是卞二小姐一直在引导我俩关系不浅。江公子也可以怀疑我在撒谎,但我没必要为你们的怀疑买单,让开,你们不去抓路今慈在这拦我,就不怕他现在已经跑出去为祸人间了吗?” 她说得倒也有理有据,江绕青还是不肯让步,卞映瑶在旁边看得快乐开了花。只是下一秒,一团聚拢的灵气从徽月手中射向剑池。 谁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江绕青脸色一变,炸裂开来的弱水一下在弹至高空,下一秒,血红色的弱水又如雨水般铺天盖地撒下,遮盖了视线,也很麻烦。卞映瑶结印挡住天上的弱水,再回头,徽月已然消失不见。 她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万剑冢的水牢,因为鬼泣血会在,只要他的族人在那鬼泣血就不可能离开,路今慈的目标是他手中的百煞封魔榜,而徽月的目标是杀了路今慈,再也不能让他得逞了。 可还是来晚了,她到水牢时,牢前的封印已被人强行破除,关在里边的莫魅一族逃了个精光。 徽月睁大眼,逃掉了! 未来才会发生的莫魅族逃脱现在居然提前了,很难不想是路今慈与鬼泣血做了交易,交换了百煞封魔榜。 徽月想,现在应该赶快回长衡仙山提前准备,然后将路今慈有魔印的事昭告天下,缉拿他。 这少年魔王要是一天不死,大家都要玩完。 第31章 怪事 万剑冢不见路今慈的踪影。 徽月回长衡仙山不久就听闻了通缉令, 乌山下的死令,对象是路今慈。 卞映瑶更快一步。 只是幸好,卞映瑶不知道路今慈是长衡仙山的。 议事堂彻夜灯火通明, 掌门自然知道了通缉令的事,只是通缉令内容太过惊骇,任谁也想不到魔印居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身上, 对内只能说是重名。长老们 在议事堂喋喋不休几天,徽月回来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被拦住, 守门的弟子说爹爹有事。 等了一会,她在弟子的带领下进去。 看看里边, 长老们与各峰的堂主个个面红耳赤, 看来刚刚发生了激烈争吵。 徽月收回眼。 掌门面容消瘦了很多。 他见到徽月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万剑冢发生了什么,而是问:“月月,可还顺利?” 徽月还未来得及梳洗就上议事堂, 这一路风尘仆仆,她头发有些乱,腰间塑月剑的华光吸引了议事堂众人的目光, 明明剑是冰的, 她腰间又是滚烫的很,徽月低头, 答案不言而喻。 顺利,又不顺利。 率先说话的竟是大长老,他上下打量一番徽月:“短短几日你就到了纳气巅峰的水平, 看来我长衡仙山要出一个天才了。” 众人听罢, 也发现徽月身上的气息比去万剑冢之前强了很多,要知道长衡仙山年轻一辈纳气巅峰的除了周戚就是那些关门弟子, 宋徽月这才几天啊!想也不想都知道肯定是在万剑冢中获得了什么机缘,徽月一时觉得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加火热,估计都在想如何旁敲侧击。 她装作没注意到,心想:当下还得与爹爹想办法将路今慈摘出去,不要牵连到长衡仙山。幸好当时说起她与路今慈关系的时候并未提及长衡仙山,现在也没那么糟糕。 掌门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高兴,见徽月久久不回答,叹了口气:“乌山通缉的那个,是他吗?” 徽月点点头:“我此来就是想与爹爹说这件事。” 掌门道:“你们怎么会遇见乌山的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突然听闻那个落魄的小弟子居然是携带魔印的大魔王,即便是通缉令下来了还是不免感到荒谬,要知道路今慈在长衡仙山可是饱受欺凌的,倘若这消息是真的,他日怕不是…… 平日里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戒律堂与回春堂的堂主脸色霎时就不太好看了。 徽月:“马上就是乌山少主的生日了,卞二小姐去万剑冢替他哥哥寻剑。其中没有误会,我和卞二小姐都看见了他额头上的魔印,他一直瞒着我们。” “荒唐!”戒律堂长老摔碎茶杯,水洒一地,投到徽月身上的目光应他这一声有所转移,“路今慈莫不是想害死我们!要是被乌山知道该怎么办,掌门你糊涂啊,我早就说此子不简单,你偏偏还因为他得罪了一众鹿城的世家,现在好了,我们都被他害死了。” 没等爹爹开口,徽月道:“我遇时隐瞒了关系,卞映瑶并不知道他是长衡仙山的,不然通缉令上的就是长衡仙山路今慈。” 前世就是这样的,只是没想到他会提前叛道,徽月一时觉得时间更加紧迫,路今慈现在应该在入魔。 她说:“我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上次就想跟爹爹说了,不止是魔印,百煞封魔榜也降世了,而且它现在在路今慈手中的概率非常大。” 满室寂静。 从未有过这么恐怖的寂静。 第34节 不日就传遍了长衡仙山,然后是整个鹿城。 没人敢出门,路今慈销声灭迹。 徽月日夜练习着剑法,赶在一切悲剧发生之前杀了路今慈长衡仙山就没事,路今慈现在会在哪呢? 她脑中很快就划过一个地点,不日城。 前世魔宫的所在之地,更是三日后乌山少主生日宴的举办之地。徽月自是在名单之中,她蹙眉,前世这两件事是错开的,生日宴在前,入魔在后,而这一世对在一起,徽月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也正好顺路。 对于乌山送来的请帖,掌门想了千万种理由推辞,这个节骨眼,路今慈还没被抓很有可能回来报复,不出去是最安全的。没想到最后却是徽月应下,掌门有些生气,徽月安抚爹爹道:“爹,我们不能再得罪乌山了。” 只是表面上说说,其实早就得罪了。 这个世道,没有实力就会被人瞧不起。 乌山给她送请帖就是冲着她来的,前世徽月即便是留了千万心眼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茶杯边缘下药,人间后宅不光彩的手段用在修士身上,对她而言这本就是场鸿门宴。 好在最后没得逞,但也很狼狈。 徽月这一世干脆杯水不沾。 仙宴比起人间酒宴奢华很多,特别还是乌山少主,青山流水相伴左右,箜篌弦声惊飞鸟,桌上的玉盘珍馐,飘香满座的仙露,映春很是惊奇:“小姐,你看那箜篌弦是自己动的。” 徽月却入座如同坐牢,只想寻个由头出去找路今慈的下落,路今慈入魔应该是会有雷劫的,过来的路上已经打听了没什么大的动静,只能暂且放下心来。 回神就听见为她倒茶的乌山弟子嘟囔道:“呃,果然乡下来的巴子,没见过世面。” 映春面红耳赤,徽月笑道:“我自是不知原来乌山是这么待客的。” 余光看见一个人来,她直接将茶水倒在地上,伴随着流水滋滋的声音她对那弟子莞尔:“客人没喝上茶,你们少主有没有教过你该怎么做?” 这一倒,将边缘的药也一并倒走了。 那个乌山弟子不知,还以为徽月是在羞辱,露出个“你等着的”表情,还是给徽月重新倒上了,徽月盯着茶杯中的漩涡勾起了唇。 “怎么回事?徽月姑娘远道而来有哪里不适应吗?” 这声音徽月化成灰都认识,她抬眼看向那白衣青年,胃里止不住翻腾。卞白璋跟卞映瑶生的一点也不像,卞映瑶明艳,卞白璋就低调很多,脸白端正,像个白脸秀才,也像个说书先生,总之就是不像修士,虽是乌山的少主,但修为不高不低,没进十天干十二地支。卞白璋本人根本就不在意,他原话是:十天干十二地支都给乌山当狗了,我为什么要赶着当奴才。 优越与卞映瑶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徽月笑容一僵,她是来找路今慈的,真的一点也不想和卞白璋说话。 她抿了口茶水,说:“我很好,卞公子忙着迎客徽月就不打扰了。” 卞白璋笑道:“有佳人作伴怎么能叫打扰呢?徽月姑娘,今天可是我生辰,还请你给几分薄面。” 徽月只象征性地带了贺礼来。 卞白璋肆意打量着她,好似已经将徽月当成了所有物,走进一步想要抚摸徽月的发丝,徽月不动声色避开,余光卞映瑶正饶有兴致地往这看,挽着江绕青的手。卞白璋突然过来跟她脱不开关系。 她喝完剩下的茶水,故作扶着额头:“那恐怕是要扫了卞公子的兴了,我突然有点不舒服。” 卞白璋并未责怪,意味深长道:“那真可惜。” 他侧头对旁边的小童说:“愣着干什么?快扶徽月姑娘下去休息。” 小童会意,卞白璋看着徽月的背影舔了舔饥渴的嘴唇。 小童一看是从不日城临时雇来的,宋徽月在去厢房的路上心一动,与之攀谈:“说起来也怪,我在鹿城好好的一来这就水土不服,不日城平时也是这样的吗?” 这么个美人与他说话,小童自然兴致很高:“没事,不日城向来都这么怪,可能是风水冲撞的姑娘命格。我跟姑娘说啊,我在不日城生活了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怪事见了不少,姑娘这样只是轻的。” 徽月道:“怎么说?” 小童神经兮兮道:“怪事告诉姑娘也无妨,只要在城中打听打听也知道,在不日的城郊有一处村庄,村头住着一名猎户姓李,李猎户每天天没亮就出去打猎,收获颇丰,只是时间久了李猎户发现,每接近山里的一处洞穴,手中的猎物就会自然死亡,方圆十里无一活物。 村里人时不时能听见里边传来女人的尖叫,可白天进去看也没人,时间久了就传成了闹鬼。 李猎户死了一大堆猎物气了个半死,偏偏不信这个邪,拿了把刀杀进去算账。” 徽月听得入迷:“里面没人?” 小童道:“有。听他们说,那洞穴里四处刻着阵法。下面有一个蜘蛛身子、脚是八条手臂的女人,还有一个骨头全部溶解,黑成一坨的男人,像一团黑太岁。 还别说,李猎户当时就忍不住吐了。 他仔细一看这对男女都死了,角落中还有一个男孩,大致八九岁,奄奄一息很可怜,他当即就抱回了家。” “男孩?”徽月问,“这是几年前的事?” “十年前吧。” 小童将徽月带到厢房门口,惋惜地看了她一眼,漂亮又年轻,可惜命不好。 “那李猎户也是可怜,男孩醒来后不久就被灭了满门,一家老小尽数被杀。只有那男孩不知所踪。 但是啊,有人看见那一晚,男孩在火中身影,咬着指节,对着那满目惨状笑。” 咬着指节……宋徽月脑中想到一个身影,十年前也恰好是路今慈拜入长衡仙山的日子,那年路今慈八岁。 徽月瞪大眼,小童却是突然把徽月往房里一推,砰地一声关上门。 “姑娘你莫怪我,卞公子其实人挺好的,你跟他不亏。” 第32章 入魔 最后一个字刚落, 小童就昏在地上。 徽月拿绳子给他绑起丢床上,院子里的惊鸟就扇动翅膀,竹叶上的水抖落了一地。 有人来了。 在前世。 她就是这么一个不留神中了药, 好在反应及时砸窗逃了出去,随意找了口塘跳下去,上来时浑身湿漉。 那时江绕青知道她在, 被卞映瑶一直纠缠着,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城里到处都是卞白璋的人, 徽月体内还有残余的药, 她不敢搭牛车,只找了个御剑飞行的好心女修顺路将她带了回去。 回来的早, 也没有跟映春一起, 徽月怕父母担心,没有立即回屋。 她去了路今慈的住处,偏僻, 不会被人发现。 路今慈冷心冷肺,她会很安全。 夜间太冷,徽月衣服还是湿的, 路今慈生了柴火, 徽月坐在火边看对面少年处理手中的鱼,冲洗, 剥鳞,鱼眼珠越发死不瞑目。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熟练地刨开鱼肚, 血水与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缠绕在一起, 火光在少年的眼睛中跃动,像是夜空中绚丽的烟花。 徽月鬼使神差说:“路今慈, 我有点饿。” 路今慈在鱼身上划了几刀,肉质像剥开皮的荔枝一样晶莹剔透,看着就弹牙。 他顽劣地笑:“宋小姐,你在求我?” 火光映在徽月有些懵的面庞上,从水塘爬出到回到长衡仙山,一路上很费体力。 坐在火堆旁,徽月手冰冰凉。 原本只是随便说说,但现在徽月是真的饿了。 自尊心占了上锋:“没有。” 柴火烧的旺,闷得徽月双颊微红。 她早就解下披风,披在头顶,乌发垂在膝盖上,发尾沾着水珠。 路今慈眼眸一深:“在别人生辰宴上戏水,现在又问我要吃的,你倒是好兴致。” 鱼串在红柳上架火上烤,刷了一层油,金色外皮滋滋作响。 迷迭香外壳烤焦,徽月咽了口水:“当时迫不得已,是我自己跳下去。还有,我没问你要吃的。” 她侧过脸去,唇边却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唇角处的烤鱼还在冒油,混杂着盐的咸香。 徽月抬眸撞入路今慈冷淡的眼睛,他不耐烦道:“烤焦了,你爱要不要。” 酥脆鱼皮在唇齿间咔嚓响,黄金色的油滞留在唇边,她喉腔满是迷迭的芬芳。 凑近看才发现烤鱼上没有一块黑的地方,或许是天色太暗路今慈看走眼了。 但现在徽月明白了,他其实是怕情绪波动太大癔症会发作,所以心劫中看见的喜欢,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来不及多想,徽月赶在卞白璋到来之前离开了院落。 她前往那小童口中的村庄,问路人具体位置路人不知,最后还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指了路。老人上下打量她,好奇道:“姑娘,你去那干嘛?那村里边的人不是死光了吗?” 魔宫在不日城,路今慈入魔也是在不日入的,若十年前那个小男孩真是他,他现在大概率就在村庄那。徽月惊讶:“老爷爷,你可知发生了什么?我阿姊十年前嫁去了那村就不回信,爹娘担心了就让我去村中看看她。” 老人杵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红颜薄命啊!你姐姐多半现在不在人世。姑娘你是不知,那村里闹鬼很严重。” 又是闹鬼,总不可能鬼泣血十年前也在那里设口子吧。徽月:“山洞的事我听说了,可当年死的不是只有李猎户一户人家吗?” 老人摇摇头:“都死了,唯独那个男孩不知所踪。” 所以那整村的人都是路今慈杀的。 徽月颤声:“那村庄现在在何处。” 老人道:“城头十里护城河,那里有颗大槐树,姑娘应该有印象。” 当然有印象,那不就是未来魔宫的方向! 徽月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过去,推开好几处人家的门,尘灰四起,徽月捂着口鼻才没被呛到。屋里没人,果真如老人说的那样,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看起来荒废已久。 但这里曾的确有人死去,血渗进木头里,发黑发紫。徽注意到每户的墙上都有黑色炭笔留下的符号,是安息符。 字迹明显是路今慈留下的。 人是路今慈杀的,安息符也是路今慈写下的。难道他那时候就有癔症了?徽月想想,按时间来算那个时候的确可能。 那山洞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徽月继续往后山走,脚下枯叶碎裂,咯吱响,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剑出鞘,她瞥见洞口的影子,有人,路今慈果真在里面。 原来他就是在这入魔的。 第35节 她抓紧了剑柄,剑穗摇晃。 果然看见路今慈坐在地上,黑影绰绰,手中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徽月根本不管这么多,路今慈近在眼前那就对不起了,从后对准他心口突袭。 今天他必须死在这。 剑刃破空,她云鬓随风翻飞。 剑尖才碰到路今慈背部就弹开,黑雾顺着塑月剑缠上宋徽月的手,徽月灵力注入剑才勉强摆脱了黑雾。 她长剑撑着地面,咬牙道:“路今慈,我们谈谈。” 听熟悉的声音,少年身子一颤。 徽月趁这个机会试探性走近几步看清他手中黑色东西,黏糊糊一团,像是黑色的蚕脱。 路今慈额头上魔印显现,那黑东西在手中化为一缕缕黑雾,被魔印吸收。 徽月很快就明白,他之所以重返山洞,是需要找到这东西入魔。 问灵看见这东西就来了兴致:“他手中的那个是仙蜕。每当有修士飞升,其所在人间的身体就会脱水化为仙蜕。若得此物,修为提高大截。” 徽月突然想起传闻中那个骨头全部溶解、黑成一团的男人。 她问:“脱水后是不是会像黑太岁。” 问灵道:“是。” 徽月难掩心底的震惊,要知道修真界千年以来无一人飞升,在这穷乡僻壤还是十年前,竟有人飞升而修真界无一点风声。 这地方居然会出现仙蜕。 她自知不能再坐以待毙,真要路今慈等吸收了仙蜕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本就是未来的路今慈,来硬的好像不行…… 徽月突然一改杀意,从后面抱住路今慈,小声道:“路今慈,我来晚了。” 反常,太反常了,根本就不像徽月往日的作风。 问灵都不免啧声:“你这……” 刚刚才拔刀相向,现在态度大变。 路今慈也不傻,冷笑了一声,本想捏断她脖子,却发现这人真的是宋徽月,不知道为何能找上这里。 少女贴着他,发丝勾着他脸颊,好闻的体香在他鼻尖缭绕。徽月道:“我已经知道前世的事了,难道你忘了吗?我们拜过堂的。” 她声音轻盈,路今慈一听拜堂脸色一变,魔印剧烈闪烁,仙蜕从手中滑到地上。 少年也未曾料到:“你不该来这。” 一如当时在天山。 路今慈重来一世也知道她重生,之前装得可真好,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徽月调整袖子下边的匕首,垂眸:“你与天道的交易我知道了,虽不知道除了长衡仙山那些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非入魔不可,但不只有入魔一条路可以走。” 徽月说得真诚,眉眼弯弯,原本就长得温柔,可路今慈回神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说什么,宋徽月,离我远点,现在离开这。” 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徽月不管,抱紧了他,自顾自道:“其实我也喜欢你,但是你一直对我不好,所以我前面很生气,也对你不好。但是我想了想,你也有苦衷,真的,不止有入魔一条路可走。 在全村死亡后你没有继续下去,而是选择拜入长衡仙山,那年在你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不入魔的念想吧。” 只是长衡仙山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徽月继续:“因为你本可以在十年前就吸收仙蜕不是吗?” 少年身形很高,猛然回过头,笑容中带着讽意:“宋徽月,你说的话有几分真。你喜欢我什么?是喜欢我白眼狼还是喜欢我差点杀了你?你倒是说啊。” 他眼神染上了疯狂,却没在宋徽月眼中发现一丝说谎的影子。 路今慈冰凉的手指在徽月脸颊上划过。 少女眼神很温柔,眨眨眼:“你猜啊,世间情爱本身就难说。” 徽月道:“但我不想你入魔,变得面目全非。我曾之前无数次想拯救你,即便你对我不好,还是掏心掏肺对你。路今慈,你难道感受不到吗?” 路今慈突然怔怔望着她:“你说的喜欢是真的?” 他已然是放松了防备,黑雾消散。 徽月对他笑了一下:“假的。” 袖下利刃出鞘,将他心口捅了一个对穿,眼角溅上路今慈的血,徽月眼神冷冰冰,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她满手的血,嫌恶地瞥了眼地下的路今慈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邪魔呢?永远都不会!你前世做的那些让我感到恶心,路今慈,少在这自我感动。” 路今慈在血泊中笑得大声,仙蜕化黑雾却依旧没有停下,他额头上的魔印越来越清晰,笑容也越来越病态:“你喜欢江绕青是吧?若我没记错,你婚期降至。宋徽月,你不是最恨我了吗?我要是再把江绕青杀了,你会不会更恨我。” 少年啧声:“宋徽月,这一世,谁也阻止不了我。” 第33章 威胁 路今慈脸色苍白, 发带已经散开,墨发垂落在腰间,有些妖治。 眼看魔印越来越殷红, 徽月手心生火,对着仙蜕就是噼里啪啦一顿乱烧。 火焰绕上,仙蜕纹丝不动。 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入魔。 明明就是对着心口的位置捅的, 路今慈心口的伤疤却慢慢愈合,怎么可能!徽月咬紧牙关, 伤到心脉了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反正都撕脸了。 徽月面无表情:“你做梦。” 不管这么多, 可能是力道不够,既然一次杀不死就来第二次。 塑月剑光芒夺目, 她出手就是杀招, 阴风变得凛冽,路今慈徒手抓住剑刃,剑尖离心口只有一寸, 血如断线的珠帘般往下落。 他勾唇:“你急了?刚刚不是还说喜欢我。” 同时洞穴外,天色瞬变,透不进光的黑如乌鸦湿漉的羽毛, 滚滚雷声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气氛阴郁而滞闷。 两人的心跳声很清晰。 这边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城中不少修士,御剑发出的金光越来越近, 到时候无异于瓮中捉鳖。 徽月道:“你觉得你今天跳的掉?” 偏偏选在乌山少主生辰宴这天,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各路豪杰可是都在呢, 也不看看黄历。 她越用力, 剑每往他心头移动一寸,少年的指节就咯吱作响。 即便是现在寒毒有要发作的趋势。 她手间的血滴在路今慈衣襟上, 是他的,这么冷血的一个人血却是滚烫的,真令人难以置信。 路今慈笑了笑,突然松开手。 任由剑噗呲一声又扎进去,瘀血被鲜红取代,少年嘴角渗了血,面白如纸。 徽月都没搞懂,为何他还能笑的出声,没有一丝惧意,更多的是挑衅。 只是很快她就明白了,路今慈压低声凑在徽月耳边,讽笑道:“宋徽月,很可惜,不是每个人心都长在左侧。” 他睫毛划过徽月的脸颊,她后颈一片薄凉,从一开始就错了。 徽月脸色一变,愤恨地盯着他,右边! 路今慈强行抓着徽月的手臂,将他体内的剑拔出,剑哐当落在地上,徽月指尖一颤。 她冷笑:“把自己弱点说出来,你真蠢。” 徽月抬手。 此时不日城的修士都被城外的剧变吸引,几天干已经到了洞穴外,后脚赶来的江绕青也拔出剑,小心翼翼地靠近。 看见洞穴内熟悉的身影,他剑穗晃得剧烈。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暧昧纠缠,挨得极近,少年的气息接近半魔,额头上的魔印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神色大变。 不就是通缉令上的那位? “找你很久了。”卞映瑶冷笑,开口就定罪:“一起杀了!别让她有机会给邪魔疗伤。” 江绕青道:“路姑娘,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修士们纷纷拔剑,徽月听着他声音莫名扎耳,声音清冷:“卞二小姐,那你还是好好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在给他疗伤。” 她手中蓝光袭向路今慈右胸腔,却是被黑雾吞噬、绞杀。 路今慈突然揪住她领口的衣料往怀中一拉,塑月剑落到了路今慈手中,横上徽月脖子,用的是最锋利的一端,剑身的光芒瞬间黯淡,发出悲鸣。 少年森冷的声音传来:“全部给我退后。” 徽月寒毒发作,眉心拧成一团,路今慈察觉了,只以为是抗拒,少女脸色发白,发丝在空中飘扬,任谁看了都会怜惜。 在场的修士也看清了她的脸。 “这姑娘有点眼熟啊!我今晚还在宴会上见过,和卞公子撘话!” “没错没错,我也见过!好像是姓宋来着,就一个小掌门的女儿。” “叫宋什么来着?” 江绕青不可置信地抬头,剑穗竟被风吹散,棉絮飘扬。 卞映瑶根本不可能会在意徽月的死亡,正拉开逐日弓,两个都死了最好。 这时有人插话。 “映瑶,慢着。” 原来是卞白璋来了,乌山少主排场自然是大的,走在最前面修为不高,但身后跟着一众大能镇场,所到之处气压很高,百鸟沉寂,百兽匍匐在地,蚊虫当场就死了一地,显然是对杀了路今慈势在必得,在绝对实力面前,一个年轻的魔物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卞白璋书生脸,俊秀的眉眼,是这其中唯一一个手上空空如也的人。他温和地笑着,在场就有女修红了脸。 相比之下他似乎更在意徽月的安危:“魔物挟持了徽月姑娘,我乌山岂有视人生命危险于不顾的理。” 第36节 这一声徽月姑娘,直接是向人揭开宋徽月的身份了。 徽月猛烈挣扎,侧身咬住路今慈拿剑的手,非常狠,留下一排狰狞的牙印。 可惜她没能逃脱,被路今慈揪住后领,从后抓住宋徽月的脖子,看着就是要掐,路今慈对卞白璋道:“你生辰宴上有一样魄心石,想要她活命就拿来换。” 省得去抢了。 对现在羽翼未丰的他而言很麻烦。 本以为是他现在身负重伤,想拿她威胁他们来活命,没想到是冲着魄心石。 魄心石乃千年熔岩被天雷劈而生,质地透明,色泽璀璨,是强固神识的至宝,但是它还有一个功能,只有徽月能记得,那便是——开百煞封魔榜。 除了去过天山的,这世间早就已经无人能记起百煞封魔榜了,在众人眼中它已经被销毁了,可徽月知道它现在就在路今慈的手中。 入魔,开榜…… 他真是一样不落啊!重走前世的老路。 徽月道:“不能给他!他是用开来……唔。” 话没说完,路今慈将她嘴捂住,眼眸一戾,在她耳边低声说:“对不起。” 这就是你的爱吗? 除了极端就是利用。 活该一辈子活在悔恨中。 徽月眼看着卞白璋取出魄心石就要给他,浑身剧烈颤抖。 江绕青很是心疼,捏紧拳头:“你放开她!我当你人质。” 徽月不闲着,手中灵力化刃扎向路今慈,她鬓角染上了血,路今慈依旧不肯松手。 他垂眸就看见宋徽月眼中滔天的恨意,觉得这样也很好,这样前世的悲剧就不会重演。 可是他随后又很嫉妒,嫉妒徽月往后余生只会对别人笑,嫁给别人,喊别人夫君,甚至他俩前世唯一的一次成亲都是他抢来骗来的,有时候,他真的很嫉妒,嫉妒江绕青这个废物,什么都有。 路今慈只有入魔一条路可走。 少年阴冷地看向江绕青,江绕青却不畏惧:“她是自小就与我订婚的未婚妻,也是我未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配碰她。你拿我威胁更有用,我是共寂山少主,而她只是小宗门掌门的女儿。” 徽月怎么说,还怪感动的,这未婚夫前脚还在跟卞映瑶一起怀疑,在知道她真实身份后还是果断选择信任她。 想起这一路上虽然卞映瑶有意接近,江绕青还是有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他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宁愿耽搁路程为村民除妖。 就说,父母的眼光果然不差。 卞映瑶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江哥哥!” 卞白璋身旁的大能想要出手,却被卞白璋拦下:“让他换。” 他始终顾忌的是宋徽月,江绕青自己上门送死他反而还不用浪费魄心石,还是那句话,就算是魔物也是刚入魔的废物,施舍一颗魄心石过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若是宋徽月知道他心中所想,大致会对乌山的傲慢无语。 路今慈不知是不是被“明媒正娶”几个字刺激到了,单手结印,塑月剑不受徽月控制飞向江绕青,角度刁钻,剑弧阴邪,此前在徽月手中一直是正派的。江绕青勉强躲过,耳根还是被剑划破,血流不止。路今慈说杀他从来不是说着玩玩,他是真动了杀心,将江绕青碎尸万断的那种杀心,甚至徽月还能从中感受到仇恨。 江绕青何其无辜。 路今慈冷笑:“不知死活的东西。” 江绕青难看的脸色,路今慈突然就嗤笑一声:“你之前还要我跟你未婚妻不辜负此良缘,早日修成正果。” 江绕青脸色涨红:“你!胡说!” 路今慈恶劣地将徽月拉近怀中,徽月背脊贴着胸膛,只觉得无数条毒蛇在身上爬。 “可惜我不懂如何修成正果,是不是这样啊?你说。” 少年偏头,唇凑近宋徽月的脸,挑衅昭然若显。 江绕青道:“你敢!” 徽月越来越觉得恶心了,剧烈挣扎,她神识想控制塑月剑,可塑月剑受了路今慈的钳制,一直在悲鸣。 就在路今慈唇要碰到徽月的时候。 卞白璋脸色难看地丢出魄心石:“给本少主放人,不然今日你别想活着离开这!” 魄心石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给他啊! 路今慈伸手接石头的刹那,对塑月剑的控制也削弱了几分,塑月也趁机挣脱束缚飞回徽月的手中,徽月拿到剑,丝毫不心慈手软对着路今慈真正的心口刺去,速度之快,甚至将路今慈用剑的刁钻学了个三分,最后也顺利刺中了,徽月一喜,怕他死不透还继续补刀,伸手就要去夺路今慈手中的魄心石。 她笑容在路今慈看来的确是扎眼的。 路今慈捂着右心口的血,看着徽月笑,他也笑了,他笑徽月就笑不出来了。 少年声音如同修罗道里的恶鬼般狠辣,咬着手指,慢悠悠道:“我心脏不在左边,也不在右边。宋徽月,你觉得我真有这么蠢会告诉你真的吗?” 邪魔是可以自挖心的,藏在这世间最阴暗、最找不到的角落。 他们和人一样,只要心脏不被人毁掉,就死不了。难怪总是弄不死他,徽月恨不得将他弄死。 路今慈垂眸,又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猛然推开徽月,消失在原地。 江绕青扶住宋徽月,才没让她摔倒。 徽月捂着他刚刚对着说话的左耳,耳边一片嗡鸣。 他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月月,我没得选。一切结束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一定是不想听见答案,才会走这么快。 因为徽月肯定会说:“你,不,配。” 第34章 雌雄莫辨 路今慈带走了魄心石, 乌山即刻下令全城搜寻路今慈。 见脸色徽月脸色一直不太好,卞白璋走过来示意江绕青松手。 江绕青道:“徽月姑娘是我未婚妻,我自会照顾好她, 还请卞公子避嫌。” 卞白璋冷笑一声:“那刚刚她被挟持,怎么不见你救她?” 他有意无意露出空荡荡的盒子,好似在对江绕青说:不要忘记是谁救了她。卞映瑶在一旁帮腔:“江哥哥你刚刚也看见了, 她跟那魔物关系匪浅!应该与我回乌山向长老们说明一番才是最要紧的,以免后续那些奇怪的传言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是吗?” 徽月莞尔:“那你说, 路今慈心口的两道伤是谁捅出来的?” 卞映瑶哑然。 卞白璋身后的大能突然出声问另一人:“你有没有觉得那魔物很眼熟。” 徽月竖起耳朵,另一人沉默了一会, 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很多年前那个来见家主的美人和他长得好像!” 卞白璋一听到美人就来了兴趣:“美人?” 那人点点头:“那女子生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她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一副芙蓉面,峨眉修饰秋水瞳, 不动时温婉,动起来很妖,偏偏爱蹙着眉头, 似乎心里有化不开的云雨忧愁。不仅是家主, 连我当时在场的朋友都看呆了,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 “她是谁?” “京城相府大小姐, 路泌泌。” 不仅是徽月,就连卞映瑶都不可置信:“凡人?她有事不去找人皇,找上修真界作甚?叔跟她说了什么吗?” 他们口中的家主不由分说是卞白璋的爹, 为何卞映瑶称呼的是:叔。江绕青看出了徽月的疑惑, 私下里传音道:“卞二小姐与卞公子并不是亲生的,卞二小姐的母亲是不若岭大小姐, 丈夫死了改嫁,就带着现在的卞二小姐嫁到了乌山。” 原来乌山大小姐跟卞白璋才是亲兄妹,难怪她看这两兄妹相处总觉得怪异。 那人按着太阳穴,似乎在仔细回想。就在大家苦等半天不见下文时,他突然抬起头喃喃:“抹去了,全没了……” 卞白璋很意外。 他自顾自说:“家主居然全抹去了……我只能记得他们当时提到过共寂山,邪魔。可她一个凡人怎么会懂这些?” 触到禁制,他突然痛苦地抱着头,能对镇守了乌山几千年的大能设下这么狠的禁制,究竟想掩盖什么?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问灵突然出声:“你再去山洞看看。” 徽月也想到了传说,既然溶解成仙蜕的男人在,那女人也应该还在! 她两指结印,指尖蓝光脱手而出,像一个小太阳般驱散洞穴内无止境的黑暗,仙蜕的痕迹消失不见,洞穴也很明显的是有人清洗过,上边原有的咒符也模糊不清,只有最开始看见的那个异形还在地面上。 人面蜘蛛身的女人看样子死去了很多年,可奇怪的是,她却不是一具干尸,只看着是刚死去没多久,肌肤呈现泡了水后的紫白色,紧绷着,像新生婴儿一样苍白。 若说得仔细些,那八条“蜘蛛腿”是人手,有五根手指的人手。她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头发早就与人手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死结,里面藏污纳垢,苔藓与腐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看着就森然恐怖,卞映瑶掐着脖子干呕,卞白璋捂住口鼻。 无意打扰,对不起了前辈。 徽月面色不改,走近那女人,拨开海藻一样的头发,女人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是话本里有这千万情丝的女主那标准的鹅蛋脸,是怎么样一副国色天香的好容貌,唇如映山红,肌肤如乳汁一样纯白,即便是死了,都给人一种碰一下就是亵渎的感觉。只可惜身子拼接这么一副崎岖的身体,徽月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路今慈口中的路泌泌吗? 怎么看起来这么像他亲娘,路今慈随母姓? 问灵道:“她是不是很漂亮?” 徽月敏锐地捕捉道什么:“你见过她?” 问灵道:“没有,只是问问。” 不知怎的,徽月感觉到她有些兴奋,皱眉。 刚刚说话的男人看见那张脸很是激动:“对对对!就是她!路泌泌!怎么会变成这样……” 卞白璋冷笑:“你想说什么,我乌山可不屑于做这等肮脏事,呵,把她弄成这样难道还能飞升吗?” 徽月望向仙蜕最后消失的位置,但这里的确有人飞升了,是个男人,但不是乌山家主,牵扯面越来越广了…… 天道说过路今慈这么恨所有人是因为童年经历,也就是他八九岁左右。 那么问题来了?路泌泌、乌山、共寂山、邪魔,飞升的男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秘辛能让路今慈两世执意入魔,他这样做难道是为母复仇吗? 徽月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随着往事的揭露所见的一切越来越唏嘘。 那这其中,又是谁把路泌泌害成这样的。 来不及多想,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少主,又变天了!” 众人跑出洞穴一看,那天已经是黑得能滴出墨汁来,云层聚集到一个点形成黑色的旋涡,紫色雷电在漩涡四周呼啸,噼里啪啦几道,远处的村庄被点燃,漫天火焰形成一道火墙,像是在为即将降世的东西欢呼雀跃。 第37节 徽月脸色惊变,这么快!完全都不带喘息他就要开榜。 这一世,太快了。 她瞥眼看向卞白璋,路今慈前世在开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挟持卞白璋,那时卞白璋还在人间游玩,身旁带的高手少,就这么被他趁虚而入。 拿卞白璋的性命来威胁全不日城修士撤出,三日内修士不准进城,好一招挟天子号令诸侯啊! 乌山虽然有两个女儿,但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将来的继承人,乌山家主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答应了路今慈的要求。 等三日之后,路今慈却悔约了。 他极其嚣张地送来卞白璋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尸骨,乌山家主几乎是一夜白头,哀嚎声传遍九霄,这场持续百年的人魔大战彻底拉开序幕。 而路今慈要的那三日只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建魔宫 第二件:手握百煞封魔榜号令群魔。 有时候徽月都佩服,路今慈这人好谋略,看似行事无章法,其实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而这一世,他很有可能将两件事同时进行,不能让他转了空子! 众修士简单商量一番,决定明日按规划的路线分组找人。而乌山不愧是修真界之首,出手阔绰,上来就包下了不日城最上档次的客栈。 在卞白璋的有意安排下,徽月住在他隔壁。临近夜晚,卞映瑶不在她视野了,徽月本着不叫路今慈得逞的原则,敲门提醒。 咚咚咚,三下敲门。 枝头的乌鸦惊得飞走,徽月警惕地扭头,走廊尽头的雕花窗被惨白的月亮占满。 卞白璋不太对劲的声音传来:“谁在外面!” 门没关。 徽月推门而入。 烛光盈满的房屋内只有卞白璋一个人,他看见徽月,显然松了一口气,笑容暧昧道:“徽月姑娘这么晚过来有何事?” 徽月目光从他额头上的汗珠移开,试探地问道:“没什么,我只是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想来问问卞公子是否也如此?即便是现在我还是忘不掉今日在山洞中看见的。”属实是恐怖。 卞白璋心下一凛,他回来的路上的确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他,只是表面上他故作轻松:“徽月姑娘莫要想太多,若实在害怕可以暂时搬过来跟我睡,放心,我乃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碰姑娘一下,更何况有高手在我屋外守着,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徽月越看他嘴脸越恶心,只觉自己若是再在这多待一会都得七窍生烟。她僵硬地笑道:“不必麻烦,卞公子若是有辟邪的符咒可以贴在门上。” 卞白璋只当徽月是在关心他,一拍脑袋:“徽月姑娘真聪明,我父亲恰好给过我一张符纸,非常厉害,若是贴在门上,就算是魔王站在外面都进不来。” 他说着就拿出符纸来,只把这当成小情趣,徽月在他贴好符纸的刹那变脸,冷若冰霜地说:“那希望卞公子今夜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徽月姑娘,你当真不留……” 徽月嘴角抽了抽,再跟这蠢货待在一块就要去世了。她还是不放心,入夜后提着把剑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守着。 卞白璋房内的灯熄了,夜晚安静,只有打更人的锣声格外清晰。一片祥和的夜晚,宋徽月守着有些昏昏欲睡,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耳垂敏感一动,看向雕花窗外,黑衣少年正站在那,对着她笑,肩头停着的乌鸦长着尖喙嘎嘎叫。 徽月抽出剑,翻窗砍向他,徽月这段时间剑法精进了很多,一气呵成,丝毫不带停顿,又添了几分锐气。 路今慈却是转身跑,一句话都没有,徽月追了一会意识到不对,路今慈那么骄傲一个人,他跑的前提也是先嘲讽一番,怎么可能这么反常? 她眼眸一戾,扔出塑月剑刺向对方的肩头:“别耍把戏了,你是谁?” 剑刺入对方肩膀的一刹那也砍断了束发带,少年猛然回过头,黑发散开垂落在腰间,遮掩不了他那圆圆的脸,一脸抱歉的神情,黑衣瞬间变成青衣,正是当日在万剑冢消失的鬼泣血…… 徽月突然觉得他好像一个人。 莫魅一族,雌雄同体。 鬼泣血初见路今慈就莫名有敌意。 圆脸青衣,每次都出现得非常巧。 她怔然:“鸢儿!” 两世都是这么巧,一名叫鸢儿的姑娘死亡,而以前从未有过姓名的鬼泣血不知从哪跑出来争夺百煞封魔榜。 所以这一世,即便她改变了鸢儿死于天山的结局,鸢儿还是莫名其妙失踪。 因为重要的根本就不是天山,而是鬼泣血要寻个由头金蝉脱壳! 她从没做错。 月色暗沉,瓦愣草青郁依旧,瓦下椽头上挂着的风铃在风中沙沙响。 鬼泣血似没听见她那声鸢儿,自顾自道:“宋徽月,他拿我全族人的性命威胁我,我没得选。” 不知是该称赞鬼泣血的演技高超,还是称赞路今慈这一手精彩的调虎离山。 卞白璋所在的房内,可以听见外头风铃的声响,脆脆的,多好听啊! 他闭着眼倚在床上,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啊!有事不能明天说?” 他睁眼看见门上的符咒,顿时拉起警惕。 敲门声一声比一声重,很不耐烦,卞白璋隔壁却好似听不见这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犹如心跳,很是突兀。 卞白璋下床:“呵呵,本公子说了要你明天来,要我教你眼力见吗?” 他凑到门边,却是听见外面传来少女柔弱的声音:“卞公子,我有点怕,今晚能不能让我睡你这。” 宋徽月的声音,格外温柔,酥得他舔了舔嘴唇:“原来是徽月姑娘啊,好呀。” 门吱呀一声推开。 春宵苦短,卞白璋暗自感叹,双目冒光,有种将少女扑倒在地做尽生辰宴没做成的事。 可是,寂静的走廊上除了一名黑衣少年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白雾弥漫进来,衬得他更黑,阴邪的那种黑。 少年咬着手漫不经心打量他,肌肤苍白,青黑眉骨下的眼睛黑白分明,他突而露出一排惨白的牙齿,笑道:“卞白璋,三更快乐啊,又见面了。” 此刻正好是——午夜三更。 第35章 十年烧春之悲 已经中了计, 回去也无济于事。 徽月灵力化索,束缚住鬼泣血,眼见他想化雾西逃, 对方是没想到她进步这么快,徽月封住了他的经脉,凄然道:“我以为你真死了……”那么内疚, 到头来倒像是一场笑话。 这一世这么想救下她。 鬼泣血双目猩红:“我不认得什么鸢儿!你放开我!” 锁链收紧,徽月冷笑:“不认识?装得可真像, 平时你是怕被我认出来才一副乡野村夫的躁狂吧。我真的很好奇, 我仅一介小宗门掌门的女儿身上究竟有什么能让你处心积虑潜伏了这么多年。” 鬼泣血也冷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都知道自己宗门小, 谁还闲着没事干去潜伏, 少自做多情。” 见他嘴硬,徽月捏起他下巴左看右看,他散了发, 乌发衬得原本就雌雄莫辨的圆脸更像个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连下颌角的痣都没变, 还说不是! 她笑道:“路今慈留你只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我若将你交给乌山,别说今晚你们对乌山少主出手他们就不可能会放过你。你真以为你死了, 路今慈就会留着你族人吗?” 鬼泣血警惕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整个事件中路今慈表现的也很奇怪,像是笃定了徽月会知道他们对乌山出手,让他去调虎离山。 “今晚卞白璋失踪, 乌山很多大能都在, 路今慈身怀魔印能逃脱,但你就不一样了, ”徽月抓着她的肩膀,认真道,“鸢儿你还不明白吗?他从未考虑过你,你始终是一个替死鬼。” “但我没得选。”鬼泣血笑道。 “从乌山为了掩饰门中弟子为邪魔引路栽赃我族的那一刻起,我与修真界就不共戴天。飞来横祸啊!我鬼族的命在你们眼中就不是命吗?宋徽月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是我还是路今慈,都不是无厘头的恨,你是受利方所以才能站在这说风凉话,若是你爹你娘被关在深不见底的水牢几千年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怎能不恨你说话啊!” 他挣扎地激烈,徽月怔然之际手中灵锁断裂。鬼泣血推来她,跳上屋檐。 椽头上的铃声依然清脆。 他发丝飘扬:“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鸢儿。不过你也太天真了,被你爹爹保护的倒好。 你身上若没有没有什么好窥伺的,为何卞白璋不惜自降身份也要纠缠你?你真觉得阅美人无数的乌山少主真好色到了这个地步吗?不爱江山爱美人,呵,只有路今慈这疯子才做的出来。” 徽月一细想卞白璋的事惊出一身冷汗,确实很怪,卞白璋那个未婚妻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没有刁难过她。 她自是不认为自己能好看到能让卞白璋献殷勤。 鬼泣血看向徽月的时候是陌生的,眼底的挣扎又出卖了他,他苦笑着说了最后一句小姐:“不求你袖手旁观,只求你不要助纣为虐。因为他们都该死。” 晚风带走他身影,徽月再想抓住她只看见地上断裂的平安结,灵索扑了个空。 她蹲在地上良久,心里失落落的。徽月莫名就想起了在她俩还小的时候。掌门带着她们去山下看花灯会,走路咿咿呀呀的货郎手上抓着一大把平安结,小徽月抬头,掌门笑着给她买了,旁边的鸢儿流露出艳慕,掌门见状给她也买了一个。 那时她还以为鸢儿只是想要一个平安结,却没注意到鸢儿那时的目光是盯着她和爹爹两人,眼前灯火阑珊,心里牵挂着远在水牢的父母。 她想家了。 鸢儿恨修真界也是因为遭到不公的对待,那路今慈呢?十年前发生的事真的比长衡仙山遭受到的虐待更地狱吗? 联想起天道之前的话,徽月决定查明十年前的真相,或许跟路今慈心脏的藏匿地还跟此有关。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说不定能一举杀了路今慈。 要不然,杀他万次也是白搭。 百煞封魔榜开榜还有三天,希望来得及。 此刻在徽月身后,整个客栈的灯火全亮,黑色的人影在灯光中走来走去,到处喊着公子。 徽月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捡起地上断裂的平安结,消失在了夜色中。 人间京城相府。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夜色,产婆们满头大汗地往屋里跑。老相爷拉着自己的儿子在产房外喜出望外。这时有下人匆匆赶来:“报,相爷,有人求见!”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不见。” 下人却是很为难:“求见的是一名修士,相爷你看……” 两人皆神色大变,提起下摆往外走。产婆欢天喜地抱着新生婴孩出屋,却不见了相爷的影子。 徽月在路上打听也大致知道了这家的底,权势滔天,承蒙圣宠,十年前京城美人正是相府大小姐,现在相爷的亲妹妹,国色天香,可惜在一次花灯会上失踪。 第38节 她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两位相爷却神色拘谨,谎话连篇,普洱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徽月拔出剑插在茶几上,砰地一声普洱茶洒了一地。 相爷顿时满脸涨红:“来人!送客!” 雕花门猛然关上,隔开两个世界。 塑月剑锋芒毕露,凡人哪受得了此情形,当场就吓傻了。 老相爷捂着心脏:“我说就是!都是老夫年轻时造的孽,还请仙子高抬贵手,祸不及家人。” 一碗泼茶悠悠生香。 十年前的悲剧重见天光。 京城第一美人路泌泌乃是相府大小姐,才豆蔻年华前来说亲的媒婆踏破门槛。 这天来了一个青年,共寂山家主,说是对路泌泌一见钟情,说是用长生不老药为聘,求娶她。路泌泌当时有喜欢的竹马,老相爷卖女求荣,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亲自策划了路泌泌花灯会失踪案将路泌泌交给青年,自己则靠着这“长生不老药”饱受圣眷。 两位相爷说完就开始求饶,问别的是一概不知。 徽月没有听见想要的,但是这共寂山家主……不就是江绕青的亲爹吗?啊这,没有这么巧吧…… 天道见事已至此,补充了整个故事。 原来共寂山家主江南北对路泌泌并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之前他下山除妖时遇见了出门采购香料的路泌泌,一眼就看出了路泌泌素缘玉体。 万年难得一遇的稀世体质,说难听点,炉鼎体质。 江南北强搙路泌泌就是为此,关在共寂山设了阵法,可惜路泌泌根本就不从,咬他手,几次出逃,拿簪子捅他,江南北恼火,用尽各种手段□□。 徽月回到了十年前的烧春。 积雪融化灌春,漫山山花笑。 她在湖边看见了双眼空空的路泌泌,美人站在月下吹一曲悲悲的萧,湖水如镜,镜中花,正妩媚,孤山月,假慈悲。 一曲终了。 一青年醉醺醺走来,穿着喜庆新郎服,路泌泌躲他,凡人终究难抵修士力气,撕烂了衣裳,遍体鳞伤,她抱着肩膀咬着唇。 徽月解下外衣想披在她身上,终究穿透了路泌泌的身,她怔然捡起外衣,明明有着大好前程却毁在了人渣手里,真的好心疼。 今日是江南北的大喜之日,娶了另一个修真世家的小姐,但是他只想玩花点,直接想要妻妾同行,即便路泌泌的存在在这之前只有他知道。 “泌泌,凡间多不好啊,须臾一下就死了,不如跟我一起得道成仙。你只是现在不适应修真界罢了,生个孩子就好了,乖。” 他抚摸着路泌泌的身子,想抱着她去婚房,干脑中的龌龊事。 而被蒙在鼓里的新娘子正独坐婚房,羞涩地等着新郎。 路泌泌嫌恶地推开:“畜牲!我要回家!” 江南北哈哈笑:“回家?你爹爹一颗下品丹药把你送给我了,你想上哪去?你来赔我丹药?泌泌。” 他话说的恶心,路泌泌满目杀意,趁他不留神一脚踢下湖,用力按着他的头,刺骨的湖水从她胳肢窝下穿过。湖中极多碎石,他额头一下就出了血,气得酒劲上来了,运转了灵力挣脱。 他反手将路泌泌按进湖里:“小贱/人!翅膀硬了敢打老子了?卑贱的凡人,老子看得上你是你一辈子该感恩戴德的。” 路泌泌本就不是他对手,浑身是血。 假如她死在这年烧春就好了。 人间即地狱,这也太苦了,不如去奈何桥上等她的心上人,共饮那苦涩的孟婆汤。 只可惜,她没死。 酒意清醒了一半的江南北很是惊喜,将高品质丹药喂给她吊命,决心给她点教训彻底让她丢掉尊严。 江南北借助路泌泌的炉鼎体质,修为一下子大涨,甚至还活捉了一只低能邪魔,将它关在笼子里鞭打,驯服,直到邪魔会开口叫主人,像只狗一样摇尾巴。 他就把路泌泌丢进关押邪魔的笼子里,捏住她的下巴冷笑:“学会求我,我才会放过你。” 邪魔已化为人形,还是第一次见女人,在主人的命令下,不顾路泌泌的惨叫实施了兽行。 徽月曾无数次结印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世间最悲的莫过于无能为力,本就不在一个时空,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仿佛只是这烧春之悲精挑细选的见证者,太残忍了。 一群畜牲啊! 更绝望的莫过于路泌泌这时怀孕了。 她哭了一会,笑了一会,最终虚弱地说了那么一句话:“天是棺材盖,地是棺材板,人住在里面,还以为是活地狱。” 江南北不让她死,她死不了。 第36章 人世间 他发现了路泌泌怀孕, 却并不惊喜。 只当这肚子里的是人魔杂交的杂种,极其恶心。 路泌泌也厌恶肚子里的孽种,费尽心思流掉, 江南北却不让,控制住她,在男人的理念里, 有了孩子就能将她拴在这里,是谁的种不重要, 他始终将她视为没有任何背景的炉鼎, 好看的物件,只有亲热时才将她当人。 路今慈就是在次年的春天出生。 他一出生没有眼白, 只有满月的时候才像个正常人, 和他娘亲长得一样好看,粉雕玉琢。 但很显然他半人半魔。 小时候的路今慈很乖,但被所有人讨厌 , 从没有人教过他是非,只是天生地依赖他娘亲,在池塘里钓到了虾就去找娘亲。 路泌泌笑了笑, 猛地拽着路今慈的头按在水里, 挣扎间水里起了很多泡泡,路今慈因长期营养不良很瘦小, 脖子上全是路泌泌留下的掐痕,他口齿不清娘啊娘地叫,可怜兮兮。 路泌泌抄起剪刀刺向他脖子, 剪刀尖锐如针。路今慈怔然望着路泌泌, 多狼狈,嘴唇冻得惨白, 一声疼也不喊。 路泌泌憎恨道:“你怎么不死啊!还不死啊!为什么还能活着!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还在邪魔及时发现不对,控制住了路泌泌。徽月望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路今慈,突然觉得这人好可怜。 的确,谁会甘心为畜牲生孩子。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路泌泌独自逃出去的那晚,江南北脸色难看地将他抓进铁笼中又打又骂问路泌泌的下落,饿了许多天的野狼对着他手臂又撕又咬,路今慈讽笑一声,竟徒手杀了狗,用嘴咬断野狼的咽喉,满嘴血倒在暴雨中。 江南北就端起酒樽哈哈大笑,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那只低能魔。确实很像,只是少年的眼眸多了不属于低能魔的仇恨,江南北什么都问不出。 但路泌泌才跑出去几天又被抓回来了,乌山家主亲自送回来的,说是路泌泌主动跑到乌山寻个公道。只是她就算知道乌山是修真第一世家能为她做主,也不知乌山素来与共寂山交好。 徽月看着地上衣裳凌乱的路泌泌,头一回明白修真界的残酷,再飘飘欲仙的白衣掩饰不了丑陋的人性。 可惜江南北千算万算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 那个低能邪魔不知何时早就进化出了灵智,平时他装疯卖傻只是为了麻痹江南北,邪魔从来狡诈,趁江南北出去应酬一把火烧了共寂山,将路泌泌和路今慈从牢笼中救出。 不是真正地救出,而是带向了另一个地狱。 离开共寂山,路今慈性格变得更加极端。徽月跟随着场景的变化,开始打量起周围熟悉的环境,这里不再是绿意盎然,阴暗的洞穴中透不进光,徽月下意识睁大眼,这不就是不日城的那处山洞吗? 天道这时出声:“是的,十年前飞升的就是他,无名无姓,最开始只是一只低能魔。” 低能魔肤色苍白,看人的眼总是阴郁,却对成仙有着超越所有的痴迷。他专研究邪阵,拿母子二人祭阵。 随着阵法红色光消失。 路今慈挣开绳索看见阵法中爬出一个怪物,八条手臂为脚,国色天香的脸蛋,她爬向路今慈,唯独这一次没有打骂,像一个母亲一样靠在路今慈肩头:“小路,娘亲现在好看吗?” 路今慈沉默了许久,颤声:“好看。” 少年凶恶地看向邪魔。 路泌泌八只手摇晃着他肩膀,哭着恳求:“那你答应娘,把我杀了好不好求求你了,我这一生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想死都死不了!” 邪魔根本就不理会这对母子,因为他注意力此刻都在手中那本翻烂了的手札上,自顾自道:“是哪里不对?这么好的祭品怎么邪神不收……” 他瞄向路今慈,目露贪婪,路今慈手握尖利的石子直接刺瞎了他一只眼睛,随着一声声惨叫,邪魔仇恨地抓起路今慈丢进阵法里重新启动,不同于刚刚黯淡的红光,这一次整个山洞都宛若血池! 邪魔狂喜,不断跪在地上拜:“信徒今日献出婆娘与小儿为仙人助兴,信徒修道多年对魔道忠心不二却始终卡在久久不能飞升上,不知需要什么契机才能飞升?望仙人为信徒指点迷津。” 路今慈在万丈红光中看见世间最古老的魔。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一团黑雾,缠绕在破败的古庙中,红绸挂在朽木屋檐上,一阵阵阴风像是有千万冤魂在哀嚎,而每处屋檐上方都放着羊头。 徽月仔细看,差点吐出来,不是羊头,是人头。 修士祭拜的仙人为正神,邪魔祭拜的仙人为邪神。神是曾经渡劫成仙的修士,正邪两派为了发展自身的势力通常会指点人飞升,通俗来说,菩萨显灵。 显灵自然不是乱显的,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也就是说献出祭品,等价交换。 作为祭品的路今慈并没有害怕,反倒是弯起唇笑道:“我们来做个交易。” 想起路今慈之前反悔的事,徽月隐约觉得这交易不简单,他不会又骗人吧? 邪神兴味十足道:“这么多年来,你倒是吾见过唯一一个不害怕的。” 路今慈道:“让我亲手杀了他,条件随便你开。他可以办到的事我可以,他不不可以办到的事我也可以,因为我是半魔半人,他不是。” 邪神显然动了心,笑道:“你倒是比你爹聪明,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十年后百煞封魔榜会降世,吾需要你打开它,渡劫成仙。吾亦可答应你的请求。” 一旦开榜这世间的所有邪魔都会为了这个榜首的位置争个你死我活,遭罪的永远都是人间,他可真恶毒。 路今慈笑道:“好。” 额头上赫然出现一血红的魔印。 “谨以此印为证。” 路今慈又说了一句:“好。” 邪魔讶异地望着阵中完整走出的少年,肤色苍白,唇角带笑,他不自觉后退一步,骂道:“小畜生!别用这么恶心的目光看我,怎么样?仙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路今慈咬着手指,笑得妖孽:“他说——去死。” 黑雾化剑,少年持剑捅入他心口,不知有多大的恨意才能让他连捅一百四十三刀,刀刀见骨,韧带断裂,骨髓流了一地,邪魔凄厉大喊:“小畜生,我是你亲爹!小畜生!仙人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山洞岩壁上两道黑影纠缠,刀光剑影,飘着浓浓的血腥味,少年满脸都是他的血,舔着唇阴阴地笑。邪魔被捅成了刺猬,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徽月有种不祥的预感。 邪魔弥留之际突然睁大眼,嘻嘻哈哈地笑:“我懂了,我懂了,谢谢仙人!谢谢仙人!信徒定在白玉京好好伺候仙人!” 在路今慈凄厉的目光下,他融化成一团黑黑的、黏黏的蝉蛹。路今慈发了疯似地捅,手掌都被剑划破了。那蝉蛹却嗫嚅着,扭动着恶心的身体,吱吱呀呀的。从里划出一个口子,一束黑光极速飞出,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天地间。 道士飞升,留下仙蜕。 原来不是所有的飞升劫都是雷劫,他的是死劫。 第39节 路今慈刻薄地质问邪神:“你不是说让我亲手杀了他!” “你难道没有杀了他?”邪神嘲弄了世人,哈哈大笑。 路今慈笑容破碎,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想起了路泌泌,他跌跌撞撞爬到路泌泌身旁,而路泌泌早已经趁机吞了尖锐的碎石自杀。 “路泌泌,你不是最恨我了吗?你不是想掐死我吗?倒是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把他杀了!我杀了他!” 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他在路泌泌活着的时候讨厌她恨她,等路泌泌死的时候就开始后悔。 路泌泌身体已经冰凉,却是笑着离开人世间,路今慈抱着她母亲的尸体守了一整夜。 他笨拙地点起火,火光照亮少年瘦弱的面容,他一声声质问着路泌泌既然这么想他死为什么又要生他,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徽月从没有见过这么难过的春天。 她自小就有同理心,即使是恨多年后的路今慈,可这年的路今慈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一生悲剧,她突然懂了路今慈那句没得选的含义。 少年握着母亲的手,靠着冰冷石壁,额头青筋凸起。应该是忍受着癔症吧。徽月从背后抱住小小的他,前世她也是如此,路今慈突然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 他眼眸很黑,和路泌泌一样漂亮。 宋徽月松开了手,不免心虚,呃,不可能会看见的吧。 路今慈望着空荡荡的石墙,隐约间似乎看见一名白衣少女抱着他,她容貌出尘,红耳坠随动作摇晃。虽然他感觉不到她的温度,觉得她不知死活,但又异常贪恋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原来癔症发作起来是这样的。 路今慈讽笑。 山洞中的火堆依旧在噼里啪啦燃烧。 邪神道:“所以接下来十年你要怎么做?” 路今慈冷笑道:“他们既为路泌泌搭建了一场人间地狱,我便赠送他们真正的地狱。” 然后飞升,再杀他一次。 不是喜欢成仙吗?那就让他享尽这世间的极乐! 再将这欺骗他的邪神一块宰了,统统都该去死! 他本以为一切都是顺利的,却没想到在拜入长衡仙山后的一个雨夜。 梦中的少女打着伞过来,看见血泊中遍体鳞伤的他,温柔地说:“下雨了。” 这一场春雨打乱了一切。 也在他心底下了两世不停不休,喜欢她,想要她,又必须远离她,怕癔症发作伤到她。 天道叹了口气。 它将徽月思绪拉回:“都看见了吧?这就是素缘玉体。 而其实你也是素缘玉体。 只是你头上的簪子一直在掩饰你的体质,不到一定修为看不出来。我让你看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不自己变强就会任人宰割。 路今慈不可能不知道你是素缘玉体,这一世他想要快速飞升杀他爹很有可能会利用你。不要相信他假惺惺的爱,你难道想要变成下一个路泌泌吗?” 第37章 她在等 徽月的簪子一直是父母给的, 她下意识摸向发间,原来他们都知道,才会自小订下那门婚事。 但父母并不知道江南北的阴暗面。 徽月笑道:“难道他爹不该杀吗?” 天道:“所以你是想说……” 徽月道:“你不是天道吗?为什么他这样的人都能渡劫成仙。那些认真修练的人与之相比真的很像笑话!路今慈恨他难道不正常吗?他想杀他有错吗?他错的只有卷了太多无辜的人进来。” 久久听不见天道回响。 她看着过去场景慢慢消失, 喃喃道:“该干什么我明白。但是谢谢你告诉我,我也是素缘玉体。” 原来路今慈执意要入魔是开榜是为了这个啊。 徽月顿了一下,突而望向虚空:“我要不要也来做个交易?” 天道沉默了一会:“什么?” 繁花落尽, 无人知道他俩说了什么。 这也是一个春天。 场景消失的时候徽月还站在大街上,京城, 夜晚, 空气湿漉漉的。 相府新生了一个婴儿正放着炮竹,卖炕饼的大郎满面尘灰与她擦肩而过。 背着行囊的书生匆匆跑到徽月面前, 看她眼眸望他, 他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姑娘你玉佩刚给扒手偷了,好在我离他不远,不过姑娘也要小心, 天越黑扒手越多,要是运气不好还会遇见采花贼。” 掌中有两块玉。 一块是用来传音的,另一块是路今慈雕的, 纯白色的玉接着月亮华光, 玉佩上的兔子仿佛活了过来,踩着月光乘风去。 徽月说了一声谢谢, 那书生顿时红了脸,不经意的角度,玉攥在徽月手心起了一层薄雾。 她刚接触到传音符, 江绕青焦急的声音差点让她脑子炸开:“月月, 你现在在哪?” 平时都是叫徽月姑娘的,现在倒是喊起了小名。 “月月你回长衡仙山了?昨夜卞白璋被路今慈挟持而走, 百煞封魔榜也不知何时到了路今慈手里,他现在拿卞白璋威胁大家退出不夜城,月月你若是回去了记得跟我报一声平安。走了也好,以免卞二小姐又拿你跟那魔物的关系来说事。” 他现在只想回到过去揣自己一脚,居然看着那魔物调戏自己未婚妻,若早知是她,他也定然不会隔岸观火。 前夜……徽月算了算,等回到不日城正好就是百煞封魔榜开榜之日。 即便江绕青话语间的确透着关怀,她现在谁也不信,甚至对这场婚事也有了顾忌,他爹是江南北啊!估计也知道她素缘玉体,只是跟爹爹情同兄弟不好下手。 宋徽月给江绕青传音:“我现在在京城处理一些事,在去不日城的路上了。你们真的答应路今慈的要求了吗?” 江绕青语间明显有些憔悴:“没。路今慈还说他要见我爹,要我爹拿命来换。 月月你听我说,你现在就待在人间好了,不要来不日城了,我爹现在已经在来了路上了,我们商量着给路今慈下杀阵,让他死在这。” 可找不到他的心,他是死不了的。 宋徽月沉默了半晌,还是回了不日城,江绕青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急了:“这里现在很危险,不是说让你……” 徽月盯着他的眼睛,所以江绕青到底知不知道他素缘玉体。 叹息,如果真要猜路今慈会把他心放在哪里,徽月只能想到那处有着路泌泌尸首的山洞。 她将心中所想告诉江绕青,江绕青握紧他的手说:“我明白了。我们设杀阵能控制住他便是,留时间找心脏。” 屋檐积雨,顺着瓦缝不断滴落,她扭头望向窗外的雨,可是根本就控制不住啊,才半天就被路今慈挣脱了。 房门被敲响,线雨滚落在地上声音都有些乱,是谁?徽月旁边的江绕青惊喜地站起身:“是我爹来了。” 即便是在幻境中看见过,徽月依旧不可能忘记这张脸,跟江绕青一样清秀,他头戴一顶黑高帽,脸面似涂了面儿,走进来那高帽的顶还一颤一颤的,徽月看清他真人,面粉似的脸上像是打了腮红,看着有些滑稽,和蔼可亲,却是十年前造成路泌泌惨死的元凶之一。 徽月小时候还缠着他叫江叔叔。 天道的声音回响在徽月耳边:“你现在可想好了,后悔还来得及。” 他在提醒交易的事。 徽月道:“我是要阻止路今慈没错,但我也分的清孰是孰非。没有江南北,就成就不了今天的路今慈,你也要明白,明明人间这么多苦痛这么多不公你视而不见,路今慈要灭世的时候你就出现了。” 天道笑了一声:“我只是提醒你,我们做的是交易,你若阻止不了开榜事情可就不会这么简单。毕竟你爹你哥哥对你挺好的。” 这是在威胁。 徽月的确答应天道过不让路今慈开榜,要他死确实是最直接的法子,但是路今慈这一生也太苦了。 并不是只有他死一条路。 所以徽月用摧毁百煞封魔榜的条件向天道换了渡劫水平的修为,代价是,无论事不事成都会筋脉断裂。 并不是只有他死一条路。 她呆坐在那,江绕青还以为是在发愣,腼腆地介绍徽月,徽月可以与之保持着距离,江南北又不是不知道她。 但是她这个未婚夫对共寂山发生的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江南北听江绕青讲了心脏一事后皱了下眉,只像是第一次听见路今慈这个名字,正色道:“魔物既点名道姓要见我必然没什么好心思,青儿你莫急,别小瞧了你爹,有乌山这么多人同时布下杀阵他这次插翅难逃。你与小月两个后辈在前面也帮不上忙,就趁机去山洞寻他心脏,摧毁它。” 江绕青丝毫没有察觉屋内诡异的气氛,欣然带着徽月走。 两波人分开,江绕青小心翼翼拉她往山洞方向走,宋徽月趁机敲晕了他离开,也同时看见了天上的杀阵,全修真界的大能全身冒着金光踩在阵眼上形成一面庞大的盾,数万柄剑正对着路今慈,霎时风云色变。 金色的光与百煞封魔榜上的死气缠斗,割裂出一条极其清晰的线,一边明一边暗。 路今慈站在黑雾缭绕的百煞封魔榜旁一手拿着,整个天都变得漆黑,像是野兽黝黑的瞳孔。而天上的紫雷越来越亮,蓄势待发。 开榜也有雷劫的。 少年也在等,神情漫不经心。 他手中拽着一根粗状的铁链,另一端缠绕在卞白璋脖子上,勒得很紧,堂堂乌山少主现在竟跟狗一样被拽着。少年小臂有力,卞白璋脸色发紫。 他看见乌山家主:“爹!” 乌山家主红着眼:“你放开他!” 路今慈侧着目,勾唇:“好啊。” 他手中铁链收紧,卞白璋浑身越抽搐,他笑容就越好看。 “爹!爹!快来救救我啊!” 乌山家主怒得高声呵斥:“你!” 江南北从人群中走出,看见路今慈的一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可他并未表露出不对,出声:“路今慈!现在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他当然不会傻呵呵以命换命,路今慈要他靠近,他就握紧袖下的匕首,徽月这个角度正好看得见。 她跑过去,正要出手。 突然后颈一凉,锋锐的箭头让徽月一惊,刚刚注意力都在路今慈身上,后面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卞映瑶逐日弓对准徽月脖子,对路今慈说:“不放我哥哥,我就杀了她。” 她一直跟着江绕青,在万剑冢就觉得宋徽月与路今慈关系不寻常,虽然很怪,但山洞前的威胁未免又不是苦肉计。 第40节 风动了,她抬眸看向路今慈,没有说一句话,安静地站在原地,突如其来的变故宋徽月始料未及。 天道问:“不动手?” 濒临渡劫的修为解决一个卞映瑶何其简单,徽月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天道都有些不耐烦:“都要开榜了你为何还要浪费时间?” 它并不关心情情爱爱,只关心人间有没有完蛋。 卞映瑶见路今慈不出声,笑道:“不说话?那我可要把你相好杀了哦!” 晕了的江绕青寻着踪迹找来,看见这一幕大喊:“卞二小姐,休要胡闹。月月是无辜的,不要把她牵连进去!” 卞映瑶拉逐日弓的手收紧,愤恨地看向宋徽月。 与江绕青的焦急对比路今慈可就平静很多,他波澜不惊,无情地眼眸落在宋徽月身上,像是不认识她了。 天道说:“你还等什么?马上就要开榜了!现在不阻止就来不及了!” 天上风云色变,百煞封魔榜突然红光万丈,宛若一团烧的邪火,路今慈只瞥了徽月一眼就继续看着百煞封魔榜,显然对于他而言开榜比什么都重要。 他冰凉凉地笑道:“你杀。” 两个字,落在徽月耳畔消音,她恍惚看向路今慈。 对方直接拿剑捅穿了卞白璋的,滚烫的血滴如珠,放慢速度滑落,滴在百煞封魔上,百煞封魔榜上的红光更妖娆了,红光抵舔着血液,谁也不会想到卞白璋会是第一个祭榜的。 她这时也明白了,有的话是等不到的。 “魔物!我让你偿命!” 卞映瑶眼见卞白璋人头落地,笑了一声,嘶声道:“宋徽月,你听见了吗?这就是勾引魔物的代价。” 卞映瑶松弦:“好!我让你如愿。” 原来他还是什么都没变啊。 徽月闭上眼,运转体内浓郁的灵气,冰蓝的光芒吞噬逐日弓的火焰,修真界鼎鼎有名的法器在这一刻居然断裂,卞映瑶不可置信,听见徽月冰冷的声音:“正好都在这,早就该跟你们算笔帐了。” 逐日弓断裂的声音太大。 她也就没听见路今慈说的后半句——“你若敢杀,孤要你们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第38章 她太傻了 江南北何时见过徽月身上这般不同寻常的气息, 还以为是错觉:“小月,你这是在干嘛?青儿快将她带走啊!知不知道这里多危险,若是出了事爹该怎么向她父亲交代。” 江绕青祈求的目光看向徽月, 他看似很难理解徽月在这,若真找到一个理由只可能为了路今慈,难道是真的吗…… 徽月对他摇了瑶头, 江绕青怔然抓紧剑。 蓝光在徽月手心中幻化成一朵莲花,瓣瓣薄如蝉翼, 栩栩如生, 她轻声说:“可是江叔叔,你不觉得应该给路泌泌一个交代吗?” 不只是江南北, 乌山的家主周身气息惊变, 江南北立即否认道:“我不认识什么路泌泌。” 他转而打苦情牌:“小月,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快跟着青儿走!叔不能看着你与那魔物一错再错了。” 徽月歪了点头, 朱砂一样红彤彤的耳坠搭在肩膀上,她很不理解:“江叔叔,都这个时候了, 你还想骗谁?你当时做那些事就没有考虑过沈姨的感受吗?” 江南北闻声一顿。 从徽月身后还走出几人, 为首的紫裙妇女鬓间白发,被两个俏丫鬟搀扶着, 看上去身子不太好,每走一步都在咳,帕子咳出了血, 面色更是瓷白。 “娘!你怎么过来了!” 徽月看着江绕青去搀扶沈兰芷, 他好像真的不知情。 沈兰芷摸了摸江绕青的头,温柔地说:“青儿乖, 这里不关青儿的事,你先离开不日城。” 江绕青抬头看向宋徽月,想从她身上找到答案,徽月只是挡住了乌山家主银针,冷声道:“你心虚什么?” 乌山家主冷笑:“跟魔物纠缠不清的是你,现在心虚的是你才对!” 可其余人的注意力都在宋徽月居然轻而易举挡下了乌山一山之主的法器,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那银针断裂,而几个月前宋徽月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后辈,乌山家主则是修练了几千年的大能。 江南北脸色难看:“回去!谁让你来这的?” 沈兰芷失笑:“江南北!你做的那一桩桩还要瞒世人几年!你日日夜夜噩梦缠身,你良心真的能安宁吗!” 她声音激动,细数江南北对路泌泌犯下的一桩桩错,江南北见事已至此,扭头看向路今慈。 乌山家主正想辩解,江南北接下来的话却狠狠打了他的脸:“小路,当年的事是我不好,原谅我,不要一错再错了。” 路今慈从最开始注意力就不在江南北,也不在后来来的沈兰芷身上,他目光落在宋徽月身上,黑黑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中的铁链竟是硬生生被他捏碎,铁疙瘩划伤了他的指节,血液顺着他手掌滑下,像是下起了血雨。 路今慈根本就不需要道歉。 徽月提剑走向江南北,江南北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他说:“小月,真要如此吗?我已经向他道歉了。” 徽月:“不够。” 毁了她的一生不可能一句道歉就能相抵。 以命换命吧。 她手腕一翻,莹白色的剑弧缠绕着莲花茎,在一剑挥出的刹那绽放,江南北咬牙挥出一掌却是在碰到剑上莲花的刹那破碎,莲花瓣化刀飞出一片片刺穿他的心口。 这是宋徽月的剑意,坚韧锐利。 她趁着局势有利,剑刺入江南北要害。 “不要!”江绕青大喊,“爹!” 江南北吐出血,颤声说:“现在够了吧?我只求你不要牵连青儿,他什么都不懂。” 江绕青抱着他越来越冰凉的身体:“爹!爹!你快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徽月抬眸看向路今慈,路今慈也在看着她,似没想到宋徽月有一天还会站在他这边,即便他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十恶不赦。 那少女手中的剑依旧清冷,清瞳灼灼。 路今慈瞳孔剧烈摇晃,在徽月看向他的一刹那几乎挣脱了所有理智,他几乎想将她抢走,在一个世人找不到的地方像一对寻常的夫妻那样相处,没有魔印,也没有复仇。 有时候他会想,要是当年去长衡仙山只是作为一个寻常人家的儿女。 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乌山家主怒道:“你居然敢杀害共寂山山主!给我将这对狗男女一块杀了!张口闭口就是污蔑!还有没有王法了!” 徽月失笑:“你曾经手握修真界的王法,给受过冤屈的人一个公正。只可惜,你却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了这一切。不说路泌泌,你敢不敢说千年前被你们关在水牢里的莫魅族,他们真的有错吗!” 乌山家主长剑刺向宋徽月,在剑挥出的刹那剑身却是碎裂,掉落在地上,卞映瑶高声道:“爹!我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路今慈手中黑剑飞出将乌山家主钉在地上,刺穿了他手掌,路今慈冷声:“宋徽月,别多管闲事。” 在徽月想要了结他之前,路今慈比她更快一步,虚空一抓,他脖子咔嚓咔嚓拧断。 路今慈本想开榜后将他们统统都丢去祭榜,徽月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就像他们初遇的那个雨夜,永远都是计划外。 宋徽月看向他,一步步走向他:“飞升的方法有千万种。路今慈——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她手突然按在百煞封魔榜上,路今慈抓着她肩膀就要将她推开,徽月按着他的手,感受着少年手被上的脉动,她侧眸看向路今慈,耳边的发丝飘扬。 路今慈满目红血丝望着徽月认真的神色,失声笑道:“魔还能有什么选择,本就不被人接纳不是吗?宋徽月,你不是早就说放弃我了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招惹我!” 他说话都有些歇斯底里。 手中百煞封魔榜剧烈晃动,此时天已然黑得可怕,黑色漩涡中紫色雷电已然有几道打在了百煞封魔榜上。 即便不是魔,仅仅是无父无母就能受了十多年的欺凌。 宋徽月永远都不会喜欢他,这是他就算自欺欺人也明白的残酷现实。 徽月运转灵力,猛地将他推开,路今慈从高处坠落,她突如其来的力道就连路今慈都低于不了,除了她自己,无人知道这修为从何处来。 “渡劫期……怎么可能……”乌山的大能口中喃喃,难道宋徽月一直在隐藏修为吗? 卞映瑶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即便两位主事都死了,这么多修士围着的剑阵也不打算撤,卞映瑶看了眼坠落的路今慈,不顾宋徽月的死活:“爹爹与哥哥都被魔物所杀,大姐姐不在这,由我在主事。” 她看了眼扶着沈兰芷离去的江绕青,又看向拿着百煞封魔榜的宋徽月,勾唇道:“开阵!” 无数金光汇聚成剑的虚影,上万柄,众修士列阵宛若一个囚笼,遮天蔽日,以肉形成四面高墙,将困于囚笼中的两人出路堵的水泄不通。 徽月没有想到在乌山家主死后,卞映瑶执意作死,现在最应该做的明明是先销毁百煞封魔榜而不是杀了路今慈。 路今慈是杀不死的。 她催动灵力破坏手中的百煞封魔榜,对卞映瑶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很显然,卞映瑶连她也一起想杀。 卞映瑶冷笑:“你与那魔物联手杀了我爹,你还好意思问我干什么?” 她失笑卞映瑶蠢的可怕,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忌私仇,一道蓝光划过砍断了卞映瑶半截发。 卞映瑶气得话语就快要扭曲了:“宋徽月!” 徽月再心一动,冰蓝色莲花沿着她所在的方向蔓延开来炸裂,余波所至,阵眼处的修士被她掀倒,杀阵打开,一朵硕大的莲花聚拢在宋徽月四周,将她保护起来。 千万柄剑兵分两路。 一路向着路今慈。 另一路奔向徽月。 卞映瑶阴冷地看向她,手拿着乌山家主身上的佩剑,直接踩着虚剑刺向宋徽月,如一条剧毒蛇出洞。 路今慈黑雾缭绕,看向宋徽月的眼眸暴戾,百煞封魔榜乃是上古邪物,强行摧毁的下场只有以命换命。 黑雾所至的修士通通被绞杀,他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破阵。 “宋徽月!你停下!我要你停下!” 他情绪起伏剧烈:“月月,我不杀他们了,你停下!” 路今慈飞身歇斯底里地刺穿卞映瑶后背,却来不及了。 这声来得也太迟了。 第41节 徽月叹了一口气,在百煞封魔榜将要打开的瞬间,几乎将体内所有的灵气打在百煞封魔上,同时引死气入体,不要祸害人间了。 百煞封魔榜红光万丈,碎裂成渣。 此时的她也同时承受了百煞封魔榜的反噬,经脉断裂,修为空荡荡的,那一道天雷就这么调转方向劈在了身为凡人之躯的她身上。 好痛啊。 但是成功了。 没有欢呼声。 路今慈拦腰抱着下坠的宋徽月,看她唇色发白,前世失去她的恐惧再一次袭来:“月月……月月,为什么这一世你依旧这样啊!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 少年表情痛苦,仿佛跌进了无底深渊。 徽月虚弱地对着他笑:“路今慈,我理解你对修真界的仇恨,也理解你想要复仇,但我求你至少不要牵连无辜。 在这些被你杀死的人中,有几个像曾经的你或者你娘?他们被牵连进来何其有错? 我帮你杀了江南北,也算替他们弥补了你一点。 不要再滥杀无辜了,好吗?” 她小脸惨白,眼尾湿漉,却还是那么温柔。 路今慈颤声:“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你别再离开我了……” 她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的话却不是对路今慈说的,而是对天道。 “倘若我死了,能不能求你眷顾一下我爹娘哥哥,他们都很爱我,会很伤心。” 天道沉默:“好。” 徽月笑了一下:“那能不能再求你消除路今慈身上的癔症,让他不再饱受精神折磨,大胆的爱恨。 他走的路一直都很艰难,他母亲若知道了会心疼的。” 天道哑然:“好。” 他们之间的交易,始终是它骗了她,摧毁了百煞封魔榜怎么可能仅是筋脉断裂那么简单。 她太傻了。 第39章 失忆 带她回去的路从未这么漫长。 路今慈抱着她, 指尖触碰到她越来越冰的脸,孤零零走在青石板上。 还在摇着拨浪鼓的小孩一见魔物来了,纷纷丢下手中的鼓, 撒着丫子跑,跑时没注意撞到了街边的小贩,一箩筐一箩筐的蜜橘滚落在地上, 小贩也来不及捡,惊恐地逃离。 何曾见过这样的万人空巷。 他形影相吊。 百煞封魔榜最后虽然被摧毁, 不日城经他这么一闹腾可谓是一片狼藉, 各大仙家损失惨重。 而路今慈那日抱着浑身鲜血淋漓的宋徽月几乎都要疯了,将碎在地上的百煞封魔榜拍得灰飞烟灭, 谁都不知道他要将宋徽月带去哪。 前方的青石板, 一名眼中布满红血丝的青年跳出来,手中剑刃锋利如芒,是宋铭。 “路今慈!将我妹妹还回来!你不配碰她!” 路今慈并没有说话, 停下脚步,任由宋铭将剑刺入他身体,砍伤他手, 邪魔强大的愈合力让他在抽剑的时候就完好如初。 少年面色阴郁, 只是护着宋徽月,剑不伤到她, 血也没有溅到她。 真的很奇怪,明明路今慈已经做好了饱受癔症折磨的后果,癔症却迟迟没有降临。 那一刻,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咧开嘴,依旧是那么妖艳, 却笑得悲楚。 这么持续了几十刀,宋铭累得气喘吁吁,路今慈依旧站在原地死死抱着宋徽月,歪着头,对宋铭说:“她,是,我,的。” 他眼眸幽深,被占有欲占满。 谁也别想抢走。 宋铭当然不乐意气得去抓却只抓到虚影,路今慈与他擦肩而过,地上的血流了一地,他却状若没被刺中没似的,步伐稳健。 到了一个拉牛车的老人那。 他冷声道:“去药王谷。” 老人本在刷着牛,扭头看见路今慈吓了一跳,手中抹布掉在地上,路今慈直接丢了一袋钱过去,哐当碰撞声,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老人:“是你?” 路今慈勾唇笑着看他,眼含杀意:“去,还是不去?” 他手扣在木制的车轮上敲了一下。 老人下一刻却不像他想的那般给人通风报信,瞪大眼睛道:“真的是你!” 路今慈冷眼看他,指尖的黑雾一动,却在老人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瞬间散去。 老人道:“上次人姑娘为你染血春台,这次又怎么了?” 他看了眼路今慈怀中虚弱的宋徽月,猛然抬头:“怎么会变成这样?又是跟你有关?” “什么?”少年瞳孔欲裂。 什么意思?什么染血?什么春台? “还好意思问什么?”老人冷笑,抬手就赶客,“上次你奄奄一息濒临死亡,是谁为你不死于路上大妖之手用了世间最罕贵的诛杀符?又是谁为你血染春台换你性命?千阶针雨她都替你闯过一次!小姑娘家家那么狼狈,你怎能这么对她?” 路今慈浑身发颤,想起了天山那一次,宋徽月明明口口声声说好恨他,他这么十恶不赦,她为何还要救他! “月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路今慈眷恋地抚上她的脸颊,“我不该对你那么不好,可我也怕前世的事在此重演,我好怕失去你……你醒来……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没有偷蛟珠,蛟是我杀的,我娘从小就说过她最喜欢闺房里的蛟珠耳坠,我想你也应该有。” “当时中秋打翻在地的糕点在你走后我全捡起来吃掉了!一个都没有剩,都是芝麻馅的,你看我并不是没有心!我只是好怕害死你!” “那天在天山我也没有杀你师兄师弟,我杀的都是幻化成他们模样的魔!” 花瓣散落一地,零落成泥,物是人非,如今比起十年前与娘亲的尸体背靠背睡着的那一夜还要难受。 他恨不得现在昏迷不醒的是他,不是昏迷不醒,最好死透了,死透了宋徽月就不会怜悯他。 他曾无数次坐在夜空下看着宋徽月白色的背影想,要是来长衡仙山拜师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出生就是错误的路今慈该有多好。 路今慈转身没有搭车,而是一步步向着药王谷走去,路上经过农田,当时的小孩还记得他,惊呼道:“阿娘快来看!赶尸的姐姐怎么被尸体抱着走!” 少年黑衣猎猎,睨了他一眼,眼眸饱含阴笑,让人不自觉胆寒。徽月白衣染血,他衣角处尽是她的血,小孩吓得跌坐在地上。 农妇也是惶恐,锄头都不要了,抱着小孩就走。 真正淋上针雨的时候,他才明白宋徽月当时多疼,这么瘦弱的一个姑娘竟是一声不吭地走完了,路今慈失笑,走过她走过的路仿佛她还能活生生在身边。 走到药王谷。 四清真人也没问来者何人,只是笑眯眯道:“第三次了,第三次看见你了,前两次都是那丫头带你来的,这一次怎么了,你亲自来了?” 前一次路今慈知道。 为什么是第三次? 四清真人很大方地为他排忧解惑:“前世,我们见过的,也是奄奄一息,那小姑娘当时可没修为的啊!就这么背着你将老夫的针雨闯了!这么可怜,你现在才知道。” 路今慈笑道:“我本就欠她良多。” 他把玩着徽月的发丝:“你要怎么才肯救他,药草?丹药?” 四清真人笑了一下:“别急,就算救活了她也会短暂失忆一段时间,不过你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乌山祖庙中有一件人间至宝,我需要你取来给我。” 药王谷百鸟清脆的鸣叫在路今慈耳边回响,他想都没想:“好。” 绿色的光芒从药谷的四周飞出,融入徽月的体内,她脸色红润了不少,路今慈一直死死盯着他。 四清真人道:“好了,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路今慈侧头,没有回答。 那云天上接着的春台绿意盎然,生生不息。 只是瞥了一眼,路今慈火就直冒,冷笑一声,指尖邪火瞬燃烧掉了整个山谷,浓烟滚滚。 四清真人怒吼在山谷中回响:“路今慈!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 少年勾唇笑了一下:“想让我遭报应的人多了去了,你得排个号。” 他恶劣地回头看了眼那乌龟的虚影,就是在嘲笑它:“可别忘了路今慈此人,向来是背信弃义的。” 一个月后,人间。 清风镇人烟向来稀少,美景环绕,这不高山流水,有一方廉洁县令坐镇,想来是养老的好去处。 卖石榴的摊前今儿来了一个漂亮的美人,雪肤乌发,剪水秋瞳,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天仙,是人间所有的词话都不能详细描绘出来的美。 老婆婆笑眯了眼:“宋姑娘,又来买石榴了?” 前一个月清水镇来了一对怪人,不知道从哪来,只说要在镇子上办喜事,论他人如何旁敲侧击也打听不出他们来自何方,祖籍在哪。 这宋姑娘冰清玉洁,而守在她身边的那少年更是生了那一副好皮囊,一来就吸引了妙龄少女的目光,他穿着江湖上侠客样式的黑衣,成天笑吟吟对人,若有不顺心,或者撞上找宋姑娘搭话的二流子,对方不是莫名疯癫,就是莫名骨折。 清水镇的男子无一人再敢接近徽月。 徽月只记得宋徽月这个名字,醒来时自己躺在僻静的小屋,小屋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她侧头,看见一少年正在床边耐心为她梳着发,用了香露,满屋飘香,徽月闻着不知为何感觉到不喜,那少年却是道:“月月,你醒了。我等你很久了。” 对于他的接近,手指扣入发丝,徽月不知为何很抗拒,问:“你是谁?” 叫月月,这么亲昵。 少年面不改色说:“你忘记了吗?我是你未婚夫,路今慈。几个月前我们遭遇了山贼。眼看婚期将至,我们爹娘正在从京城赶来的路上,你却还昏迷不醒,我正着急该如何向爹娘交代没有保护好你,你醒来了,月月。” 他手指缠绕在徽月发丝上,好似这辈子都不能将他俩分开,浓黑的睫毛很要掩饰了眼底的占有。 徽月看他说得真切,信了。 发丝蓬松,试探性地说:“阿今?我平时是这么叫你的吗?” 第42节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为何明明自家在京城成亲却要在僻静的镇上,就好像不想惹麻烦一样。 路今慈看着心情很好,捏捏她的脸,像是在将她此刻的神情刻在眼底:“是。” 他望着这纯真的少女,声音低哑:“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唤我一声夫君。” 宋徽月一皱眉,对方的气场就冷了几分,徽月看向他他就阴转晴,好奇怪,这本能的抗拒是从何处来? 她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叫夫君,路今慈给她递水,她就说不渴。 盛满水的碗放在桌面上,看上去是原先还是热好的,所以放凉的时候碗壁会冒汗。 她推到一边去。 也看见了底下压着的一张纸,像是刚写好不久的,纸张都漏墨,龙飞凤舞几个大字:伐邪魔书! 细数某人放下的罪,密密麻麻,最下面还有个名字,但是被她推开的水碗压住了。 徽月好奇,手指想要继续推碗,却被路今慈按住,水碗中的水将伐邪魔书几个大字晕地模糊不清。 他揉揉她的发丝,眼眸一黑:“乖,先好好休息。” 看不见的角落,路今慈抽走伐邪魔书,眼中凶戾,撕得粉碎。 第40章 欺骗 怎么说, 徽月很不适应现在的生活,什么都不用干,闲着无聊时出去买点水果。 吃也是她吃, 用小刀在石榴皮上划出一个“口”字,转刀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 ,血和石榴的汁水融在一起。 她嗅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很熟悉, 像是在哪闻过。 路今慈一直坐在她边上,见状拿出一罐膏药, 涂抹在她手指上, 徽月被丝丝凉意刺激到,手指下意识一卷。 少年手中的药罐应声而落。 徽月脸色有些白:“抱歉。” 路今慈若无其事地又拿出一个药罐, 好似没感觉出徽月的抗拒, 扣着她的手腕细细上药。 确实好多了,徽月好似想到什么:“阿今,我背后也疼。” 不知为何, 醒来之后背总是会疼,心口也会伴随着绞疼,她原以为是后遗症, 可这后遗症却越发严重。 她捞起青丝, 衣服下滑至肩膀,雪色后颈如花苞一样出露, 很敏感,不一会就红了,宋徽月很廋, 骨突很明显, 完美的脖颈线令路今慈眼眸一暗。 可他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 而是领子下狰狞丑陋的疤痕只出露冰山一角,虽然淡, 却硬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他怔然放大双眸,捏紧手。 徽月久久没听见他的回应,回眸一看那药罐在路今慈手中挤压变形,铁皮扎破手指。 怎么? 哪里惹到他了? 徽月连忙将衣服拉上,少年却是扣着她手腕,抓起被子压在她锁骨上挡着,随后将徽月后领往下拉,疤痕映入眼帘,这次是更加清晰的,像是冰凌扎入体内然后融化留下的。 难怪她总是皱眉。 难怪她总是捂着心口恨恨地看他。 路今慈哑声:“你为何不早说?” 他手掌按在徽月背上,徽月不适地挣脱,手腕还一直被路今慈抓着,死死弄不来,这挣扎间床第摇晃,床边摆放的薰炉差点掉下来。 徽月另一只手抓着桌角,指尖已然卡入缝隙中,痛苦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捏着宋徽月的脉象仔细查探才发现了她体内的寒毒,难怪他那时候打断去寒冰窟的时候守门的弟子说来过了,路今慈那时还嘲笑他们蠢得什么都记不清,一直都没想到是月月。 他猝然抱紧宋徽月,要将她揉进怀中,她手腕被他捏得都有些淤紫。 路今慈贪婪地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安抚她:“月月,你不用去想那些,就当我们现在重新开始。我会对你好的,像你期望的那样。只是我还不太会,你教教我好不好。” 徽月安静下来,松开力道趴在少年的肩头,鼻子贴着,只露出一双垂着的眼眸,湿漉漉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 阿今待她的确是一直很好。 可脑中空荡荡的感觉总让她莫名焦虑,他们之前不是未婚夫妻关系吗?为什么她对阿今总会有本能的抗拒? 路今慈揉揉她的发丝。 少年很爱干净,衣服洗得很勤,像是怕徽月嫌弃他脏,所以她隐约闻到了皂荚香,和她衣服上的很像。 他突然很贪念这时候的月月,不怀杀意,不憎恨他。 即便是骗来的温存,他也万分珍惜。 徽月想起今儿买石榴时婆婆跟她说过的话,对路今慈道:“阿今,你最近出门小心点,听婆婆说乌山通缉的那只穷凶极恶的邪魔还在逃,见人就抓,见小孩就吃,清水镇最近总有妖魔去羊圈里抓羊吃,阿今还是不要总出门。婚事可以延后。” 路今慈云淡风轻笑了一下:“嗯。” “不要相信他的话!”有人在她脑海中说道。 徽月疑惑,那声音继续道:“他是邪魔,他在骗你!你听我说月月你现在想办法离开这去长衡仙山。” 她肩头一颤,手不小心打翻了薰炉。 路今慈挡在徽月面前,不让她挨到高温炭灰,关切地问:“月月,月月你现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煎副药。” 徽月捂着额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说话……” 喋喋不休,她头一时很痛。 路今慈浑身一颤:“什么声音?” 徽月:“她说她是我师父……还说你是骗子。” “……” 树枝的黑影压在屋头。 路今慈眼眸一刹那阴郁,徽月感觉到不寻常,路今慈低声安抚她:“月月别怕,那天你伤得太重会留下癔症很正常,不要去搭理她,我明日去请郎中给你想办法。” 他头突然靠在宋徽月肩头,话语中饱含浓浓的眷念:“月月,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失去你。” 两人发丝交缠,徽月忍着耳边的聒噪:“好,不离开。” 可明日还是出了意外,总是偷家禽的一只长着四只眼睛的魔破门而入,宋徽月藏在床底下与之盘旋,阿今怎么还没回来? 正想着,魔发现了她。 血红的眼睛阴毒地盯着她,割开床。 宋徽月翻身才勉强躲过。 魔这样的丑陋,阿今怎么可能是魔? 徽月捂着发疼的头,虽第一次看见魔,却好像是很多次见过。 屋内被魔毁坏,路今慈为她画的画像,做的胭脂,打的耳坠,通通滚在地上被魔踩了个稀巴烂,徽月一直在躲,来不及护。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瞥眼一看,窗户只有一步之遥。 她咬着牙跑过去,却在手碰到窗棂的一刹那脚踝被魔缠住,那魔张着血盆大口,白牙森然想要将她吃掉。 这时从窗外翻进一名青年:“大胆妖孽!在我共寂山历练的眼皮子底下也敢为非作歹。” 他声音清润如风,徽月觉得很熟悉。 他藏蓝色的衣袍,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手中的剑刺向魔将魔激怒,两人打得一时难舍难分,徽月莫名觉得这青年眼熟,可深入一想头却是很疼,究竟在哪见过?来不及想这么多,那青年突然呼出一道灵力将徽月推开,魔奔向宋徽月的方向,就算是那青年插手也躲避不急了。 徽月跪坐在地上,听隔壁大婶失声惊:“哎呦路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快进去看看你家进魔了!你那小娘子还被困在里面啊!” 青年这时也回头看清了宋徽月,震惊道:“月月!你怎么会在这?” 不顾手臂上的擦伤,提剑就刺进了魔的身体,魔嘶吼一声,显然是被激怒了。 他怎么会认识她? 徽月大脑一片空白,看见外出回来的路今慈就喊:“阿今,快跑不用管我!” 脑海中的那个声音道:“傻啊!该跑的人是你,他一个邪魔跑什么跑!” 她早已默认将这个声音当成幻觉,才不信路今慈是什么邪魔。 魔的触手缠绕上宋徽月,勒住她的脖子,徽月难受到满脸通红。 魔看江绕青不好招惹转而又奔向门口的路今慈。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凌乱的一切,高束的马尾在凛冽风中肆意飘扬,黑色衣袍席卷地上尘埃,尘土在风中飘扬一时间雾蒙蒙,他越是平静,院子外围着看戏的镇民就越欢。 共寂山修士围着院子成了一堵墙,怎么驱散也无法打消他们强烈的好奇心,看一个苦命人,同情的目光下是幸灾乐祸,平时被路今慈针对的那些人尤其嚣张,在他们潜意识里反正共寂山的修士都在,魔是威胁不了他们生命安全的。 魔也将路今慈当成一个软柿子,收紧勒着徽月脖子的触手,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咬断路今慈的脖子。 所有人都在看路今慈笑话,不关心他死活,只有徽月在让他走。 他脚边是夜夜为徽月画的美人像,被魔踩得稀烂,耳坠已然成了粉末,少年杀意凛然。 面对魔越来越近的面容,路今慈咬着手,咧开嘴露出一个微笑,红唇妖艳动人,不乏邪气。 只是笑了一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魔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松开徽月,就要逃,却在半空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毫无预兆炸开,粘稠溅了围观的群众一脸,极具有腐蚀性,他们当场就毁容,四处咒骂。 应该是这些修士出手了。 围观群众可不这么想。 “魔怎么会莫名其妙自爆?肯定是路今慈用了巫术!” “草,我也这么觉得,没发现他眼神成天凉飕飕的?我他妈是受不了。” 宋徽月剧烈咳了几声,虚弱地爬起身,平时也没有得罪过你们吧……这个时候就落井下石。 路今慈一看到她这样连忙冲上去,想将她抱入怀中看看有没有伤到哪?江绕青剑尖指着他不让路今慈靠近,眸中复杂:“我带她走。” 第43节 归根究底,共寂山还是欠了这对母子。 路今慈冷漠道:“滚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江绕青冷笑道:“我不检举你是怕她被连累。现在乌山到处通缉你,还将我未婚妻当成了共犯,带她回去履行婚约是我的责任,正好堵住那些风言风语。你跟她在一起被别的修士看见只会害了她!路今慈,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还要害她吗?她是为谁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就忘记了吗?” 少年嗤笑一声,那副好看的皮囊越发妖孽。 他咬着手,眼眸黑白分明,涌满了好斗,像个顽劣的小孩儿:“行,我奉陪。” 少年阴森森笑道:“孤就要在这里与她成婚!看哪只不长眼的阿猫阿狗敢撞上来!” 第41章 端倪 江绕青气得不轻, 转头看向:“月月,你跟我走!他在骗你!他是邪魔!” 脑中的声音没有停止:“月月!他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夫!你眼前这个就是骗子!” 徽月猝然抬眸,眼前少年扶起她, 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温热的触感,他手上还沾有魔物的血。 “阿今, 我头疼……” 路今慈手放在她耳朵边上,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停止, 她茫然地抬头, 鬓发已然湿漉。 少年安抚她:“都是幻觉,不要去管, 都是幻觉。我回来了。” “你!”江绕青欲言又止。 路今慈笑道:“鸢儿, 送客。” 随后走出一个青衣圆脸的少女,模样好看,耐人寻味地看着这一切。 徽月仔细打量, 这人莫名眼熟,明眸皓齿,也在看着宋徽月, 她叉着腰站那很神气, 对江绕青道:“江公子,请吧。” 江绕青急了:“鸢儿姑娘, 我们见过的,我是你家姑娘未婚夫啊!” 鸢儿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笑道:“嘶, 莫非是江公子记错了, 我家小姐未婚夫一直是路公子。不过江公子今日出手相救我替我家小姐感谢你,请吧。” 路今慈低声对徽月道:“这是从小就与你要好的丫鬟, 过来照顾你。你爹娘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很快就过来。” 少年越过徽月看江绕青,黑眸闪过警告,意味深长地扫了一圈共寂山弟子,江绕青咬牙:“宋姑娘,我就住在镇外几里的来福客栈暂时不会离开,你若有需要找我便是。” 很奇怪,这青年明明之前没见过,却知道她姓名,似乎以前很熟悉。徽月越往深了想头越疼,但总不可能他是她未婚夫。 当天晚上,路今慈好似特别害怕失去她,要她坐着给她画像,徽月虽在看书,心思却不在书中,白日那魔莫名裂体的惨状一直浮现在她眼前,她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共寂山修士出手了,可再一仔细想当时好像也没见到那些修士中的谁出手。 自从阿今白日按了她耳朵后脑中的声音就消失不见,清静了,她确实没有平日那样神经过敏,可少了那声音叨叨她又有点不安。 不会真是阿今干的吧。 烛火在晃,灯影温和,铺洒在书卷上,窗户纸上人影绰绰,徽月回过神来的时候,惊觉手中的书卷一直是反着拿的。 而路今慈正站在她面前,低下头,伸手抚上徽月的耳垂:“在想白天的事?” 徽月点头,耳垂痒痒的,而面前的少年神色认真,视线从她耳垂到下巴到唇,目光灼灼,每一寸眷念又贪婪。 她用袖子挡住书,此时才认真审视这名少年,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有点抗拒他,可是邪魔不都那样丑陋吗? 路今慈没有说话,取下她耳坠,那莹白色的耳坠在烛光下璀璨,徽月失神,那耳坠上有一条细细的裂缝,是她躲避魔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好可惜。 路今慈指腹摩擦着耳坠:“没事,我再给你打一对,想要怎样的?” 徽月沉默了一会:“红色的吧。” 隐隐约约记得她以前有一对红色的耳坠,路今慈说:“好。” 他端详了一会那破裂的耳坠,说:“我们明日去镇上买点朱砂。” 只是隔日在镇上发生的事彻底让徽月改观。卖石料的是一对母子,母亲嫁给石商前是出名的美人,如今也风韵犹存,开着铺子,露出腕间的青镯,小孩爱闹腾,母亲脸上写满了疲惫。 徽月一去就听见那小孩在吵,鸢儿扶着她踩上石梯,在听见小孩要母亲买下江绕青腰间的身份玉佩,嘴巴差点没有闭拢。 徽月侧头,她就恢复原样。 路今慈问朱砂的价格,女人正要开口就被小孩打断,他拍打着母亲的背,大喊:“我不,我不,我就要!” “小宝乖,一边玩去。”女人声音温柔,那小孩却是不买账:“我不管!我就要你给我买!坏人!你就是不想给我买!” 小孩见女人一直不理他,使劲拽着女人的衣服,这突如起来的力道她都始料未及,看女人从凳子上掉下来,路今慈不是怜香惜玉的主,还是徽月扶着她才没有一头栽地上。 女人哭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娘一直在赚钱你就在这闹,为什么不敢去找你爹!他成天跟个死人一样在外面鬼混,你为什么不去找!” 小孩没有半点内疚,理直气壮道:“我不,我就要那块玉!你明明说我好好读书想要什么都给我买,骗子!死骗子!” 徽月皱眉正要呵斥,鸢儿就在一边看戏,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看的路今慈。少年冷冷盯着那小孩,眼眸中居然会有杀意,徽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的确是杀意。 小孩突然横空撞向一旁切割好的玉石块,还好是光滑的平面,他只是破了皮,水绿色的玉染上了红艳的血。 他惊恐地看向路今慈,吓得哇哇哭。宋徽月捏紧手,唤道:“阿今。” 路今慈肩膀一僵,回头看宋徽月指着一块朱砂料:“你看这块料子怎么样?” 女人吓了一跳,料子都不要了就跑过去抱着小孩鲜血淋漓的额头,急得嗓子都哑了:“别闹了,娘去想办法,大不了去求他,你满意了吧?” 看得出母亲对他很好。 路今慈看着有点走神,眼眸阴郁。 徽月又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瞥了眼她手上的料子又买下了所有的朱砂料,但刚刚那满怀杀意的眼神让徽月无法忘记,再不喜,他也是个孩子,是条人命。 毫无预兆地撞上玉石料,若不是亲眼看见她不信,可就算亲眼看见她也不信,该不会那魔真是他杀的吧? 徽月回去时趁路今慈不在,问鸢儿路今慈原来是个怎样的人。非常简单的问题,鸢儿却是转了转眼珠:“他啊,脾气古怪,但人还不错。” 鸢儿说话的时候咬着牙的。 她说的是他,而不是姑爷,话语间对路今慈也是很了解,徽月莫名不喜,这个鸢儿也有问题。 鸢儿道:“小姐怎么了?” 徽月摇摇头:“只是好奇问问,毕竟我有很多东西都不记得。” 鸢儿眯了眼,没有多说什么。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徽月翻屋子里的大箱,里面除了一些珠宝首饰就是华贵的衣料。而在最里面徽月骤然发现一件被布包的严严实实的衣服,展开一看和她身上穿的这件样式是一模一样,只是沾了血,徽月在里面看见一块令牌。 那上面赫然写着: 共寂山 江绕青 她头又开始痛,好像曾经有什么人跟她说过拿着这块牌子,以后若有需要共寂山帮忙的说一声便是,难怪她看那青年会那么眼熟。 那就去见见他,看看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徽月眼眸痛苦。 鸢儿笑着脸进来看她睡去没,徽月闭着眼躺在床榻上俨然在装睡,夜色浓郁,月亮挂上树梢,窗户外虫鸣清晰可闻。 在她出去的时候,徽月睁开眼 自然也就看见了鸢儿精彩的京剧变脸,鸢儿看见门外的路今慈,笑脸一垮,面无表情:“好巧,她怀疑你了。” 门关上,门上雕花黏贴着的纸张掩映着两道人影。徽月由黑暗中睁开眼,这两人果然有问题! 路今慈道:“无妨,婚事也快了。” 鸢儿:“我说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要我给你捏纸人来伪装她爹娘,你直接提剑上长衡仙山找真的便是了,我看她爹娘可是挺乐意的。” 路今慈道:“听起来你很闲?江绕青的事你也一并解决了吧。” 鸢儿冷笑:“你好像忘记了我并不是你什么丫鬟,我之前帮你,是想等着你开榜我便可以借机由鬼入魔,可是为什么你眼睁睁看着她将百煞封魔榜毁掉了?落得一个被通缉的下场你就满意了是吧?” 鸢儿的声音开始雌雄莫辨起来,路今慈拽住她衣领按墙上,鸢儿失笑:“路今慈,你知道吗?你背叛了这世间所有的邪魔,就为了她你值得吗?我本以为我们是一路人,复仇,血洗修真界,你本来也不该是这样的,我始终不明白为何魔印选了你。但凡在不是宋徽月,我早就把她杀了。素缘玉体和百煞封魔榜,我总要得到一个。” 路今慈笑了一下:“你还不配对我指手画脚。” 徽月捂着嘴,不让自己出生声,蜷缩着身子手指都快要掐出血了,路今慈,它真的是邪魔……她居然一直以来跟魔生活在一起。 一直在欺骗她。 欺骗啊! 难怪她看见他那张脸总会抗拒。 等他们走后,徽月带上所有的东西离开。真相或许就在来福客栈,徽月想,唇在凉风中冻得颤抖。 那间与路今慈生活了几个月的小屋她离去时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第二天。 路今慈拿着磨好的耳坠来到徽月的屋子,为了做这对耳坠,他打着灯修刻的,即便是再累趴在桌子上不小心睡着了,也将这对耳坠做出来了。 月月应该会很喜欢吧。 月月在他们成亲时戴着应该会很好看。 想到此,修真界十恶不赦的魔头眼眸中也露出了温柔,加快了脚步。 可门吱呀一声,屋内空空如也。 风卷着枯叶吹进来,白色的纱帘款款翻动。 “月月……你在哪?” “不是说不离开我!” 少年那天找遍了清水镇,在徽月屋前站了许久,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目呲欲裂。 第42章 掠她 远在来福客栈的江绕青见徽月过来狂喜, 披上衣服,不等徽月说话,拉起她的手就走。 徽月想推开, 他却说:“先走,我在路上跟你慢慢说。” 按理来说,才见一面她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可种种迹象都表明失忆前跟这个人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这么急,徽月还没多就看见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 江绕青翻身上马并没有御剑, 犹豫了一会,徽月还是将手搭上。 第44节 江绕青将徽月身子扶稳, 冷笑道:“月月, 你可别信路今慈的鬼话,他是邪魔,亦也是一个大骗子。你失忆就是因为阻止他灭世, 他不仅报复你还利用你,他只想利用你卷土重来,我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夫, 我这就带你回家, 回到你真正的家。” 路过公告栏的时候江绕青特地放慢了速度,将公告栏里的一张通告指给徽月看, 她仔细看,还是那张伐邪魔书,只是这次不一样, 徽月在罄竹难书的罪名旁看见了路今慈的名字。 双唇紧抿。 利用。 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浮现于脑海, 他都是装的吗?她怕冷,路今慈每次进来都会随手关窗, 他给她烤鱼吃,给她做芝麻馅的点心,对她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徽月颤声:“我一个凡人之躯,能有何德何能让他利用。” 江绕青悲悯道:“你那时能销毁百煞封魔榜,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他手搭在徽月背上,试图抚慰她,徽月也跟着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长衡仙山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门口守着的以及做任务的弟子都给她问好,都认识……即便是失忆,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见到父母一刹那,徽月眼眶莫名湿润,路今慈真的在说谎,什么父母在京城,他这么做为什么啊? 她扑过去,抱着娘亲,宋铭试探性道:“你……都想起来了。” 徽月摇摇头,江绕青凑到掌门耳边将最近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掌门一时神色复杂,问江绕青:“你不恨?” 江绕青红着眼:“作为我爹的儿子我该恨她,但我同时也是我娘的儿子。我娘嫁给他后也受了很多折磨,他死了,算也是报应。只求宋叔叔不要责怪月月,她现在已经很难受了。” 掌门看向夫人怀中的女儿,心疼都来不及,捏捏徽月的脸,哑声道:“谢谢你带月月回家。你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被邪魔所害。” 徽月抬起头来,按江绕青的话,江南北就是一个又坏又恶心的人,爹爹居然认识,也难怪,不然那婚事是怎么来的。 掌门从书架暗匣中拿出一个盒子,取出里面碎裂的半块玉,盘龙纹因放久了被磕得有些模糊,里头还缠绕着青青的绵。而另一半,江绕青从腰间取出,徽月看着这两块玉合成一块,怎么看怎么像定情信物。 掌门继续道:“我最恨当年太小,眼睁睁看我父母被邪魔撕碎,无能为力。江南北他爹见我可怜就收养了我,我与他情同兄弟,还是寒酸的年代,我跟他攒了些钱在夜市上买下了这块玉佩,一个西贝货,却是你们现在婚事的定情信物。只可惜,物是人非啊。” 他又叹了口气。 徽月看了眼江绕青,他低下头,紧紧握住那半块玉佩。嫁给他……说实在没有准备好,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她现在又什么都记不得。 掌门将半块玉递给江绕青,江绕青抬眸:“宋叔叔这是何意?” 掌门道:“现在悔婚来得及,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月月能平平安安,若真要嫁就嫁个对她好的人,能保护她的人。” 江绕青作揖:“晚辈不悔,只希望月月不嫌弃,这些年我常常在外头除魔卫道,忽略了月月的感受。求宋叔叔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她,我定会待她好。婚后就算她想家了一直待在长衡仙山都行。” 掌门将那半块玉交给宋徽月,徽月握紧,自小就订了亲是吧,那便嫁好了,至少他比那个骗子好,从头到尾就没一句真话。 她讽笑。 江绕青见她一直将玉抓在手中也是狂喜,激动地抱住她,说:“月月,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们将要成亲的消息被灵鸟带走,传遍整个修真界,聒噪不绝。人间瓜子摊前几名妇女还在议论纷纷,对这两人还能成亲表示震惊,毕竟两人之前可是隔着杀父之仇,一时间她们也好奇这宋徽月究竟长得多天仙才能勾得一个男人丧失理智。 一记灵鞭打在桌上,木桌咔嚓裂成两半,几个妇女惊慌失措,看着门边气势汹汹的少女,不会这就是宋徽月吧? 卞映瑶冷笑一声,对旁边的黑衣人道:“回修真界。” 黑衣人:“二小姐,路今慈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我们现在就回去?” 乌山的人来势浩大,很快就挤满了小店,喝茶的人都有意无意往那边瞟,掌柜的见木桌裂开也没有怪罪,只是笑着站在一旁,只有说书的先生冒着满头大汗讲,声音微弱如蚁。 卞映瑶声音冰冷道:“宋徽月众目睽睽之下被那邪魔抱在怀中带走当日各门各派可是都看见了,更别提她杀了江宗主和我爹,我们屡次上长衡仙山要人都无果,江哥哥却突然要娶她?” 她咬牙:“娶一个和邪魔纠缠不清的人?真是疯了。” 说完她就开始那传音符给江绕青传音,过了一会,传音符动,她探入之后直接捏碎,甩袖离去,脸色极其难看。 天空刮起了阴阴的雨,路边风声宛若鬼哭狼嚎,卞映瑶面无表情对黑衣人道:“去准备一份礼物,我倒要看看,这婚到底成不成!” 不用猜都能想得到,肯定是想要的答案没听见,喜获请帖一封。 青石巷内。 小孩提着个红色的篮子满大街乱跑:“要喜糖吗哥哥?要喜糖吗姐姐?很甜的!” 路过的男女会心一笑,对即将成婚的新人送上祝福,小孩又瞥见一对男女,少年一袭黑衣,眼神如刀,有一副好看的皮囊,眉骨处却有些青黑,看上去有些憔悴。 而那青衣少女一脸恨铁不成钢,抱着双臂黑着个脸跟他身后。 小孩犹豫了一会,还是跑过去:“哥哥,要喜糖吗?仙山的喜糖,很甜的!” 青衣少女大大咧咧从篮子里拿了一个,随口问:“哪座仙山?别告诉我是乌山,我这人胃口不好,容易反胃。” 小孩笑容灿烂:“不是不是,是共寂山和长衡仙山啦!” 青衣少女神色古怪地干笑了两下,将喜糖拍在黑衣少年的肩上,一本正经:“我有虫牙,留给你吃好了。” 他自然是没接,喜糖落在地上沾了污泥。 路今慈冷漠地盯着那小孩,小孩手中的篮子瞬间炸裂,小孩跌坐在地上,一脸惶恐地盯着他,掌间已然沾满青石板上的烂泥,猛然想起这张脸在哪见过:“你是……你是……” 在他惶恐不安的目光下。 少年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揭开包着喜糖的米纸,将糖放入唇齿间嚼了两下,抵在颌上笑。 他唇边勾起冷意,拎起那孩子的衣领,强迫他站起来,与之对视。 “糖有点难吃,别忘了告诉你们家少主,不要太下作。” 阴雨缠绵,小孩打了几个寒颤,在黑色天空的掩映下慌忙逃窜。 鸢儿漫不经心道:“你说江绕青到底知不知道宋徽月是素缘玉体?” 路今慈没有回答。 鸢儿双手背在后脑勺上,侧头看路今慈面无表情,不禁唉声叹气:“难过什么啊难过,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你不要飞升了?你不要带领邪魔毁灭修真界了,你在她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都不像你了路今慈,你应该闻风丧胆,应该十恶不赦,让所有人害怕。你在这黑着个脸就能阻止宋徽月嫁人了? 我在她待身边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吗?她爹这么早给她定亲就是因为她是素缘玉体,不是江绕青就是别人,因为单凭她爹她哥肯定是护不住她的,你跟她也是不可能的,他爹的父母当年就是被邪魔所害。所以我说,我们何必浪费这个时间花在她身上,应该想想她嫁人之后如何对付江绕青!她可是素缘玉体!” 鸢儿噼里啪啦一长串苦口婆心,路今慈额头上的魔印浮现,骇人的红光将闻讯赶来的修士唬住,随着魔印越来越清晰,人间四处传满邪魔的吼叫,欢迎着这个新皇。 阴雨中邪魔毛发黑亮,狭窄的青石巷一时被邪魔挤满,魑魅魍魉,百鬼白日游行,巷内居民一时无人敢开窗。 鸢儿也给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你终于想通了?放下就好,那我们第一个血洗乌山怎么样?没百煞封魔榜照样行,你还有魔印。” 路今慈走在邪魔中间,毫无感情的眼眸扫视一圈,对鸢儿冷笑道:“能不能闭嘴。” 鸢儿还是不死心问了一句:“那……你现在干吗?” 路今慈手心还握着那对大红耳坠,对着青石巷满墙的伐邪魔书直接点了一把火。漫天的火光中,少年漫不经心:“去长衡仙山,抢人。” 第43章 你好像狗 宋徽月还是想起了不少记忆, 但大多都是年少时候,路今慈被欺负、辱骂,她有点可怜他, 但不理解鸢儿为何跟路今慈一起骗她。 手中握着当年路今慈亲手雕给她的玉,从腰间取下指腹压紧,塞进匣子里再也不见, 腰间此后空荡荡。 今儿醒来她就觉得胸口有些闷,不知道是不是连绵的雨夜在作祟, 脑子很糊。 眼见着婚期将至, 长衡仙山都在忙着婚事,她屋前椽头上挂起了红灯笼, 有时候会看着发呆, 路今慈说给她做一对耳坠,现在应该已经好了。 但是也不重要了。 娘早上给她试了嫁衣,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张嘴, 嫁衣大了很多,但她没说。 之前与路今慈的假婚事她也试过一次,那嫁衣刺绣精绝, 好似早已准备多时, 她穿上去却诡异地贴身。 少年似乎很迷恋她试衣服的时候,一直盯着, 甚至能发现她裙角有一处线头没剪掉,蹲下身,线头应声剪短。 真的是利用吗? 自上次江绕青将她送回长衡仙山后, 徽月就一直没有见过他, 哥哥说成婚前总要分开一段时间,今天下聘礼, 房门突然被推开。 徽月站起身,望向门外跑来的弟子,那弟子匆匆忙忙一看就是过来报信的,娘正给她盘发,看了眼那弟子问:“青儿今天亲自来了?” 弟子惶恐道:“魔王来了!掌门要夫人和徽月姑娘即刻去共寂山!” 徽月提裙转身,窗外天果然漆黑,压抑得人喘不过气,路今慈肯定是冲着她来的,她当即夺走弟子的剑出去,甚至连嫁衣都来不及换,火红一团在人群中很是刺目。 邪魔数量众多,将长衡仙山众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少年面对千万柄对着他的剑临危不惧。 仙山被阴影笼罩,鸟兽四散,神像黯淡无光。 这场景,似乎在哪见过? 徽月拔出剑,走在最前面。 她一出现,少年的目光就锁在她身上。 江绕青带走她不过一个月都没到,路今慈眼中布满红血丝,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徽月,少女身上的嫁衣似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步摇随脚步轻晃,裙摆微扬,本就素净的脸也添了几分明艳。 倘若魔王来掠走她就是为了利用,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与之同归于尽。 抽出剑,宋徽月眼神坚定。 少年贪婪过后是嫉妒,见她耳垂饱满空荡几乎是下意识恢复冷淡眸光。 各大长老峰主已然列好了阵,剑尖凝成的剑意汇聚成一个金火球,炙热,耀目。 风一动。 掌门白发飘扬,宛若松鹤:“孽畜!本座今日就来清理门户。” 路今慈这次杀上仙山,踩着很多长衡仙山弟子的尸骨而上,幸存的那些世家子弟最过张惶,平日不是最为嚣张跋扈,现在却躲在长老们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面对万剑凝成的杀意,路今慈只是轻笑一声,扬起唇:“把掌门的女儿交出来,孤便放过你们所有人。” 他语调张扬,马尾随风轻动,低眸看了眼宋徽月的腰间,眼神瞬间冰冷刺骨。 她腰间空空如也。 路今慈瞳仁一晃,指节泛白。 徽月想要上前,掌门拽住她:“月月你干什么?赶紧回去,这里不关你事!” 掌门脸上的沟壑越来越深,徽月心疼道:“爹爹,此事因我而起。” 挣开掌门的手,徽月靠近路今慈,越近,旁边的邪魔眼睛就越红得欲滴。 路今慈一个眼神,它们便不敢上前。 他比她高,影子覆盖在她头上。 怎么可能真的跟他走? 第45节 徽月停下脚步,手里剑锋芒毕露,看着少年的眼睛,她质问:“为什么要我?又为什么要骗我路今慈?那段日子看我笑话你很开心?” 声音低哑颤抖,为什么要编那么多谎言利用? 在恢复的那些记忆中她记得之前对他很好,对他那么好,他却入魔,欺骗她,有心吗路今慈。 路今慈抓着她胳膊:“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跟我走,我放过他们,我放过他们所有人。” 徽月看了眼满地的尸体,一根一根掰开他手指,虽说死的那些都是霸凌过他的,但看她信吗?信一个魔王口中的承诺。 这就是他说的山贼? 爹娘在从京城赶来的路上? 她爹娘明明一直在长衡仙山,她一直都是掌门之女,为什么要信一个满口谎话的邪魔,她笑着抚上路今慈的脸:“你想跟我成亲是因为喜欢我吗?” 少年一愣,或许对他来说“喜欢”两个字太过烫嘴。路今慈没有否认,只是说:“你走不走。” 宋徽月望着他的侧脸,拍拍道:“路今慈,你好像一只狗啊,这样气急败坏的威胁我,你尊严呢? 你问过我的感受吗? 你从没有。 你之前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你除了把我骗到你身边什么都没做,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从没有快乐过。” 寒风刮过,路今慈手心捏着的耳坠应声碎裂,他猛然看向宋徽月的眼睛,少女的浅瞳中没有一丝怜悯。 “宋徽月……” 少女顿了顿,将匣子递给路今慈:“我要嫁给江绕青了,怎么可能会跟你走啊,跟你除了能带给我一个邪魔共犯能带给我什么?你想过没有,我曾经想过要改变你,可现在想想我太傻了,你永远都这么自私不会变的。” 揭开匣子,是那块玉佩,温润如一碗上好的米酿,宋徽月并不记得,这是路今慈前世费劲心思缝补,握着守了无妄海千年的玉佩。 只有路今慈能看破其中的玄机。 在那块玉之中,一颗小巧的玲珑心正在跳动,他不是没有心,他将他的心一直留给了她。 早在他还是一个饱受欺凌的小弟子的时候,早在他亲手为她雕这块玉的时候,冲破癔症的束缚,为魔的本能。 路今慈竟也没生气,只是嗤笑一声,并没有接那块玉,而是反问:“这样说,你还是喜欢江绕青?” 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合不合适。徽月当然不会说给他听,只是说了句“喜欢”,在路今慈嘲讽的眸光下,她补充了一句:“满意吗?别像狗一样缠着我,威胁我,路今慈,你是魔王,纠缠一个凡人这很掉价。” 手中拿着剑其实只是为了壮胆,宋徽月并不认为自己真能杀了路今慈,但是用来开阵同归于尽还是行的,只可惜了爹娘,这么辛苦将她养大。 她却没有回报过他们。 仙山的风卷起树叶,飘到空中,池边的莲花香气袅袅,两人对峙着,在江绕青口中他就是一个神经病,她虽然只记起一点,但从醒来时就对他很抵触,应该他们说的就是真的。 可路今慈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发疯,不知道人在气极是不是都这样。 少年目光最后从她腰间收回,看了眼她手中的刀:“行。” 声音冷淡,仿佛之前的爱意都是一场幻梦,就好像他真的放弃了。 徽月都愣住了。 见路今慈转身,并没有再说什么,身旁跟着的邪魔就这么浩浩荡荡的离开,长衡仙山的众人也懵了,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路今慈直接走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冷风中,侧身攥着那块玉,裙摆飞扬,突然感觉抓住了手中玉佩的脉搏,它在动,动得有些破碎,徽月只当是错觉。 还有三天成亲。 聘礼也很快送来了,堆满了整个长衡仙山,挑聘礼的共寂山弟子看着满山的尸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徽月那天站在山巅站了很久。 不同于山上,山下一直在下雨。鸢儿嫌尴尬,自然没跟去,只是坐在招财狮子像旁,借着人家的屋檐挡雨。 之前经常跟着宋徽月下山,她怕被附近的人认出,直接用了男儿身,她一个劲骂墨迹,等了路今慈半天没等着,却是等来了这屋子的主人开门。 是名相貌清纯的女子,在这条简陋的平民大街上,唯有她的打扮独树一帜,杏色丝绸裙,翡翠耳铛,手中的银镯子预示着她生活的富裕。这女子妆容精致,乌发齐腰,抱着个双手靠在门边看鸢儿发愣已经习以为常。 鬼族的容貌向来上乘。 女子睨了他一眼,红唇微动:“我最近来月事,不接客,我表妹刚好来我这住,等她买完脂粉回来你可以问问她,不过公子你可要温柔点,我这表妹脾气有点娇纵。” 原来是风尘女子。 鸢儿尬笑:“我只是在这等人,如果姑娘嫌弃的话可以换的。”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路今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雨中,哦豁,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她也算陪着宋徽月一起长大,那姑娘温温柔柔的,居然也有这么狠心的一面。 鸢儿啧啧两声,刚想拉他过来,却看见路今慈旁边有一个人,那姑娘与刚刚推开门的这名女子容貌很像,只是她更年轻,也更漂亮,那姑娘打着把伞并未束发,微卷的头发垂落在两肩,也穿着丝绸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得倒跟宋徽月有点像。 姑娘说:“公子?是谁家的小姐让你如此难过。” 鸢儿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靠在门边的女子下巴对着那姑娘道:“这就是我表妹。” 鸢儿尬笑:“那巧了,雨中那位是我朋友。” 女人道:“看他这样,是被姑娘拒绝了是吧?倒是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不过他这样的我们见多了,男子最喜欢在心碎的时候来我们这寻求温柔乡,你等着看便是,说不定你俩今晚都能留宿我表妹屋内。” 鸢儿笑得更尴尬了:“啊,那还是别了,我无福消受,寻花问柳这件事我估计他也做不出。” 女人笑道:“那你可错了,小公子,不信你看,你的那位朋友一直盯着我表妹脸看。” 第44章 出嫁 路今慈只是冷冷看了一眼以示警告, 那姑娘温声细语要给他打伞,少年却置之不理任由雨滴落在双肩,过来拽起地上看好戏的鸢儿:“走不走。” 女子有些唏嘘。 鸢儿一下子被拽入雨幕打了个哆嗦, 他看雨滴压弯少年的睫毛,路今慈肤色惨白,没感觉似的。 她叹了口气:“好, 你想通就好。” 路今慈身后,刚刚的姑娘又说话了:“公子, 你把我脂粉弄掉了。” 鸢儿垂眸, 在这瓢泼的大雨中,脂粉盒果然打翻, 可能是雨声太大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路今慈没搭理她, 鸢儿肉疼地拿出一袋银子扔过去,姑娘接下后对鸢儿露出一个笑容,要是宋徽月看都不会看一眼。 鸢儿只当她市侩, 门边的女子又说话了:“两位公子,雨大路险,要不你们今晚就留宿于此, 几罐胭脂而已, 要不了这么多银子。” 鸢儿一想也是,可路今慈直接走远了, 门边的女子叹了口气,她表妹头一回遇上个这么礼貌也有些生气:“表姐让他们留宿做甚,我好不容易才从共寂山来鹿城一趟, 都不关心关心我。不就有几个臭钱, 比不上阿青一根毛。” 她啐着,直接将银子丢在地上, 乒乓散落一地,周围的乞丐瞅准了时机一拥而上,满地狼藉。 共寂山,阿青…… 鸢儿虽觉得荒谬但总联想到那人,路今慈停下脚步,直接扔了一袋金子给那名姑娘,那姑娘俏脸上闪过一丝怒容:“你什么意思!” 路今慈又丢了一块翡翠玉牌,镶金的,上面的麒麟像栩栩如生。姑娘抓紧玉牌,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公子莫急,等我洗个澡就来伺候公子。” 路今慈眸色冷淡:“你回答几个问题便是。” 鸢儿领会了他的意思,但那姑娘的表姐还是将他们领进了屋内坐,泡一杯热茶,一碟酥油饼。 路今慈勾唇:“不是说你一直待在共寂山,为何会来鹿城?” 秦小凌拿着毛巾擤着湿漉漉的发尾,闻言抬眸:“你问这个做甚?” 路今慈都往她身上丢了一个镯子,秦小凌接住,由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打磨而成,秦小凌爱不释手地敲了两下说:“我之前有一个相好,他待我很好,但不巧他要娶亲了,怕让女方知道我俩的事就让我躲躲,想了想我只能暂时投奔我表姐,就这样。” 秦小凌确实不像鹿城一带的长相,头发毛燥很卷,小麦肤色有点黑,但是高挺的鼻梁和羚羊一样的黑眼睛反而让她有种异域之美,鸢儿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路今慈扫了他一眼,鸢儿咳嗽了几声:“你们别管我,别管我哈。” 路今慈敲敲桌面问:“你说的相好是谁?” 秦小凌却是闭了嘴,光着脚去帮她表姐剪花,新采来的野雏菊剪掉了底下的茎,手指触碰到叶子时抖落花间的雨水:“抱歉公子,我们做这行是不能透露他人的隐私,他要娶的是修士,我只是一个凡人,惹不起修士。” 路今慈又压出一个镯子,这次是纯金的,上面镶嵌着很多宝石,秦小凌垂眸说:“江绕青。” 鸢儿当即就坐不住了,咳了几声道:“你别告诉我真是共寂山少主,不是我说,他会看上你?哈哈哈哈哈,他要是会看上你我把乌山家主脑袋摘下来送给你!” 秦小凌久久看着鸢儿,就是不说话,她伸手拿走了桌上的黄金镯子,速度之快,好像生怕路今慈反悔:“公子想知道的我都告诉公子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鸢儿道:“姑娘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执着于我朋友呢。” 秦小凌认真道:“这是拿钱办事。” 路今慈冷淡:“那你拿钱闭嘴就好了。” 屋内沉默,只有窗外的雨阴阴地下。 他脾气也真是古怪,秦小凌好歹也是一个大美人,他竟然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看着窗外街上到处挂着的红飘带,眼中仿佛酝酿一场风暴。 好在秦小凌表姐回答了鸢儿之前的问题打破沉寂的氛围,她将野雏菊插在圆口花瓶里,手指拨弄了一下花瓣,绸面裙摆反着屋中的珠光,这两姐妹长得都貌似天仙,住在这破屋中,不免有些俗气,可秦小凌表姐将屋内装点得很精致,有种身居田园的悠闲感。 “我在俗世中遇见过很多男人,他们有的金榜题名春风得意,有的家徒四壁恶疾缠身,无一例外他们都幻想受三种女人的青睐,喜欢他的贵族女,和他喜欢的下层女,一种是为了满足虚荣,一种是为了享受从她身上得到那点可怜的优越,或者寻求刺激,但在最后,他们都会选择一个中等的好女人结婚生子。江公子难道不就是这样? 我听说那乌山的二小姐对他青睐有加,他虽保持着距离但从未像这位公子拒绝我表妹一样严词拒绝她。他早就跟我表妹好上了,连我这一身的首饰都是他为讨好我表妹给我送的,只是你们都不知道。哦对,他现在又要娶亲,我听说女方跟他也是门当户对,不信公子去打听。 不管两位公子最后信不信,我只求两位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我表妹小时候过得很苦,她那缺心眼爹经常打她,如今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 秦小凌黑溜溜的眼睛一直在路今慈和鸢儿之间打转,袖子下面是很多伤疤。鸢儿表情瞬间精彩起来:“嗯,两位姑娘放心,我只当听到了一个故事。” 路今慈突然站起身,夺门而出,鸢儿连忙追上去,想了想又留下一锭银子,打着哈哈道:“我朋友这人是个情种,听你们说起风月之事难免会暗自神伤。问题不大,我去便是,要是有人问起今日,你们就当没见过我们。”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道路两侧积满了水。长衡仙山就宋徽月一个女儿,这次办喜事难免排场大了些,街上茶棚挂满红绸带,就连勾栏瓦舍也大红灯笼高高挂,天一暗,灯笼就亮,这一路的张灯结彩难免叫人感觉到嘲讽。 路今慈一个人站在雨中。 鸢儿站在他身后,施了一个术法将雨幕阻断。她走远了就开始骂了:“草!江绕青这玩意儿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藏得比谁都深,宋徽月这姑娘嘛打小就心地善良,虽然我最开始接近她没什么好心思,但好歹我也是拉扯着她长大的,算是半个爹吧,眼睁睁看着她跳火坑还是做不到。” 路今慈没有说话,盯着伐邪魔书旁的喜告撕拉一声撕碎,红纸被雨水冲走,少年冷笑一声:“所以你想说。” 鸢儿抱着胳膊瞅了眼路今慈,认真说:“我说,毁灭修真界的事情可以延后,但是宋徽月嫁人就这一次,要是错过了,她就真嫁给那谁了。” 路今慈讽笑道:“我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鸢儿蹲在路边,看雨中一身黑的路今慈也笑了:“说真的,要不是你总拿我族人威胁我,说不定我真将你当朋友。我当时也是看着宋徽月对你好的。” 最近的雨太多了,河水稍不注意就决堤,滔滔洪水席卷着黄沙,宛若一条暴怒的泥龙,冲淡了一切。 宋徽月出嫁的那日倒没有下雨,点上妆,披上盖头,由宋铭背着,一步步走下山。 青年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徽月盖头角上的铜钱从他脸颊上擦过,他稳住声不让宋徽月感受到音色的颤抖:“月月,到共寂山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些年来是哥哥不负责,一直都没能好好疼你,我也是第一次当哥哥,月月,你原谅我好不好。” 记忆断断续续浮现,她还记得以前宋铭的确是不喜欢这个妹妹,总觉得太温柔了,跟深闺里养出来似的,兄妹关系到之后才缓和。 徽月低声说:“哥哥,我原谅你了。” 第46节 早就原谅你了。 娘亲咬着唇一直在哭,爹爹背过身去,徽月才意识到爹爹居然这么苍老了,她搂紧了哥哥,宋铭笑道:“小妹啊,要是在共寂山过得不好或者江绕青那小子怠慢你,你尽管回家,长衡仙山永远是你家。” 徽月坐上花轿,盖头下一片湿漉,她怕妆哭花了,不敢去擦,端坐在轿中感受着轿帘慢慢落下。 “起轿——” 喜乐声响,徽月自然看不见漫天飞舞的彩带青鸾,这场婚事自然吸引了很多孩童,一直叫着新娘子来了。 江绕青虽说在出嫁后徽月可以长住长衡仙山,但是夫妻之间总要培养感情,徽月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归家,情绪有点低落。 她哭着哭着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时已然到了夜晚,听轿夫说还有一会就到了,只不过还要经过一座荒山。 徽月应了一声,扯下盖头,挑开轿帘,瞥眼见轿子前不远处出现了很多火把,点点火光在黑暗中汇聚成团,白烟很浓,也呛人,徽月不禁屏住呼吸。 她努力想看清前面遇见了什么,轿子停了,的确有人在前方挡着路。 她心里咯噔一下,会是谁?选在今天,什么山贼这么不长眼也敢拦修士的轿子。 “怎么了?” 徽月并不爱顺规蹈距,同时也将帘子挑开,准备看看究竟是谁。 几个轿夫扶轿的手开始颤抖,还都是共寂山的弟子,那样的惊恐,徽月人坐在轿子里面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害怕不禁动作一顿。 甚至有弟子直接就跌坐在地上,徽月扶住四周才没有随之摔出去,听得那名弟子颤颤巍巍道:“魔王……是魔王!” 第45章 风雨欲来 轿边花童开始惊慌, 手中灯笼开始摇晃,晃得宋徽月眼睛有些花。 她挑开盖头的一角,探了些头, 天色已经很暗了。 不过她还是看清了,在灯光交织的火海中,那少年的脸色仍如玉般白, 黑色的阴影笼罩在地上,风一吹, 草沙沙晃动, 她鬓边头发被风吹动,摩挲地唇角有些痒。 睁大了些眼。 盖头快要被风吹下了, 只是微微一眼, 她就放下帘和盖头坐回花轿内,冷静道:“路今慈,你这是要干什么?” 山道险, 更别提洪水掠过后这一路的土石本身就松松散散,一不小心就会崩塌。 她绞紧帕子。 外头却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 抬轿的弟子小心翼翼地问宋徽月:“那些邪魔给我们让路了, 宋小姐,我们要不要过去。” 很有可能是陷阱。 徽月闭上眼回想刚刚观察到的环境, 到处都是山崖只有中间一条路还不能绕道。 她拿出传音符给江绕青传音,然后说:“不动,不要放松警惕。” 弟子犹豫:“可是这会耽误了吉时……” 徽月闭上眼, 都这个时候了吉不吉时早就不重要了。 树影在沉寂中不断变化, 对方见他们不走,询问了路今慈的意见, 徽月虽闭着眼,心神一直紧绷。 “走。”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邪魔朝着送亲的队伍走,众弟子剑出鞘的叮当声打破了死寂。 然而邪魔好像真的只是路过,分成两路从花轿两边走,沉稳的脚步声有时候听起来并不是魔的。 她睁开眼。 恰好一阵风掀开帘,也吹起了她的盖头,盖头角上悬挂着的铜钱一下一下叩着窗。 她瞥见路今慈路过花轿的窗户,衣领翻动,高束的马尾也在空中上下浮动。少年手指扣在剑上,神情冷漠,并没有关心旁边的送亲队,仿佛没有看见。 而他身后跟着几名女侍,桃粉衣裙,头发垂在身后分成两绺,宛若古画中的神侍,她们手中捧着蜡烛,祭祀用的,驱散黑暗,能为人形自然就不会是低级的邪魔,这么聚众出现这是要去哪? 徽月一定,祭祀…… 今天是七月十三日,她的出嫁日。 而这一天在邪魔那是祭祀日,祭祀完后便是杀戮,约定俗成。她都不懂,邪魔哪来祭神的诚心,不过是掩耳盗铃。 不过——得赶紧通知修真界。 她咬牙说:“起轿。” 弟子们抬起,送亲队重新行进,路今慈是真的放下了…… 她在众多邪魔中看见一个修士,眯眯眼,有点胖,挺着大肚腩,这个人好像是共寂山下的一处豪强,怎么和路今慈混在一块。 共寂山的弟子显然也发现了,怒斥道:“王德贵,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叛道就没想过当年莫魅一族的下场吗?” 王德贵一直对着路今慈献殷勤,他捋捋胡须,对共寂山弟子笑道:“我只是个商人,你若有筹码我便会与你做生意,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你共寂山连年收保护税早就引发了不满,如今老家主已死,你们少主又被美色蛊惑娶一个杀父仇人,可见不仅是没落了还不仁不义,服侍新主又如何?” 弟子怒道:“我们家少主没被美色蛊惑!” 这时候轿中的新娘子发话了,声音冷淡,但悦耳:“不必理会他,咎由自取,无可救药。” 没有脑子,真以为没了利用价值路今慈还会留他?虽然百煞封魔榜被她摧毁了,路今慈还是不罢休不是吗?他开辟一条路她今后定当将它堵上。 王德贵脸色不太好看。 喜乐继续,送亲队与前去祭祀的邪魔擦肩而过,这路上宋徽月问起了祭祀日,弟子笑着说:“各山早就布下阵有所防备,只要我们到了共寂山就安全了,没了百煞封魔,邪魔找上门就是玩火自焚。” 徽月悬着的心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一路上的忧心忡忡,她也终于到了共寂山,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只听得轿外喜婆喊了一声:“新娘子到——” 徽月下轿,总觉得有一束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她瞥眼看见江绕青递过来的手,正要伸出。 她胳膊突然被人拽住,及时扶住门框才没有摔地上。 一众宾客失声:“二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绕青说话沉稳,隐含怒意:“卞二小姐,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何必为难我未过门的新妇。” 卞二小姐……这是谁? 宋徽月脑子很痛,根本就想不起来,只记得卞是乌山的家姓。 她不明白发生什么,温声:“二小姐,今日是我与阿青的大喜之日,你若是对我有意见还请改日再来。” 可就是这句话令卞映瑶眸色一冷,她运转灵力,强行将宋徽月拽到大堂,扯下她的盖头。 她高声道:“都给我看好了,这位就是长衡仙山掌门之女宋徽月,她私通邪魔,蛊惑共寂山少主,说不定就是一个细作,其罪可诛!但我乌山仁慈,先将她捉拿到乌山等长老们开会再做定夺,还请少主配合。” 盖头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烛光,众宾客审判的目光投在徽月身上,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光溜,没穿衣服一样。 “好!当日谁都看见路今慈为她大放厥词,这两人说不定早就好上了!” “对!那路今慈抱着她离开的,说不定他俩是商量好的,那日毁掉的百煞封魔榜是假的。” “江宗主,你可要冷静啊!娶一个被魔王玩过的女人是容易遭人耻笑的。” “对啊!说不定肚子里连孽种都有了。” 恶意扑面而来,可江绕青明明告诉过她,她之前救了他们,救了这些人,为什么辛辛苦苦救下的是这些人? 她原来是一个修士,明明可以不用失忆不用变成凡人的,她瞥眼看向江绕青估计是指望不上了,含着泪道:“可是那日是我救了你们,救了你们所有人。” 做错了什么?就因为路今慈对她纠缠不休她就应该被泼脏水吗!凭什么啊。 宋徽月挣脱,甩了卞映瑶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顿时惹得满室寂静。 从小娇生惯养的卞映瑶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她捂着脸不可置信道:“你敢打我?宋徽月!你居然敢打我。” 徽月又甩了她一巴掌,冷声:“我并未私通邪魔,也没有蛊惑阿青,我们的婚约本就是年少时就订下了。我打你,因你忘恩负义,那日我若不毁榜,你早就被魔王拿去祭榜了。卞二小姐,这里并不欢迎你。” 卞映瑶人都懵了,宋徽月向来脾气好好说话,偏偏这时候又硬气起来了,她放声冷笑,真不计后果。 正要说什么。 江绕青也上前打了她一巴掌,满脸怒色:“卞二小姐,我自认为平日待你不薄,何事都迁就你,为何你要如此对我,辱我新妇,毁我脸面!行,今日你若执意要闹,找月月麻烦,先从我尸骨上跨过去!我真不知道何事得罪过你。” 卞映瑶脸上红肿,怔怔看着江绕青,她很不理解为什么江哥哥执意要娶一个私通邪魔的女人,卞映瑶咬着颤抖的唇,瞪了眼宋徽月。 她失笑一声:“好,就当我自作多情。” 这位二小姐一句道歉都没说,说了一句我们走,甩袖离去,只留下堂上的一片狼藉。 她走了,婚礼还是要继续的。 江绕青抱着宋徽月安慰,徽月低声提醒:“阿青,今天是邪魔祭祀日。”好倒霉,倒霉的事都碰到一块了。 江绕青温柔笑道:“不怕,他敢来,为夫就敢杀。” 徽月并没说刚刚在路上碰见路今慈的事。 走出共寂山,卞映瑶脸色依旧很差,旁边跟着的弟子一直在讨好她,她揪起人家的衣领红着眼说:“为什么他不懂!宋徽月与那邪魔的关系所有人都看见了!他这也可能会害死所有人啊!” 弟子胆战心惊地安慰,前方探路的弟子回来了,卞映瑶很是暴躁,抓了一下头发:“你最好长话短说,前面到底能不能走!” 弟子颤颤巍巍道:“二小姐,我们好像遇见了鬼打墙……要不要绕道。” 弟子们走了半天都在原地,见卞映瑶一直在发火,不敢说。卞映瑶随手甩了个石子进去,石子瞬间反弹在她脸上。她当即眼眸冰冷:“什么妖魔还敢挡道?在我眼皮子底下也敢设阵,我倒要看看是什么!” 阵法异常难破,她费了九牛二五之力。 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撞见了突然显现的山洞,里面大概率藏了东西。 她走进去,看见了那日从水牢中逃跑的莫魅族,那在角落里蜷缩着的莫魅一族是这么的伪善,竟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原来一直躲在这。 她眼中闪过嫌恶,勾唇:“水牢私逃,罪加一等。全都给我杀了,再放火给我烧干净,以免太晦气。那个叫什么鬼泣血的不是喜欢给路今慈当狗腿子吗?全部杀了,我们看他们狗咬狗便是。” 当时居然没看出鬼泣血也是莫魅族,水牢私逃肯定和路今慈也脱不开关系,她要是路今慈肯定不会白救,傻子都知道。 “小姐英明。” 共寂山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汇聚着大量邪魔,篝火在空地中心燃烧,浓烟滚滚。 鸢儿双手合十许愿,看路今慈没有闭眼,估计还在想刚刚的事,祭祀日和宋徽月出嫁撞上了,只希望结束时来得及。 第47节 她笑道:“你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我可是活了千年诶。” 路今慈都没搭理她,眼睛望着共寂山的方向,那地方灯火通明,喜乐声很是刺耳。 祭祀日,听说许愿很灵。 鸢儿也是心情好,望着夜空直接说了出来:“我只希望我的族人都能够长命百岁,平平安安,他们受过的苦难的太多了,有什么冲我来便是。” 路今慈嗤笑一声:“我又不会为难他们,只是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鸢儿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篝火熄灭,祭祀结束。 可没有路今慈的命令,邪魔也不敢开杀,王德贵一时也松了口气。 而少年望着挥之不散的黑烟,在夜色的笼罩下朝着共寂山走去,手中的剑,锋芒闪烁。 第46章 骗吻 拜完堂, 新娘子坐在洞房中。 外头依旧热闹着,江绕青被十几个青年围着灌酒,面红耳赤, 仿佛刚刚那一场闹剧没有发生。 屋外不知不觉下起了雨,屋内热闹着,一宾客喝得烂醉如泥, 搂着江绕青开始说着春宵之事,突然脸上冰凉还以为是雨飘进来了。可他再是一摸, 摊开, 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是,是血!” 死的是乌山留下来顾面子的弟子, 被人一剑穿心栽倒在地上, 此刻大家才看见雨中踏来的黑衣少年,他手中的剑在滴血,惊雷撕破他身后的天幕。 江绕青酒意清醒了大半:“路今慈……你怎么会!” 明明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 若是邪魔敢来也会掉一层皮。 路今慈一步步靠近他,江绕青手抓上剑,路今慈勾笑, 烛火将他那张脸映得惨白, 宾客四散。 他说:“江宗主,你成亲怎么没给我也递一张请帖呢。” 江绕青抽出剑:“路今慈, 你未免欺人太甚,可别高兴的太早,你们邪魔的好日子很快都到头了。” 拔剑声四起, 路今慈端起酒盅, 将里面的美酒浇在了江绕青的剑上,在青年看来这显然是侮辱。 路今慈硬生生折断剑, 似没听见它的威胁:“你成亲就成亲,怎么能忘记叫你相好一起吃喜酒,你说是吧,江绕青。” 他眉眼冷戾,说话刻薄。 江绕青咬着牙道:“自己鸳鸳燕燕连月月身边的丫头也不放过,不知廉耻的东西,休在这血口喷人!路今慈别怪我,我之前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路今慈冷笑一声,自雨幕中走出一个被邪魔羁押着的少女,她神色惶恐,脸上沾满了污泥。 她犹豫一会,对江绕青说:“阿青!救我。” 江绕青脸色不变:“路今慈,你这是何意,这本就是属于修士之间的恩怨,你随便绑架一个凡人能改变的了什么。”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中的剑横在秦小凌的脖子上:“看来江宗主很是薄情,既然这样,那你这小红颜只能去死了。” 说到做到,剑上符文红光一闪,划出一条弧线,对着秦小凌的脖子就砍,秦小凌惨叫一声,眼角划出了血泪。 “阿青,你不给我名份我也不怪你,也从未怨过你,为何你能心狠成这样……” 屋外的雨飘进来,她血泪中融合了冷雨,嘴唇早就冻得发紫。 江绕青红着眼道:“小凌!” 他伸手去抓,在场的就算再傻也明白了路今慈说的是真的。 可就在江绕青手碰到秦小凌身体的一刹那,“秦小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身体化蝶,消失在原地,他手就这么穿过灵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是幻术! 江绕青本就站立不稳,路今慈勾勾手指他就重重地摔倒在地,腰带断裂,这一身大红婚服早就已经狼狈。 少年垂眸看和江南北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脸,毫不留情杀了,冷笑:“你配不上她。” 江绕青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便死了,剩下的宾客坐在原地很是惶恐,他们都知道魔王的手段,而今天也是祭祀日,邪魔大开杀戒的日子。 路今慈回头,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宾客们顿时神经紧绷到极点,岂料他说:“孤给你们数三声,滚!” 在这坐着的不是各山的小辈,就是拖家带口的各山主,他们在当地也是呼风唤雨,现如今却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共寂山,留下一片狼藉。 那些试图给宋徽月通风报信的被路今慈砸晕在原地,路今慈擦干净手,望向那灯光亮着的屋子。 徽月安静地坐在床上,等着江绕青过来,窗外枝丫上的鸟不知为何总在叫,吵的她心烦。 想起之后会发生的事她也有点紧张,一直抓着手指,翻来覆去。 仙山的阿嬷曾悄悄告诉过她,第一夜会很疼,很疼是多疼,她只求江绕青不要太急切。 门吱呀一声打开。 徽月双唇抿紧,垂眸看着一双镶着金线的黑靴离她越来越近。 是先挑盖头还是先喝合卺酒? 她听对方声音沙哑:“能不能将眼睛蒙上?” 徽月很懵,哪来这等习俗。 她张口就要拒绝,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微微点头,徽月忍不住问:“为何要蒙住眼?” 他说:“喝醉酒了,怕你不喜欢。” 他坐在她床边,冰凉的手指在徽月眼前拂过,红凌遮蔽了徽月的视线,系在她脑后,盖头始终稳当当的。 他也不说话,拿着玉如意挑开了盖头,徽月头顶一凉,听见对方喉结滚动的声音。 久久等不到下文。 她试探道:“夫君?” 或许新人总有这么手忙脚乱的时候,她也不着急,在对方的牵引下手抓上瓜瓢的一端。 手臂交缠,如两条缠绵在一起的蛇。 她呼吸加速,同时也听见对方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沉,蒙着眼她听觉异常灵敏,对方手指在她唇边摩擦都能激得她面色绯红。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蒙眼。 徽月嘴凑在瓜瓢边抿了一口,酒水温热很呛,她还是很不适应,更奇怪的是这酒中竟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再好的佳酿都不可能会把铁器弄进去酿酒,她瞳仁一缩,是血。 对方还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两人喝完了交杯酒,他手摩挲着她的嘴唇,滚烫映红。 这一次,徽月闻得更清楚了,是血! 对方好似等待这时等待了许久,迫切地吻上她唇,低压着声线:“再叫一声夫君。” 没有半点旖旎的意味。 这冰凉的唇刺激得宋徽月猛然惊醒,这声音好耳熟!她陡然扯下眼前的红凌,睁开眼,不是江绕青! 路今慈眉如墨画,在烛光的掩映下他眉眼之间的阴影更加明显,和苍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反差。身后红烛点缀,这一身黑在婚房内刺目的很。 过往的记忆一刹那涌入徽月的脑海,关于她的重生,师父哥哥父母共寂山当年的往事,交易与阴谋在她脑中反复闪现。 师问灵愤怒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回响:“呵,还癔症,狡诈至极,路今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我俩的联系阻隔,我现在才能与你联系,月月,你听见了吗?” 这血是哪来的? 不是说不滥杀无辜吗? 失忆那时候的欺骗在她脑中反复回想,徽月恨意涌动,拔下头上簪子对准路今慈的脖子就刺。 噗呲—— 窗外的鸟被屋内的动静惊走。 徽月连续刺了好几下,刺到底,鲜血流了一地,大脑一片空白,她手掌中都是路今慈的血觉得很脏。 “路今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滥杀无辜吗!” 徽月双手颤抖丢下簪子,猛地推开他,提裙跑到屋外,喜堂上到处都是血,江绕青的尸体躺在正中央被一群小厮围着。 不是说不乱杀人,为什么要杀江绕青? “宋徽月,滚回你那魔王的怀中,就是你害死了我们少主!我们少主这么护着你,帮你百般辩解,抗下乌山那么大的压力,你就这么对他!” 不是这样的。 宋徽月拎着他衣领:“好好看看,我手中的血是他的,看清楚了没,带点脑子再说话,我没有理由害江绕青。” 激动之余,她说话都是颤的。 路今慈摇摇晃晃追出来,捂着的脖子依旧在流血,只是已经小了很多。 他拽着宋徽月的胳膊,阴狠道:“宋徽月,我究竟要怎样你才满意!我没乱杀,江绕青他该死,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恨我!” 这个人癔症得久了疯了真成神经病了。 宋徽月冷笑:“不那么恨你?在我失忆的时候你将我像傻子一样骗就没有想过有今天?江绕青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更我成婚?路今慈,这世上谁都不该死只有你是最该死的那个!” 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抓起江绕青身边的剑,指向路今慈。 “你不是说自己很爱我,不惜威胁天道也将我从地狱中拖出来再受罪。那今天不是你是就是我死,有本事你再亲手杀了我。路今慈,你给的爱太廉价也太病态,我承受不起,只求你在我死后放过我!” 还是这么执意要通过邪魔道飞升,不恨他恨谁,修邪魔道的跟修士本来就是天生对立。 路今慈很平静,捏碎了旁边的桌子,突然冷笑:“宋徽月,你好似忘记了你身后还有长衡仙山。” 徽月知道他开始威胁了,这人真的好可怜啊,除了欺骗就是威胁,原本知道了他从小的遭遇她还有些怜悯的。 这下她彻底明白了,对他好心就是喂狗! 好累啊。 她说:“所以你想怎么样?” 路今慈道:“跟我走,我放过他们所有人,前提是不主动上门招惹。” 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徽月起身温柔对路今慈笑道:“你真像一只狗。”这么不知廉耻。 第48节 行啊,就不信离他这么近还找不到心脏的位置。 路今慈总会露出破绽的。 夜晚寒凉,路今慈根本就不在意徽月的恶言恶语,将衣服披在徽月肩上,冷笑:“江绕青私底下又有个很久的相好,你喜欢主动当三?怎么——还不相信你未婚夫?” 有相好还敢来抢,他找死。 徽月不动声色地让披肩从肩头滑落,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你看我信吗? 她乌黑的眼眸映出了澄澈的夜。 路今慈心脏又藏在哪里呢。 第47章 显灵 猜了一圈, 山洞的嫌疑更大。 魔宫正好就建在不日城,听说路今慈今日又要祭神,要宋徽月要跟着他出席, 她得想办法趁机出去。 人间总说帝王为求长生不老药爱祭神,可邪魔爱祭神,那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恶吧, 真是虚伪。 正统的祭祀日是祭邪神。 今日不知祭正神还是邪神。 但祭品大概是活人,令人作呕。 徽月将象牙磨干净了塞进袖子里, 外面人在喊, 她迅速穿上了正装,推门而出。 自她入住魔宫以来, 路今慈每次过来看她都会被她拿东西刺, 久而久之路今慈不允许她房内出现尖锐的东西,徽月对此并不意外。 路今慈站在门外,那一身冕服与徽月很是相贴, 在他眼皮底下很难找到机会,徽月道:“要鸢儿过来陪我。” 鸢儿因为之前跟宋徽月关系微妙,她住进魔宫后就很少有人见过了, 被路今慈强制喊来, 她一脸不情不愿,和宋徽月保持一段距离, 生怕被她抓住一连串质问。 只有徽月眼前出现一道黑色长廊的时候,鸢儿才闷声提醒:“穿过暗道就是祭台,你不是邪魔, 手心里要涂朱砂由路今慈牵着才能平安穿过暗道。” 徽月道:“我不进去。” 逼着修士参加邪魔的祭祀, 这很侮辱人。 鸢儿手中已然拿起一碗朱砂,路今慈去抓徽月的手, 徽月按耐不住,手中抓着的象牙刺刺穿他掌心。 她勾唇,路今慈的血染红她衣角。 “主子!” 守在一旁的婢女惊慌失措,连忙拿着药罐上来却被路今慈推到在地。少年死盯着宋徽月,徽月明显是想说——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鸢儿对此习以为常,甚至退到一旁保证自己不被波及。而路今慈抓起徽月的胳膊将她手心按在朱砂中,徽月挣扎:“路今慈你给我滚,我不去。” “那孤偏要你去,好好看着。宋徽月你不是向来自恃清高不想与我牵扯在一起,孤今日就让所有人看着你与我一起!” 暗道的尽头,千万邪魔守候多时,他们原来只听说过他们这年轻的魔王从修士的婚礼上掠夺来一名少女,从未眼见为实。 路今慈凑在徽月耳边,血与徽月手心中的朱砂融合在一起,她手心传来对方的温度,恨透了他。 徽月就站在原地,不走。 他就在她背上贴了一张傀儡符,牵着她穿过这黑漆漆的暗道,徽月真的想哭,修真界原本就认为她和路今慈有一腿,今日一过更解释不清。 “路今慈,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你了。”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在那个雨夜中掐死你,我就不该试图拯救你。” 她说出的话在路今慈听来尤为刺耳。 他将她按在暗道的墙上,捏着她下巴质问她:“宋徽月,为什么在你心里我始终比不过江绕青,我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你教我好不好!” 徽月被他按得满脸涨红,愤恨道:“你不会爱可以去死,没人有义务教你,至少江绕青不是邪魔,而你是。” 路今慈冷笑:“你就这么想要嫁给他当三吗?我说过他不配。” 徽月看着他歇斯底里也乐了:“争不过就抹黑?不惜杀他?路今慈你可是好手段。我这一生被爹娘哥哥看着我出嫁就这么一次,全被你毁了你还有脸在这质问我?” 路今慈脸色阴沉,直接扯着她穿过暗道,暗道虽叫暗道说实在的也不是很暗,两边是有火把的,正好照得他背影更加孤僻,连飘起来的风都好像在嘲讽他。 徽月发丝被风吹动,看着那烧着的火把想他真不要脸。 穿越暗道,所有邪魔的目光都集中在徽月身上,她掌心嫣红,但又确实是一个修士。 徽月浑不自在,一个一个瞪回去。 暗黑的地方,她面前是一株巨大的树,遮天蔽日,根系粗得几个成年人都抱不住。 叶子是黑的,叶脉是红的,像是人类的血管,徽月端详树下耸立着的神像,虽大却极其丑陋,神像没有脸。 问灵突然冷笑道:“果然还是他做得出来。” 她这才惊觉原来神像不是没有脸,而是它的脸被人用刀一刀刀划烂,土灰外翻。 路今慈拉着她站在树下,萤火漫天飞舞,徽月侧头看了眼路今慈,少年眼中兴奋,真是一个疯子,不敬神明在修真界不亚于人间造反,是重罪。 修真界的所有世家都异常重神。 巫师说:“呈祭品——” 她扫了眼竹简上那鲜血书写下的祭词,每一句都是诅咒,不是活人倒是罕见。 诅咒被丢进火焰中烧给神。 问灵道:“他好日子总会过头的。” 徽月很是赞同,在火光的映照下,她也将神像的脸看得更清了,脑中拼凑着被割坏的五官,她几乎是下一秒她睁大双眼。 这神像怎么跟路今慈他亲爹一模一样。 懂了。 他现在是在这阴阳怪气起来了。 她对问灵解释道:“别急,这好像不是正神,十年前飞升过一个邪神,是路今慈的爹,也就是这尊神像。” 问灵却很疑惑道:“月月,就连我都不知道有人飞升,你是怎么知道的。” 徽月将她与天道的事对问灵说了一遍,自然也将自己是素缘玉体的事告诉了她,问灵告诉她,要么跑要么解决路今慈,要不然以他有病的状态,很有可能走极端利用她飞升。 师徒两想法子。 那戴着黄金面具的巫师却突然失声惊叫,徽月回神看过去的时候他脸上的面具裂开,玉璋断裂,他瞳孔涣散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跌倒在地上爬行。 火盆掀翻在地上。 “他在这!他一直在这!他在人间!”巫师瞳孔充血。 他喃喃,一个劲对神像磕头,“不是我不是我主动的,我罪该万死!是,是路今慈要我这么干的,小人真不是故意要冲撞您啊!” 也就是在此刻,神像脸上的伤疤诡异愈合,他露出一个微笑,好像是在嘲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魔王。 众邪魔惶恐。这位现魔王一直以来的荒诞之举他们早以习惯,可现在…… “显灵了?” “真的显灵了!” 路今慈伸手将徽月护到身后,挥出一掌将那尊神像拍得粉碎,冷着脸对鸢儿道:“把这个装神弄鬼的给孤弄过来!” 鸢儿也是第一次看见此情形,皱着眉将巫师拖过来,路今慈每朝他走一步他脸色都越惨白,他抓着巫师的头发,冷笑道:“你要不要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他声如蛇蝎,手背上青筋凸起。 徽月一直被路今慈护到身后,只是往巫师那看了一眼就惊觉巫师一直在盯着她,顿时毛骨悚然。 他在这…… 路今慈他爹,一直在这? 还是说这是有人对路今慈设的套?徽月宁愿相信是后者,前者太过荒谬也太过可怕。 巫师颤抖着手指向宋徽月。 路今慈脸一冷,直接抓着他头撞向地上的花岗岩,顿时他皮青脸肿。少年回眸,神情冷淡地看了宋徽月一眼,对鸢儿道:“先将宋徽月带回去,我亲自审他,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背后装神弄鬼。” 在路上,徽月还是忍不住问鸢儿:“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们这巫师怎么突然疯了。” 鸢儿沉声:“他活了上千年,也算得上是老一辈主持了上万场祭祀,虽然路今慈这人大逆不道,但这场面也是第一次见。” 徽月又问她的师父。 问灵道:“有人对他下幻术让他产生幻觉了吧,大概率是内斗挺无聊的。与其关心这个,为师教你的心法有没有在练,这对修复你被百煞封魔榜毁掉的筋脉很有帮助。” 徽月点头,那这正好也是一个好机会了。 她对鸢儿说:“鸢儿,你有没有想过逃出去,我是说趁路今慈现在注意力在巫师身上,去找你族人。你难道甘愿一辈子为他所用吗?” 鸢儿平静地看着她道:“别费尽心思了宋徽月,我信他。” 眼见鸢儿要离开,徽月扯住她的衣袖,坚持道:“可我更信他折磨你族人,路今慈就是这样的人,信我一次好吗?我们合作吧。” 鸢儿摇摇头:“你懂什么啊,宋徽月,其实路今慈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十恶不赦。但你们修士就这样,只要是魔是鬼看谁都是坏的。” 眼睁睁看着鸢儿离开,徽月咬着唇,行吧,一个人也行,指望不上她。 徽月避开那些看守她的人,偷偷溜出去,回到了那处山洞,但一无所获,她很是失望。 回去时,她在路上听到了一则传闻:在她成亲那日,共寂山有一个农夫曾无意中闯进鬼打墙,因此看见了路今慈在山洞中发疯屠杀失踪的莫魅一族,以修邪门功法。 她浑身一颤,幸好鸢儿没跟着她出来。 徽月下意识想要跑魔宫去质问路今慈在那天究竟还干了什么,却是看见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护着她的青衣少女,鸢儿站立不稳,瞳仁一直在晃动。 她揪着行人的衣领,戾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第48章 求我 徽月拉住她。 那行人显然吓得够呛, 鸢儿罢手,直接抓起宋徽月就往共寂山的方向走。 第49节 那山洞很多人围满,岩壁上血液发紫, 雨多空气闷尸体就容易腐烂,恶臭让很多人都捂住鼻。 鸢儿见此情形就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那农夫还在对围观行人滔滔不绝地说:“我当时看到那魔王就害怕, 生怕他发现我,却是无意间看见他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造孽啊造孽。” 徽月安慰鸢儿:“现在我们都不是路今慈的对手, 你先冷静点。” 青衣少女无声地哭,活了上千的鬼仿佛这时才呈现出老态, 背脊线弯出老牛才有的拘搂。 她红着眼看向徽月, 单手掐诀将宋徽月控制住:“要他命有何用!我要他亲眼看着你死,后半生活在悔恨之中。” 于是徽月就被她带到了黄泉客栈内,明明是路今慈造的孽, 到头来她还是被牵连进来。 小鬼们蹦蹦哒哒在外面跑,徽月双手被捆绑在身后,运转着心法, 按照问灵提供的方法她经脉的确是恢复了很多。 她打量着身上灵绳, 自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暗自问师父:“邪魔一般会将心脏藏在哪里?” 问灵叹气:“还想着呢, 我们逃出去再说。你默念我给的心诀,我帮你修复一下,她现在还不知道你修为在恢复,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徽月很听话的, 按照她给的心法进入了神识海,她看见神识海中枯萎的莲花苞慢慢恢复生机, 从她第一次修练时这花苞就在,好奇若是有一天开花会发生什么。 她感受到了微薄的灵力,割开绳索,从镜中看见自己还穿着那件祭祀服,红白相间,多种纹章极其华丽,各式各样珠宝点缀她发着幽暗的光。 太过显眼了。 徽月前世被鸢儿绑架过比较熟悉这里,推门看金碧辉煌的走廊差点晃了眼,走廊上的女侍慌慌忙忙端着珍馐美酒,看见割开绳索的宋徽月正要叫人。 她一个手刀打在女侍的后脑勺,拖进门中交换了衣服塞进床底,随后徽月又在角落找到一个木头娃娃变化成自己的模样,坐在镜前只是目光呆滞。 做完这一切,就听见走廊上有人喊:“阿珠,主子要的酒准备好没?” 徽月掐诀将自己容貌变成女侍。 黄泉客栈与上次不一样,不再像一间荒芜鬼宅,倒像是人间热闹的勾栏瓦舍,徽月代替女侍走出长廊,左看这墙上山水画明显是刚贴上去不久,再看那边上挤满了女侍,她们手中端着珍馐,香气飘散满屋。 “都伶俐一点,今晚要是有人出乱子我拿你们是问!” “把那个人类也给我看好了!主子特意吩咐不准让她逃了!” 鸢儿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办宴会,她要宴请的人是谁?思来想去只可能是为路今慈准备的鸿门宴。 逃,路今慈又会跑到长衡仙山去发疯。 徽月思索片刻,找主管换上最烈的酒,但愿他不是千杯不醉,还能钻空子问心脏的位置。 她迈入前厅,鸢儿斜坐在塌上,神色木讷徽月从没见过这样的她。联想到天道之前的话,她一想到鸢儿从开始就是冲着她素缘玉体而来嘴角泛上苦笑,还以为是真心的呢。 旁边的女侍见她走神提醒她:“那魔王脾气古怪,等待会儿可别走神冲撞了他。” 鸢儿的目光落在徽月身上,她也只能故作镇定,耳听见木门碎裂的声音,徽月抬起手臂阻着风,侧眼见手提着剑的路今慈。 他踢开涌上来的小鬼,直奔鸢儿:“宋徽月在哪?” 一手执剑,木几都要被他捏碎。 鸢儿漠视脖子上的剑尖:“不想她死你就坐。” 她冷笑:“还是你想她给我族人陪葬?” 路今慈冷冷望着她,拿起她桌面上的酒浇在地上:“她若死,你下去给她陪葬。” 从他身上,徽月甚至看不出一丝悔意,这么一个恶劣的人,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她原本都准备好趁路今慈与鸢儿谈条件的时候灌酒套话,看这两人根本就没有要谈的余地。 她抓紧酒壶。 鸢儿大笑:“路今慈,你真觉得我现在活着还有意义吗?我曾经是那么信任你,可是结果呢?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冲我来!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就是因为你的贪欲!” 路今慈面无表情对着她的质问,他甚至没有一丝动容也不打算解释,回头对着身后跟来的魔:“要的人带来了没。” 那邪魔神色匆匆:“主子,那农夫他,他被人发现在家中上吊,说,说是被您逼迫的……” 鸢儿浑身颤抖。 好劣质的一出好戏,路今慈居然还想着洗白自己。徽月提着酒壶的手都要僵了,路今慈还一直不入座,其实早就该知道的。 一桌子的佳肴美酒还未开席就散落一地,玻璃瓷器的光辉映亮了鸢儿阴郁的脸,她对着满屋慌张的女侍喊了一句滚,又要小鬼将“徽月”押过来,手中的傀儡丝对着她的脖子。 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宋徽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竟然在邪魔眼皮子底下玩幻术……对方还是路今慈。 真蠢。 她慌忙转过身,刚刚一直站在阴影底下,路今慈应该没有注意到她。 背过身,她感知的范围就有限。 只听见路今慈一步一步将地上的碎瓷器踩成灰,清脆的破裂声好像是有人用一口钢牙咬碎了月亮。 少年衣袍牵动。 鸢儿咬牙:“你再敢进一步她就死。” 徽月看着柱上两人的倒影,路今慈并没有听他威胁,抬手就拧着鸢儿的脖子引得徽月身边的女侍惊叫,少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勾唇:“劝你不要拿赝品糊弄我哦。” 鸢儿牵动傀儡丝,割断少女的脖子,掉下来的却是一个木头脑袋,骨碌碌,一直滚到徽月脚边才停下,徽月脊背一僵,她瞥了眼那木头无神的双眼似在嘲笑着所有人。 鸢儿当场崩溃。 路今慈捏着她脖子丢在地上让邪魔看着,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宋徽月身后,影子遮蔽了徽月眼前的光。 徽月正要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路今慈从她身后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手钳制住她手,低喃:“带你回家了。” 家? 她家可不是魔宫而是长衡仙山! 徽月忍着颤抖的唇,放弃了反抗:“鸢儿会怎样?” 碎瓷片光滑,低眼可见夕阳,从门的缝隙中投入,她一半站在阴影中,一半站在夕阳下,几乎都要崩溃了!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路今慈一直都不肯放过她。 路今慈手触摸在徽月的脸颊上,她那点拙劣的伎俩瞬间被解开:“她想杀你就先去死。” 徽月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反感他的触碰,抬手就要扇他脸上质问:“路今慈,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 半路被路今慈截住。 他用力将她手腕按在柱子上,高声:“宋徽月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在改!为什么你谁都能相信就是不相信我!” 徽月吃疼,脸颊都有些红:“那我要你放过她。” 她这么认真,路今慈突然也平静了,捏着她下巴颤声:“假如有一天我被万剑指着,你也会为我这样吗?” 徽月听着也想笑,心都不在这具皮囊里,万剑指着又如何,他能死吗? 她只说:“你放不放?” 路今慈气急败坏地抓起她脚边的木人头撞她耳边,刺耳的断裂声令宋徽月闭上眼,鬓发飘扬。少年不顾掌中的血,额头青筋凸起:“她刚刚是真的想杀你你却为她在这求情。” 徽月抬眸,对上他的逼视也不畏惧:“可是你先杀了人家一族,我是被你牵扯进来的路今慈,我要是真死,罪魁祸首也是你。” 被邪魔押着的鸢儿一直低着头跪坐在地上,突然看向徽月,仿佛现在才认识她。那少女也着实是倔犟,记得第一次看见她还是一点点大,一个小豆丁她就算活了上千年脸皮再厚也下不去手。 还是这么蠢。 路今慈松开了宋徽月手腕,眼神平静地吓人:“你想要为她求情?好啊,求我,求我放过她。” 他手捧着徽月的脸,就算是大拇指被徽月咬破了手指他也不松手,讥讽地望着她,压低声:“你这也是求人的样子吗?” 宋徽月沉默不语,松了嘴,冷冰冷与他对望。她脸色很白,像是一件上好瓷器般易碎:“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路今慈就这么看着她,即便她眼眸始终充满杀意他也还是看不够,突然说了一句:“月月,我想吃糕点了。” 徽月目光越过他,看见窗外一轮圆月向上升起,原来今天是中秋节啊……往年中秋她都会给路今慈送糕点。 她真的想家了,想千里之外的家。 爹娘哥哥现在还好吗?听见了共寂山发生的事变,可以的话可千万不要过来啊!有她一人扛着就行了。 少年看出了她心绪的变化,补充一句:“芝麻馅的,不是也可以。” 她未曾想明白魔王为何只要一盘糕点,又听路今慈沉默了一会,继续说:“答应我。我带你回长衡仙山。” 原来他说的回家是这个。 第49章 心动 共寂山一出事, 整个修真界很快就传遍了,听说那日宋徽月主动跟着魔王走,长衡仙山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都能来踩一脚。 掌门是最心急的, 这些日子饭茶不思是一瞬也不曾闭眼过,本都准备好亲自去魔宫走一趟。 弟子推门而入,莽撞倒了门边的花瓶, 花瓶碎了一地,掌门站起身听他惶恐道:“小姐回来了。” 掌门走过去抓着他肩也不计较他的过失, 眼球充血, 有些外突。 “当真?” 弟子犹豫了一刻:“是真的,不过……不过小姐是跟魔王一起回来的, 说是说是来过中秋。” 那满地的碎瓷片也是化成了飞灰, 掌门冷哼一声,掀袍就走,门重重关上, 掀起的猛风刮落一地花瓣。 一身素雅衣袍的少女坐在前厅,手捏着茶杯,青丝缠绕在手臂上。门边来的女子一踏入就热泪盈眶, 抓着徽月的胳膊颤声:“月月, 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这段时日你瘦了很多。” 宋铭抱着剑进来, 一眼就看见了站徽月身后的路今慈:“你可以走了。” 他冷声,少年却不以为然,手指把玩着徽月肩膀上的头发, 勾笑:“你让我走吗?” 把选择权交给她, 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威胁。徽月将茶杯按桌上,茶水溅出烫到了手她眉头也没皱一下, 淡声:“我想单独与爹娘说一句话,你在外面等我吃放叫你,然后——” 她有些哽:“我们再一起回去。” 路今慈听见这回答也满意,松开了她头发:“好。” 宋铭瞪着他,差点没冲上前去掐死他。少年踏出门时正好与进来的掌门擦肩而过。 门一关,掌门将徽月按进怀中,颤抖着声音道:“月月,是爹爹没有保护好你,路今慈他威胁了你什么?是不是拿我们来威胁你了?” 徽月垂眸:“他没有。只是要杀了他只能从他身边入手,我要待在他身边直到他死去。” 掌门打开一张图纸,虽然羊皮纸泛了黄但上面的笔迹很清晰,徽月一看羊皮纸一角的图章是乌山的,手一捏,然后她就看见了这图纸中央的祭塔,高耸入云,黑如铁。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哥哥,娘亲……他们不能再祭剑! 第50节 掌门安慰她:“月月别听信外头的传闻,乌山前段时间来人并未刁难我们,给了我们这张图纸——是祭塔的。等祭塔建成整个修真剑就会开始炼剑,炼一柄能杀了路今慈的剑。月月,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们来救你。” “不要。” 徽月猛然抓住掌门的手指。 前世在寒风中等待的年岁浮现在脑海,她手中的汤圆热了,凉了,又热了,又凉,还是等不到哥哥与娘亲从祭塔归来。 她说:“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铸剑的方式可是由千万柄剑的魂灵组成。 她喉头哽咽以至于话都不清晰,掌门疑惑的目光看向她。 外头突然有人敲门:“掌门,饭好了。” 毁祭塔的元凶还在外面等待,徽月心想一时也说不清,咬着牙嘱咐道:“要是有乌山的人叫你们过去千万不要去,一切交给我。” 可这一场铸剑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徽月出来,脸色越发白,路今慈目光幽幽落在她身上,徽月突然主动挽起他的胳膊让他始料未及,她忍着厌恶,手指几乎都要掐进他的骨肉中却没多说一句话。 仙山准备的饭菜很丰盛,至少徽月认为这是路今慈之前在仙山从未吃得这么好过,满桌子的佳肴,麻婆豆腐,红绕鹿尾,连汤圆都有,徽月瞥了眼碟上的月饼突然只想要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不要再走了。 可她肩头又压着很多责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路今慈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忘了你还在求我放过她。” 徽月拿筷的手一颤,瞥了眼路今慈恶劣的表情。 美酒上桌了,倒映出宋徽月的影子,月亮就悬挂在她的肩头熠熠生辉。 她往他杯中倒酒,只希望他不是千杯不醉,人一旦喝醉了就容易说错话,希望他什么都藏不住。 而路今慈目光久久不离她,她衣袖蹭着他的前襟,少女眼睫一颤,眼中荡漾着辉光,仿佛真是关心他的妻子,少年喉咙滚动。 徽月一直与爹娘说话,说童年,说少时,她说到兴头上眉眼弯弯,手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桌面。 他愣了一刻,开始模仿她的行为,徽月眼见着碗中菜没了正要夹菜,路今慈先给她夹了一块扣肉,用的公筷。 徽月人都懵了。 他这是干嘛?没在菜里面下毒吧,不过这菜都是她家准备的他下毒有何用,卞白璋的那些龌龊手中他应该是不屑于用。 她干巴巴吃着米饭,最终碗底只剩下这块肉,纠结了一会,还是吃了,扣肉很入味很好吃,但因为是路今慈给她夹的她觉得很恶心,和做饭的厨子无关。 她擦干净嘴,说了一声:“好吃。” 掌门瞬间喜笑颜开,一边分着饭后糕点一边说好好好月月多吃点,这一盘全是月饼,徽月盘上多了一个咸蛋黄馅的,她记得哥哥小时候吃咸蛋黄的时候呛到了以后都很讨厌,就将自己盘里的与哥哥的对换了一下。 宋铭当即就瞪着眼:“你!” 宋徽月眨眨眼:“我还是喜欢吃马蹄馅的。” 看着这兄妹两人掌门不自觉笑了,搂住徽月娘亲。 月亮很圆很圆,欢声笑语中徽月想起了路今慈,她看他孤零零地坐在一旁与这边的氛围格格不入,少年眼前空盘,却一直看着宋徽月发呆。 月饼准备的不够,路今慈没有,爹爹可能从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有。 路今慈童年很难过,爹不疼娘不爱的一家人更是没有一起过过中秋,徽月思来想去也不下落下一个长衡仙山孤立他的话柄。 看见桌上还有一碗无人动过的汤圆就推到了他眼前,在路今慈的目光下,她还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有时候风微微起动,少年发丝飘摇,不知道是风动还是心在动,他突然想一辈子都将她留在身边,即便是宋徽月恨透了他。 碗中的汤圆映出了四周的山脉,他看见这浑圆的白物想起的只是还在长衡仙山的时候,他因为路过不小心碰掉了周戚的檀木手串,周戚就叫狗腿子打了他一顿,在他奄奄一息时揪起他头发然后用剪刀将手串剪开,那一颗颗檀木珠从舌尖滚进他的喉间,周戚逼着他咬烂吃下去。 原来烂咬佛珠并不是佛门的味道,有的只是恨意。 路今慈从此厌恶吃圆的东西。 但此刻他眼中异常平静,手拿着勺子挖起一颗汤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吞下去,喉头不再苦涩。 徽月与父母依依不舍地道别,被路今慈带回魔宫,可回了一趟家徽月就越发厌恶魔宫,虽然布置和长衡仙山的很像但也毕竟不是长衡仙山。 想到欠路今慈糕点她就更讨厌了。 魔王哪来的脸使唤她?这么想着,徽月还是令人拿了面团揉搓成球,在里面添了芝麻包上。 在长衡仙山没将路今慈灌醉她就来气,徽月从梳妆镜的暗格里取出早就磨好的象牙针,从中间掰开,磨得更小更尖。 他不是吃吗?那就让他吃个够吧,徽月突然也想想路今慈的承诺怎会可靠,他岂是守诺之人还不如靠自己。 他不配吃她用心做的。 他此生也别想毁祭塔。 徽月想着,将针塞进糕点里面,随手叫人拿去炸,这外形她可是捏的极其敷衍炸出来都有些丑陋,只像是从泥地里随便拿了团泥巴般奇形怪状。 等放置凉了,她装进小匣子就提着去往路今慈的寝宫。 糕点里藏针。 守门的魔一见是宋徽月都有些鄙夷,出声询问并没有要放她进去的打算,毕竟那日祭祀他们是都看见了巫师指向宋徽月,主子为了这个妖女已经是不惜大闹别人的婚礼也要将她抢来,甚至为了她不知道处置了多少人这次连鸢儿也不能幸免于难。 徽月也不着急:“你家主子要我做糕点送来我送来了。” 面对着的寝宫装饰很华丽,雕花的门上透出屋内的光,魔正想找个理由给她打发走,徽月就看见一个人影从桶一样的东西中走出来,长发披在腰间,水一滴滴顺着发尾而下。 路今慈在泡澡? 徽月心想这来得真不是时候,早来晚来偏偏卡在这时候,灯影绰绰,他的影子像是在水中一样有节律地晃着,侧身拿衣服的时候路今慈下颚线与背脊线尤为清晰。 少年注意到了屋外的动静,声音冷漠:“怎么?” 还是那样的不怀好意。 徽月只好咬牙道:“是我,你说的你想吃糕点了。” 只是这么快,就连路今慈也没想到,他皱眉说:“让她进来。” 徽月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炙热的水蒸气,热得她双颊都有些红,而路今慈一步步走向她,宽大的衣袍很贴他身,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向她手中的木盒,水珠还停留在沟壑间。 “你……真来了。” 第50章 太病态 徽月脸不红心不跳, 径自走到桌案边。路今慈站在她背后,愣后语气很快恢复冷漠:“为他求情来了?” 这么急。 雕花窗户纸上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 徽月扣在食盒边缘的手收紧,回眸看向路今慈:“我来兑现我承诺了, 你真的会放她吗?” 路今慈覆在她手背上,徽月忍着嫌恶,一眼就看见少年脖子上狰狞的疤痕, 是上次她拿簪子捅的,他还一直亲吻着她连哼都不哼一声。 便宜他了。 路今慈自知道她是在看什么, 她眼中从来都只是可惜而不是可怜。他几乎都要将徽月手捏红, 冷声道:“我说过,要我放她就讨好我, 有点求人的样子。” 脖颈间的伤隐隐作痛, 他其实根本不在意,只是越看眼前少女亳不在意的表情说不在意不可能。 徽月反抓住他的手,少年身形一颤, 徽月与他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一股暖流传过来。 她坐在桌子上, 拿出点心抬手。 他瞳仁一动。 侍卫看不下去了:“主子, 你莫要信这妖女!说不定她在里面下了毒来害你!” 徽月咬了一口糕点边缘,很小, 以至于唇擦着针而过但并未出露。 她侧头,笑吟吟看向那侍卫:“要不要赏你一块。” 那桌子原本是路今慈处理公务用的,摆满了笔墨纸砚, 宣纸上的黑字被水蒸气晕得有些糊, 徽月刚刚上桌时有意无意地打翻了水注,溅出的水将放置好的公文破坏了, 碎瓷片一地都是,路今慈也并未责怪过她,反而是将桌上的烛台拿到一边以免点着她衣裳。 烛台光下,少女白衣透着晕光,像是寺庙中的女菩萨坐在上面,说话时耳边红坠招摇。 黑衣少年冷冷瞥向那侍卫:“给孤押下去。” 另一名侍卫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挑事的押走。他走前还无休止地谩骂宋徽月不要脸。路今慈眼神一冷,那侍卫连惨叫声都没有就血溅当场,雕花窗纸上绽放出朵朵梅花,只剩了另一名侍卫带着惶恐不安的目光连滚带爬地逃离。 徽月对此也是只啧了一声。 她在他手背上捏了一下,问他:“这样够吗?” 少年暗哑着声线道:“月月——”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徽月的脸,徽月好看着的,原本就温柔的容貌更加温柔。她将糕点凑到路今慈的唇角,浅瞳仿佛藏匿了满室烛火。 徽月轻轻嗯了一声,在将糕点塞进路今慈口中的刹那她的温柔变成杀意。 有什么资格喊月月啊。 在转瞬即逝的寂静中,少年瞳孔骤缩 ,猛然看向宋徽月。他手捂着喉咙唇角渗出血,那刺就快要刺穿他咽喉了路今慈强行运功拔出。 带血的刺落在地上。 徽月衣服上染了他的血目光很平静。 被她伤过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路今慈阴鸷地掐住她脖子将她按在桌上,烛台掀翻在地很快就点燃地面。 这等凡火还影响不了邪魔,徽月除了热也没什么不适,倒是寒毒还被压制半分。 路今慈不会杀她这是现如今最大的筹码,可真将自己性命压他身上徽月想不如自己变厉害。 她鬓发被热风掀动:“你不仅杀我未婚夫还拿我家人威胁我,现在又要我讨好你,求你,未免也太可笑了。” 少年看她毫无波澜的眼睛几乎都要疯了:“不这样做你会甘愿留在我身边吗?宋徽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能不能回到从前?我之前真不是有意践踏你的好心的。” 回到她同情他的时候,对他好的时候,会问他冷不冷,长衡仙山的伙食还习惯吗。 可再多的理由也已经践踏了不是吗? 徽月像是听见了笑话:“路今慈,我同情一条狗都不会同情你。” 路今慈松开徽月的手,滚滚浓烟刺激地徽月眼角干出了泪,她就看着路今慈冷笑一声,突然打开那个食盒,他将里面的糕点一股脑塞入口中。 徽月抓着他手,失声:“路今慈你是不是疯了!” 他甚至将糕点中的刺咬碎,白牙被血染红,血渗透牙的缝隙涓涓不断从他唇角流出,血与火交融在一起像是一曲乐。 少年嘴角讥笑,扣着她手腕激动道:“我现在全都吃了你还选择同情一条狗吗!” 第51节 他脸生得好看,眼尾殷红有种妖治的美,随着血流出脸色越来越白目光却一刻也离不开宋徽月。 徽月怔然看着他,太病态了他。 她咬牙:“路今慈,你曾经不是说要报复我?现在又在这自我感动什么啊,我现在就躺在这,你来啊,让我更恨你。” 徽月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耳边传来外边邪魔慌慌张张的声音,好像是有几大桶水浇下也依旧改变不了路今慈心里烧得越来越旺的火。 此刻外头喧闹到极致,邪魔推开门进来看见了这一幕很是唏嘘。路今慈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嘶哑:“宋徽月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能迁就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被你拿捏地死死的。” 他讽笑,扫了一圈战战兢兢的众邪魔:“来人,将她关回屋,若非她服软谁都不准放她出去。” 于是徽月就被几人拖着关进了屋里,屋子虽是一比一复刻长衡仙山的风格,她却从没有一点归属感。 被关着的前几天路今慈来看她,放了满嘴的狠话终究被宋徽月拿簪子刺而告终,被派过来服侍徽月的女侍当场就吓白了脸,魔宫慌慌张张几阵后路今慈令人拿走了她房内所有尖锐的东西。 而路今慈的寝居内也挺热闹的。虽然魔族的自我愈合能力一直很强也未免经得起他这么耗,他身上缠满了纱布,清水进血水出。 过来换水的女侍战战兢兢,没和宋姑娘吵架的时候主子脾气还稳定,一杯宋姑娘气着了他就阴晴不定。 她一走神手就不太稳,水溅在了被褥上,女侍很快意识到不对跪在地上求饶。 魔王冰冷的目光看向她,说出的话也毫无感情:“我记得你上个月请假回去成亲了?” 女侍被这么一问魂都要飞了:“是,求主子放过,有什么事奴婢一人承担便是。” 魔王的声音依旧很冷漠,压迫感很强:“抬起头来。” 他长得足以让大多数不知情的女子心动女侍却不敢看他脸,抬起头,看着地板。 “你说说看,我究竟怎样做宋徽月才满意?” 这少年魔王仿佛是兴味起来了,咬断纱布,自顾自将它缠上。那女侍试探道:“奴婢感觉宋姑娘不是服软的性子,主子这样只会闹得越来越不愉快。” 路今慈冷笑:“你是要我低头?” 想宋徽月失忆的那段时日,他再怎么低头也换不回她的动容,知道他是邪魔后二话不说就跑。 女侍道:“啊不是不是。可能姑娘家都喜欢对她好的,至少奴婢是这样的并不是说宋姑娘就是这样的。” 路今慈若有所思。 邪神声音久违地传来,隐含怒火:“你就为了一名女子放弃了我们的大业!她仅仅是一名女子!你可是要飞升,现在可好百煞封魔榜都被她毁了!你也毁约了!” 路今慈嗤笑道:“可这又如何,不如你从天庭飞下来找我算账吧。” 十年前,他不也欺骗了他? 癔症说好听了是防止他被外界因素干扰,但其实是他控制他的一个手段吧。 这嚣张的声音听得邪神也是够呛,但随后他想到了什么邪笑道:“说起下来,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你那好爹爹飞升之后一直不安分,趁我不注意跑下界了,你最近可要小心。” 那日祭祀上巫师的话历历在目,路今慈脸色一下冷下来,谁想抓过去问那巫师却直接咬舌自尽了。 无所谓,上天入地他都照样要死。 这段时间徽月想了很久冷静下来,若找不到心脏再单纯用情绪宣泄再来几次也无意义,路今慈也照样活着,他会将那东西放在哪? 徽月原本都等着路今慈来再办法,却是来了几个女侍将她放了出去。路今慈就改变主意了?不是说要她服软? 徽月嘲讽,还以为是参加什么活动,替她梳洗的女侍却告诉她人间有花灯会,路今慈想要带她去看看。 她已经会一些复杂的术法,拿符纸叠成小人跟在了邪魔后头,也依稀打听到这花灯会好像不是那么简单,路今慈还要顺便去见王德贵,不知道和那个叛徒在策划些什么。 正要她也能通风报信。 怎么能叫路今慈得逞呢? 徽月其实觉得还挺嘲讽的,说是要带她看花灯会却顺便办公事,就像当时要主动接下任务为她取冰髓却始终是为了百煞封魔榜一样。 她反反复复告诉自己路今慈这个人没有心,所说的喜欢也廉价。 路今慈却不这么想,出乎意料地他提前见了王德贵,徽月还遇见王德贵跟她打招呼,往他身后也跟了一个打探消息的纸人,得知:路今慈已经派人毁祭塔。 祭塔,怎么重要的事她都忘记了! 徽月的传音符被路今慈收走,写书信又容易被路今慈发现,无奈下只好想着花灯会上想办法对外通风报信吧!提醒提醒爹爹娘亲不要参与祭塔的事,同时也不能要路今慈毁了祭塔,毕竟祭塔铸的剑能杀路今慈是真的,它就算找不到心脏也能让他肉身被毁灭上万年。 这万年对修真界来说足矣。 第51章 造谣 花灯会算是凡间较热闹时候。男男女女共同携手出游, 手中的灯晕亮了黑夜。街边到处都是卖花灯的小贩,兔子,金鱼, 莲花,狐狸,金元宝。货郎驱赶喧闹的孩子看向街边一白一黑的两人, 笑眯眯上前问:“公子,要不要给你家姑娘买一个花灯。” 路今慈挑眉, 直接丢了袋金子过去。 货郎一瞧他身边的姑娘与他算得上是一个郎才女貌, 夸完后才发现徽月一直在走神,话应该是没听进去的。 顺着徽月的目光他看到了头灯飘扬着的孔明灯, 徽月瞬间收回目光, 道:“要莲花的便是。” 找人通风报信风险太大。 或许可以用孔明灯。 她若有所思。 货郎将灯递给徽月,摇晃着的灯晃映亮路今慈的容貌。 路今慈道:“和她一样。” 徽月看了眼他手中的花灯:“你不是说我不服软就不把我放出来,现在又是何意。” 少年看向她:“你若不愿来又为何要接灯?” 他神情冷淡, 饱含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 徽月刚注意力都在别处,看那货郎递灯她就下意识接下了,好烦, 从他口中就没听见一句好话。 她余光看见几个孩童。 他们穿着破旧的衣裳, 手扒拉在街角的泥砖上看着徽月这边,十指黑灰。 有点可怜。 耳边货郎咬金子的声音显得异常嘲讽, 他边咬还边小声提醒:“我在这街上卖货十余年。见姑娘与公子面生不像本地人我就提醒一下,最好不要对这街上的孩子大发善心,他们个个精明着的, 可不像表面那样可怜兮兮, 莫要被他们骗了去。” 话说着,徽月已然不在原地。 路今慈脸色一变, 正要走到街角却被突然窜出的舞狮阻拦,舞狮上的亮片晃得少年眼中浮现了杀意。 再一看,徽月已然消失在原地。 刚刚还在街上,徽月本想把花灯送给街角的孩子,岂料不知从哪飞出的银针扎进徽月的手臂,然后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若是普通迷药是奈何不了徽月半分,这药显然是特制的,人间江湖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药连修士也奈何不了半分。 徽月再睁眼时耳边很吵闹,一直有人在唱曲儿有人在欢呼。仅隔着一道墙,她抬眼打量眼前,自己双手被反捆绑在床头,白纱帐阻隔着徽月的视线,她只能闭眼听声判断这屋子是睡觉用的且只有她一人。 但空气中飘着浓郁的麝香味,显然是有问题。 徽月抬手捂住口鼻,动作却是牵拉出一阵清脆的铃响,她低头一看自己手腕上、脚踝处被人用红绳绑着铃铛。那上面的咒文显然是出自修士的手笔。 那么说对方已经知道她醒来了? 是谁?不仅知道她的行踪还费这么大心思将她绑来,徽月检查身上的绳索果然是缚灵索,她修为被限制切断不了。 脑中第一个想的是是不是被路今慈给牵连了,可她仔细打量却发现这地方没有魔气。 总之还是要想办法逃出去。 她正在想破咒之法就见一个小孩推门而入,他叉着腰一脸得意洋洋,正是欺骗她过来的那个。 徽月开门见山:“他给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男孩慢悠悠走到徽月面前,嫌恶地盯着徽月的肚子,拿出一把小刀,刀尖对准徽月的肚子以至于徽月心想一个孩子怎么能恶毒到这个地步。 这是要干嘛? 男孩走近,听闻徽月的话也是哈哈大笑:“谁出了钱我怎么不知道,为邪魔作娼,怀了魔种是个正义之士都会路见不平。你说你长这么漂亮为何甘愿被邪魔骑着,好恶心。” 徽月顿悟:“卞映瑶?” 这满屋子的麝香她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若是乌山的话,有心打听他们的行踪不难。 男孩眼神闪烁一刻,匕首对着她肚子。徽月不疾不徐:“不是,你最好住手,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男孩冷笑:“是你回头是岸还是我回头是岸!怀着畜牲的种你居然还有脸活在这世界上。” 徽月叹息:“有没有可能我是在为你好,你不怕死?” 路今慈敢将她带出来不怕她跑,想都想得到肯定是有准备,她被这凡人男孩捅几刀还好,他若落在路今慈手中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少女眸色清亮地看着他,簪子歪斜,乌发缠绕着簪子垂在徽月肩上,看上去楚楚可怜,也狼狈。 男孩一直都很奇怪她簪子的另一端为何是钝的。因为盯着饰品他目光也不由自主被徽月腰间的玉吸引,色泽温和,一看就价值连城。他一时贪婪,看这块白玉的中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淡红色的,好像是一颗跳动的心。 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男孩刀尖一转,刃对准挂玉的绳子要割:“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自己吧!” 徽月下意识往下看,完了。 绳子已然断了,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令她呼吸一滞。 外头突然传出响动,像是有什么人突然闯入带来满地的腥云,原本在唱歌的妓子失声惊叫,徽月耳朵轻动,有什么人已经在外面了。 男孩浑然不知,低头去捡,此刻才发现玉已然被阴影笼罩。 徽月注意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翻进了个人。门外席卷进来的风吹起她鬓发,少年阴鸷地掐住男孩的脖子。 然后他对宋徽月说:“月月,来晚了。” 男孩使劲挣扎,宋徽月本以为路今慈会杀了他,到头来只是看见一团黑气掠过他。 路今慈松开他脖子,捡起地上的玉佩,徽月看着他一步步走来,手捏紧。 直到路今慈解开自己身上的缚灵索,宋徽月瞥了眼地上痛不欲生的男孩:“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杀他,真不是路今慈的风格啊。 路今慈将玉重新挂在她腰间,这次换了更结实的绳子至少不会再轻易被人砍断。 他手抚着她腰间的玉,徽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言行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啊。 第52节 路今慈声音很冷:“你说不乱杀就不乱杀。但他想伤你,这便是他应得的。” 徽月沉默了一会。 她终于发现黑雾消散那男孩哪不对了,眼睛流血明显是瞎了,一直呜呜地摸索四周吐出一个鲜红色的东西,血水渗进地板,徽月定睛一看,这是半截舌头。 绳索松开,她胃里一片恶心。 啊这。 一只魔的闯入定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勾栏瓦舍得客人逃到外面去,不顾那一地的狼藉。 人真奇怪,越是害怕也越是好奇。 当路今慈将衣服披在宋徽月身上时,闯入一个修士。他明显是醉酒了,姿态颓唐,不知被谁怂恿而来,看见地上的男孩就怒得拔剑跃起。 路今慈眼底浮现杀意。 他抬手就要掐诀,宋徽月先出手了,手中蓝光打在修士的后颈。他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路今慈显然有些意外,这样也就没发现徽月手打在他后领上时贴他衣服后领的纸条,只要他醒来这纸条就会飞出提醒。 路今慈已经派人去毁祭塔了,当心。 这样即便是再傻的人都会重视。 宋徽月拉起衣服与路今慈肩并肩走出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她一直拉着衣服盖住头,挡住脸,不让外面瑟瑟缩缩的人看见她的面容。 路今慈问她为什么。 徽月只说有点冷,挡风。 其实只是和路今慈走在一起招摇了,她的名声估计早就被毁得七七八八。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说:“他刚刚想杀我,他们觉得我怀了你的魔种,外面到处在传,我跟你勾结。路今慈,你拿长衡仙山威胁我留下来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已经很多人拿这件事造谣了。” 路今慈讥讽:“可这么伪善不就是修真界不是吗?他们当初也是这么对我的,宋徽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看向她,很是平静。 第52章 逢场 徽月一时说不出话。 可修真界的错是一回事, 为魔的本性又是一回事。 想着消息已然传出去,跟他争辩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他人异样的目光太过刺目。 徽月道:“回去吧,我不想再呆在外面了。” 路今慈停下脚步, 盯了他许久,精心束起的头发就这么在空气中飘呀飘。他沉声:“还有花灯没放。” 他不知从哪找到徽月晕时遗落的花灯,将它递到了徽月面前, 不知道施了怎样的术法周围人看不见他们。 徽月扶了扶额头:“可是我累了啊。” 最近事多,她的的确确消瘦了很多。少年定定地看着她, 他发现就算再强留她她也不会再关心她一句了:“依你。” 出乎意料地, 徽月愕然看了眼他,魔王脸上没什么表情, 依就依了吧, 反正也不吃亏。 出了繁华的街便是凄冷的巷,咒术消失了,她与路今慈走在一起始终很沉默, 与街边喧闹的孩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路今慈一直看着徽月的影子,有些欲言又止。 这时候冲出一名少女,随机抓住路边一名孩童:“不是说魔王跑这来了吗?能不能告诉姐姐魔王现在在哪?别害怕, 姐姐只是问问, 以免等会路上碰到。” 找路今慈。 徽月下意识就认为是卞映瑶派过来打听消息的,刚刚勾栏的事闹得还是有点大? 她捏眉且袖下结印, 在两人面上施法。无名指被人捏住,意外的不是寒冷刺骨,倒是有点人样。 也是, 在幻术这一块邪魔最擅长。 撤了力, 她看向路边那白裙少女。她头未插簪,头发有点卷, 不像是高官世家里的小姐。有趣的是,这还是一个凡人? 乌山总是喜欢找凡人这让徽月有点想不到,当秦小凌抬头,映入眼帘的已然是一对陌生的男女。 视线相撞。 徽月衣袖被这少女扯住。 她睁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问徽月:“姑娘,你有没有看见魔王?我听他们说魔王刚与叛道的那位出现在了勾栏里,我见姑娘刚从那条街上出来,敢问他们是否还在那里?要是在的话我只能绕道了。” 徽月摇头,却莞尔道:“可姑娘看上去不像是想绕道。而是在好奇魔王的行踪,可否问一句为何?” 她也不指望对方能如实说,手捏了一个真言咒,飘向秦小凌。 瞥眼见路今慈捏紧的手,徽月总觉得他现在有点怪怪的,心里有鬼一样的。 真言咒飘到了秦小凌额头,她顿时眼神放空,木讷地说:“我叫秦小凌,边城人士,找他算账。” 徽月双唇一颤:“你认识她?” 这话其实是对路今慈说的,秦小凌却点头:“是,他就是个大骗子,亏我还那么信任他。看他待在雨中可怜,本想留他在我表姐家过夜的。他就这么对我!我当时居然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犯下这么大一个错。” 秦小凌长相妩媚,以至于说话都很勾人,越说越激动。徽月轻蹙眉,明显是往别处想了。可无论是在他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这女子也还是头一回见,甚至名字都不知道。 突然就和路今慈有关系,能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很好奇她是谁?”路今慈拉住徽月的手,轻笑一声道:“她便是江绕青的相好,宋徽月,我告诉过你,你不信。他江绕青表面一套背面一套何德何能娶你?你说你要是嫁给一个风光伟岸还能杀了我的的正人君子,真成了是我无能。但是江绕青死在我手里是他活该。” 那时情形下谁会信? 徽月颤声问秦小凌:“你认识江绕青?” 秦小凌好像沉思了一会,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他说,他说不管他今后娶谁,我都是他的红颜知己。你看。” 她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块木牌,和当年江绕青交给徽月的是一模一样。 徽月两眼睁大。 秦小凌说:“虽然我是为了钱,但是我也觉得他那妻子其实还挺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样没什么,因为我比她可怜多了,听说他要娶的那位打小就被疼爱着长大,可我不一样,我都要饿死了,还有个酒鬼爹爹。现在魔王把他杀了我怎么过日子。” 听天由命吧,徽月想。 她说的正义凛然,丝毫没有感受到徽月情绪的剧变,原来事情真的是这样。 徽月一时也无语,原来江家这对父子真就没一个老实的,那路今慈岂不是……这段时间一直错怪了,她出声道:“我那时下手很重吗?” 现在细细想来鸢儿被灭族一事也经不起推敲,要说路今慈灭族是报复或许她会信,可说路今慈练邪功还是有点蠢的。 魔印都在他身上。 路今慈语气淡淡:“如果你想再来的话,我不会喊疼。” 即便是有邪魔再强悍的恢复能力,他脖子上也留了疤,裸露在空气中。徽月扫眼过来他就下意识遮掩。 行,她知道了。 但是此时此刻前路要做什么徽月是真感到了迷茫,重生后想杀路今慈,恢复记忆后以为路今慈杀江绕青单纯是飞来横祸,千方百计想他死。 但现在,前提条件也已经没了。 路今慈肯定是之前与这位见过面才会知道她与江绕青的事,徽月再想要细问,这时候却生了变故。 她敏锐听见了很多风声,本以为是自然风不在意。自然风怎么会这么凌厉?徽月猛然看向巷的另一头,许多修士御着剑而来,为首的一人自然是卞映瑶。 日落西山,卞映瑶那身鹅黄色的衣裙很扎眼,满身杀气。这种伎俩骗凡人还好,骗卞映瑶要是差远了。 路今慈倒是没想到这次会出这么多意外,只是往简单用了点幻术。被卞映瑶识破,他也不伪装,身边魔气环绕:“来送死?” 杀意毕露,周身灰尘扬起。 卞映瑶显然是有所准备,只是她对他们行踪这么了如指掌魔宫出了内鬼都很难相信,上次祭祀上也出了这样的乱子还没处理好吗? 徽月扯了扯路今慈,低声说:“这附近住着很多凡人,还有一条最热闹的街。” 她微微一张望,左右两边住着许多人家,听闻外面的热闹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打开窗户的一角,顺着长满苔藓的墙往下张望,正好就与宋徽月视线对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要是在这边打起来住在这附近的凡人肯定会遭殃,特别还是路今慈那比较凶残的打法…… 路今慈自然是领略了她的意思,冷笑:“怕什么,会波及旁人的只有这些学艺不精的东西。”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让步,甚至没动用魔族的功法,而是抽出几张符纸夹在指尖滋啦响。 这本是正常的,但这符纸全都是血画出来的邪符,乌山那些长老当即就脸色难看。 极其嚣张的挑衅。 卞映瑶换了把新弓拉开,与被路今慈毁掉的那把逐日差别不大。 两个神经病。 徽月咬牙直接拽着路今慈:“少跟他们耗。” 无论是正向还是反向都被繁华的街围满,去空地打不太可能,而且为什么要打,神经病。 卞映瑶这么执着于自我编造让她一个人沉沦便是。 所有人都没想到魔王竟会被宋徽月带着跑,在众目睽睽下,原本这只是传闻,现在似乎直接坐实了。 卞映瑶咬牙:“追。” 徽月带着路今慈再次返回了那条街,花灯会还在继续,似乎刚刚魔王的传言只是哪个醉了的酒鬼胡诌,再一传十十传百的。 现在的人更多。 徽月扯住他在人群中挤,怕踩到他人好几次差点失重摔在地上,她扯住一旁人形拐杖路今慈才站稳,气喘吁吁脸颊微红,发尾香粉扑鼻。 卞映瑶的人追到后方,只是人太多,他们用术法怕伤着人,驱散又怕引起恐慌造成踩踏。 说真的,人是真的多。 她在被人群裹挟时看见街边一处灯笼繁茂的地方,带着路今慈就挤了过去,是一处花楼。 路今慈脸色有点难看。 徽月施了术法,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打扮明艳的女子挽着一脸色阴沉公子的手走进来。女子的扮相和花楼中并无二样,以至于老鸨还对徽月使了一个眼色,递过去房间的牌子。 “宋徽月,你!”门一关,路今慈就按耐不住,眼中的杀意几乎要蔓延出这间房,殃及整个花楼。 第53节 徽月压低声音:“在这里人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与他们争斗得不到什么好处,有这份心思还不如想想是哪个内鬼在那通风报信。” 这里隔音效果很差,走廊上的纨绔子弟还搂着姑娘说着动人的情话,很是肉麻,徽月即便人在里面都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而两人离外面只是一扇门的距离而已。 在这欢声笑语中,几道无规则的脚步声穿插,轻手轻脚一听就是练家子。修士的感知何其灵敏,徽月几乎一下子就判断出是乌山的人追过来了。 路今慈正要说什么,被徽月捂住嘴。 两人耳边传来一清晰的人声:“乌山执法!为了大家的安全还请配合。刚与你们的主事知会过了,只是来找两个叛徒。搜完房就会马上离开。” 第53章 做戏 门口守着的人纠结道:“大人们放心, 我们一直守在这并未看见什么可疑人员。但是搜查的话只怕会惊扰里面的姑娘……因为大人们你们也知道……” 他说到后面,语气都谄媚,就怕会破坏了楼里的名声。 路今慈冷冷看向门纸上的人影, 眼中隐含杀意,他抬手却被宋徽月 按住。 外面的人眼见拦不住就撤了手,要是在这用术法打晕这两位定会惊了更多人 , 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 面上虽用过幻术但也怕有识破的风险,来的这两个脚步听上去不像普通弟子。 想办法骗过去再说! 她猛然拽着路今慈到床边往下一躺, 少年始料未及, 瞪眼看向宋徽月。 他手直接撑在床头,咬着牙问:“宋徽月, 你又想干什么!” 诀才掐到一半就被她打断了。 原本钩起的帘在一瞬间拉起, 红纱帐轻动,路今慈虽是带了恼意呵斥,却并无责备。 身下的宋徽月双手突然挽上他脖子, 暗香传来,她手有些冷,路今慈后颈僵硬。 只听得破门声传来, 乌山那两人进来, 徽月早已将蜡烛吹灭了一半,视野阴暗, 看不清床上那对男女的脸。 徽月凑在路今慈耳边说:“别说话。” 路今慈此刻也领会了宋徽月的意思,指尖缠绕着宋徽月的头发,收紧, 外面两人的目光让他莫名不爽。 烛光, 红帐,床上年轻的男女, 莫名就叫人浮想联翩。守门那人一见此情形开口便道:“大人你看……你看这好像不太好吧。这里面都是我们楼里面的姑娘,都是我认识的熟人,没有你们说的那两个叛徒。要是看见了我肯定第一个告知你们!” 殊不知道里面两人是逢场作戏。 床边两人没有说话,徽月想想现在应该要表现一下慌乱,太平静了好像不太行。她推着路今慈,坐起身,拉着被子遮掩身子俨然一副受了惊的模样,路今慈也顺势扣着宋徽月的手臂,指尖陷进去,另一只手却不停歇掐诀。 若是对方还不知死活靠近。 他便会出手。 但是乌山之人还是一步步靠近,眼看着他就站在床前,徽月也做掐诀手势以免发生不测。 但他们却是在手要掀帘的一刹那,另一个人抓住他肩说:“走!路今慈那么自傲的人应该不会待在这鬼地方。” 他俩冷笑一声,徽月松了一口气。 她拍开路今慈扣她胳膊上的手,问出深埋已久的疑问:“鸢儿的事你怎么看?” 路今慈瞥了眼自己的手:“把她关着,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莫名就死了,还配合着谣言。 她心中一动,确实很有可能是栽赃。按农夫的说法莫魅一族死的时候正是徽月成亲当日。而那一天除了路今慈来,还有提前离去的卞映瑶。 要是她的话又栽赃路今慈那就很合理了。 仅因为阵营就灭人满族,真残忍啊…… 而路今慈接下来说他属下后来在山洞一角发现了乌山弟子的衣袍碎片。看见带血衣料,徽月手颤抖,修真界何时变成了这样。 不能修练的时候羡慕过卞映瑶有着极好的家世,乌山去掉一个卞白璋在她心中地位一直很高,曾几何时也想要长衡仙山跟乌山一样厉害。 可路今慈牵扯出来的太多事让一切不想眼前那么简单。 她不禁问路今慈:“你会杀了他们吗?” 两人现在都还坐在床上,他又垂眸看徽月,要是平时估计是拔簪子早刺过来了,现在徽月侧着头看他。 路今慈沉默了一会:“你不喜欢,所以我只要那狗东西的命。” 哦,狗东西,应该是他爹。 她从床上下来,等了一会听见外头没动静了,推开一条缝说:“随你,倘若是伤及无辜我不会放过你。” 路今慈确实过得太苦了,可邪魔道想要飞升注定需要修士的鲜血来灌溉,这好像根本就无解。 “不用我飞升,那个人自己下来了。当时祭祀上巫师说的是真的。所以你不喜欢我就不会。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月月?你说什么我改什么?” 一点都不明白为何路今慈执意要纠缠她。 徽月本身就被外头的谣言惹得很烦过,推门就走:“路今慈你能不能有点身为魔王的尊严啊,我根本就不可能会喜欢你。” 听他提起祭祀那天,徽月又隐约感到不安,巫师看向自己那眼神未免太过毛骨悚然。 她问师问灵:“师父,飞升还下界是为何?” 问灵道:“上面也有可能有内斗啊,你要想就说邪神,原本飞升了一个现在又飞升一个,后来者想要居上天庭找不到资源自然下界来找。” 徽月听她这么一解释也了然,还是师父懂得多。 那这么说来,身为素缘玉体的她很有可能就会他爹盯上,果然还是要好好提升自己。 回到魔宫就听到鸢儿跑了的消息。 路今慈毁祭塔也以失败而告终。 路今慈到底也是重生的,知道是宋徽月插手。 但可能是徽月当时说的话太狠,他之后也并未主动找过宋徽月,以至于魔宫内部都很快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一些邪魔早就看徽月不爽了,三番五次伤害他们主子,主子却并没有责怪过她一次。 徽月再想找路今慈却是犯了难,七次不再三次有事,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很快就到了娘亲和哥哥去祭塔的日子了,他们这辈子不能去祭塔。 前世去祭塔祭剑的有长衡仙山的,有共寂山的,有乌山平时瞧不起的各种小门派,只可惜就是没有乌山,这不公平。 他们要祭剑,就自己去祭。 奈何想要出魔宫都被拦下,魔宫严防死守,不知道鸢儿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徽月很是心烦地折返回去,路今慈还是不见。 行,等她修为上来看谁还拦着住她。 那些邪魔变本加厉,有时候甚至灯芯都被剪断,徽月哪能忍,提剑就杀去路今慈寝宫,要么都离远点别来烦,要么放她会长衡仙山,这两个总要选一个。 只是当她施法弄晕守门的邪魔时却发现路今慈寝宫灯火通明,她还特意选在了深夜,月亮高挂屋檐角,进出的邪魔都很急切,她瞥眼见女侍手中的血水明白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身怀魔印除非他自愿,是很少有人能伤到他的,首先排除乌山那群乌合之众,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出逃的鸢儿了,前世鸢儿堕魔后修为噌噌往上涨。 之前看她还是鬼族的状态,下一次见到她时就是邪魔了,另一个魔王原来一直都在她身边,她不禁自嘲,也真是嘲讽。 邪魔见她闯入顿时戒备了起来,特别是她手中那柄塑月剑在月光下发着华光,很是锐利。 徽月道:“我要见他。” 侍卫道:“主子忙,没空见你。” 徽月手中的剑抵在他脖子上,侍卫原本不屑一顾拿着斧子要与之相抵,岂料叮地一声都没听见斧子就应声碎裂。 “不可能……”侍卫喃喃道,就算是邪魔走外门邪道都没徽月几天进步的快,很难想象这个人族要是真的成长起来,会对主子造成多大的伤害。 徽月没空理他。 直接就推门而入,嗅到了里边浓郁的药草味,路今慈入魔后也会被重伤可实属是罕见,这也勾不起徽月对他的半分怜悯。就算是之前的路今慈是有苦衷的,他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徽月根本都不明白,为什么路今慈还执意想要她喜欢他。 想不明白。 徽月提剑闯入可将里边一众大夫吓了一跳,他们惊慌失措地喊着侍卫,后来的侍卫也将宋徽月围住。 一人道:“妖女,我劝你还是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我们家主子早就看清你了。” 还是当着路今慈的面说。 徽月道:“我不需要被你家主子看清,我只要你家主子能大发慈悲将我放走,拜他所赐我现在哪边名声都不好。” 修真界早就将她当成了叛道者。 她看见眼前古意屏风上的山水画被一道人影点缀,少年躺在上面,也没束发,难以想象屏风后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都给孤滚。” 刚还在宋徽月面前耀武扬威的邪魔悻悻离开,徽月可根本就不理他这套,绕到屏风后看魔王咬着绷带,止血上药的流程已经很熟练了。 有时候真的想可怜他一下。 她开口道:“你也有前世的记忆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我娘和哥哥再死一次,我做不到。” 徽月目光稍微在路今慈□□的胸膛上停留了一刻,明显是鸢儿那傀儡丝的刮伤。 路今慈黑漆漆的眼眸看向宋徽月:“为什么你们都不会信我?” 他语气中透露着一点绝望,和在长衡仙山被欺凌殴打之后要徽月滚的语气很像。 徽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今天来这里就只为问你一句放不放我走,我之前想要见你很多次了,你日理万机。” 路今慈道:“我不知道。” 似乎在宋徽月面前他才不用孤,而是用我。 月亮圆着,少年身影很是孤寂,曾有人掏心掏肺对他好他都能狠下心强迫自己推开,可说推开一世,他会疯的。 他伤痕也不遮掩,展现在宋徽月面前,甚至盯着徽月的眼睛想从中找到当年一丝的同情。 她一向很心软。 现在却一丝一毫都找不到。 徽月也累了,轻声说:“可是路今慈,你不是说为我改变,那你为什么不放我走?” 和他待在一起除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她根本想不到别的,路今慈说不乱杀,之前的都是误会。 第54节 误会好。 反正她想家了。 第54章 贼喊捉贼 乌云遮月, 月光似乎黯淡,他手指一紧,原本愈合的伤被牵拉出血来,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还以为是听到了幻觉。 “这里哪不好?”少年疑惑。 这哪好啊……宋徽月拿起桌上的创药,揭开, 手指在路今慈脖颈间涂抹均匀,药草清香缠绕在他们身侧。 屏风上少女的影子稍稍贴近, 说不出的暧昧。只是徽月眼中并无情动, 面如内心是说不出来的宁静,有时候确实是觉得他太过偏执了, 从没真正考虑过他人。 或许是与幼年的经历有关, 她想。 “路今慈,我曾经是想要拯救过你的,想要你一心向正道, 不被仇恨蒙蔽双眼。这一生你还是入魔再提正道也多说无益,算了,我只希望你不要牵扯他人。至于你爹的仇, 你想就自己去报便是。但是我, 我想家了,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徽月认真看向他, 路今慈一动不动地坐地在原地,目光从未离开过她。说起来在这之前一碰他就会被伸手推开,要是不知道他有癔症只会觉得很拧巴。 魔真是奇怪, 对自己造下的孽有健忘症一样, 却总喜欢异想天开。 强迫有何用,她不吃。 与徽月所想的相反, 路今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 他:“你真要走?” 原本在缠纱带的手一顿,五指在被褥上抓出褶皱,瘀血一直在滴。 要送吗?没说出口,以免宋徽月又骂他跟狗一样。 在徽月出现之前,他从未见过天上有的月亮,直到再怎么也留不住她,他才学会珍惜。她却不再给他机会了。 徽月整理被压平的裙摆:“嗯。但我会想办法告诉鸢儿灭族的事与你无关。” 路今慈没有阻拦,只是在徽月走后他拿起桌上的伤药打开盖,涂抹在徽月刚刚触碰到的地方,一遍又一遍。 徽月独自回长衡仙山引起了不小的关注,有人说是她偷偷逃出来的想将魔王引来,有人又说是魔王厌弃了她才放她出来。无论以上哪种流言蜚语都没得到证实,特别是鹿城世家个个好奇发生了什么。 只有掌门看见那夜徽月一个人走到山门前,瘦了很多,他心疼着呢去抱她,徽月在他怀中哭出了声:“爹爹,不要管什么魔王和乌山了,我回来了,我们好好过,路今慈已经答应过我不乱杀无辜了。” 掌门身形一顿:“月月,你——” 宋徽月擦了擦眼泪,却并不天真无邪,她说话也显然是经过考量的:“很多事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他虽入魔确实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他入魔也是有苦衷的,爹爹你也听说了江叔叔当年强掳路泌泌的事,路今慈就是路泌泌的孩子。” 掌门皱眉,虽然路今慈确实只是入魔杀了几个和他有纠葛的,但不代表他今后不会发疯,道:“月月,可是江绕青那孩子是无辜的啊!那魔头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他带你走!他杀害江绕青又屠了莫魅一族是大家眼中的事实啊。” 徽月摇摇头,将江绕青与秦小凌的事说了出去,掌门当即就怒了:“岂有此理!他江绕青怎么敢!” 那这么说来,他的死的确不是飞来横祸,关键是不是所有人是掌门,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信。 徽月给鸢儿递信的时候便遇上了刁难。事情大概是这样,她将山洞那块衣服的布料连同信件一起想传递给鸢儿,原本是想用长衡仙山的灵鸟去传,可过百兽峰却发现灵鸟已经卖掉了,独留下来的几只都被人毒死了。 峰主定定地看向徽月:“在你被路今慈带走失忆的那段时间,掌门一直都在想办法找你救你出来,我们门派本就是个小门派,上次得罪了鹿城很多世家又得罪了乌山他们就一起趁火打劫,弟子跑了很多,少主十八岁生辰得到的剑也被人抢走了。无奈之下只好变卖些东西勉强维持宗门运转。” 哥哥…… 徽月看着眼前云雾缭绕的山峰,心里仿佛也起了一层迷雾。 她轻声说:“我回来了。” 回来好好修练,不要再让长衡仙山受欺负也不要再让爹爹和娘亲为她担心。 峰主失笑一声,只当她是自我安慰,长叹了一口气。 徽月在长衡仙山找不到灵鸟传信只好去山下找公共的。在城中遇见一些居民,他们显然是认出了她,在街的两侧窃窃私语,徽月置若罔闻,走到租灵鸟的地方,那主事的一看徽月就喊了一声公子,他口中的公子便是之前长衡仙山的弟子,徽月流言出来后怕被牵连就自觉退派了。 如今两人相见很是尴尬,尤其还是徽月看见他身上的乌山弟子服。 “徽月姑娘,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想租一只灵鸟传信,租金多少?” 他还怀疑自己听错了:“徽月姑娘你可别开玩笑,长衡仙山的百鸟园灵鸟多的是,各种各样的都有你就别拿我来取乐了。” 说完,他嗫嗫嚅嚅了片刻:“也对,今时不同往日,你随便拿走一只便是,就当我送你,还请徽月姑娘就当没在这看见我。” 徽月还是留了一袋钱。 街市有时候真是个好地方,各种各样的消息都能打听到,但有时也是个七嘴八舌的地方,徽月才刚拿着灵鸟过来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路边是茶棚亦或者露天的面馆,茶客们裸着胳膊坐在那,或叫货郎来点葵花籽,或在隔壁的面馆叫几碗汤面。总之,一碗牛肉面,一壶刚从火焰拿下来的清茶就可以开始一天的八卦。 她也在这里听说了路今慈的近况,路今慈和鸢儿就像前世一样打起来了,不是这里因领地起矛盾,就是那里冲突。按修真界的话是狗咬狗,但只有她知道路今慈是让着鸢儿,而她本人的下场在他们口中说的那是一个唏嘘。 路今慈依旧令人闻风丧胆,但宋徽月这个人仿佛从此在她的世界中消失。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找她,也没有疯狂地想要留住她纠缠她。徽月反而还不习惯了,总觉得他在玩什么把戏。 谁知道呢。 “听说了吗?长衡仙山掌门那个和勾结魔王的女儿自己跑回来了!肚子里还怀着魔种却被魔王抛弃了,那天在长衡仙山又哭又闹还不肯喝堕胎药。掌门你看那么刚正的一个人嘛,被自己女儿一哭就又是心软了,现在还在那护着呢!” “啧,邪魔就是邪魔。果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冷酷无情,我看那长衡仙山的宋姑娘多么天仙的一个人啊估计这一遭后变成了黄脸婆,也真是活该,谁要她自己勾引邪魔杀夫,大逆不道,此等蛇蝎女子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说得好!” 话音还未落,茶客眼前的桌子被一把剑插上,剑的主人一袭白衣眸色冷然,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出尘的气质,茶客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 “我是你们口中的宋徽月,没有怀路今慈的种。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若是再让我听见造谣就不客气了。” 涉及长衡仙山,徽月实在是忍不了,那些茶客口中答应着还边自扇嘴是一脸的诚恳。可徽月走到街的另一头就听见他们边骂还造谣得更厉害了。直接就是什么被戳中了肺管子气急败坏了,殊不知他们以为的小声在修士的耳中听得是格外刺耳。徽月来这么一出最终是越洗越黑。 她突然就明白了路今慈之前被扣一堆莫须有的帽子但无能为力的感受,很难过。 看见街边的酒肆她就走进去,此时天都黑了,守门的老爷爷拉住她严肃道:“小姑娘你就这么一个人出来家里人也真不负责,现在是多事之秋,魔王和邪魔到处乱跑,你要是被抓去吃了怎么办?还好遇见了爷爷,爷爷告诉你一个躲避邪魔的秘方,黑夜出门将脸涂黑就好,你要是遇见狗魔王路今慈躲在暗处他就看不见你。” 徽月噗嗤一笑,在他身上也闻到了浓烈的酒味,只象征性地用炭轻轻在鼻尖点了一下,老爷爷满意地放过她。 酒真是个好东西,从无数的古籍诗词可窥见它的影子,士兵喝一口豪情壮志,诗人喝一口滔滔不绝,它可壮胆亦可解千愁。 徽月叫了两壶酒,平生也是头一回尝试,没想到只是两口就喝醉了,她自己都浑然不知。 魔王降世之后,人间的黑夜都很危险。老爷爷睡了一觉后明显是醒了,看着桌子上趴着的白衣少女直摇头,不知道她是谁就找不到她家人来带她走。 他正烦闷着,酒肆外突然走进一个人,他没有扣门直接就进来,一双冷淡的眼睛盯着趴在桌上的宋徽月,是一名黑衣少年。 老爷爷很快反应过来:“小公子这么晚了还是别来喝酒了,现在你又不是不知道,邪魔到处祸害人间最喜欢在黑夜出没!你赶紧回去,晚上可是很危险的!可别等下遇上了邪魔那可就麻烦了,这附近唯一的修真门派也堕落了,要是被抓去可就没人能够救你!小公子听爷爷一句劝,赶紧回去。” 外面下了雨,冲淡了里边浓郁的酒味,白衣少女脸庞在桌边烛火的照耀下很温柔。 他一步步走向她,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徽月昏睡时很安静,凉风将她耳尖吹得滚烫。 他将外袍解下来披在徽月身上,然后抬头看向老人。 少年勾唇:“是还挺危险的,你可要小心啊。” 第55章 你等我 对面不明所以。 路今慈将喝醉的徽月横抱起来, 老人见状顿时惊了:“你你你你!你怎么能趁……” 少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眼前月亮清辉洒在青石板上,仿佛在他心中开了一个口子,逐渐有光流入。 倒底被人抱在怀中有些失重, 徽月紧蹙眉头,好像在说什么。 她一直情绪都很稳定,究竟发生什么才会将自己喝成这样。路今慈想起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 捏紧了她的手腕。 “疼。” 她小声说,这次路今慈听清了, 垂眸看她睫毛轻颤, 面颊微红,不免放开了力道。 可她还在说“好疼”。 少年不免惊愕:“哪疼?” 他找了家医馆, 大夫一瞧也摸不着头脑。但看来人非富即贵, 大夫还是让徽月躺着,把了半天也把不出个所以然:“公子,这姑娘好像只是醉酒了。” 一碗醒酒汤来。 徽月突然轻声说:“寒毒……好疼……” 路今慈猛然站起身, 直撞得那碗醒酒汤摔碎在地上,满地的陶瓷碎片。 “好疼……” 确实是痛,每次寒毒发作心口绞痛, 徽月如今不再克制, 就当掌门在她身侧一样。她鬓角一直贴着脸,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声音有些委屈。 路今慈一言不发,按着她手腕给她输内力,人魔修练体系本就不大一样, 徽月被他乱掺合眉头拧得更紧了。 无论是用灵火, 还是找修士来,也缓解不了半点。 在她还是失忆被路今慈发觉一切的时候就想了无数种法子, 很多江湖术士在听闻寒毒是也连连摇头。无他,寒冰窟在长衡仙山建立前就存在了。仙祖也是看中冰上带天然寒毒才选寒冰窟作为弟子的受罚地。若待一时半会没事,只是会觉得头上悬着一柄剑而感到惶恐不安。就算犯了重罪进去受罚也一般不过半天。 而他那时却被罚了七天。 七天……他都不敢想象她是怎么忍过去的,就这么瞒着他。 路今慈就这么守在她旁边,看着白衣少女躺在烛光下。她蜷缩在一起的手好像捏着蜡烛的影子。 “我讨厌路今慈……” 少年声音不禁有些嘶哑:“月月,都是我的错,你讨厌我便是,但别一辈子讨厌我,我会改的。” 他就这么守着她,脸色阴沉,以至于旁边的大夫不敢靠近他。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又端了碗醒酒汤来。 而下一秒,眼前的两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让人还以为是一场幻梦,大夫揉了揉眼睛。 路今慈将宋徽月送回了长衡仙山又去了趟药王谷。有时候他觉得徽月才是天道派来惩罚他的。他曾扬言威胁要报复宋徽月,可现在徽月才是他的报应不是吗。 针雨比上一次的还要猛烈。 真是嘲讽。 上一次他背信弃义,放火烧了药王谷,这一次却还有脸来。 青阶上野火焚烧过后的草木灰无不在控诉着路今慈的罪行,整个药王谷无一声鸟鸣,更不见昔日的绿意盎然,就连两边的石狮子也面露凶光。 第55节 偏偏路今慈下颌角渗出的血滴落在地上。他神色淡然,拿着剑的手也血迹斑斑,说不出的罪孽。 “路今慈,你就这么不怕死?” 四清真人好歹也是大能,只是多年前受了某种重创自愿离开了肉身,只留下魂灵化为虚影映在药王谷上空。被路今慈说烧就烧,药王谷如今就像是鬼谷一般森然。 到处飘荡着肃杀之气,也只有路今慈能够面色不变地站在这,甚至身上同样有杀气,丝毫不知悔改。 “我烧,是因为你伤她。自己作死,还怪孤。” 被大火焚尽的春台已经是一片荒芜,说这是人间闹鬼人家里的一块平地都会有人信。 “血染春台难道不是药王谷这么多年以来的规矩,老夫订下来的从没有强迫过她,但若是你小子不濒死她怎会过来,说到底还是因为你。” 只看了他怀中的宋徽月一眼,四清真人便明白了路今慈的来意。 “孤偏要打破这规矩。”路今慈唇角勾笑地看向他,狭长眼尾泛红很是妖艳,四清真人也是一愣。 “你上次说要我去乌山祖庙中取一样东西,看来对你很是重要才会与我谈。毕竟这世界上敢去乌山抢东西的恐怕只有我。” 他无视四周浓烈的杀意,自顾自靠在石狮子旁,玩味地看着药王谷上方的虚影。 “你拿到我才会告诉你解毒之法。”上次被路今慈戏弄了一番这次四清真人也明显有些谨慎,“否则免提,你可以走了。” “孤倒是好奇你想要什么?” 四清真人道:“师家的传家宝——八角魂灯。” 可凝聚魂魄,也可重塑肉身,他很快就明白四清真人打得什么主意。 “你说的是那个被灭满门的师家?就这么确信人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会出现在乌山的祖庙?”路今慈有些意外,毕竟师问灵是宋徽月的师父。 “老夫虽然出不去山谷也能听风与鸟语,得知这世间不为人知的隐秘。那师家的传家宝当时在灭门后就被乌山的人带走,他们将它藏在了地窖中。” 四清真人口中飘出一缕仙气,在路今慈眼前化为立体平面图。这老东西耳目可真是聪慧,路今慈冷笑:“倒是也感谢你告知八角魂灯的下落,只是师家守了千年的魂灯在外头也有那么多人想要,孤换什么不好?只换一个药方子?” 四清真人明显被他话也气得够呛,念了一串术法变出一瓷瓶停稳在路今慈的手心:“这可暂时抑制,老夫可给够你诚意,若是拿到了你之前放火的事老夫也不追究。但若是拿不到,老夫只能告诉你这寒毒会越来越重,直到深入骨髓那可就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路今慈先试了一粒,确认没问题才给徽月服下,轻声道:“你等我。” 宋徽月都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浑身酸痛,现在这躺着的好像就是在自家床上,只是在这之前她不是跑到人间酒肆去了? 徽月眼眸一沉,身边莫名多出一个瓷瓶也不知道是干嘛的,或许只是自己就算喝醉了也找到了回家的路但记不得了? 寻思良久,好像也只能是这个解释。 对了,灵鸟呢? 想来也巧,她耳边传来啾啾声,低头一看自己床边放着一个金笼子,一直浑圆金黄色的灵鸟可怜兮兮看着她,黑溜溜的珠子转啊转,徽月不自觉怜惜,这笼子又是哪来的。 对这里发生的事她都有些懵,总不可能是抢来的吧?徽月只想希望是自己给钱了的,她将信挂在鸟腿上,推开窗户放飞。 然后就是告诉爹娘不要去乌山祭阵的事,她这才出去,就看到了焦急的映春,她一直在门前来回踱步在担心着什么一样。她看见徽月出来首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惊愕。 “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掌门他们可着急了,以为你在山下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亲自带人去找你。” 听着映春的话,徽月心头一暖,可就连她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让爹爹担心了。 徽月亲自下厨做了些点心,等着掌门回来说事。下锅炸了捞出来放凉,徽月也有点累,背靠着灶台念起师父给的心法。不等问灵催,她都是有事没事就会练那心法,神识海中的花苞似乎开放了一点。 徽月专注在练功上。她自然就没注意灶台火堆下藏着两只邪魔。他们遮掩住气息从火堆中爬出来,紧张地瞅了眼不远处闭着双眼的少女。 其中一个悄悄伸手抓了两块糕点下来包起手也差点被烫伤。还好是邪魔族,他咬着牙嘶嘶叫,却不敢叫出声,只能用着腹语向一边的同族抱怨。 “老子在族里好歹也是威风凛凛的大人物,怎么他妈在这干起偷鸡摸狗的事了。” 另一个邪魔耸耸肩:“主子乐意,你能有什么办法。” 那邪魔一想起主子和这少女修士就悲痛欲绝,但是无奈,也只好将偷下来的两块糕点装进盒子里,消失在原地。 等到夕阳下山时,映春跑来告诉徽月掌门回来了,现在就在门前往里,同行人脸色都不太好。 徽月睁开眼,没注意到刚刚灶台边上的那段小插曲,回头将糕点装进食盒里。一个……两个……八个。 怎么是八个? 徽月不禁轻蹙眉梢,映春见状:“小姐,你怎么了?” 徽月摇摇头,或许是记错了,明明记得有十个来着,有馋嘴的猫偷吃了便偷吃算了。 “没事。” 掌门一见到她就抱住,双手颤抖:“月月你回来怎么不告诉爹爹一声,爹爹真以为弄丢你了。” 徽月很是抱歉,将食盒放在桌上:“要爹爹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映春,你去叫哥哥与娘亲来吧。” 趁这个间隙单独与爹爹谈祭塔的事。 可映春却是犹豫地看向掌门。徽月敏锐捕捉到了,嗅到了其中的猫腻,不会是已经去了吧? 爹爹接下来的话便是证实了,掌门嗫嚅道:“月月,其实爹爹一直都瞒着你一件事,不知道如何开口。就是你娘跟着你哥哥出去游玩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徽月呼吸一滞。 第56章 偶遇 不是, 都瞒着她啊。 徽月面上并未表露半分,心里却不宁静,娘, 哥哥……从长衡仙山到乌山这么远,她也只昏睡了一日,他们现在应该还在路上。来得及。 她吃完了这顿饭, 用傀儡术造了一个假人,就拿剑下山。 要去乌山定然会路过龙鲤关, 山南水北, 青山环绕,有一汪庞大的瀑布从青石上泻下。它宛若一条纯白色的飘带, 给周围草木蒙上了一层水雾。 因为赶时间, 徽月直接御剑而下。 凌风轻拽她衣角,她跳下收剑外袍就被水珠浸湿。 也是太急没选好地,离瀑布太近了。 修士在凡人眼里属实是罕见, 特别还是她美貌,以为是天仙下凡。 徽月被众人围住,刚想打听娘亲他们的下落, 却被一人新奇地指着剑。 “姑娘这把剑居然还会发光!跟姑娘是一样美, 可否告知一下在哪买的?” 徽月瞥眼,这不就是从万剑冢找的塑月剑, 为了守万剑冢的地图师家最后被灭了满门,她有时候还是挺感激的。 人家世世代代守护的传家宝师父就拿给她了,她现在都还有点不真实。 徽月回神, 笑道:“这是我师父给我寻的这世间只有一把。不知诸位有没有看见两位容貌与我比较相似的修士路过此处, 我来此就是要寻两个人。” 围观有一人举起手:“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来的修士好像很多个, 但是与姑娘容貌相像的就那一男一女,现在就住在那边的客栈。” 很多个…… 徽月找去了客栈,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这里面坐满了人,坐满一群装束一模一样的人,批发似的灰黑色装束,商量好似的死人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进魔宫了,离她最近的还在那嗑瓜子,手十分生疏地抓了一把瓜子塞嘴里咔嚓几下。 等等。 徽月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这些人她不就在魔宫中见过,救命。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当掌柜的笑颜迎面过来时她后退一步,将门拉上,间隙猛挂起来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徽月深吸一口气又是一拉。现在倒是门里边坐着的那些邪魔齐刷刷看着她,也很是意外。 她在魔宫太过出名,软硬不吃,路今慈每次气势汹汹过去,被刺了几簪子后冷着脸出来,但就是不发落她,邪魔无人不晓。谁冲撞了她还会被关入地牢,以至于魔宫之人就算看她不爽也不敢明面来。 所以这是……徽月可算是信了。 掌柜的迎着笑脸试探性问:“姑娘这是……” 送茶送糕点的小二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还很是殷勤地收了邪魔给的小费,疑惑地看向门口的徽月。 不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是邪魔? 徽月探气查探一番并没有发现魔气,原来是用了法子敛住魔气伪装成修士的假像,难怪她刚刚在客栈外没感觉到不对劲。 他们不好好待在魔宫跑这来干嘛? 想到哥哥与娘亲现在应该也在这客栈里,宋徽月当即眸色一冷,收着的剑出鞘,对准离他最近的一邪魔道:“你们来这是何目的。” 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间动手,就连掌柜也没料到这天仙似的美人儿刚刚站在这还好好的,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他生怕出什么事,急忙跑过来:“姑娘,姑娘你别急,有什么误会你们坐下来慢慢说。” 被徽月拎着的邪魔也滴溜溜转着眼珠,哭喊道:“姑娘,我根本不认识你啊,我们弟兄本就是镖局路过,你这是你这是认错人了吧!上来就打打杀杀,这要我好害怕。” “就是就是。” 徽月很无语,又不敢凡人面前点名这些人的身份。人间秩序本来就乱,这样很容易引起恐慌。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未收回剑:“你主子呢?你们若是敢对我娘下手我定不会要你们好过。” 他们都在,路今慈肯定也在,因为之前与路今慈出席祭祀的时候他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些心腹。 “不知道,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邪魔一脸的可怜相,就好像下一秒徽月会将他生吃一样。 掌柜的满头大汗来劝:“姑娘啊,姑娘你是不是来住店,要不您先去客房里冷静冷静,江湖人多,有时候认错人还是很常见的。” 宋徽月笑了一下:“也是。” 她放下邪魔,还没等对方喘一口气,就解下挂在腰间的玉递给对方:“既然是惊扰你了,这点赔礼还请收下。” 这点……赔礼! 徽月见对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笑容更深。这时候,楼上果然传来一阵响动,走来一名黑衣少年。他站在明暗交接的地方徽月才意识到他似乎比年少时高了很多。 每走一步脚下的木板就吱呀呀作响,壁灯照亮了他的脸,他面色波澜不惊,少了几分阴邪,俨然一派华贵少年郎,很难会有人将他跟闻风丧胆的路今慈联系在一起。 但他并未像从前一样一见面目光就移不开,他只是微微看了徽月一眼,仿佛他们曾经不相识。 徽月蹙起了眉。 那邪魔一见路今慈就立马怂了:“这东西一看就是宝玉价值连城姑娘还是自己留着我拿不起拿不起。” 说话都不带喘的。 徽月捏在玉上的手收紧,指尖泛红。 “找我?” 少年侧头看向她,神情依旧很淡漠,要不是见过他之前发病徽月还以为换了一个人。 “我来这找人,但是你在这。可以好奇问问你们去哪吗?”徽月扫了一圈这满屋子的邪魔,总是莫名想起路今慈前世屠人满门的黑历史。 第56节 要不是什么要紧事他还真的不会出动这么多人。 看她按在剑柄上的手,少年不免勾笑:“问我去哪?去打猎罢了。你也想跟着来?” 不指望从他口中能得出什么有用信息,徽月就找掌柜的要登记本,果然找到了娘与哥哥的名字,此事先撂在一边,反正她可不信路今慈口中说的来打猎。他总是在图谋什么。 娘亲与哥哥外出了,徽月开了间房,坐在大厅等。这客栈挺好,还有人在一楼唱戏,路今慈本来好像也是闲着无聊下来大厅看戏的。 这下好了,满屋子的魔围着一个魔王。娘亲与哥哥认不出邪魔但是认得出路今慈,要是回来看见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唯独徽月旁边就空着,没人敢坐,这下更是显眼。 她瞥眼看向离她不远的路今慈,怎么他这么反常,难道上次话说得太狠他真的放弃了? 算了。少了魔王的纠缠又不是件什么坏事。 戏台上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花旦声音嘹亮周正,路今慈手指一直转着杯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一年春事,桃花红了谁。一眼回眸,尘缘遇了谁。三两艳事,谁言年少恩爱总白头。钟□□,死方休,莫言轻狂,点点谁人负。” 不想听还下来,赶紧回屋去真不想看他一点。 她收回思绪,下意识转头看了路今慈一眼,在回头的瞬间她似乎察觉到少年转过头来,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为何不敢看观音不敢看我心上人,因何不敢,我问心有愧,做文章不专心,一心想那女钗裙。可惜前程纵似锦,心事不敢见光明。英台啊,我不爱前程爱观音。” 二胡声缠绵,徽月转回去只看见台上的花旦转了又转。而路今慈侧脸,手撑在下颌。 徽月自觉疑神疑鬼,默念两段静心咒。真不明白。 不知道娘亲和哥哥是出去干嘛,等了好久都不回来。戏都散了,邪魔嬉闹着也都上楼去,唯有宋徽月还坐在原地,天色越来越暗。 他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宋徽月咬着牙,路今慈路过她身侧,瞥了眼她不知道何事掉在地上的剑,伸手捡起,徽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声感谢,路今慈先说话了:“我要是你,现在就应该换一间客栈。” 他指的是碰巧撞上?徽月看向他,虽然很不爽,但路今慈说的未免不有理,身为一个修士,看见满屋子邪魔还不能伸张,这也真的是很烦。 少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剑按在徽月面前的桌上就上楼去。 徽月刚抓起剑,门口就来了人,她看过去正是娘亲和哥哥,脸上浮现惊喜。 他们一进门也看见了徽月,但没料到徽月会找过来,忙上前去问她为什么会过来,是掌门与她说了什么没有。 徽月见四周有人不好说,正想拉着他们回屋去说。 脑中师问灵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是什么语调:“路今慈说的没问题,确实要换客栈,但是现在来不及了。” 宋铭出去买了一袋桃酥,正要递给徽月,却发现妹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两手交接之间他手中的桃酥差点掉在地上,还好他及时用法术接住,油纸包好的桃酥停留在半空。 “月月怎么了?” “没事。” 此刻徽月耳边全都是问灵的声音。 “他不提醒我还没注意到,这客栈有问题。但是你现在去换就是打草惊蛇,所以走不掉了。” 第57章 鱼媚子 确实有问题。徽月原注意力一直在邪魔上, 这时才发觉灯与戏台间的鬼气,她不动声色捡起碎在地上的桃酥。 “只是手滑了。”她淡笑。 店内小二的目光看过来,这时候让人觉得有些怪异。徽月装作没事, 等回屋,确认四周无人才关上了门。 “娘,哥哥, 你们不觉得这间客栈有问题吗?”她说。 宋铭眉尾一挑,低头端详着徽月:“正是因为有问题才回来。月月, 你是怎么知道我与娘在这的, 是爹与你说了什么吗?” 点着烛火,徽月眉眼似乎也被妆点地更自然, 敛去冷光, 她抬起来,眼眶有些泛红:“哥哥,娘亲, 不要去。路今慈答应过我的他不会乱杀无辜。” 宋铭手抵着唇轻笑:“月月在说什么啊,我跟你娘只是出来云游四方了。” 他揉了揉徽月的发丝,徽月抓住他手臂:“可龙鲤关明明是去乌山的必经之路, 哥哥, 爹都告诉我了,你们别瞒着我了。不要去——” 少女眼眸认真, 随着烛火的晃动,她脸颊上的光点不断变化。宋铭怔了片刻,突然觉得她高了很多, 也更秀气了。 “路今慈会成魔王本就是我长衡仙山造下的孽, 由我来偿还便是,我只希望他们之后不要再针对长衡仙山。月月回去吧。现在江绕青死了, 你彻底自由了。” “不关我们的事。”徽月深吸一口气,“哥哥,路今慈答应过我的,他明明从未祸害过人间,你却因为觉得将来会所以要杀了他,那这样与当年在长衡仙山欺负他的那些人有什么两样?” “月月,你太天真了,怎么能信……” 宋铭话没说完就被娘拉住,徽月的手被她握住,心头只感觉到一阵暖意。娘亲手按在她后脑勺,叹息:“那便信他一次。” 宋铭红着脸:“娘,你怎么也……” 娘亲看过去,表情正色了很多:“信乌山不如信你妹妹,就怕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铭欲争辩什么,突然有人敲门,徽月手抓紧旁边的烛台与哥哥对视一眼。她拿剑站在门后,宋铭打开门。 “找我妹妹?”他抱着双臂。 透过玄关夹缝,徽月看见一只邪魔,下意识抓紧剑,路今慈的人过来做甚? 邪魔忽略宋铭不善的神情,讪笑道:“对对对,一看宋姑娘也是外地来的,龙鲤关不比家乡怕宋姑娘吃不惯,刚好我们镖局就有随行厨子精通各地名菜,我家主子与宋姑娘在这遇见怎么说也有缘,便要我送点吃食给她。” 宋铭笑了:“那你又如何直到我妹妹吃的惯你主子送的菜。” 邪魔并未难堪:“总要试试吧。” 说着,他打开食盒,香味飘散进来,娘也不由自主走上前去,龙鲤关的菜偏淡,而他送来的菜品就是鹿城偏咸的风格,几乎复刻了那天中秋在长衡仙山吃的菜式。宋铭眉梢一挑。 徽月松开拿剑的手,往右边站一点,又往左边站一点,这样视野的范围就不会受限。但她还是没有在邪魔后面看见路今慈。 也不知道打着什么心思。 客栈明显有问题里面的东西不能吃没错。但是哥哥他们也从外带来了桃酥,不是必须要承路今慈的情。徽月正要拒绝,宋铭抢先一步打量对方,挑眉道:“确是我妹妹爱吃的。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位啊?家世如何?相貌又如何?” 邪魔清清嗓子,得意洋洋:“我家主子的相貌与你妹妹那可是相配的,在整个修真界要是说第二都没人敢说第一,更别提家世了,就连乌山那群人听了我家主子的名头都得变脸色。” 宋铭干咳了两声,眼下也不好推脱。等他一走,他就语重心长对徽月道:“月月啊,不管他那主子长得多好看你也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过去。还乌山听了变脸色!下属都这么爱吹牛,可见其本人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徽月笑容僵了一下,有没有可能,乌山听了路今慈真会变脸色。毕竟他也杀了对方两代继承人。 但是送菜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又是在示好吗? 娘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月月受欢迎不是一件好事嘛!” 宋铭若有所思:“这不才刚到龙鲤关,就看上了,月月你说说看,你跟他主子究竟是什么关系?哥来给你拿主意。” 说话的间隙,菜已经放凉了。 啃着破碎的破碎的桃酥还是觉得索然无味。徽月看过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路今慈送过来的菜端到桌上来。 算了,不能苦了家人。 和算计好了一样,装菜的盘子都是银子做的,因为放久了上面还挂着水珠。徽月指尖正好碰到,抿了抿唇:“不熟。” 宋铭都要气笑了,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徽月在走神,她刚咬了一口送过来的糕点不是芝麻馅而是红豆馅的,又软又糯,记得失忆和路今慈生活在清水镇时他亲手做的也是这个口感。好怪,但是不难吃。 话回到正题。 哥哥与娘亲也都是修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是,斩妖除魔是修士的职责。 她问宋铭:“哥哥,你们在外头有打听到什么嘛?” 宋铭也正色:“此事也说来话长。按理来说,这客栈不应该存在。我与娘刚过来时遇见一个老人。他说这客栈应该在很多年前就毁于一场大火,但只在一年后,原先被火烧毁的位置就突然出现了一间客栈,一模一样的名字,甚至外表都没变。” 徽月不禁想,刚来龙鲤关的时候当地人曾为她指过路,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似乎都不觉得这客栈有什么问题,有点奇怪啊。 宋铭继续:“自从这客栈平白无故出现后怪事就频频发生。先是龙鲤关附近的居民得了健忘症,有时候甚至连自己儿子昨天出生都忘记了。然后便是住在这间客栈的旅人无一人平安出来过,传闻在失踪前,他们都会收到一枚红色的铜钱。” 这说的怎么玄乎乎的。 徽月推测一会,这地方不会跟黄泉客栈一个原理吧,因为连接着鬼界就会造成人失踪的假像。 这么说来,“失踪”也没个确切时间,不知道是谁倒霉先中招,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但无一例外都是在走出这客栈之前。 这么做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徽月沉思,筷子夹着一盘鱼,是很简单的做法,将鱼清蒸,撒点葱条辣椒条,加以酱油。她筷子一碰鱼肚就凹下去,很有弹性。 不知不觉思绪就从客栈闹鬼的事跑到了路今慈身上。这盘鱼,她在清水镇的时候吃到过,那时她还坐在院子中央缝补衣服,割麦子时镰刀不小心划断了袖子,丢了也可惜。 她瞥眼见路今慈正在专心处理着鱼,用到在鱼身上割出花刀,淋上料酒去腥,死鱼的眼睛看起来像在哭,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与路今慈的眼睛对上,他擦了擦手过来对她说:“晚点我来便是,外面冷,你进屋休息,鱼好了我给你端过去便是。” 徽月摇摇头:“我能自己做。” 路今慈见她坚持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将鱼放入蒸锅中。犹记得他揭开盖,蒸汽漫天,锅中的水还在咕噜噜,而路今慈的刀法很特别,不漂亮,又乱又狠,但是做出来的鱼的味道很好吃。徽月很喜欢。 所以她一口下去亦能吃出,这盘鱼是路今慈做的。 说出来谁信啊! 闻风丧胆的大魔王还会亲自做饭,有时候徽月都觉得失忆时候的那段记忆很虚假。路今慈什么都亲力亲为,按他的话说已经习惯了,小时候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僻静院落中习惯了,其实是被孤立罢了。 有时候徽月还是觉得这人有点可怜。 走神间,宋铭的话将她思绪拉回:“月月,这好像是青鱼。” 徽月盯着眼前的鱼,等着他的下文。 宋铭继续道:“月月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吃席的时候,就喜欢争鱼头中的鱼青石。” 他边说,边就着筷子扒开鱼头,却是不见里面玲珑剔透的鱼青石。 鱼青石也叫鱼惊石,长在青鱼的鱼头间,剔透如肉桂色的美玉,玲珑小巧一块,很漂亮。 徽月还在孩童时就喜欢将鱼青石磨光滑贴在额头上,以薄粉饰面,双腮如桃,宛若一轮多情的明月,淡妆却相宜。称之为鱼媚子。 她笑道:“哥哥抢不过我。” 抢到了也会让给她。 宋铭无奈一笑:“居然没有,可惜了。” 他不说还没发现。徽月这会注意力全都在食盒上,这食盒的高度显然是不对,里面还有暗层。 等吃完了将盘子移开,她一敲底下果然是空的,揭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檀木匣子。 第57节 匣子里面是一块打磨好的鱼青石,宝石般的质地,色泽如肉桂,它被镶嵌在花钿上,各种东珠作陪衬,看起来就很贵重。 不能要。 不等宋铭说话,宋徽月已经忍无可忍,拿起匣子就推门出去找路今慈说清楚,三番五次这样他什么意思啊。 徽月从来不喜欢白拿人东西,自然也不想再与路今慈产生纠葛。 第58章 共处一室 天色已晚, 走廊上漆黑只有两边壁灯悠悠照亮她视野。有一个问题,就是路今慈住哪间屋?徽月捏紧鱼青石,在灯光穿透下它更漂亮。 找人问问。 好稀奇, 邪魔这类喜欢夜行的种族居然都待在屋里,以至于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反正这次来的邪魔多,不是他们就是邪魔, 随便敲一间都能问到。 想着,她手指才碰到。 “姑娘, 你走错了, 黄字一号在那边,你走到天字这边了。” 转头, 是一个装束普通的店小二。他笑着指向徽月来的方向, 包着头的方巾角一晃一晃。竟然有影子。 徽月目光在他手中茶水上停留了片刻:“我是来寻个人,不知小二能否告知?” 就是不知道路今慈有没有用真名。 店小二恍然大悟:“是那位镖局的公子是吧!但我们店有规矩,不能随意泄露住客信息, 还请姑娘见谅。” 看他鬼气森然。徽月便知道客栈里的鬼气怎么来的了。她面上不好打草惊蛇,笑道:“那我便自己找。” 她转过去的瞬间笑颜收敛,店小二却是追过来, 皮笑肉不笑道:“那还请姑娘早点回屋为好。姑娘初来乍道怕是不知我们这的规矩。” 徽月感兴趣地重复:“规矩?什么规矩?” 仔细观察, 店小二脸上并无血色,和她那日在黄泉客栈遇见的纸人倒有些像。不知道对方底细倒不好轻举妄动, 因为这里除了他们和邪魔可能还住着别人。乌山祭塔要人,五湖四海过来的修士还是很多的。先听他怎么说。 “这规矩嘛!便是子时以后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能向外看,更不能出房门。否则会触怒神明惩罚龙鲤关。之前来的那些人就是不守规矩被神明处罚了, 所以还请姑娘不要步入他们后尘啊。” 店小二说话一顿一顿跟讲相声一样了。徽月联想起之前的住客失踪前都会收到一枚血铜钱, 是这样啊。 店小二以为她听进去了,笑了两声就走了, 好奇怪,平民百姓穿的都是粗布衣裳,偏偏这客栈里无论是小厮还是掌柜穿的是绸布衣,棕褐色,印满了铜钱图案,过于平滑的缘故衣料有些反光。区别于掌柜的瓜皮帽,店小二们都是头戴方巾,衣服颜色淡了些罢了。 她喃喃:“这衣服好像在哪见过……” 师问灵疑惑:“见过?” 徽月了然:“寿衣!他们穿的都是寿衣的样式。” 这地方绝对有问题。 徽月并没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出来,但离子时应该还有很长的时间。先把事跟路今慈说明白。她随机挑了间房敲,对方打开不是邪魔而是修士,这张眼熟的脸好像是哪个宗门的少主,徽月顿时尴尬道歉,继续敲下家,那些身份高一点的邪魔总该住在天字房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还真给她找着了。 对方虽是警惕但还是主动给徽月带路,只是没有进去,在门前敲了两下:“主子,有人要见您!” “让他滚。” 邪魔纠结道:“可这是宋……” 沉默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徽月走进去,衣角贴着门滑过,她下意识回眸,门恰好合上,也就几句话的事…… 徽月开门见山:“我不要你东西,拿回去吧。还有以后别给我送了,我不需要。” 掌中的鱼青石弧光如同她黑眸凌厉。 路今慈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徽月想与他拉开距离,背脊抵上了门板,她那是一凛,下意识抬头就对入少年的眼眸,如黑夜般深邃而又危险:“若我说偏要给呢。” 很固执。 她抬头间,另一只手的手肘碰到了门板,而听一声闷响,手疼,多半是肿了。 路今慈抓住,掀开一段袖子,瞥了一眼:“撞到了。” “不需要。” 药罐在他面前,徽月看了一眼,推开,很平静。 路今慈“哦”了一声。鱼青石依旧在徽月手中。徽月只看见他转回去放药的侧脸,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他居然还会关心人。 她紧捏着,按在桌上,也就是路今慈的手边:“我都说了别白费苦心了,我们不可能的路今慈。你是邪魔,我是人,生来就是死敌。” 少年指节抬了抬,神色却没有变化:“你自己的东西别我桌上。” 徽月瞪大眼,他眼中染上恶劣,在徽月宋开手的瞬间将鱼青石拿起。徽月瞬间警觉,本以为路今慈气急败坏是要动手,手做结印状。却是下一刻额头一凉。徽月微抬眼,看见路今慈清晰的下颚线。他唇动念诀鱼青石就粘在徽月额头上。 少女一瞬间的惊讶落在路今慈的眼底,他嘴唇动了动,室内风轻轻吹动。 确实很漂亮,原本温柔的容貌因着鱼青石的点缀艳丽很多。 奈何徽月根本没心思欣赏镜中的容貌,摘下来,这人有病吧。 她说:“少装疯卖傻。我再告诉你一遍,别煞费苦心了。别接近我哥哥,别接近我娘亲,我长衡仙山欠你的早就还清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太多了。” 很罕见,徽月有话语刺人的时候。 路今慈咬着手看她,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就是这样,安静的时候很乖,徒有一张诈骗感十足的外表。 再待下去怕他发疯。 徽月转身回屋,手刚要拉开门,耳听见一声铜锣。震耳欲聋。这声音尖锐且回声阵阵,像是从外头传来的,想不注意都不可能。 “子时到——还请客官们遵守规则——平安住店——”锣声停止,是打更人的声音,在这个情景下说店小二也行。 原来还有提醒。徽月的手放下,踌躇片刻没有推开门。 毕竟说子时后不准出门。 倒不是怕,只是这其中变量太多,暂且观望一会再说好了。 “你也知道了?”徽月发现路今慈并无意外之色。 岂料少年反问:“你不是要走?怎么不走了?” 徽月怀疑他是故意拖时间的,对了,她突然想起还在屋内的娘亲和哥哥,他们可能没被提醒过很容易破戒。 拿了传音符,宋铭焦虑的声音传来:“月月,你现在在哪?要不要哥哥去找你?” 徽月探灵进去,刚想要报平安,路今慈在一旁说:“她很好。” 因为用的匆忙一直是外放,男子低沉的嗓音自然格外清晰,对面沉默了一刻,徽月的传音符就炸了。 “什么!男子!你这死小子给我等着!敢欺骗我妹妹,对我妹妹动手动脚老子要你狗命!” “月月,听哥哥的话,离这男的远一点,才见过几面!定是不怀好心。那些名门仙家的少主们哪个不比这无名小卒强。别被他一点吃的就骗了去,你喜欢吃青鱼哥哥也可以做,做的比这小子好吃!” 徽月耳膜生疼,都怪路今慈,她气得牙痒痒,深吸一口气:“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和他之前清清白白的,只是处理点事暂时回不去。哥哥,你现在在哪里?” “屋里,和娘一起。 在你走之后来了一个店小二说神经兮兮告诉我们客栈的规矩。什么子时……什么不准出门……我与娘就商量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再说。要是按他们的说法只要不破规矩就不会收到血铜钱,那之前那些失踪的人总不可能全都坏了规矩吧。” 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事,徽月很快就猜到了哥哥的意思。 这么来看的话,店小二应该把客栈的这条规矩告诉了所有人,那么今晚第一天,应该不会出事吧……除非有傻子。 仿佛是印证徽月的猜测一样,隔壁传来一个很重的推门声。一少年的声音穿过门板传入徽月的耳中,他很烦躁:“吵死了!什么破规矩!我可去你妈的吧!你们人间的规矩关我们修士什么事,好笑,用得着这样吗?怕不是被什么老神棍给骗了。” 正是之前徽月推门推错觉得眼熟的什么什么宗的少主。 说到最后他还想再说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外面静悄悄的,徽月蹙起眉,但又不敢这个时候推门。 怎么突然就安静了。 没听见第二人的脚步声啊。 悉悉索索过后门合上,外面恢复平静。在死寂一样的气氛中,一枚铜钱掉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徽月明了,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血铜钱。 但是没嗅到血腥味。 怪就怪在这。 甚至一身惨叫都没。 外面发生什么估计只能明天才知道了,当下徽月被迫面对一个严重的事实,就是自己被困在了路今慈房里。 即便是失忆的时候都没跟路今慈同过房,现在却困在了路今慈屋内。 救命,徽月其实不想回头。 她脸不红心不跳道:“路今慈,你也知道现在的状况,不是我想是被迫。你睡你的,别管我。” 路今慈:“您?” “实不相瞒,我师父交给我心法我现在还没熟背。有机会了正好修练,你好我也好。” 修士彻夜修练多常见,况且隔着一道屏风,徽月瞥了一眼后走过去抓起屏风阻隔两人。 自然就没看见路今慈霎时黑沉的眼睛。 第59章 不认账 徽月御剑消耗的法力太多, 身体不免吃不消。她默念心法,眼皮却越来越沉,影子也一会长一会短, 微微晃动。 想睡。 躺在地上睡,路今慈肯定会嘲笑她。 深吸一口气,徽月掐了把大腿, 手却不自觉发软。 在她要昏睡倒地的刹那,路今慈托住她, 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徽月身后, 她没有察觉。 长衡仙山到龙鲤关御剑都要些时日,她来这么快, 难怪会累。 徽月被他抱到床上, 发丝缠绕在路今慈护腕上,少年瞥了眼,玩了许久才松开, 耳坠摇晃。 她看似随时要醒来,最终还是睡到第二天天亮。还是被一声——惨叫声惊醒。 第58节 对陌生环境怀有天然敏感性的她下意识坐起身,还以为出现了幻觉。面前窗帘落下, 屏风上腊梅戏鸟朦胧, 回自己屋里了? 自己床上的好也不是锦被吧。 脑中闪现一个想法,徽月大脑一片空白, 下意识去拿剑,以平身最快的速度披上衣服拉开屏风。 路今慈坐竹垫上打坐,双眼闭上, 魔印若隐若现。 指尖一紧, 屏风摔在地上,她与路今慈视线相对, 衣角微扬。 “我怎么……”徽月顿住,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路今慈将一旁的剑丢给她,徽月接住,听他说:“我忘了。” 少年抬了抬眼皮,起身也穿好外袍。徽月都快记不清枕边究竟有没有印痕,但算了,还是别提,越提越尴尬。 徽月二话不说出门,刚听人在尖叫,她加快了脚步,就见昨天那修士的侍女跪在地上哭:“少主,少主,你这让我们该如何与家主交代啊!” 怎么了?徽月靠近发现那修士已然断了气,剑穗一晃。 明明她昨天可以阻止,却觉得最多只是失踪而白浪费了一条人命。 死了,的确是死了。 在他耳边,躺着一枚极其鲜艳的血铜钱,像颗抹不掉的朱砂。 “造孽啊!我昨天都一个个提醒了,怎么就是不听!客官你们要知道这龙鲤关的神仙脾气可坏了!之前龙鲤派还在的时候供奉着还好,没这么多怪事。现在就变了,就像是紧接着有什么诅咒一样。外来人还总来破戒不当会事。神仙一生气就不镇压邪祟了,所以客官们既然在这住就一定要遵守龙鲤关的规矩啊。” 店小二不顾自己被侍女揪着的衣领,说的是一个痛心疾首。 说起这鬼鬼神神的,徽月想到,自己似乎好久没看见天道了,自从上次被它耍了一把就不爽。 她似乎对龙鲤关的事很感兴趣,有意无意问:“有宗派也是意料之中。这风水宝地不有修真之地也是可惜。不知可否细说,我总感觉自己应该学过龙鲤派流出来的心法。” 店小二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龙鲤派早在很多年前就灭门了,现在就是一个闹鬼的地方,就算有心法也早就在那时候失传了。” 两人讨论被其他修士听了进去,他插话进来,徽月一看,是一个背着流星锤脸上有个刀疤的壮士。他说:“道友,你应该是记错了。龙鲤派的心法虽然好,但是从不传授给外人,对内也是传男不传女。这就要说一件趣事:当年师家那位大小姐师问灵为了偷学龙鲤派的心法还男扮女装过呢!” 徽月一愣,师父。 “没事,我教你的不是那个。”师问灵声音恰到好处传来。 “那师父知道龙鲤派和这客栈发生的事有什么关联吗?” “记不得了,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 一点头绪都没有,徽月面前影子的变动将她思绪拉回。原来是刚刚那个大汉,他走到门边直接将阻拦的店小二踹开:“滚开!别拦我!什么鬼地方老子不住了,晦气。” 头撞上桌角,竟诡异地流出血来。杯盘随桌倾斜砸在店小二的头上,满室寂静。在厨房里的掌柜擦擦手走出来,见状目光有些呆滞。 这反应不太对。 徽月小声提醒大汉:“你先冷静一点,不要分心,这地方很怪。” 大汉冷哼显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才住第一天就死了人,傻子才会住下去。有人开头就有人应和,徽月甚至还在人群中听见一道孩子的哭声,寻着声音看过去,是一对凡人母子,母亲的衣袖捞起露出一截瘦弱的手臂,在一众修士中显得格外突兀。 变故正好就在徽月看过去。耳听一阵阵滞密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她下意识回眸,只看见一条快速运动着的银丝的影子。 大汉人虽然站着,脑袋已经不见了,脊椎骨都被切割地整整齐齐。店小二就笑嘻嘻地拎着他的脑袋,将他丢进柴火正旺的锅中,看着令人唏嘘。惊叫声此起彼伏。 掌柜双手叠在身前,当这已是寻常,笑得慈祥:“不听话的客人就是这个下场,我看谁还敢离开!” 这根线……心绪随屋檐下挂着的八角铃一同作响,徽月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但没抓住,她瞥见哥哥下楼来不及多想,在宋铭要怒而拔剑时拦下。 “这些邪物都已经嚣张到这个地步了,月月你为何……” 徽月道:“他们敢这样定是有恃无恐,小心落了他们的圈套。” 既然是师父那个时期的客栈,那已经是过去千年,都是活了千年的老鬼还吞噬了那么多修士的精元。挺棘手的。 她抬眼看向上边,路今慈已然出门,被众邪魔簇拥着往下看了一眼,很冷漠。 看来他现在是不打算出手了。 “娘,我们都会死在这吗?”小孩不敢哭出声,要说场上最弱的就是这娘俩。 偏偏这个时候,小孩手缩进兜里,连带着什么东西掉出来,又是一枚血铜钱。 小孩顿时吓得唇色发紫:“我没偷看,娘我没偷看。” 店小二的目光看过来,目光也是慈祥。 看来血铜钱预示的是夜晚的杀戮,而白天解决的只是想要退出他们狩猎范围的人。 小孩声音越来越弱,被母亲抽了几个耳巴子也不敢出声。他此时吓得双腿发软。母亲也很懂。她突然抱着徽月的胳膊就跪下,颤声:“姑娘人美心善,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他还小,不是故意的。姑娘若是肯救他,他日若是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小孩也跟着磕头:“姐,姐姐,我,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场上修士大多数都自身难保不会顾及别人,或要么就柳眉倒竖,看着就不太好接近。唯有宋徽月,一身白衣逐月辉,眉眼间温柔带着些许愁丝。 宋铭正要出声说些什么,徽月就道:“好。不过你要告诉我昨晚看见了什么。” 她将这对母子带到自己房中,母亲跪地喊贵人,徽月拉着她起来,这时候才有心仔细打量这枚铜钱。很多年前了,外头都没有,属于是古钱币。 小孩道:“姐姐,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我只是好奇。因为,因为我昨天晚上听见了外头在唱戏,唱的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我子时被吵醒,好奇推开看——” 他脸上挨了一巴掌。母亲痛心疾首:“什么半夜听到唱戏声,你这死小子还在这说谎呢!你就是硬骨头不长记性,偏要说什么戏声。” 感情这唱戏声还得指定的人才能听见,徽月记得昨夜的确是听见那少主推门骂了一句好吵。旁人的确又没听到什么声音。 小孩委屈巴巴:“娘,我没撒谎,确实听见了。你听我说。我推开门往外看时这外头还大变样了。不是现在这样,而像是开在什么盘丝洞一样,到处都是蜘蛛网,外面那几个店小二就变成了几具会动的骷髅,在灯影下清洗自己的皮囊。肥皂的泡沫水几乎都要与蜘蛛丝融为一体。” 这么听来是画皮鬼,还是一堆千年的。就是不知道掌柜是不是也是画皮鬼。 那这枚血铜钱应该就是标记了。 她说:“这枚铜钱我拿着,你们今晚就睡我这,由由我守着不会出乱子。” 两人连声感谢。 夜幕降临,店小二又挨间提醒不要子时之后出门。到了徽月,他望向房内的母子眼神很是暧昧。哥哥提出要帮,徽月就让他在隔壁伺机。 可快到子时,有人敲门。 徽月还以为是哥哥,打开却看见是路今慈,他站在两盏壁灯之间,面庞似河水冲刷过的美玉。路今慈展开手,徽月看见一个东西,少年高高的马尾被风吹动抚过手中的小物件。 是一枚耳坠,红得有些瑰丽。 “你昨晚落在我床上。”路今慈话语冷漠,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昨晚发生什么,他却说的是忘记了。 偏偏这个时候来,怕不是存心的。 徽月一摸左耳,果然少了一枚,耳垂有些发烫。 宋铭听见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炸了:“你这死小子,什么意思?又花言巧语欺骗我妹妹是不是。你少在哪得意,就凭你跟我妹妹是不可能的。就算睡了又怎样,你没听见外界天天传闻我妹妹和魔王睡过,她依旧不认账,你一个无名小卒还是收起你这点歪心思吧!” 少年眸色转冷,讥笑着看向宋徽月,慢条斯理说出每一个字:“不认账?” 第60章 贪恋 这本就是谣言啊…… 徽月伸手想要拿回, 路今慈五指并拢,后退一步。隔壁房门要推开,被他按回去, 宋铭半天推不开也知道是被人施了法,锤着门:“死小子,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我妹妹也是你能肖想的,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是真气极才骂这么难听……徽月落了空,想的却不是如何拿回这只耳坠, 而是真怕这个时候出乱子。 路今慈这个人喜怒无常, 容易生气。 她身子微仰,故作平静:“我不要了。你拿回去也好, 丢掉也罢, 我不要了。” 就这样。 背后小孩颤颤巍巍提醒:“姐姐,快子时了……” 听到没,快子时了。 路今慈不在意, 甚至走进来,门关上,靴子不紧不慢将木地板踩得响亮。 然后, 就在这个时候, 门外的锣声响了,打更了。锣声与他脚步声纠缠在一起, 少年走到她面前,又摊开手,哥哥在墙的另一端威胁。 但他漫不经心。 徽月指尖一颤:“你又想做什么?” 路今慈拨开她耳边的碎发, 她耳垂饱满, 如一块莹白色的鹅卵石。少年手指摩挲着徽月的耳洞,她浑身丝丝地痒, 耳洞又被一个冰冷的东西穿过。她耳垂一重,听他低声说:“我想,要你原谅我。” 徽月望着他的脸,少年乌黑的眼好像江上摆渡的乌篷船,橘色光点驱散迷雾,阴暗少年有时候看起来有点亮,就好矛盾。 原谅他狼心狗肺? 原谅他践踏人真心? 他想的倒很可笑,徽月平静道:“可是本就来日不相逢,你要我原谅你有什么用。” 她眉眼弯弯,捏捏他的脸。 这眼神多温柔啊。 原本徽月都等着他发病好祸水东引,好让他跟外头那些千年画皮鬼打一架。可就算指尖在路今慈脸颊上按出一个红色月牙儿,路今慈只是冷笑一声。 徽月皱着眉头,就被他抬手微拨了一下耳坠,对方声音随风吹入她耳窝:“你猜。” 有病。 徽月小指勾起耳后碎发遮住整只耳朵。她耳垂很容易敏感,被碰了两下就微红。 有病。 她重复骂了一句。 注意力回到角落那对瑟瑟发抖的母子,母亲如瀑布垂落的乌发绞在两人的关节处,竟先不吃疼,而是害怕。 房内每个人就听见了门外的戏声。 一拍惊堂木,有人咿咿呀呀地念着台词,依旧是徽月初入客栈那天听的那场戏,只是更悲怆,其中也确实掺合着捣衣声。 有人上楼,脚步声咚咚咚,滞闷又隐含未知的危险。对方笑着敲了敲她的门:“刚刚张方清点数目发现少了一枚铜钱,不知客官可否看见啊?客官若是给我,我今夜就不打扰您了。” 看见,或着没看见。 给,或者是不给。 第59节 没人知道这两个选项背后是生是死。 徽月拔剑,两指捏着诀。 喜欢吸人精元是吧!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 “姑娘,姑娘你要干什么?莫要出去啊!”母亲看她走到门前,慌忙说。 但徽月知道,路今慈在,画皮鬼想要伤害这母子必绕不来他本人,少了顾忌。 宋铭一听不对,也连声:“月月,不要开门,肯定是有诈!” 徽月推开门,将血铜钱抛在空中,然后掌中一团青火将其烧成灰。 少女不以为然。 “你坏了规矩!” 面前的店小二面容扭曲,皮肉慢慢褪去,露出有着黑洞洞眼睛的骷髅头。眼神虽然看着空洞,但露着凶光。 她手中的青火化莲,每一枚花瓣都似冰雕出来的一般。 “去——” 徽月冷声。 这小二被火莲缠身后不可置信:“这明明是师家的绝学!你怎么会!” 千年老鬼懂得倒挺多! 徽月一翻身,躲过了突然袭来的银丝,之前遗漏的线索重现于她的脑海,鸢儿……这是怎么会有关联呢? 就连她都觉得荒唐。 面前是戴着瓜皮帽的掌柜,他对她笑了一下,满脸的肥肉挤着脸上的黑瘤,随他动作一颤一颤看上去随时都要挤破。 他五指的丝线像是游走的蜘蛛,四面八方扩散。人又面不改色:“敢问客官就是为何不满意啊!” 徽月眯眼道:“傀儡丝?你跟鸢儿是什么关系。” 不对。 她补充:“或者说鬼泣血。” 鸢儿手下小鬼众多,管不好偷偷跑出去吸人精元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掌柜眼瞳一缩,看反应果然是认识,双眼不一会就充血,恶狠狠道:“你说秦渊?我的好大儿?” 渊,鸢。 他倒底多少个名字。 徽月一个不留神,脸颊被傀儡丝划出了一道口子。路今慈眼中杀意浮现,画符为牢圈住母子俩,然后咬着手指,讥笑着看向掌柜。 傀儡丝崩断。 徽月瞅准时机挟持住掌柜,掌柜喋喋不休:“你知道秦渊现在哪是不是!快告诉我他在哪!死娘们快说!你是不是秦渊的狗相好,那不男不女的狗东西当年追不到师问灵居然又搞了个新的!好好好,你该不会是师家没有死透的后人吧!” 众画皮鬼围上来,徽月无暇顾及鸢儿和师父之间的关系,按时间算,他们也的确可能同一时期。 先收了鬼再说。 掌柜挣脱,掐着徽月的脖子,按在墙上涨红。她瞥眼看见路今慈要捏诀的手,说:“我不需要你插手。” 少年眸色冷得可怕。 “不要被影响。想想我教你的功法。”问灵出声,听着却并没有被掌柜的惊悚言论影响。 没错,无论鸢儿和这掌柜是怎么回事,他害了人就必须要就地伏法! 徽月闭眼冥想,额头上的莲花印记浮现,黯淡下来的塑月剑重新挥发出光芒。 千年老妖张开嘴,要吸徽月的精元。 这一瞬间,徽月睁开眼,反抓塑月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峰。掌柜直接被砍断一直手,断肢从木阶那一阶一阶滚下,震退了围上来的画皮鬼。 掌柜咬着牙:“你到底是谁?” 徽月居高临下,道:“老鬼你给我听好了,我是长衡仙山掌门之女宋徽月。从师问灵仙子。你对我师父不敬这是你应得的。你身上背负多条人命当诛!” 路今慈目光一直在那抹白衣上,少女手中剑宛若新雪光辉,面容清冷,只给他一个背影,他目光如此贪婪。 想要她。 几乎都成了执念。 掌柜怒道:“你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人了。那个就算我不杀,那两位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自己好奇心害死猫要他们不看偏要看,难道我们没提醒他们?再说,就算犯戒了我也只是吸点精元,人又不是我杀的。你要找,就去找黑白双煞!都是他们干的!人都是他们吃的你去找他们去。” 三大魔王剩下的那一位,人为白,影为黑,形影不离,故称之为黑白双煞。其实有两人,但因为这两人的特殊关系被统称为一个代称。 上辈子没遇见,这辈子倒是遇见了。同样的作恶多端,居然就在客栈里。 徽月追问:“黑白双煞现在在哪?” 掌柜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就和被掐了脖子一样说不出话。他眼睛慢慢全白表露出惊恐,青筋凸起,印堂处乌漆漆一片。若说这人原来的长相招财,现在这副惨状又怪瘆人的。 徽月来不及阻止,掌柜已经断了气,所有的画皮鬼都惊慌失措退到一楼,其他修士闻声出来想要走,还是被画皮鬼拦住。 这幕后之人究竟在客栈的哪里呢? 徽月记得掌柜临死前最后扭头看向路今慈,他扩散的瞳孔中还能找到路今慈的影子。 好怪。 宋铭现在可算是夺门而出。他年纪明明比徽月大,此刻却拿不出主意,问徽月:“我们现在怎么办。” 徽月抬眼,破旧的客栈中布满蜘蛛网,缠在房梁上的破布在乌乌的阴风中飘扬,尘灰落下,想一场阴阴的雨,给人带来不自觉的压抑。 她说:“看来这里有人并不想要我们走。” 劫后余生的母子俩抱在一起。徽月这才注意到手背被傀儡丝擦出的伤口,怕娘亲看见会担心,她将手缩在衣袖下,血还是顺着她的手指滑下来,徽月往地上瞥了一眼,是黑的。 刚刚的傀儡丝上有毒。 太大意了。 很痛。 她强忍着应付两句,急着回屋将体内的毒逼出来,被一人拦住。 他的影子与黑血融合在一起,成了做好的遮蔽物。徽月五指捏拳,越不想被路今慈看见,黑血就灵活如小鱼出游。 “过来。”路今慈面色很差,拽着宋徽月另外一只完好的手,去他的屋子里。 徽月忍耐着疼痛道:“你有病的话也能不能等会再找我,我现在有点事,没心情跟你吵。” 少年回眸,眼睛冷得让徽月觉得可怕,掌柜临死前为什么会看他?难怪他跟黑白双煞有纠葛? 她使劲掰开路今慈的手指,却被路今慈按着肩压在墙上,他拉起她袖子露出葱白的手腕,可惜那附近的血管已经变黑了,就连徽月自己都没想到,这毒好像非同寻常。 路今慈只看了一眼,噼里啪啦壁灯的火焰就已经预示着他的心境,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第61章 解毒 意识到刚刚的话可能刺到他了, 徽月识时务地自退一步:“有点痛,急得时候说话就重了些,抱歉。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要说你有病的。 她眉头快要皱成伞褶子, 可见这毒是真的棘手,少女眼中好似起了水雾,如额上覆着的薄汗般叫人不易察觉。 终于忍不住, 浑身瘫软靠在墙上,若不是手被路今慈扣着, 直接就顺着墙滑倒地板上了。 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 她不知道的是, 在醉酒的那晚也喊过疼,很小声的, 很委屈的。 路今慈语间压抑着怒气, 仿佛在责备徽月不将自己身上的毒当一回事,好奇怪,中毒的又不是他, 他又生气什么,徽月意识游离时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说:“手生黑线为见鬼青,稀世剧毒, 你身上的还不是一般的见鬼青, 而是炼了千年的,不死是命大, 倘若你是凡人三息就断气!” 他语调越来越冷。 见鬼青!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徽月鬓角汗水滴落,呼吸急促了些:“那你可知道解法。” 话到最后话语游离。 路今慈沉默了一会:“不用解药,我帮你解便是。” 现在也没别的选择。 徽月犹豫了片刻, 没有反抗, 脱掉外衣被他搀扶着上床,黑线已经蔓延到手臂。 毒液扩张的速度真快。 徽月双腿屈起坐在脚踝上, 回眸,床帐飘飞,路今慈挑帘上来,坐在她身后,掌贴着徽月的背部。 她很瘦,没有外袍的遮掩里衣就紧贴着徽月的背,勾勒出玲珑蝴蝶骨。 路今慈手不小心碰到,徽月敏感地缩了缩,手臂上的黑线慢慢褪去。 摒除杂念,除了彼此的呼吸身什么都听不见。 路今慈道:“好了。” 徽月睁开眼,不知为何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浑身轻松了很多,从小爹爹就告诉她要懂礼貌,徽月没有因为是路今慈就回避:“谢谢。” 昨天大意被路今慈钻了空子,徽月想起来,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耳垂,还好,还在。 这副模样,她亭亭玉立,好像是坐在庙里的神像,背脊挺直。 却是这段时间唯一一句心平气和地对他说。 路今慈嗯了一声,因为离她衣服比较近,就勾手从后面帮她披上。 徽月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任由他腕骨蹭过脖子,敏感地缩了一下,算了,说了也不听。 还是让他自己放弃。 她将披散的头发捋在肩后,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脑后头发岔开,微翻的衣领很明显,路今慈下意识伸手,手背上的血管微微泛黑,他眼中浮现冷意,却是将手收回没让徽月察觉。 解决了毒的事情,徽月想起师父和鸢儿之前有过一段,这客栈的掌柜又明显是认识鸢儿,关系非同小可,所以当年究竟是发生过什么,和现在的客栈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掌柜会说鸢儿之前追求过师父。 这辈子出现的黑白双煞,与鸢儿如出一辙的傀儡丝,在她眼前形成了一个谜团,指向了多年前发生的事。 第60节 贸然问别人的私事的确不太好,徽月还补充了一句:“师父若是介意的话可以不说,往事已成云烟。只要除去它便是。” 趁黑白双煞现在羽翼也未丰。 师问灵道:“当年的事告诉你也无妨,但黑白双煞是怎么回事,为师也不知道。” 整件事其实很简单,多年前师问灵剑道造诣就已经屈指可数,剑法是好了但苦于没有心法支撑,恰听闻龙鲤派心法一流但传男不传女的消息,师问灵尚年轻,也有些心高气傲,女扮男装就拜入了龙鲤派。也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当年的秦渊,也就是鸢儿。 秦渊其实一眼就认出了她女扮男装,只是没有点破,他带她出去玩,有一次在路上被掌柜逮住打了一顿,师问灵才知道他有个义父。秦渊一手精湛的傀儡丝就是掌柜亲手所教。看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仍旧不以为然,师问灵就好心给他上药,也因此发现了秦渊其实并不是人族而是鬼族。 她好奇秦渊的动机,可他只是以想过得好为由搪塞过去。 要不是他醉酒,问灵也不知道他还有一群等着他去拯救的族人。 话说到这就停止了,徽月听到这还觉得寻常。 问灵继续道:“后来他说他找到了提高修为最好的法子,我也遭遇了师家的变故,就此我便听不见他的消息了。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再来龙鲤派居然被灭了满门,很有可能也是这个黑白双煞干的。秦渊这个义父千年前就是开客栈的,在秦渊失踪之后还疯狂找过他。现已过去千年修为自然也不弱,竟被人躲在暗处秒杀。月月你要小心些。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 听到她说这提高修为的好法子,徽月脑中嗡了一下,可不就是他来长衡仙山的理由吗? 后面的事她也都知道了,可有一个奇怪的点,拜师之后她和师父一起的时候明明也见过鸢儿,认出了,师父却表现的很寻常,不来龙鲤关她都不知道师父曾与鸢儿在一起修行。 或许只是很普通的关系,不是掌柜所说的那样。 就算知道了这些也一无所获。 徽月想,与其被困在这想办法还不如强行破开逼黑白双煞出来。 掌柜死了,这么多修士一起对付几只画皮鬼还是可以的。 于是她给哥哥传信:“客栈内修士有多少?” 哥哥很快就回信:“除了那对母子几乎都是修士。月月你现在怎么样了,哥哥刚刚都没看见你,也没看见在房间,娘以为出什么事了还很担心你独自一人会遇见黑白双煞,你现在在哪?” 路今慈也没跟着她出来,徽月环顾一眼破旧的走廊道:“哥哥,我现在很安全,让娘不用担心。我来找你们!” 她在二楼,宋铭他们都在一楼。 众修士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也和徽月一个想法。 诡异的事没有停止。 随徽月一步步下楼,壁上烛火一盏盏熄灭,好像有道强烈的风在打转,影子拉长又缩短,徽月猛然看墙,墙上多出了两道影子,而走廊上空无一人。 拔出剑,徽月冷声:“不必装神弄鬼,我早就该会会你了。” 没有回应。 哥哥疑惑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怎么了月月。” 徽月双唇抿了一下,继续下楼。 楼下,众多修士早已按耐不住。 徽月远远就听见他们议论。 “不是说长衡仙山那个宋徽月乃凡人一个,怎么突然就轻轻松松将千年老鬼斩杀了?” 在旁人的角度,的确很像是她亲手杀的。 “你消息过时了吧。宋徽月早就有修为了,还是勾引魔王换来的,不知道又用了什么邪术。” “啊!那我们不是应该将这叛徒杀了!” “嘘,小点声,咱出了客栈再说。” 宋铭听罢正要发作,被徽月拦下:“就算堵住了这几张嘴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自己问心无愧便是。” 宋铭瞪了他们一眼。 眼见着到门口画皮鬼就开始围上来,众人就开始合力杀画皮鬼,徽月随意看了一眼邪魔居然都在,但路今慈没在,更有意思的是那几个舵主本着不暴露实力的原则都演得十分卖力,几个被他们救下的修士都感动死了。 徽月嘴角抽了抽,将娘亲拉到一旁:“娘,我与哥哥来便是。” 她提剑加入了缠斗。 就在她杀死最后一只画皮鬼的时候变故发生,客栈内燃起了熊熊大火,断木自她头顶掉落。 徽月只听见走出客栈的哥哥在喊:“月月小心!” 有人从中作祟。 她敏捷一翻身出了客栈,哥哥立马就围上来:“月月,你有没有伤到哪?”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想要吃光所有人的黑白双煞全程都没有出现。 徽月拿剑的手猛然一颤:“不好,娘亲还在里面!” 她当即想到回到火场,被哥哥拽住,听他沉声:“我去。” 徽月抬头,这显然不是一般的火焰,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黑烟,客栈此时就像一个透红的灯笼,一直在烧,窗为眼,门为口,活活烧成了一张鬼脸。 娘…… 她不由自主咬紧牙关,早知刚刚就先不出来了,娘亲虽是修士,但要是遇上黑白双煞,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徽月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哥哥已经停下脚步,摇摇欲坠的客栈内突然爆出一声巨响,木架结构的缝隙中溢出的尘土遮蔽了天,到处是灰蒙蒙的,徽月抬起手臂以免飞溅出来的火星烫伤眼睛。 不好。 她瞳孔一缩,下一刻却见滚滚浓烟中走出一个人。黑衣少年单手执剑,眉眼间溅上了血,显得有些冷戾。他背着一个女人,她显然是昏迷过去了,双手垂落在少年的两侧,竟是无一点伤痕。 徽月愣在原地,白衣飘飘,一时忘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路今慈将剑甩出去,躲在暗处的一只画皮鬼被刀刃切成两半,这样煞气重的剑芒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划出来的。在场有人认出了他,惊骇道:“这不是魔王吗!魔王怎么会在这!” 女人逐渐转醒,徽月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她接过来扶住:“娘——” 宋铭瞪着路今慈,显然明白了之前的种种。 女人一脸懵地看向眼前的少男少女:“月月!我这是……” 她目光转向路今慈,指节捏紧。路今慈却浑不在意,勾唇道:“仙山弟子路今慈拜见掌门夫人。” 他抬眼,眼睛黑白分明,眼角还滚着血珠,看得人寒毛直立。 宋铭当即就怒了。 第62章 细思极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们长衡仙山可没你这名弟子!” “阿铭!”娘亲皱眉,宋铭依旧是怒意难消。 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看过来,徽月扯了扯哥哥的衣袖, 如今再隐瞒别人只会说是长衡仙山心虚。 她对路今慈道:“路今慈,你救了我娘我很感谢你。但还请你明白,你早就因叛道被逐出长衡仙山, 不要再对外宣称你是长衡仙山弟子了。仙山地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她说得认真。 这一下, 就将仙山和路今慈的关系撇明白了, 他或许会很失望,徽月别开眼, 没看他脸色。 有人当即壮着胆子呵斥:“大胆!路今慈你这么作恶多端居然还敢出现。” 要知道这里可都是修士。 路今慈却是勾唇, 意有所指道:“你还能平安站在这也真是可惜。” 那人变了脸色,看着路今慈身后的一大片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你们都是……” 其中的某个舵主接住他的话头,笑道:“对啊, 我们是。你们修真界的人常说救人一命如同再生父母,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爹?” 他脸色更难看了。 舵主继续:“不过小爷心情好,大发慈悲, 也不要你黄金万两, 今后拜托对我家主子尊重一点。” 客栈内的画皮鬼道行深,若要清算恩怨或多或少都被邪魔救过。 是的, 被传说中无恶不作的邪魔所救。 一众修士神态各异,就算不信真相也近在眼前。此刻大致也明白了传闻大多都是真假参半。最终商量着等这件事结束就各自回家。 徽月听闻他们的谈话,不由自主望向被邪魔团团包围着的少年, 手臂上有着很显眼的一处伤, 他神情漫不经心,一如她当初疑惑路今慈是不是没有知觉, 要是换长衡仙山随意一个弟子现在就喊疼了。路今慈却不以为然,朝她这一望,徽月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别开眼,有魔印在身能伤害到他的人屈指可数。 莫非只能是黑白双煞了,路今慈接下来命人在附近找印证了她的猜测,其他修士自然也不敢懈怠。 真不知他们目的是什么,一直躲在暗处从未正面出来交锋过。 很狡诈。 徽月正要找路今慈,路今慈先找上她了,面对遮蔽了她半边光的少年,她本能想要绕开终究是忍住了,路今慈朝它手心塞了个什么。 徽月低头,是那天还回去的花钿,鱼青石在她掌心透出一片阴影,有点沉。 “你要谢便收下它。 ”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徽月下意识看向他手臂上的伤,捏着花钿的手一紧:“是黑白双煞吗?” 路今慈没有否认:“阴沟里的老鼠而已,他现在也不好过。” 他随意看了眼越来越暗的天,龙鲤关唯一一间客栈被莫名其妙烧毁了,这么多人住哪都是个问题。好在都是修士也不挑,各自生了篝火就去打鱼。唯有那对母子显得十分拘谨,坐在了宋铭旁边。路今慈视线移到徽月的后颈,因着上次去了趟药王谷,寒冰窟留下的疤开始消失。徽月不知,还以为是时间久的缘故。 环视一圈这么多邪魔,除了要去乌山也想不到别的,徽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道:“那你带这么多人是想去乌山毁塔?” 坐在火堆旁,难免不让人心生烫一壶美酒的冲动,徽月并不喝酒,路今慈却丢了一坛酒,温了会,揭开盖,闻着是一坛低浓度的桃花酿。其他的修士聚在火堆旁聊天。 “听说了吗?有个莫魅族的余孽扬言要屠乌山满门。” “哈哈哈,老哥你怕是在说笑,莫魅一族不是早被灭族了,就算有余孽存活也不应该去找乌山啊,应该找那位……” 几道目光看过来。 “喂,你小点声,别被魔王听见了。不知道啊!他说的是先要报乌山的冤枉之仇。又不影响之后找路今慈的麻烦,听说现在人已经在路上了,倘若魔王此行也要去乌山那可有意思了。” 他们的话同时也一字不拉地落徽月耳中,她看向火堆旁的路今慈,看来那封信依旧没让鸢儿冷静下来。要是路今慈真的也是去乌山碰见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眼前总是会浮现鸢儿之前对路今慈莫名的信任,而现在昔日的好友反目成仇着实是可惜。 杯中酒倒映着空中的火星。 路今慈手指晃了晃,笑得有些张扬:“几个烂锥子有什么好毁的,炸的话前世已经玩够了,你娘和哥哥要是这辈子还为一个破锥子而死,我不介意打晕送回来。 徽月久久愣在原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你还是要去乌山?” 路今慈将温好的酒倒在火堆中,讽笑:“不过是去乌山取一盏八角魂灯罢了。药王谷那老东西说了,我将师家的传家宝交给他就告诉我解寒毒的法子。” 第61节 刺啦,火借酒势烧得更旺。 徽月听着他这句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见路今慈转过来伸手,有些懵,正要避开他已经抢先一步,将缠在她耳坠上的发丝弄下来,耳朵有些痒。 难怪刚刚有些不舒服。 路今慈哑然:“为什么要替我受罚呢?” 是人都知道为他不值得。 他未曾想到,也未曾预料到。 徽月没有回应,摸着下巴此刻是一动不动。她猛然间抓住他话语中一个极其关键的信息,抓紧他的袖子,问:“师家的传家宝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路今慈皱眉:“八角魂灯。师家被灭门后就被乌山派人拿了去。” “那万剑冢地图又是什么?”她脑中一片空白。 他从未见过徽月如此激动的模样,她很少失态,还是这般每个字拉得很重。路今慈探究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这两没什么逻辑联系。八角魂灯是师家的传家宝,而万剑冢地图一直都是天山的秘宝,只是除了大世家很少有人知道。” 此时此刻,徽月手中的塑月都有些发凉。 路今慈很快就察觉出徽月的不对,眯了眯眼:“难道有人告诉你万剑冢地图是师家的传家宝?” “没。” 徽月深吸一口气:“我只好奇问问而已。” 只是好奇而已…… 远处的如水墨黑白分明的山水在她眼中已经成了另一个景象,多像野兽的黑眼白牙,药郎在群山间纵歌,背篓上的镰刀都弯出忧郁的弧度,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网住,徽月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我选择了你。” ——“师父,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一个凡人。” ——“……” “可能是你我有缘吧。” ——“月月要好好修练,为师教你的心法记得练。” 徽月缓缓抬头看那黝黑群山呼吸顿觉毛骨悚然。 现在体内这个究竟是谁? 好巧不巧,脑中问灵的声音传来:“月月,你刚刚怎么突然切断了联系?” 不知道是否起了疑心。 徽月很快冷静下来:“只是和他聊了一点个人私事,过去的事了,不太光彩,怕污了师父的耳朵。” “嗯。我当初交给你的心法还差最后一卷了。有时间还是练练,其中不单只是龙鲤派,还融合了其他仙家的优势……” 后面说什么,徽月已无心听了。 若体内这个不是真的师问灵,那她又为何能说出师问灵的细节,还有鸢儿和师问灵的往事也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她之前再看见鸢儿又好像根本就不认识。 这个人究竟是谁? 难道说……当年的事还有第三个人存在?徽月压住心底的惊涛骇浪,她就觉得天山的事太顺利了,前世没去过是觉得难,今生想试试没想到顺利得可怕。 怎么说也算是千年前的大能,却选了一个很普通的凡人…… 什么勇气,什么是她最先找到的。 不如说是为了素缘玉体。 她已经不敢往下想。 怎么办,怎么办,外面还有个黑白双煞没有解决,这里又出了更棘手的事。 “宋姑娘……宋姑娘……” 几声叫喊将她思绪拉回,那对母子跑过来,感激不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要磕头,做母亲的背脊宛若老牛,可能是这几年仙家都不太平连带着凡人也跟着受苦。 徽月叹息,要她起来。 女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明显是藏了心事有些欲言又止,徽月示意她说,女人犹豫了一下:“有件事情我其实不想麻烦徽月姑娘的……只是……只是……” 她说到这就哭出了声,小孩接着她的话道:“姐姐,我与娘原本是要在龙鲤关三里外找爹爹派来接应的人的。我爹是做生意的平时比较忙,这次来接应的恰好是爹爹的朋友。这世道骗子多,临别前爹将信物交给娘,让娘千万要保管好,可是……可是……” 女人一触及伤心事就一拍大腿,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徽月很快就明白了:“信物掉了?” 小孩怯生生:“掉在客栈里。” 那客栈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祥。徽月没有多想,笑道:“是怕碰上黑白双煞?我陪你们进去便是。” 母子连声感谢,徽月拿剑正要走进去,路今慈出声:“我陪她们去。” 少年冷眼看着这对母子,嘴边总挂着不易察觉的讽意,剑被篝火照得黑亮。 以路今慈的修为不用多说,徽月犹豫,就是身份…… 她左看那孩子。他缩着身,被吓得躲到自己身后:“姐姐……我怕……” 徽月看向路今慈,摸着孩子的头以示安抚:“还是我来吧,就是去找个东西,一会就好。” 第63章 拥抱 要是路今慈跟着迟早要把人吓晕, 徽月就独自带着这对母子一起去,路今慈脸色阴沉。 徽月道:“只是去一会而已。” 话说出口她又有点后悔。 没必要和他解释的。 火烧过后的客栈与外头是两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焦味, 死气沉沉,仿佛进入了亡灵安详的世界。徽月随便抬眼,房梁上系着的破布在风中刺啦刺啦。 这里到处是烧焦的木板, 惨白月光从缝隙中挤入,危楼依旧阴暗。 很难想象当初在火场上发生过什么。不然以路今慈现在的实力收拾一个黑白双煞还是绰绰有余。但是这种地势下还要护着娘亲……确实很难做到。 收回打量的目光, 徽月随口问了一句找到了没, 久久听不见回响还以为是出事了,直到她拔出剑, 看见这对母子站在月光下一动不动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母亲没有影子, 而小孩站在阴影中弯着腰蹲着。看不到影子。 人为白,影为黑,黑白两只煞鬼可融为一体。 徽月闪身将剑横在两人间, 双手掐诀,小孩扭过头来对她抱以一个诡异的微笑,咯咯道:“素缘玉体……我等你很久了……” 毛骨悚然的声音融合在危楼里。 他如冰一样融化成黑影, 绕开她剑, 接在母亲的脚下。女人再回头,脸上生了黑纹, 眼睛也没有眼白。 徽月掌中生火:“果然是你……龙鲤派灭满门是你干的?” 火莲朝他飞去,黑白双煞消失在原地去。火莲就碰上了烧焦的木柱,却没有烧开, 被木柱的影子吞没。 煞鬼闪在徽月身后, 抓住她脖子,阴恻恻道:“这是我的领域, 你想干什么呢?龙鲤派怎么是我干的呢?虽然我也想把他们吃了,但护派大阵还是有麻烦的。还不明白吗?是他回来了……” “他回来报复所有人了。” 徽月双脚离地,挣扎着使劲掰开钳制住她的手,塑月剑掉在地上,地面已经变成黑色的泥沼,慢慢吞没它。 他? 是谁! 煞鬼声音变冷,看徽月的眼神只是一个物件。 “我怕他找麻烦,所以素缘玉体,我只能借你身子一用,你别怨我,当容器其实不会很痛。你这么善良,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说着,地上的影子化为一只只黑手,冲向徽月眉心,她神识似被丢进惠夷槽中挤压,撕开神经般地疼。 问灵忍着恼怒:“快运心法,他不过是想用最低级的手段控制你神智!你别被他影响!” 外面。 越晚柴火烧尽,篝火暗了下来。 宋铭道:“不是说只是去取个信物,月月怎么还没回来。” 掌门夫人望着夜幕下的客栈,掩饰不住的忧虑:“阿铭,你进去看看。” 宋铭刚要起身,路今慈抢先一步,宋铭追上他:“喂,你去干什……” 路今慈回头,黑眸中火光跃动,伸出两指念了些什么。宋铭往前走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遇了鬼打墙,怔然望着路今慈的背影。 走不出去。 少年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浑身煞气宛若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周围邪魔就瑟缩在原地。 “主子……” 一个舵主还未来得及说完就失重飞出,路今慈居高临下睨了一眼,咬了一下指节。 屋内。 壁灯,墙,所有的摆设就随同融化的冰一样化为泥沼,编织成一个黑牢狱,缠绕在徽月的四肢阻止她挣扎。 黑白双煞的手从后覆盖在她的眉眼间,阴影遮住她的视线,比冰凉更令人心神不宁的是对方的身体在逐渐消失,这便意味着徽月的神智正在一点一点被剥夺,她会真正变成一具听话的傀儡,煞鬼的容器。跟当年的江南北有的一比。 她额头似要炸开。 痛苦依旧没有停止。 好疼,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啊! 问灵微怒的声音传来:“还在犹豫什么,真的想成为他的容器吗。快运心法!将他弄出去!” 徽月一直捏着诀让蓝火缠绕,只可惜根本就伤不到对方。 曾以为自己很幸运,在满是修士的世界里即便是凡人开场,父母疼爱,有个很关心她的鸢儿。重生后才明白,他们其实一直在保护自己,鸢儿从一开始也是冲着她来的,路今慈入魔的表象背后是被掩埋的罪孽。 很多看似的好其实是利用。 用还是不用。 她根本不知道代价。 第62节 问灵一直在催促,就差亲自上她身。 “月月,快想想为师教你的心法啊!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想想你娘,想你哥哥,他们还在外面等你!” 徽月掐诀的手瘫软依旧没念心法。 或许痛到极致就会变成这样。她眼前的世界极度扭曲,眼前危楼的轮廓黑白分明,上下颠倒。 黑白双煞笑道:“别做无用功了,在我的地方大罗金仙都得脱层皮,只是囚禁你的神识又不是毁灭。我说你们人类也真够奇怪,明知道结果不会改变还要挣扎?不如减轻一点痛苦。” 一边是深渊,另一边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真的要用心法吗? 她念动了第一个字符。 恍然见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会儿宋徽月,一会月月,徽月朦胧睁开眼,看见黑刃带血的少年,两辈子加起来都很难见到他像现在这样杀意漫天,各种血符在他身后飘飞,将黑色的泥沼炸出一个深坑。 路今慈手中剑脱手而出,眨眼的功夫就贯穿黑白双煞的脑门。 黑血狂掉。 黑白双煞脸色一变:“是你?” 路今慈眼中闪过杀意:“放开她,我给你一个好的死法。” 语调很冷,明是秋夏交加却宛若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窟窿般刺骨的寒。 她嘴唇微微一颤,直接就念错了一个字符。 他知道危险还来。 路今慈目光一刻都离不开她:“宋徽月,睁开眼睛看看啊,你最恨我了,你不是无时无刻都想要杀了我吗?我现在就站在这,你来,我不动。” “路今慈无恶不作,狼心狗肺,白眼狼,说过一大堆很伤人的话。他很坏,你要来杀了他,让他就地伏法。” “宋徽月,不要连他性命都没取你就输给这阴沟里的老鼠。” 黑白双煞当即就怒了:“你骂谁?” “好一个伉俪情深,等我将她炼成傀儡第一个就杀了你!” 她脑中浮现两世的很多事,被爱与背叛,第一次拿剑的感觉,拔下簪子刺入路今慈的脖子感受他有力的脉动,还有还有,中秋圆夜,爹爹娘亲的笑脸。 还有这么多东西需要守护。 扰乱的秩序也要回归正轨。 就这么算了着实是可惜。 徽月咬牙,催动着沉沦在黑沼中的剑破空而出,擦过她后颈砍断黑白双煞的手,就连问灵也始料未及,催促的声音停止。 路今慈勾唇,眼神炙热地看向悬浮在空中的白衣少女,她手中的剑光辉如月光穿透白蛟鳞片,清冷地望着断手逐渐恢复的黑白双煞,那些想要强行钻进她神识的黑手通通被驱散,发出尖锐的嗡鸣。 徽月额间莲印耀眼,剑砍向人影交接处,黑白双煞顿时被分裂出两人。 她冷声:“这是我的神识,我要你滚就滚。” 随之飞来的血符形成一个囚笼,黑白双煞被打回了原形困在里面,徽月指尖引火,将他烧成灰。 黑白双煞尖叫:“别以为这样你就能逃出去了!这是我的地盘,我死了,你们都给我陪葬!” 随着他声音消失,地面剧烈摇晃,原本近在咫尺的出口一下被拉得很长,已经透不进一丝光,全部变成了黑漆漆的甬道。甬道弯曲如人的小肠,空间还不断地被挤压缩小。 徽月在脚下坍塌的瞬间,飞奔向路今慈。 焦木自上方坠下,地面裂开,她不顾早已红肿的脚踝。 路今慈顺势将她按入怀中,飞扬的发丝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后停歇,他手指扣入徽月的发丝,另一只手死死扣着她的背脊,手背青筋凸起,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分开。 徽月状态明显不对,浑身瘫软,面上没一丝血色。 要不是被他托着,直接就倒在地上了。 路今慈冷眼看越来越弯曲的甬道,低声说:“我带你走。” 超越了原本的能力范围,徽月嗯了一声,气息越来越弱。 路今慈将她背在身后,一如徽月前世年少时背着浑身是血的他一步步走向他的院落,他曾暴怒地质问她为什么,也曾痛苦地推开她,此时此刻他只知道自己离不开她。 前方的路很难走,世道多艰。 他涉过最黑的泥沼,毒血缠绕着他的手臂一滴滴滴落,一声不吭。 影响徽月现在状态的其实还有个最深层次的原因。 刚刚黑白双煞入侵她神识海的时候,师问灵差点就出手了,神识碰撞间她也从中窥探到了对方的一些记忆,她压下心底的惊骇,属实是没想到她居然是那个人,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棘手了。 神识消耗太大,她很疲惫。 垂下眼,下巴搭在路今慈肩上微微喘着气。 自然不可避免看见了他袖间留下的黑血,因为光线太难,很难注意到。 她下意识瞪大眼。 这毒他不是说解了吗? 第64章 圆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身上的还不是一般的见鬼青, 而是炼了千年的,不死是命大,倘若你是凡人三息就断气!” 少年恼怒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不用解药, 我帮你解便是。” 落在地上的黑血着实令人心惊,少年却浑然不觉。 徽月忍不住提醒:“你看你手。” 他身形一颤,手下意识埋藏在袖下, 没有回头看她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 头一回,她在路今慈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中听出了慌乱。 徽月愣了一会, 嘴唇抿了抿:“没什么。我说, 你还是别咬手了,指甲盖要被咬没了。 我哥哥小时候也爱咬手, 爹爹说容易得病他就是不信, 反过来说我爹迂腐,后来真生病了才改掉这个坏毛病。所以说……” 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她心里真正想说的话。 路今慈突然停住脚步,马尾翻飞贴住徽月, 有些扎脸。 徽月也意识到不对,后悔提到家人。 甬道阴影遮掩住黑沼映射在少年眼中的碎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 他说:“嗯。” 她放他背上的手收紧。 路今慈一直都走得很稳, 怕她颠着。 头顶的炭灰一直在飘,视野灰蒙蒙的。 这时候徽月想, 要是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没有他人的偏见,也没有肩上的责任,往外等待着他们的不仅仅是光亮。 四周还在坍塌, 徽月意识也在一点一点模糊, 扣在他背上的手逐渐松弛,路今慈也感觉到了, 速度变快。 他试图说话让徽月保持清醒:“月月,你还记得当初被我打翻在地的糕点吗?在你走后我捡起来吃了。” 徽月眼皮很重,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月月你知道吗?我从路泌泌被那个狗东西杀害开始就没有选择,为复仇我必须要不择手段飞升。不能像别人那样自由爱恨,我怕靠近你会伤到你无论前世今生一直表现得很坏很坏,无可救药,但我不会一直坏下去,因为我离不开你。” 头顶上的断木一直在不停地掉,砸在路今慈脚下。随着徽月喘息越来越重,他发现不对劲一时也是急切,将她放下,背靠着甬道。 少年魔王一时竟变得笨拙起来,从乾坤袋中翻找着什么:“是不是寒毒发作了?我给你找药。” 然后才想起药当时已经交给徽月了,而徽月并不知道莫名多出的瓷瓶是什么,留在了长衡仙山。 倒底神识受了很大的影响。 她脸色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目光游离地看向 他:“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你觉得我们能出去吗?” 迷茫地望向遥远的出口仿佛中间隔着万丈悬崖,要是路今慈一个人肯定可以,问题是还带着她,徽月掌心掐出血,还得承受着体内那个冒牌货的连环轰炸。 师父道:“你现在神识受损这么严重刚刚还一意孤行。明明可以用心法的。” 徽月深吸一口气:“抱歉,我那时意识太模糊脑中一直嗡嗡的,听见的全是黑白双煞的声音。” 师父沉默:“那你先出去再说。” 肯定是要出去的,徽月思绪被路今慈声音拉回。 路今慈对着徽月的眼眸轻笑一声:“这不是废话?” 他抬起徽月的下巴,指节亲抚过她的唇,另一只指节无意识凑齿间,刚想咬一下又想起徽月刚才的嘱托,抬起的手回归原来的位置。 少年掷地有声:“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带出去。” 或许邪魔不太会说谎,所以路今慈的喜欢是纯粹的。 徽月经历过太多次背叛,到头来却发现如今能相信的恰恰是她原来最讨厌,最带有偏见的那个。 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路今慈,你说到做到我就原谅你啦!” 已经无暇顾及路今慈刹那间兴奋的目光,徽月说完眼前是一片黑暗,几个人的神识碰撞在一起她的损耗是最严重的,人意识不清的时候就容易出现幻觉,那个冒牌货记忆里的场景不断在她脑中显现。 不是黑漆漆的树林就是猎人的陷阱,最后停留在一片雪山之巅,但不是天山,而是生活着很多居民的长白山。 一抬头就可看见白墙黑瓦的古宅,檐下挂着铜铃,铃下红穗在凛冽寒风中飘扬。 她呆呆看着牌匾上的字,眼角被一片冰雪覆盖。 融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63节 ——师府。 既然是他的记忆。 那她现在就在这冒牌货体内咯。 很快她的猜测就被印证。 在铜铃声响十下的时候一辆马车在师府前缓缓停下,从上走下一名年轻的姑娘,闭眼低眉,白衣蓝纱。她是典型的鹅蛋脸,簪上牡丹花难掩眉眼间的英气。 师问灵在她眼前停下,黑白披帛自旋着的手臂飘飞。 “小狗狗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奄奄一息躺在这,是谁欺负你了?” 她听见自己开口:“我不是小狗,我是邪魔。” 师问灵愣了一下:“别闹了,他们说邪魔很厉害也很坏,你趴在这也不是办法,天气冷了,我把刚买的烧饼给你,你赶紧走吧。” “……” 场景变化,现在徽月是在龙鲤派,只是她现在的处境不太好,被关在笼中,贴着生锈的栏杆,望着牢狱外广阔的星河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来是被抓住了啊。 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来了一名俊俏少年,他一双修过的丹凤眼极其风流。 徽月还是能从五官的轮廓中看出这是师问灵。 师问灵环顾四周,抓着铁栏杆:“我就说是你。小狗狗,你怎么会在这?” 对方回答:“他们说这是我应该的,因为我是邪魔中评级最低级的。” 师问灵叹了一口气“原来是同类相残,弱者的确很容易被排挤。他们都说邪魔很坏,可我觉得你好可怜。我找个机会放你出去,你走吧。” “……” 邪魔沉默了一会:“他们说得对。” 的确说得对,徽月想。 但排挤他的不只是邪魔,还有鬼族,其中就有个黑白双煞。 可师问灵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了,你有名字吗?” 她抬头看看黑幕中那一轮圆圆的月亮:“你们邪魔好像不太爱起名字,就算有也是千奇百怪的。就叫你圆吧。” 师问灵总是来找他,在偌大的龙鲤山拜师学艺无一个知心好友,她又是女扮男装平日里都是避开众人,自然将圆当作了倾述对象。 “圆,我今天给小师叔送药被他认出来了,你说我会不会被赶下山去。好烦啊,这么办。圆你怎么总不说话,跟闷葫芦似的。” “……” “圆,他说帮我保密,小师叔人挺好的,他叫秦渊,他今晚上偷偷带我下山去玩,陪我吟词作赋,挑灯看尽人间勾栏的繁华。以前在长白山爹爹从不允许我去那种地方,我挺高兴的。” “……” “圆,我们今天溜下山玩的时候遇见了他的义父,他义父凶巴巴的,对他一点都不好。我好心疼他。” “……” 他没有说话,问灵就蹲在铁笼前背靠着,望着天上的星星突然回头,眼眸仿佛也染上了星光。 她悠悠说:“圆,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哦。” 圆很少说话,只是冷淡地看着她,这或许也是问灵爱找他倾述的原因。 但是很快他就见不到她了。 因为他的同类上师家找不到传家宝气得灭了她满门,师问灵一夜间长大,誓于邪魔不死不休。 听说她回去了。 没有再提过圆,也再没说过秦渊这个名字。 圆也在一个夜晚溜出牢笼,趁着龙鲤派掌门大寿举办宴会,屠了龙鲤派满门。 他钻进树林里,浑身是血,像猴子一样舔着自己的伤口。 江南北看见了,只当是一只低级的邪魔,笑着布下天罗地网抓他。 路泌泌一生的悲剧从此开始。 没想到他会在飞升后回到人间,取代了师问灵,甚至寄居在自己体内,是不是和黑白双煞一个目的想要将她当成容器? 可对于一个已经飞升的人来说要这么多力量有何用?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力量他都有了。 除非,徽月浑身发凉仿佛坠入了冰窟,他想取代天道。 她曾与天道打过交道,天道虽然也自私,但能成为天道维护世间秩序就说明了它的实力。 难道说发生过什么让天道力量削弱?以至于让圆转了空子。 徽月突然想到一件事,一切都合理起来了。 路今慈前世以灭世来要挟天道换她重生,不是没有代价的。 她几乎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外头那么多事情还没解决,这里又来一个更棘手的事。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徽月醒来的时候最后的想法便是:要是让圆取代天道,世间这么多生灵就都会没命。 现在都不是乌山的问题,也不是路今慈的问题,已经成了她的问题了,体内这个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啊! 徽月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娘亲,然后是路今慈,路今慈一直守在她床边,紧紧抓着徽月的手。 徽月没有抗拒有些欲言又止,该说什么?总不可能说你费尽心思想要杀的爹此刻就在我体内吧,切断联系一次对方已经起疑心了,不能再露出马脚了。 感受着徽月下意识反抓住他的手,路今慈唇角微勾。 这时候,一只邪魔匆匆跑进来:“报!主子!鬼泣血现已经到乌山了,他说,他说……” 路今慈冷眼看向他:“他说什么?” 邪魔惶恐,仿佛下了千万般决心一般:“他说……这是他原话!他说让主子赶紧滚过去受死,您死了,乌山就可以滚下去陪葬了。” 第65章 送簪 徽月挣扎起身, 被路今慈拦住。 她怔然握住他手臂,紧抓着,鸢儿显然是将乌山当成终结一切的地方。那封信她根本就没听进去啊! 徽月道:“她敢要你来定然是有所准备。” 路今慈沉声:“你别管, 带你哥你娘回长衡仙山便是。他的事我会解决。” 说着,拿出一个盒子给她。 感受到徽月疑惑的目光,少年别开眼, 像是很随心:“这个,你回去的路上再打开。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你别急着拒绝。” 盒子外观只是简单的檀木、方形, 上边刻着一些雕花。徽月瞅见熟悉的雕花, 是他手刻的,居然还设了咒符, 这么怕她提前打开。 反正收了也没太大的影响。 徽月确实没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修了心法的原因她恢复的速度很快,很快就能走下床。隐隐不安。 黑白双煞已死,那些修士早就各奔西东。宋铭进来了她就跟着哥哥和娘亲收拾东西一起离开。 娘亲进来时候甚至还愣了一下, 回神道:“娘还以为你会跟他去乌山。” 徽月眼皮跳了一下,自嘲:“可是娘……我过去该干嘛呢?有什么理由又以什么身份。” 自己身上这么大一颗雷还束手无策。想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将体内这个剥离出去。他们五感相通,她所有的言行都逃不过这个人的眼睛, 她如今能求助谁?谁又能帮她。 脑中有一个人选。 既然说出口会被他察觉, 用神识交流总行吧。 徽月一直在走神,就是天道背刺过她。 若是迫不得已……手中抓着的盒子紧了又紧。 娘亲的声音将她拉回, 她笑得多温柔:“回去或者不回去。无论月月怎么选长衡仙山永远支持你。” 瀑布自山间泻下,水蒸汽环绕在郁郁青青的山间迷住旅人的视线。 路今慈站在山巅望着宋徽月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风划过他衣袍角, 卷起剑穗宛若姑娘的裙摆般摆动, 他阴邪的眉眼也添了几分妖娆。 “主子,该走了。” 路今慈冷声:“上次要你去长衡仙山拿的东西呢?” 周围的邪魔一听都翘首以盼是长衡仙山的什么东西, 伸长了脖子一看舵主手捧着精致的匣子,在那里面——是两块放凉了的糕点。 糕点送来龙鲤关时本是新鲜的,谁料遇见的事太多,搁置久了也不知内陷有没有变质。 可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下,他们的主子只犹豫一刻,就将那两块糕点吃干净了。 很酸,酸得喉咙发涩,他也只是贪婪地咽下去,飘飞的乌发沾了点糕点的渣。 变质的东西他小时候吃太多了,根本就不在意。 另一边,徽月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她还在打量路今慈交给她的盒子,宋铭在一边叫马车。 现在应该可以打开了吧。 徽月被哥哥搀扶上马车,靠着窗揭开盖子。 这一路比较颠簸,马车不仅摇晃就连里面的空间也很狭窄。 宋铭问:“月月,你什么时候买新簪子了?” 的确是簪子,很漂亮,和路今慈送她的那块玉质地一样,皎皎堪比天上月,波光粼粼逐流光。簪尾雕刻的簪花每一朵都栩栩如生,不知道别在发间会多好看。 徽月下意识摸向发间,原来的簪子早在与黑白双煞的打斗间碎裂。 再看路今慈送的这个既有爹爹赠她那根的影子也有后来哥哥所给那根的影子,一看就是手工雕刻的,刻的人很上心,连簪花末尾她小时候不小心磕出的缺口都完整地还原了出来。 那一瞬间,徽月只听见了车帘翻动起来的风声。 她瞳仁微动,哥哥的惊呼声都置若罔闻。 第64节 “秦明玉!月月你捡到宝了!” 这世间极其珍贵的玉,只能从折戟断缨的古战场秘境中取得,其中不仅驻满猛禽,还有戾气十足的剑灵。就连乌山去了都得掉层皮,更别提长衡仙山这种小门派向来想都不敢想。由此可见秦明玉的珍贵,其玉有灵性,既可护主,也能遮掩气息。对徽月这种素缘玉体再合适不过。 连这东西都被他取来了…… 在她拿出簪子的一刹那,盒子中的阵法启动,其中传出的声音只有徽月能听见,她听见路今慈无比眷念的声音说:“此为秦时玉,可以掩盖住你体质,此后任何人都看不出。你昏迷的时候,我已在里面设过咒,此后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你可以自由地活着。而我,来结束这一切。” 徽月握着簪子,久到簪身滚烫起了一层薄汗。 马鞍上挂着的铃铛叮铃铃响,清脆悦耳如冰雪相融流入山间清泉,掩饰了世间各种杂音。 这人好傻。 徽月突然看向娘亲,娘亲与她心灵相通似的会心一笑。 “娘,我知道该怎么选了……” 乌山。 天地风云色变,黑压压一片。 邪魔万鬼齐聚,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好在乌山够大,容得下这么多魑魅魍魉。 卞映瑶脸色不太好,她是想看狗咬狗没错,但不是两条狗跑到乌山的地方来撒野。三波势力聚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剑拔弩张。 这时候,一名娇柔少女在弟子们的搀扶下出来,她生得美貌,正是卞映瑶异父异母的姐姐卞白叶。只是体弱多病,平时很少有人看见,自家主与哥哥去世后她主动将主事权交给卞映瑶。 见外头不对,她就出来了。 卞白叶眺望黑旗猎猎,眉眼冷漠的少年被邪魔众星捧月:“映瑶,这不是路今慈吗?他怎么会来乌山?” 卞白叶神情凝重。 卞映瑶冷笑:“魔王来难道会有什么好心思吗?等覆灭乌山他就好踏平修真界。阿姐,你放心,我早有准备。” 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卞映瑶其实是没几分敬重甚至很讨厌。 凭什么同姓卞,卞白叶和卞白璋在乌山众人的眼中是正牌的少主大小姐。而她随母亲改嫁到乌山开始就注定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即便她已经足够优秀年纪轻轻天干第九,即便她对乌山所有的事都很上心。乌山弟子虽很怕她,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看她和卞白叶的眼神不太一样。 一个是他的废物哥哥,一个是废物病秧子姐姐,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比不过他们。 本来为着祭塔的事她就很烦。 卞白叶不知道她心中的弯弯绕绕,将她的话信以为真,笑着拍拍她肩:“映瑶,这些年来你辛苦了,你为大家做的那些姐姐其实都看见了,你真的很优秀。” 殊不知正是这激怒了卞映瑶:“少在这给我假惺惺的!我随母亲改嫁过来的第一天谁最不给我脸色我记得一清二楚!装什么装!都给你装完了我装什么?” 她一发怒,乌山弟子这边气氛就紧张。 卞白叶暗自捏紧了手。 与邪魔黑棋相对,鸢儿也被群鬼团团围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在看见路今慈的时候眼中才闪现杀意。 卞映瑶喊道:“不知二位来我乌山做甚?这里只可能是你们的乱葬岗而不是你们的比武场。” 路今慈冷笑:“劝你主语还是变成自己。” 鸢儿也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狗养的东西少说话,等我找他算完帐就到你了,你们今天一个都逃不掉!” 卞映瑶气得牙齿都快磨平了。 鸢儿转头看向路今慈:“看你这副孤零零的可怜模样是被宋徽月抛弃了吧?可真是活该,杀我族人我要你偿命!” 瞬间出现在指尖的傀儡丝暗闪。 路今慈冷声只说了四个字:“不知死活。” 他要是用魔印,十个鸢儿都不是他的对手。 少年冷冷地看向他:“让开。我说过看在宋徽月的面子上放过你一次不代表会放过你第二次。” 血符飘在空中,漫天的黑雾令人闻之色变。 徽月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乌山比长衡仙山雄伟壮阔不是一星半点,要不是天空中彩霞被乌云遮盖,仙池瑰丽的光上魔气缭绕,这里本宛若人间仙境,梦幻地不似人间。现在却像要沦为地狱。 她余光见卞映瑶拉弦,对准的正是鸢儿心脏的位置。那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早就没搭理卞映瑶。 徽月心下是一惊:“小心!”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愣了一会,特别是路今慈,他几乎是下意识看过来。 “宋徽月,回去。” 鸢儿躲过飞箭,眯着眼看了宋徽月一眼,只是一眼她闪身继续要与路今慈缠斗。 卞映瑶唇角上扬,在鸢儿与路今慈要对上的瞬间她说:“开——”阵还没说出口,她瞳孔一缩。 在所有人都以为鸢儿要与路今慈要打上的时候,鸢儿却与路今慈擦肩而过,直接冲着卞映瑶而来。 或者说。 原本就是两人为卞映瑶设的局。 鸢儿笑道:“卞家主,您看上去好期待,在期待什么?去地狱说给我听吧。你早就该死。”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魔王,与身为天干第九的卞映瑶单打独斗未必会赢,还可能被卞映瑶反杀。 但谁能想到她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变故发生的太快。 路今慈勾唇,一点也不意外。 第66章 强吻 “少主!” “二小姐!” 几波人同时开口, 而鸢儿已近在眼前,她用傀儡丝甩开护住卞映瑶的长老,手中多出一柄剑, 刺向卞映瑶心脏的位置。 这么会演…… 几个乌山弟子将徽月团团围住,徽月现如今手拿剑护在身前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鸢儿差点把她也骗过去了。 她不自觉扬唇。 鸢儿这一剑也是狠辣, 就在大家都以为卞映瑶难逃此劫的时候,一抹黑影闪过挡在卞映瑶面前, 卞映瑶瞪大眼:“你疯了!” 乌山众人也跟着惊呼:“大小姐。” 她推开卞白叶, 拉弓对准鸢儿,一分心箭就射歪了。 剑也噗呲穿过卞白叶心口处, 她胸前血红一片, 地上的绿叶也全成了红色。 卞白叶口吐鲜血,面色苍白:“别管我,杀了这些邪魔修真界能才安宁, 我也是乌山的一份子,我也有资格保护大家。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了……” 她气息越来越弱, 手垂落在地上。 徽月始料未及, 前世与乌山这个大小姐也只有见过几面的关系,没想今世她倒是在乌山所见唯一一个有骨气的人。 她飞身到鸢儿旁边, 箭矢刺穿鸢儿的肩膀,流了一地的血。 卞映瑶还想拉弓就被路今慈一剑斩杀,少年扭头冷对鸢儿:“别忘了你欠我这个人情。” “你还好吗?”徽月眯眼看黑色的箭头明显是淬了毒的。 不知道是什么毒现在下毒的人也已经死了。 乌山大乱, 而鸢儿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明显状态不太好:“没想到……最后扶我的人竟是你。宋徽月我很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太善良了,你为何总是不听!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最开始接近你是为什么吗?”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唇角一直在流黑血,圆圆的脸现在比鬼哭还难看。 徽月拿出的一堆伤药都被师父否决,他说这毒除乌山无人能解,很快就会麻痹神经产生幻觉然后让人身亡。 她很是着急:“现如今你眼中就只有算计吗?你从小就陪我长大待在长衡仙山这么多年,我从不在意你是人是鬼曾经经历过与什么仇恨什么有什么仇恨,你不知道……”问灵她很喜欢你。 话说到一半停止,她明白体内有个圆在后半句话就不可能说出口。 “你现在保持头脑清醒,路今慈应该去找药了,”徽月拿出她们年少时的一起买的平安结,大红漂亮的平安结悬在半空试图唤起鸢儿的记忆。 鸢儿也是一愣,本该在不日城就送换给徽月的平安结重新回到她手中,宋徽月离他很近,发丝垂落在她掌中触手可得,她下意识看向路今慈。 少年抱着剑冷眼看她,不爽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就知道…… 鸢儿无语了片刻。 徽月看过去的时候路今慈已经不见人影,不一会把药扔过来就不知在对谁甩脸色又消失不见,应该是去取八角魂灯了。 鸢儿看她这副木鱼脑袋不禁噗呲一笑:“你想知道他怎么了吗?” 徽月正色:“他有点事。” 总不可能告诉鸢儿寒毒的事吧,现在矛盾已经化解,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鸢儿叹了一口气:“也罢。” 都不用徽月帮忙路今慈就已经解决了这一切。 他闻得见自己族人的气味,从逃窜的乌山弟子之中找出当天参与过屠杀莫魅一族的带回黄泉客栈,参与过诽谤的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卞映瑶和卞白叶死了乌山自然就失去了主心骨,想要抢家主之位的几名长老差点就没打起来,不论结果如何,在路今慈闯入长老堂的时候就已经警告过他们若是还重蹈卞家的覆辙一个都别想活着,这些人活了几千年也不是傻子,没必要跟路今慈过不去。 新的乌山家主上位第一天就澄清了谣言,也承认了曾经对莫魅一族所造成的灾难,举世震惊。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圆不在体内的话。 徽月很发愁又不能说,山穷水尽到最后无路可走,除非与圆同归于尽。 她旁敲侧击问过,一旦有外来事物进入神识海为了适应就会随时间流逝慢慢相融在一起,就像长在石头缝隙中的野草,拔掉了上面根还在,这才是最为棘手的。 不过爹娘不知道这档子事,看她发愁就商量着给她点惊喜。上次出嫁直接捅出这么大的事,徽月名声好不容易恢复了就想着比武招亲。 招的是赘婿。 长衡仙山虽只是一个小门派但毕竟也是一座仙山,徽月美貌名声远扬,之前就是祸水之名。再说了掌门都说这次招亲比武只是一个幌子,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品行为上。在招亲开始的前一天鹿城的客栈被挤满,大量外人涌入城中的偷盗率直线上升,城主一时很是头疼多增了很多人在街上巡逻。 招亲开始的前几天魔宫也乱了套。 “报!主子!清云城少主,水域少主,十八荒二公子都已经到鹿城了!剑宗家主也亲自去往长衡仙山!” 第65节 通报的人来来往往,每进来一个路今慈脸色更差一点,手中捏着的骨杯化成粉末,指尖甚至流出了血。 “主子,大事不好了,宋姑娘哥哥声称要给自家妹妹招满十八赘婿,你说这人是不是对十八这个数字有什么仇!还十八婿我呸!要是我主子过去全部死光光还能有他们什么事!” “要我说,主子你就应该过去给修真界这帮人见见世面,晚了宋姑娘可是真的被那什么十八婿骗走了!一群阴险狡诈的男人,之前传谣的时候就最起劲,现在个个死皮赖脸,真不要脸。” “主子,我们去不去?” 邪魔很是期待地看着自家主子,路今慈冷笑:“滚开,孤不去这么低级的地方。” 他穿着宽大的黑袍,扳指敲击着酒盅边缘。杯中的酒几乎要晃出来,邪魔跪在地上冷汗直冒,下一秒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 进来通报的女侍脑袋随着他飞出去的弧线扭动,肩膀颤了颤。 路今慈冷脸看向她,女侍跪在地上低下头:“主,主,主子,鬼族那边传来消息听说这次招亲大会鬼泣血也要去。他带了很多贵重的礼物几乎要将整个鬼族搬空。他还要奴婢捎来一句话,他说他要捷足先登,您早日节哀……” 酒盅也碎了,那女侍不敢抬头看他,美酒混合着血液洒在地上。碎铜片顷刻间染上白霜,冷得人寒毛直竖。 路今慈捡起一块碎片,笑了笑:“一帮废物还敢肖想她?宋徽月看不上的。” 徽月知道这件事还是比武招亲快要开始的时候,这么大的阵仗人家来都来了,总不可能留他们吃个饭再一个一个送回去吧。 宋铭没她想得那么多。 他爽朗地笑着对徽月道:“月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小白脸还是将军?只要不是路今慈那样的一切都好说。哥哥给你挑十八个,个个都……” 徽月红了脸:“打住。我对这方面暂时没想法。” 她手不自觉攥紧了腰间的玉,宋铭愣了一会摸摸头:“这样啊……不过没关系,十八个之中总会有月月看得上眼的。对了!鬼族那个鬼泣血也要来,他之前和路今慈走得很近,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正好刁难刁难他。狗路今慈,真没骨气,这都不敢来。” 听到鸢儿的名字,徽月嘴角抽了抽,笑容甚至有那么一刻碎裂。 鸢儿……她来凑什么热闹! 她之前对长衡仙山不都避嫌的吗! 宋铭喋喋不休了一会好不容易走了,徽月耳边终于也清净了一会,比武招亲……她现在的确没心情去办什么比武招亲。 一想到明天就开始了徽月很头痛。 她微扶着额,听见外面突然惊起的鸟叫声,长衡仙山都是灵鸟一般来说叫声不会这么低沉,要么就是有生人闯入。 跨过长衡仙山层层关卡悄无声息进来,到这了却跟在赌气一样干脆不隐藏气息了,徽月推开闯,看见少年跳上他窗。 就知道是路今慈。 徽月冷静下来:“大名鼎鼎的魔王也学会翻窗了?” 路今慈一身夜行衣,勾勒出完美的腰线。他手撑着窗,遮住了窗外的月光,背着光就不太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高束起来的发随风微微涌动,像是取代了乌云遮月。 他微低了下头,舌抵着上颚嗤笑道:“听说你在比武招亲?” 徽月眼皮动了动:“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早就无关系,我招十八个赘婿都跟你……” 少年眼中浮现杀意,捏住徽月的下巴,徽月只觉得路今慈的手一如既往凉:“你再给孤说一遍,招几个婿?” 还是这样没礼貌,徽月逆反了,对着他眼睛一直一顿说:“十八个!” 少女瞪着眼睛看他。 路今慈气乐了,突然俯身吻在徽月唇角,徽月唇边湿漉,睫毛轻颤,唇边酥酥麻麻的。不同于成亲那天的蜻蜓点水,这次是张扬,是炙热,是明目张胆。 他手按在她后脑勺,以免徽月突然挣脱,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指尖陷入进去。 她的唇像蜜一样甜,路今慈没有吃过糖,但这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糖的味道,尝一口就会上瘾。 她听见枝丫落水珠的声音,鸟雀扇动翅膀的声音,因为他吻上她的时候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以至于路今慈呼吸的声音是最清楚的那个,徽月微微喘了气,抬眼就见他黑漆漆的眼眸。 少年声音低哑:“你再说一遍,要招几个婿?” 第67章 嫉妒 徽月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桌上卷轴被她撞掉才缓过神来。 哥哥送来的卷轴,参加比武招亲的之人的名字赫赫在内。卷轴铺在地上展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一风吹树叶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像是在心门上敲了一下。 她恼地用力推开:“路今慈,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少年抬了抬眼皮,黑睫下恶劣毕显:“我怎么?羞耻心能吃吗?清水镇抱着我睡的是你, 说要招十八个夫君的也是你。我说宋徽月,我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你却要去找别的男人成亲!” 后面的每一个字, 他几乎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路今慈微倚在窗边,月亮从他肩头的空隙升起, 他发丝染上白光, 正随着风在打转,很是养眼。除去他魔王的身份,若是收敛住戾气也不至于会吓哭小孩。 那能一样吗? 在徽月的怒视下, 他大拇指轻轻划过嘴唇,勾起唇来色泽如抹了朱砂般艳丽,似乎在提醒屋内的人刚刚发生过什么。 徽月唇角残留的余温又开始发烫起来, 温度蔓延至耳垂浮现一抹云霞。 路今慈注意到了, 勾唇。 她面上镇定自若:“谁规定不能找别人了?” 一想起之前路今慈对她冷冰冰的模样徽月就来气,她说道:“你要是今晚来这就是来质问我的, 我只能说言尽于此。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魔宫,长衡仙山可没多余的客房。” 路今慈被这么一推只是衣袍飘了飘, 并未摔出去。 他眯着眼盯着地上的卷轴。 徽月暗叫不好, 伸手去捡,卷轴却是突然飞起划过她脸颊上的绒毛。 有点痒。 她侧眸, 卷轴已然落在少年手中:“把东西还给我!” 路今慈扣住她手,用指节敲了敲,扫了眼卷轴上的名字阴阳怪气:“青云城少主徐之州啊,相貌丑陋,蠢得无可救药。” “水域少主,黑痣上长毛。” “剑宗家主,和离带二孩,老男人一个……” 徽月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这边动静不对,院外映春的声音传来:“小姐,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 哒哒的脚步声原来,原本极暗的夜色融入一丝光。徽月咬牙将路今慈从窗户上扯下来,映春提灯到她屋外看见一道黑影还以为出现幻觉揉揉眼。 徽月清冷的声音传来:“没事。” 只是听着不知为何这么奇怪。 只隔着一道墙的距离,徽月被路今慈抵在墙上,少年垂眸望着她防备的眼,手撑在墙上,另一手摩挲着她唇角。 水润如镜,映出外头点点灯笼光。 映春越近,路今慈眸色越沉。 他们面对面,狭窄的空间内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有点热,徽月的呼吸频率就快了很多。 偏偏这个时候来。 徽月大脑飞速旋转,得找个理由把她支走。 眼前却是一晃,她嘴唇贴上了一个炙热的东西,她瞳孔放大,手被人按在墙上,手背冰凉。 可再挣扎会弄出响动。 映春知道了肯定会告诉爹爹。 路今慈应该就是知道这个理,更加明目张胆过,甚至不是亲吻她唇角,而是整个用力贴在她唇上。 徽月呼吸越来越热。 映春狐疑:“小姐,真的没事吗?” 隔着一道墙,徽月已经双腿有些软,路今慈却还不肯放过她,吻过她耳垂,挂耳坠的位置。 红色耳坠随着动作摇晃,徽月耳垂敏感,却不敢出声,只是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我没事。出去。” 路今慈咬破她唇,她差点嘶出声来。 这人是不是有病。 细微的颤抖映春并没有注意。 灯光远去,徽月一把推开路今慈:“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发丝凌乱地可怕,路今慈目光落在乌发间的发簪见好就收。 第二天徽月走出房门神色很奇怪。 映春从未见到过她嘴唇红成这样,一出来就要找帷帽。 招亲大会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办,看路今慈那架势显然是不会罢休。 算了,总要结束这场闹剧。 徽月走到山前,宋铭看见她面前白纱飘飘,很是奇怪:“月月……” 自宋徽月修练以后就很少戴帷帽,如今重新戴上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徽月故作不解:“哥哥?” 宋铭摸摸头:“没关系没关系,我妹妹的容貌怎能叫那些男人就随意看了去。” 她站在看台上鸟瞰,圆形比试台上围满了男子,他们仰着身,抬起头想看徽月的面容,到头来只能瞧见她的白纱很是失望。 这白衣少女从台阶上走下来,白纱随着她动作轻轻晃,不见长相却还是叫人红了面。 宋铭一个一个介绍,徽月听见青云城少主不自觉顺着哥哥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青年,感受到徽月的目光羞涩地摸摸头。 有点痩,很普通的长相。 不知道怎么在路今慈口中就成了丑陋。 还有那个什么水域的,人家长得白白净净的,被路今慈凭空捏造出一颗黑痣来。 更离谱的还是那个剑宗的家主,听哥哥说是因为老家主出事所以人家十二岁硬着头皮坐上家主之位,在路今慈口中就成了和离带两娃。 徽月可算是见识到了路今慈的好胜心有多重。 第66节 介绍到最后宋铭也是顿住了,那边青衣少年怎么看怎么眼熟,身段高挑,眉清目秀,倘若是个女子也说得过去。 就是不知为何这么眼熟。 很快他就认出这是路今慈身边的人,机警道:“你怎么会在这?” 鸢儿抱着双臂不以为然:“你们这告示有说鬼族不能来?” 他身边那几个狗腿子应和。 宋铭一时噎住了。 徽月拦住才没有叫鸢儿被赶出去,直接将人扯到一边压低声:“不管好你的客栈来这凑什么热闹。” 鸢儿挑眉:“谁说我要一直待在客栈?有主事的管着我想去哪就去哪。” 徽月忍无可忍:“那你别给告诉我你来这比武招亲。” 鸢儿无辜道:“什么比武招亲?我只是回家来了。小姐,我是鸢儿。我回来了。你认不出我了吗?” 看徽月一愣,他狡黠一笑,补充道:“既然赶巧小姐在比武招亲,我也正好为小姐参谋一二,挑个好夫婿。毕竟我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 明显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徽月扶额:“这就是闹剧。” 她与鸢儿出来的时候鸢儿已经变为女装,宋铭认出这是徽月身边那个失踪的丫头当即就站起身来。他此时也明白了为何之前越看她越眼熟。他当即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也是,乌山早就承认过鬼泣血是莫魅一族。躲藏了这么就还有别的身份也正常。 只是谁都没想到他一直在长衡仙山! 妹妹之前还因为她的失踪而难过,宋铭发现徽月就像早就知道一样并没有什么波澜。 鸢儿笑嘻嘻道:“长衡仙山鸢儿拜见少主。倘若不嫌弃的话,就当我是鸢儿便是。” 徽月道:“此事说来话长。” 宋铭显然不买账,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回来?” 鸢儿却拿出一块牌子递给宋铭,神气道:“少主你这话说的,我本就是长衡仙山之人为何不能回来?下山的这段时日我在外头赚了些小钱。我用不上,正值仙山需要钱的时候,你拿去用便是。” 之前因着乌山的关系长衡仙山元气大伤,掌门后来找徽月也花了很多钱,现在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已经很缺钱了。这个节骨眼,掌门为让徽月开心还是举办了招亲大会。宋铭犹豫一会,见徽月接过来寄给她也接下了。 既然是招亲大会,自然也少不来对这东道主的讨论。 只远远相望不见庐山真面目,议论声越来越多。 “小道消息长衡仙山现在这么着急找女婿是因为很穷,说不定多给点银子就能抱得美人归。” “啊?不是说这次招的是赘婿?” “哎呀,你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要顾及女方的面子知道吗?” “什么多给银子,不是说这次还是比武招亲吗?大家都在地下看着呢!” “欸!说不定就是走个表面形式,长衡仙山何时说必须是要比武大会第一了?在比武正式开始之前不是还有个宴会?到时候好好表现讨徽月姑娘和掌门开心便是。” 说话的青年扇子拍了拍。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灯的光影点缀了蓝夜。灵蝶围着灯笼扑扇着翅膀,待提灯的一晃就作惊慌失措状散去。 徽月坐在中央很是拘谨,本来这位置应该是爹爹坐的,爹爹说这么多男子都是为她而来应该是她坐主位。 这么多道目光,还是挺尴尬。 嘴唇消肿了,她摘下帷幕,白纱遮掩下的面容似迷雾缭绕的青山逐渐显现。 她并未戴首饰,发间只插了一根簪子,碎发随白纱一块飘飞,眉目黛色,眼中含情。挂着的红耳坠点缀在耳垂上,素雅中藏着艳丽。 在场的男宾都看痴了,唯有徽月漫不经心抿了口茶,发尾不经意间没入茶水中,鸢儿就坐在她身侧。 好怪,路今慈今天格外安静。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不会这么安分啊。 宋铭清清嗓子:“还有没有没入座的?” 世家子弟们左顾右盼,确实是没有人来了,茶水上齐,打算开宴了却又走进一少年。那少年身后跟着一长串戒备起来的弟子,将他团团围住,他们个个表情严肃却不敢动手,只一眼就能叫人分辨出他是强闯进来的。单枪匹马被这么多人围住他丝毫不惧,初看他俊秀的长相很容易叫人联想起那些顽劣的世家公子,他手中抱着一柄剑,冷漠地环视众人,无形中散出来的杀气足以让在场大多数人变脸色。 感受到诡异的寂静,徽月猝然抬眸,手下意识点到了茶水,指尖滚烫不一会就通红。 路今慈黑眸注视着她,杀意收敛了几分。 仿佛是配合着徽月的朴素。他只着一袭简单的黑衣,勾勒出干练的腰线,并不是在魔宫黑袍上绣着金丝那种华贵。这样看倒和平日比有着别样的风姿。 他唇色艳丽,眸如灯火。 几步走上前走到徽月面前,宋铭将他拦住,路今慈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并没有在意,徽月捏紧茶杯:“你来干什么?” 都不在宴请名单上他就不请自来,显然是不怀好意的。 路今慈手撑在她桌子上,目光很快落在她烫红的手上停了一下,眯了眯眼,了是离她最近的鸢儿都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手烫伤的。 少年声音低沉:“你也没拒绝,不是吗?” 这一语双关不知在说现在还是昨晚。 徽月故作镇定,手缩在桌子下。 他倒也没进一步相逼,指节在桌上敲了两下,沉沉闷响在她心门仿佛也在敲,徽月垂眸看着搭在桌上的衣袖抿了抿唇。 路今慈又勾唇一笑:“都比武招亲了,我为什么要缺席。” 第68章 烟火 风吹进来, 却带不走这满室哗然。 少年轻蔑扫过众人,手中的剑刃冷然。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一众世家子弟:“路今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虽然现在修真界与邪魔休战, 但保不齐哪天又打起来。 邪魔和修真界的恩怨还不是一时半会能化解的。 路今慈冷冷看了他一眼:“我原本就是长衡仙山的弟子,为何不能回来?” 在场的很多都是长衡仙山的弟子。其中的很多都曾瞧不起他,嘲笑过他。 这次回来, 当初那个被人踩在脚底的少年威风凛凛。仅一眼就叫说话的那个青年变了脸色,脖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着, 整个发青发紫快要窒息。 少年盯着他这样就很愉悦, 指节无意识凑在唇边。 徽月蹙眉说:“够了。” 路今慈抬起的手猛地收回。 力道也在瞬间抽回,那劫后余生的青年扶着桌子的一角, 肺都要咳出来了。 经这么一遭, 没人再敢对路今慈的闯入有意见。 世家子弟们面面相觑,外头的谣言虽有点浮夸如今看来不是空穴来风。路今慈报复心人尽皆知谁想跟他过不去啊,原本势在必得的他们心中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除了宋铭。 他拉着宋徽月的手挡在他俩中间, 面色不善看着这突然闯入的少年:“月月,要不要把他赶出去……” 她话语轻柔:“不必。” 宋铭不禁压低声以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月月你是真的喜欢……还是他又拿什么东西威胁你?告诉哥哥,别怕。” 说前一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微颤。 徽月歪着头, 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哥哥, 只有我在路今慈才不会对修真界出手。” 她说话声音很轻,宋铭握在她手臂上颤抖。 他失神望着这亭亭玉立的少女, 年幼试炼回来的那天浮现在他脑海。徽月那时很小一只,低头不敢看他如同从小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宋铭最开始不喜欢她抢走爹娘的宠爱,后来等到她出嫁又舍不得。 宋铭转而瞪着路今慈道:“别以为这样你就能得逞!想要娶我妹妹先过我这关!” 路今慈笑笑, 没有说话。 他一坐下, 旁边的人就开始提心吊胆,个个缩着脖子。他的到来在徽月眼中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本来还在头疼这次比武招亲怎么收场, 现在一切好像有了更好的结果,假如他爹不在自己体内的话。 原本这宴会是用来考验宾客的品行,现在倒好。男宾们巴不得给徽月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免被路今慈记仇。但人毕竟还是憋不住的,虽然最开始气氛很诡异,在进行在一半时候一些男宾借着酒劲也放开了开始吟诗作赋,时不时问徽月这句诗写得好不好。也就这个时候终于有了点宴会的样子。 徽月笑着点点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一直盯着她。 自路今慈入魔以后发生的事情太多,长衡仙山很少这么热闹。之前每逢盛大的节日长衡仙山都会对外开放,这时候鹿城的居民就会拖家带口跑到长衡仙山来祈福。还有烟花,在夜幕之下绚烂,将笼罩在黑暗中的火墙也给一并照亮。 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到烟花。 鸢儿见她发愣,笑着拍拍她的肩:“一切都结束了,会变好的。说不定来年我们就又能在长衡仙山看见烟花。” 她特意将“我们”字咬得很大声,以至于路今慈能听见。 路今慈这次却不是吃人的目光,鸢儿不知道他又在冒什么坏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映春提着裙摆,不小心撞掉了路今慈桌上的杯盏,哐当一声,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映春看清是谁瞬间吓得脸色煞白。 徽月蹙眉:“发生什么了?冒冒失失的。” 琉璃酒盅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她同时看向路今慈,发现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敲着桌子,甚至眼中一点杀意也没有。 他转性了? 徽月愣了一会,就见映春对着路今慈道歉,然后她面向徽月小脸红扑扑道:“小姐,外面有烟花——” 这世间所有的嘈杂突然消失,只听见檐下的铃响越来越清脆。 “有烟花?我去看看!” “好久没看见烟花了,今天是什么节日啊!” 几个跳脱的人已经拱手一下冲出去了,宋铭挑眉很疑惑,小声对徽月道:“这不是我安排的,应该是城中哪家有喜事或者哪个无聊的弟子干的吧。” 徽月跟着众人出去。 仰头的一瞬间,窜在夜空的烟火璀璨如流星,它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将天空切开一样。 第67节 源头不是鹿城而是长衡仙山。 难道是……路今慈?她不由想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回眸。 少年盯着她,见她回头也不躲避,勾着唇目光很是坦然。 他一步步逼近,侧着头贴在她耳畔:“好看吗?” 外边的风有点大,路今慈离徽月近,飞起来的头发就跟徽月的纠缠在一起。他背对着檐上的灯笼影子笼罩在她身上,徽月从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上收回目光。 她哑声:“为什么要这样?” 路今慈勾着她头发,黑眸满是占有:“曾经有一次过节,也是我幻觉最严重的时候。你过来说让我看烟花,我以为你是路泌泌又来拿着剪刀杀我,说了很难听的话也伤到了你……” 徽月突然想起,她那时候被路今慈推了一把,掉进湖水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他抓着她的手继续说:“清醒的时候将你从湖水中救上来我很害怕,也很后悔。记得你那时说期待那场烟花很久了最后却没看到。现在想想,我欠你的,总该要还。” 他还记得啊。 不是他提起徽月都想不起来。 在他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烟火在空中炸开,她听见哥哥兴奋地喊:“月月快看!挺漂亮的。” 是挺漂亮的。 黑夜如同白昼。 徽月抬眼,整张脸被烟花照亮。一朵烟花灭了另一朵紧随着发出光亮。占满整片天幕的庞然大物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她被路今慈捏得手掌灼热。 要是一切真的就这么结束就好了。 体内师父这时候好死不死来一句:“不就是烟花吗?别被他这点伎俩就哄骗过去。徒儿更不要因此耽搁了练功啊。话说,月月好久没练内功了。这段时间你有点懈怠。就算不斩魔我们也要飞升,修士修真的最终意义就是为了飞升。” 徽月蹙眉,忍不住道:“那师父觉得像路今慈他爹那样为了飞升不择手段可以吗?从小爹爹一直教我的是修真是为了匡扶正义而不是为了飞升。” 圆说:“我在说让你别忘了修练心法,你怎么跟我说起路今慈他爹了?我什么时候说要你不择手段?匡扶正义是过程,飞升是结果有什么影响的。” 徽月一惊,不动声色:“师父说得对,只是师父刚刚提到飞升的事我总是会想起在那个山洞中看见的,就思绪放飞了点。” 圆笑了笑:“是吗?” 烟花最绚丽的时候徽月没看着,转冷的季节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到底要怎么将他弄出去? 只能同归于尽吗? 徽月看了看拉着娘亲出来的哥哥,又看了看捂着嘴与爹爹窃窃私语的娘亲。今晚在这里的很多人都有着各自的爹娘、弟弟妹妹。这世间很多人都在泥潭中挣扎着要过上好日子,秦小凌,鸢儿,还有当年来长衡仙山拜师的路今慈。不敢想象要是自己真成了圆的容器,圆取代天道的阶梯未来会怎样。 正如鸢儿所说:“一切结束了,会变好的。” 是会变好的。 前提是她死。 好不容易重活的这一世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做,好舍不得啊。 即便烟花散了,她怔然望着夜空,颤抖的嘴角不断上扬。 宋铭回头一看:“诶,月月,你怎么在哭,是太好看了吗?还是被烟雾刺激到了,我也觉得也烟确实有点呛人。” 徽月下意识擦去眼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是很久没看见烟花罢了。” 宋铭恍然大悟:“喜欢看烟花是吧?等之后哥哥天天给你放烟花!” 鸢儿插嘴道:“少主怎么话都说不明白了,明明是拿我的钱给宋徽月放烟花。” 宋铭哼哼道:“骗我们骗了这么久,你还好意思在这你的我的,我可告诉你啊,你失踪的时候月月可是很难过,给点钱又怎么了。” 唯有路今慈皱着眉盯着她,拨弄徽月耳边飘起的鬓发,徽月敏感地躲,就听他说:“你骗不过我。” 徽月耳尖一颤,故作轻松:“什么骗不骗?我哥哥也说了烟雾确实有点呛,下次放烟少点的吧。” 路今慈久久看着她,欲言又止:“有什么事别藏在心底可以跟我说。” 望着少年在夜幕下的背影,徽月总是莫名想起前世她死后路今慈发疯的样子,他们说魔王没有心路今慈却捏着破碎的玉一个人在无妄海守了千年。 徽月嘴唇动了动,眼底涌上化不开的忧虑。 若真的只能同归于尽。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 第69章 婚书 美好转瞬即逝, 大家都在讨论烟花是谁放的。 比武场布置好,灵灯亮起,橘黄色的光芒驱散黑夜, 皮鼓光点像飞舞着的萤火虫一样在月下晃。 徽月发尾被照亮,听到鼓点声知道是比武要正式开始了。 收回思绪就听见那边在喊:“安静,大家都安静一下!既然大家都吃饱喝足了, 比武马上要开始了都准备一下吧,谁先来?” 少年的背影已然和光点重叠, 鼓面上光点消失, 他眉眼间的阴影被灵灯照亮。 走上去,只是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 喧哗的场上一下变得安静。 谁敢上去跟他打? 可能是喝了酒有人就借着酒劲质疑:“这不公平!” 路今慈闻言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笑道:“怎么就不公平了?” “我们来这的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就算学艺不精用的也是正道剑法,你怎么能保证自己不会用歪门邪道?”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大声了点, 说到后面的时候他声音小了许多,这同时也是在场之人很多人内心的想法。 路今慈歪门邪道确实一直都挺多的,徽月头疼, 要不就不比了吧, 以免不小心出乱子对方的家里找上门。 路今慈道:“知道自己学艺不精一起上便是,不是谁都喜欢用那种很低级的法子。你们若再担心我把经脉封了便是, 这样——可以?” 他拖长了语调,冷淡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丝挑衅,叫人气得面红耳赤。 自封经脉, 不用修为打, 简直嚣张至极,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 徽月注视比武台上的少年:“我来封。” 说着, 她飞身踩在比武台的边缘,伸出两指封了路今慈的经脉。 少女低头,头发飘飘,灯影下脸庞很温柔。 徽月下意识抬头,与路今慈眼眸对上,见她一脸不熟,路今慈不禁勾起唇压低声:“不准备说点别的什么吗?” 他唇与她耳尖仅是错位几指的距离。 徽月面不改色道:“那你别死在这。长衡仙山不提供无偿收尸。” 路今慈都快气乐了:“行。” 他侧头又凑近了些,眼中闪过几分顽劣:“记得多涂点口脂。” 这白眼狼…… 他人自然听不见他俩说了什么。见徽月真封了路今慈的经脉,台下人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魔王脑子是不是不太好,没有修为和凡人有什么两样?” “真的是太嚣张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老子倒要看看他还能耍什么把戏!怕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我也来,我也来!要是真赢了魔王我回去跟我爹炫耀都很有面子!” 宋铭见徽月神色没什么波动,忍不住说:“要是他不自封经脉这些人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现在这些世家子弟也不是吃素的,月月你觉得呢?他还是太年轻也太浮躁了。” 徽月看向鸢儿,鸢儿想都不想哼哼道:“我原则上觉得他会输。” 她很是无奈:“未必会输。” 见识过路今慈的打法,又凶又刁钻,技巧占了上乘,修为反而不是那么的锦上添花。 “承让了。”台上男子们抱剑作揖。 在走神之际场上已经开打,眼花缭乱的剑意来势汹涌,再看场上之人挥剑不紧不慢接下,剑芒反着灵灯的光,台上不见血却又听见惨叫声一片。少年轻蔑地睨着台上最后一个青年,一脚踹下台。 沉默之后,弟子宣布:“路今慈胜。” 台上少年的背影与仙山比试那天重叠,路今慈扬唇下意识看向她,与那一次不同徽月眼含笑意,他愣了一下,剑刃不小心将按在那的手割破都浑然不觉。 “路今慈别以为现在就结束了,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徽月都没注意到哥哥什么时候拔剑的,他站上去,围在台边的众仙山弟子失声:“少主!” 哥哥上去做什么?徽月站起身来。 宋铭抓紧剑,一步步走到路今慈面前:“我说过,想娶我妹妹先过我这关。” 徽月失神道:“哥哥!” 宋铭回眸对她道:“月月不想看就回去歇息吧。这是我跟他之前的事。” 徽月一怔,以哥哥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被劝回去的,鸢儿拉拉她衣服她也没走,于是就站在旁边陪着她。 宋铭问路今慈道:“你知道你现在给我是什么感觉吗?” 路今慈挑眉,执剑只是挡住他那汹涌的剑势,并没有还手。 “我虽之前常年在外头修行很少回长衡仙山,但也见过你几次,他们说你为人很刻薄、阴险狡诈,喜欢偷,喜欢咬人,对我妹妹很不好……” 徽月出声:“哥哥!” 路今慈眯眼:“没事,让你哥哥说。” 宋铭笑了两下,两剑又是相撞发出清脆的嗡鸣。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宋铭的吃力,而路今慈始终游刃有余。 他说:“我这个妹妹呢,从小在爱里长大。后来听说我妹妹这么一个没吃过苦头的人居然背着对你从天山回来后续还为你寻药,人都要气炸了。你说说看,你欠我妹妹多少,现在又试图将她从最爱她的人身边带走,有什么资格?” 几招下来,宋铭竟微微喘息。 路今慈将他手中的剑打掉,剑横上宋铭脖子,轻笑道:“你输了,宋铭。” 宋铭捏着他剑的手颤抖。 第68节 路今慈继续道:“外边的流言蜚语什么时候对我什么时候好过?因为不出自鹿城世家就要被歧视被欺负,因为是邪魔就要被人喊打喊打。早听腻了。是便是。就算阴险狡诈又如何?是对别人又不是月月。她是最特殊的那个。她不介意就好。” 宋铭冷笑:“那她若介意呢?” 路今慈看向台底的宋徽月,低声:“改便是。” 徽月猝然捂着心口,听见了自己滞密的心跳声,在夜风中想藏也藏不住。 寒毒已经解了。 婚事就这么定下来。 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修真界最开始还有意见,转念一想找个修士稳住魔王也不错,至少情绪稳定不会乱发癫。 徽月翻遍了古籍,找不到任何剥离神识的法子。最近很多天她都待在藏书阁。圆察觉到了,旁敲侧击徽月就是不露馅。面上撕不开脸就仍有缓冲的余地。 她不是只找剥离的法子,这样太明显了,而是借看书为由在有关的页码上停留片刻。从经文的只言片语中她也明白容器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要二次飞升。 这是不被天道允许的,但借助素缘玉体可以躲避这条规则。 飞升一次已经是神了。 飞升两次都不敢往下想下去。 更致命的是圆一直催促她修那个心法。 她现在才发现圆那么快融入自己神识海应该与那个心法脱不了关系。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对方甚至都能上她身。她再想拖着不修心法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无济于事,因为圆都可以上身修了,就像黑白双煞想将她练成傀儡一样。 无解。 无解。 无解。 …… 她平生头一回焦头烂额。 只希望这一天能很慢地到来。 还有很多事没交代啊。 古籍的最后一页是望焚山,火山滚滚。它能烧尽这世间所有的余孽。七焚台下的业火取决于此,徽月见过的,只是那时应该没想到自己的性命最后会葬在这里。 徽月指尖在上边逗留了很久。 有点难过。 毕竟这重来的一世是路今慈为她求来的啊。 有人进来她才回神慌忙将书往架子上放,路今慈进来的时候书掉在地上,徽月眼皮一跳,解释道:“架子很久没换了,过段时间要叫他们来换。” 路今慈捡起,并没有表现出半分不对:“婚书写好了就在桌上放着。月月去看看。” 待徽月离去后,路今慈靠在书柜边翻开掉落在地上的那本书。最后一页的望焚山居然折了一下,少年眼中闪过杀意。 他用手在柜子的木板上敲了三下。 很快,黑影跪在地上:“主子。” 路今慈冷声:“将她最近几日看过的书整理好给我。” “是。” 路今慈还是住原来的那间院子。如今被精心打扫过,布局都和之前在清水镇所在的小院一样。竹林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篱下牵牛花笑。 门吱呀一声推开。 桌上大红色的纸张一眼就映入徽月眼帘。她记得路今慈的字不是很好看,因为他从小就没学过这些。而眼前的字虽然不说好看,但也能称得上几分工整。 “孽徒路今慈求娶长衡仙山掌门之女……自年少时第一次看见她时我就很喜欢。但我不懂爱。她不教我。我现在才学会……” “我会待她好,生生世世。” 徽月捏紧婚书的一角,在书信的末端看见一个大大的“允”。 她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爹爹的字迹。 眼泪不受控制滴答滴答往下掉。 徽月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心潮汹涌。 满足自己还是要人世间?这世间的月亮好像也不是总是很圆。 你说为什么偏偏选择她呢。 要是自己不是素缘玉体,路今慈也只是平凡人,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第70章 我怕冷 婚礼在长衡仙山的祖庙中举行。这里青灯古佛, 供奉着宋家上下几代人的排位,一眼看很肃静。但是这里不仅是用来祭祖,门派举行盛典也会选在这。秋冬交替的季节, 风吹动绸带角一直在打卷。这绸带挂在檐牙木上,暗红取代掉下来的漆皮,古静中添了喜庆。长衡仙山这次是给足了排面。 徽月坐在镜前, 娘亲为她细细描眉。 看看这面镜子,她年幼时坐在这很不安分, 头歪着就是不叫鸢儿好好梳。 如今她端端正正地坐着, 望着铜镜中的娘亲:“娘,我马上就要嫁给他了。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你们要是想我了就去打开床边的匣子吧, 那里有我录的音石,千万不要提前打开。若实在觉得女儿不孝就慢慢忘记我吧,我会照顾好自……” 娘亲食指抵在她唇上, 徽月一愣。 她边细细梳着她的发边道:“今天是月月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怪话呢!娘与爹爹都不可能忘记你。我们都相信你的眼光,路今慈这孩子虽然命运多舛了一点,但对你始终是真心的。为人父母最想要的无非是子女不受委屈, 何来不孝?” 徽月抬眼望向镜子, 水蒸汽附着在上边结了一层霜。 她眼前已然模糊。 爱她的父母,为她发疯的少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了退堂鼓的想法。 长衡仙山天气多变, 不一会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盖头披上,徽月被娘亲扶着教给鸢儿。 在蒙蒙细雨之中,她出嫁了。 修士成亲一般来说从简, 各地方的礼俗不同。就比如共寂山, 交通发达,来来往往做生意的凡人很多。那边的婚俗自然接近人间。 而长衡仙山就不同, 所走的流程并不是拜完堂后将新娘子送入洞房,而是拜堂时就可以由新郎官揭盖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滴血成同心契。 往后要是一方远隔天涯海角遇上危险,另一方也能感知到。 徽月低眼看见路今慈的手。 只是将手指轻放在他掌心,路今慈就将她反手握住,四指压在徽月的手背上,很紧,心里有些痒样的感觉。 “看脚下。” 他牵着她跨过门槛。 三拜之后再揭开盖头。 祖庙顶穹的阴影之下,少年眼中闪过惊艳。 宋徽月生得冰清玉洁,原本不施粉黛就足以让人惊艳,而现如今她脸颊上施了粉,被微冷的风一吹起了桃色。徽月也在看他,扬起的乌发弄得她的脸遮遮掩掩,手指下意识一弯,掌间传来的酥麻感令她的体温忽上忽下。 路今慈按耐住心底的躁动,抓起匕首迅速在大拇指处划了一刀,血一滴滴掉在地上。 该她了。 徽月刚想接过匕首,路今慈却递给她一根细小的银针。 她笑了一下,拿走的还是匕首。 在大拇指同样的位置划了一刀。 血与血相融,同心契成。 白首不分离。 也幸好只是感知危险,而不是性命相连。 新婚的夜晚窗外在下雨,徽月听着雨声先坐在了屋内。秋雨跟春雨声听着好像没什么两样,那心里落差究竟是差在哪呢? 她手贴着心口,看见房门逐渐打开下意识低下头。 随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黑靴已然在眼前。 毫无准备,少年就吻住她耳尖,她敏感地躲了一下,他手就扣在徽月后脑勺,护着她没磕在梨花木上。 徽月胳膊肘抵在他胸前,隔开一段距离:“为什么今晚这么急?” 她头虽低着,眼睛却往上与他对望。她明眸皓齿,鬓发染秋霜,黑白分明的眼中荡漾着水色。 路今慈捏着她下巴端详,手撑在她头顶:“没什么。” 他占有欲十足的吻压在她唇上,炙热,唇齿交缠间甚至连她鼻下空气都要掠夺。 少年黑眸中情欲翻涌,徽月却始终跟一尊不动的神像一样静静坐在那,路今慈将她推倒在床上,睫毛遮掩着什么:“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或许他已经发现了端倪但是等徽月亲口说。 其实有很多很多想说的。 背靠着床板,徽月嘴唇动了动。 圆突然也问:“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徽月猛然惊醒,她很艰难的说出三个字:“不喜欢。” 去掉第一个字。 圆好像没信,又好像半信半疑。 少年情意正浓时,徽月却像从冰窟中捞上来一样惊出了一身冷汗。 感受到周围瞬间转低的气压。 徽月一本正经指着衣领拉下露出的一根肚兜带,因为两人刚才有点凌乱带子早就滑在了徽月的锁骨上。她意有所指道:“我不喜欢这样。至少今晚不可以。但你今晚可以抱着我睡觉。” 第69节 “抱紧点,我怕冷。” “……” 路今慈的确如她所言抱得很紧,徽月长发垂在他胳膊上,纠缠在两人肢体上。他低头嗅着徽月身体的幽香,运功按在住体内的躁动,徽月虽然背对着他,却总是不经意的刮蹭。她发丝蹭过路今慈的鼻尖,他黑眸越来越沉。 徽月感受到背靠着少年肢体的僵硬,突然回过神。 路今慈没有合眼,正巧与她眼眸对上。 徽月仿佛下了千万决心一般,突然靠近,唇凑上路今慈的唇角落下一吻。 路今慈一愣,以往都是他主动宋徽月从未回应过。 少女手捧上他的脸,眼眸中有月亮的辉光。 这个吻不知道为何有补偿的意味在里面。 她眼睛眨了眨没有说半句话,生涩地亲吻他,琢磨不透在打什么主意。 路今慈睫毛动了动,低哑着声音道:“张嘴。” 搁置在床头的簪子在这场秋雨中结了霜,徽月被他反捧着,面红耳赤对方也不肯放过她,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压过了雨珠落在她窗台上的声音。 “月月,你好软。” 秋雨绵绵的天,少女的声音都湿漉漉的,带着水声。 “路今慈,你要答应我,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要再像前世那样了。” 你若真要像前世那样吧,我也管不了你。 只愿此后世界能善待你。 雨停的时候,她跟着路今慈一起去了魔宫。之前与乌山相对,魔宫不是说没有损失,现在不管邪魔还是人间都是新的开始。邪魔不被人喊打喊杀了但刻在修士心里很久的刻板印象还在。魔宫与不日城居民的关系没有太大的缓和,徽月这一路上还是遭了不少白眼。 路今慈漫不经心看过去,那些居民个个低下头。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舵主消失不见,不知道去干什么去了。 真正到魔宫的时候。 在门口迎接的女侍早就准备好接风洗尘,洗澡水放好了。 徽月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不是分开洗的…… 有点崩溃。 澡不是非洗不可,还可以用清洁术。清洁术虽不能代替洗澡的安神作用,但是人在江湖表面上去污还是可以。 诀掐到一半,她见路今慈已经走进去。 算了。 成全他吧。 这池子很大,粼粼水光之上是骇人的水蒸气,互相之间都很难看清徽月安心了不少。她褪下衣物才发现天已经这么冷了,光脚踩在地上丝丝的凉。 不过池子里还是挺舒服的,丝丝暖流驱散体内的寒意,心神上的不安平复了不少。 路今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以后那晚的话不许再说了。” 徽月沉默了一会:“那晚说了什么?我忘记了。” 两人的洗浴并未像想象中的暧昧,漫长的沉默令徽月很不适应。 好不容易泡完,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徽月披上衣服推开门,长吁一口气。 路今慈脸色不太好看地追上来,抓住她一只手。 岂料。 徽月背对着他,突然抬起手,扭头对他说:“路今慈,你看,下雪了。” 望焚山的开山之日也快了。 第71章 告别 距离开山还有一周。正好赶上过节。 宫内宫外张灯结彩, 富贵人家满地洒金,寻常人家的孩子蹲在地上捡金子。横冲直撞的马车只能急停,车内香粉从飘飞的布幔中溢出, 车夫扬起鞭子—— 被一名白衣少女抬手接住。 力道这么重的一鞭,她手中不见红痕。 里头的小姐意识到不对,扬声问:“是何人在挡路?” 这家的小姐仪仗不小, 顶棚边悬着眼泪一样的流苏,四角銮铃都是鎏金的, 一看就是不夜城中的富贵人家。这小姐的声音中也暗含着自豪。 车夫看清徽月脸的刹那呵斥的话堵在咽喉中。 这不日城的地头蛇原本是城主一家, 威风凛凛,别人只有做小伏低的份。自从路今慈一来, 城主一家苦不堪言就朝着不日城中的百姓撒气。本就不喜欢邪魔, 这么一来,大家对路今慈和宋徽月不满的引线就更是被点燃了。 徽月不知道路今慈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这车夫竟是低头道歉:“宋姑娘。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特意咬重了一个“宋”字。 里头人也不傻一下就猜出了是谁。她笑道“原来是宋姑娘啊!你说这庙会一年就这么一次,爱凑热闹的小孩也多。我这马车不长眼。万一要是撞上了……一时也就急了点。” 路今慈冷笑:“车不长眼人也不长眼吗?” 他一说话, 车夫就战战兢兢,气氛也冷下来。 徽月手抓在他小臂上,他脸色缓和了几分。 她对车内的人说:“姑娘既然知道这条街在举行庙会, 自然也应该知道逢节盛会这条街不能行车。绕道吧。” 这还是路今慈驻扎在不日城后立下的规矩。 里面的人一听徽月放过他们了顿时千恩万谢, 听不出任何隐藏的不快。 甚至还试探地说:“宋姑娘提醒的是。王要是不介意的话,等庙会逛累了就可以去尽头的酒家歇息。那是我家开的, 我回去就与他们知会一声。” 仿佛怕被拒绝一样,溜得飞快。 徽月拉拉路今慈的衣袖:“说说看,你这段时间干了什么。这些人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路今慈瞥了眼徽月的手:“没干什么。也许是他们只是喜欢你。” 她无言了一会:“那逛完庙会我们再去酒家休息吧。但是要多备些银子, 计划之外的开销。也不占人便宜。你觉得呢?路今慈。” 徽月侧头, 路今慈抬起他下巴,大拇指轻轻摩挲片刻, 依依不舍道:“月月不都说了今晚全都听你的。问我做甚?不过怎么突然想起说要来这个地方,我还以为会这种节日回长衡仙山。” 徽月嘴唇下意识微张,路今慈眯起眼。 她挣脱开来,只说了一个字:“近。” 还有,为了道别。 看着灯影下少年,徽月神情有些忧虑。 少年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身影在月下依旧很孤寂。他一直是一个孤零零的人,原来陪伴他的仿佛只有剑。 徽月看了看手心同心契的意义。 道与不道别到现在好像没有意义,只是在离别之前她想做完想做的事。路今慈爱惨了她,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可到底是没有两全之策,连她也在挣扎也在拧巴。 小心翼翼缩回手,藏起袖子下面的一滴醉。 其实这才是她的目的。 因为她知道路今慈是肯定不会允许她走的。 路今慈,这次算是我欠你的。 酉时。 天刚刚暗。灯笼逐渐明亮。 徽月带他买了糕点,玩了投壶。投壶的彩头是东珠手镯。明知道那东西是假的,徽月看向路今慈。路今慈无奈,黑着个脸挤在一堆世家公子旁。摊贩老板看见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而路今慈只是手勾起几根竹签。平日里斗鸡走狗的公子哥们一见他满贯高声惊呼。想要与路今慈勾肩搭背。在路今慈发作之前徽月将他带走。 戌时。 天色已暗。灯笼下围着一堆飞蛾。 徽月带他进勾栏看了变脸,火焰差点烧着宋徽月。她被路今慈扯了一下,抵在木桩上,架子的阴影落在他们身上。两人对视着,与外面的闹腾格格不入。明暗交界处,鲜明的线切割出两个世界。徽月手腕上一凉,手镯冰凉的触感让徽月后颈不自觉缩了缩。 路今慈将她在上面亲吻,从未有过的急切。 掠夺她身边每一寸幽香。 徽月回应他,吻着吻着她就哭了。 眼泪挂在她脸上很惹人怜惜。 少年有些错愕,慢慢松开宋徽月。 有时候会想要掐诀把自己变回凡人。有时候又想耍耍赖一直赖在这个时间点。假如跪在神像面前就能把自己变成一只蝴蝶,不用再承受人间的任何温度,那该有多好。 她扑在路今慈怀中,手指陷进他蝴蝶骨里。路今慈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路今慈神情很是不自然:“弄疼了?这就哭了。” 徽月嘴唇只是有些红肿,并没有被咬出血。 她闷闷说:“你对我好。我很感动。哭一下还不行吗?” 路今慈五指伸入她头发,将她往怀中按了按:“这有什么好感动的。我又不是唯一一个为你好的。但月月是第一个对我的好的。我都没哭。” 夜风轻轻吹动,灯笼尾端的流苏晃啊晃。 路今慈格外缱绻地嗅着她发丝的幽香:“也罢。你替我。” 亥时。 徽月玩累了,路今慈背着她穿过最繁华的闹市。 该热闹的还是热闹,她耳边依旧很吵闹。 路今慈任由她下巴靠在自己肩上:“现在是灯笼最亮的时候了,是继续玩还是回魔宫?” 琳琅的小物在余光中浮光掠影。 徽月轻声说:“玩啊。” 第70节 她说话的语调都有些昏昏欲睡。 路今慈面不改色道:“好。现在回魔宫。” 徽月搂着他脖子的手紧了些:“不回。” 路今慈停顿下来,徽月嘴唇轻轻蹭了蹭他的外耳廓:“路今慈。别忘了我们接下来还要去一个地方。你要现在回去的话我以后就不给你亲了。” 倘若要是有以后的话。 本想着在今天的最后一个时辰随便找个酒家,将他灌晕就算了,可最开始路遇上酒庄的小姐也省的她再费心思去找。 此生也算是幸运了这一回。 路今慈以一种极其恶劣的语调道:“不行。” 少年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亲密的接触。这与他小时候的不同,他年少时与他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被打被骂,突然给他糖吃他永远都吃不够。 他调转了一个方向,两人行走在灯火处看小楼的光影逐渐阑珊。 意想不到的事在去酒馆的路上发生。 迎面走来几个蒙面人,手中几尺长的大刀吓得旁人那是一个惊叫连连。他们出现的很怪,寻常歹徒也不会选在人多的地方打劫,他们却给人一种鱼死网破的感觉,好像过来就是与路今慈同归于尽的。 为首之人怒道:“路今慈,你害我家人沦落于此,我今天就要你偿命。区区一邪魔有什么脸来指责我们?彼此彼此。” 街边的摊贩就已经被吓跑了,瓜果滚落一地。原来是城主一家,额头上甚至还系着缟素。这下一切疑问都明朗了。 路今慈捂上她的眼睛,徽月问:“你想要杀他吗?” 路今慈道:“你想要怎样就怎样。” 徽月就道:“早就听说不日城城主一家平日就嚣张跋扈,虐待人为乐。我觉得不如将他们交给他们欺负过的人。” 路今慈笑了笑:“来人,将他们丢进贫民窟。” 几个黑影掠过,耳边是咒骂声。 徽月心头一紧:“我不是说了今天不带侍卫吗?” 路今慈道:“这边的小贩又不全是人。” 徽月哦了一声,这段插曲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到了酒家,那小姐笑着踏出门来,显然是没想到他们真的回来。听闻了街上的事,对他们更是感激不尽。 徽月只要了间小院,与路今慈面对面坐。 空气中飘荡着不知名的花香,她看着路今慈想都没想就喝光她递过去的酒,慢慢敛下眉。 路今慈倒在桌子上,徽月这才拿出一直藏着的一滴醉,手边把玩着。 少年睡着的时候很好看,她前世看见他倒在雨泊中就会不自觉心生怜悯。他很瘦,手指骨也很突出,给人一种很易碎的感觉。 徽月亲吻在他额头上:“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我们游遍庙会,看见万家灯火。这个手镯其实不是特别想要,我只是想要你为我投壶。想要你背着我走。” “路今慈,你骗了我这么多次我就骗你这么一次好不好?” “假如我有一天死了,你不要像前世那样了,看着好心疼。如果可以的话就请替我善待父母吧。你要万人呼拥,你要岁岁平安。然后我——来结束这一切。” 再见了。 她告别说完,就听见了圆在她体内大笑。他似乎很难理解,嘲笑她不自量力。徽月面不改色,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前往望焚山。 就不知。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路慈睁开眼,哑声说了一句:“骗子。” 她听不见。 第72章 不会再相见 古籍中的望焚山是很庄严的存在, 高耸入云。抬眼一望山上密密麻麻的树,叶子如一团火焰一样橘红波动。仿佛这才是一头庞大的上古神兽,它目呲姿睢瞪视着山底的蝼蚁。还未登阶就让人望而却步。 徽月走到冰雪消融处, 看见了望焚山的地界碑。 它被厚重的积雪压着像是头勤恳的老牛。 在开山的一瞬间所有的冰雪都会消融,炙热的岩浆足以烧尽这世间一切污浊,也足以毁去两人的神识。 这就是宋徽月来望焚山的目的。 开山的倒计时。 守山的老爷爷拦下一群想要进去冒险的青年。青年们指着他头顶之上的山峰:“你这老头子怎么还玩两套标准。不是说危险不准我们进去。为何那姑娘进去你就不拦还让她站在山顶!我看根本就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们可是修士呢!” 老头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 少女站在雪山之巅, 乌发在凛冽寒风中起舞,白裙宛若一副秀丽的山水画。她手中拿着一柄剑, 剑尖折射着雪辉,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风雪降临的神女,身子轻盈, 裙摆微扬。 老头喃喃:“草, 这他妈什么时候上去的……快下来啊!马上开山了非常危险!” 他似乎也将徽月当成这些热血青年中的其中一员,趁着年轻气盛,行不自量力之事。 他丢下一众青年往上山跑。 就在这个时候。 雪上发出尖锐的嗡鸣, 暴雪炸起,铺天盖地的冰渣子从天坠落。 整个大地都在摇晃,雪崩了—— 雪山之巅。 徽月神情宁静, 发丝在暴风中上下翻腾。 在她眼前, 白色的雪山中多出橘红,浓烈的色彩刺痛了她的眼也在一点点扩张。 当熔岩融化积雪, 眼前世界都在倒转崩塌。 这个地步了,圆安静的有些不像话。 望焚山一路他都格外安静。 徽月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后招。 她直接就将话说开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应该继续叫你师父,还是应该叫你——圆?” 出人意料。 圆格外平静:“那你还是继续叫我师父吧。毕竟我俩师徒一场也不容易。” “不容易?”徽月讽笑道:“暂不说你利用我的事。路今慈他年少时真的过得很不如意, 所有人都讨厌他。你对当年的事还有你亲生儿子真的就没有一点内疚吗?” 圆嗤笑道:“哦。所以你在这里质问我能改变什么呢?” 徽月眉心一闪, 圆的虚影出现在眼前,他的身影是年轻师问灵的样子, 闭眼低眉,白衣蓝纱,与飘扬在空中的雪花融在一起。 他在火山口上漫步,丝毫没有会被同归于尽的觉悟。 徽月拔剑,却发现今天的塑月剑莫名躁动,握在手中也不是很受控制。 圆笑了一声,那塑月剑竟是割伤徽月的手,血珠飞到徽月脸上。 怎么会这样? “这是我当年放进万剑冢的剑啊。它的主人一直都是我,你看起来很意外?” 圆叹息一声:“不过,你很快就不会这么意外了。我看这望焚山上的火应该是将你练化后你神识的好去处。乖徒儿,真贴心啊!很快你将眼睁睁见证新一任天道的诞生。” 徽月笑道:“你我神识相融,我神识若要灭你也活不了。怕是想得太好了。” 圆道:“但可别忘了你练的可是我给的心法哦。我有办法与你神识相融适应你的身体,自然也能有解开的办法。” 他凌波在空中走了几步。 岂料徽月柔柔朝他一笑。 她身往后仰,失重坠入火山口:“那便试试吧,你是先死还是先解开。” 又怎么能叫他得逞呢。 她衣裙在凛冽的风中飘,耗尽全身修为压制他剥离神识。 终于如愿以偿在圆眼中看见冷意。 这个时候她有点想家,想所有爱她的人。不知道死前将美好的记忆再想一遍算不算得上走马灯。 在决定要与它同归于尽的一刻起,她就在音石中录下了很多想说的话交给爹娘。算算禁制也应该解除了,现在他们应该发现了吧。 “爹,娘,哥哥,当你们听见音石里的话的时候我或许不在人世。我曾以为这是个善恶分明的世界,可我现在才发现世界比我想象的更加危险复杂。我有很多东西需要守护,我也有很多难言之隐不能说出口。 若是能有一个机会让我许愿。我会希望你们能忘记我。慢慢忘记我吧。我这一生好像除了让你们担心也没做什么。 就是路今慈……不知道我走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只求爹娘能够善待他一点。他小时候一直都过得不好。” 徽月闭上眼,等待着业火将这一切终结。 烧尽他俩的神识,还人间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么想着。 徽月鼻尖突然嗅到熟悉的味道,是路今慈衣服上的皂角香味,曾令她很留恋。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睁开眼,少年近在眼前。 开山之际,岩上烈火几千尺高,热浪自下窜上,宋徽月的发丝贴在了路今慈脸上。他扣住她手腕一拉,青筋凸起,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上一揽。力道有点大,徽月嘶嘶了两下。 再抬眼。 路今慈看着她,怒意难消:“宋徽月你有没有想过我!” 少年眉眼染雪,压不住凶戾。 黑袍与冰雪分明,是天地最扎眼的一抹色泽。 他使劲将她往怀中按:“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今慈语气虽然很凶,无意间又松了力道。 皂角香得真切,她清醒了不少。 徽月怔然:“你都知道了?” 路今慈没有正面回答,掐着她腰的手越来越紧:“月月,我也是有心的啊……” 第71节 他怎么突然就来这? 徽月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使劲将他推开:“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回去啊,路今慈,别管我,你快点上去。” 现如今圆的声音已经脱离了宋徽月的身体,不只有宋徽月一人能听见。他阴恻恻道:“乖徒儿,他既自己选择来送死,为何还要回去?正好,我也好跟我这个已经许多年没见过面的儿子打个招呼。我这当爹的也没什么好送的,那就送他与我儿媳一起下地府团聚吧?” 说罢,徽月的压制被挣脱开。 寄居在身体里的这位并不想陪她送死,开始与宋徽月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蓝光闪过。 她下坠的速度变缓。 徽月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新长出一个意识,他无时无刻不在视奸徽月想法,控制她的大脑,甚至更恐怖的是这具身体好像更服从于那个新意识,而自己才是一个外来户,被剥离出去。 她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下面是什么。 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宁愿亲手毁去这具身体也不要叫圆利用。 就是路今慈……她使劲将他推开。 路今慈却抓得更紧了,冷笑道:“老东西,该去死的应该是你才对!我还没找你麻烦你就来自投罗网,好,也省得我去找你。你欠路泌泌的债早就该还了。” 在圆浑不在意的嘲笑声中,路今慈周身煞气一下子变得很重,指尖迸发出光芒。 不知道念了什么,红光包围着他。 很多古老的咒符凝聚成实体围绕在两人周围。 圆的神识正在一点一点被剥离出来。徽月趁机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结束了。 成功的那一瞬间徽月差点喜极而泣,以后不会再受她的限制了,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路今慈你看一看啊。徽月抬眼看向路今慈时扬起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在唇角。 圆的神识聚成一个光团吸进路今慈的眉心,与路今慈的交融。 无解的东西哪有什么解法。 只是路今慈甘愿用禁术将神识与宋徽月对换,代替她死。 圆并不愿意这样,他一直怒骂:“停下!路今慈你给我停下!怎么回事,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术。 要是早知道你跟那个贱人一样恶心我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就应该掐死你,你这种没有感情的人怎么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消耗太大徽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徽月呆呆望着他,颤声:“你在干什么啊…………” 她双目通红。 少年毫不在意地对宋徽月笑了一下,并未耳语。 怀中徽月脸庞映着火光,鼻梁上还停留着血珠。 路今慈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失神地将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她耳边一片嗡鸣。 少年的声音嘶哑地可怕:“月月,我这一生穷凶极恶,不求神佛垂怜。能有一段被你施舍的时光是我此生之所幸。 宋徽月,我真的好喜欢你。” 最后一次用血符,他咬破手指在徽月的额头上画符。耐心落下最后一笔。 他舍不得亲吻就将宋徽月往上一推,血符形成的保护阻绝了奔涌而来的火焰。路今慈则坠入火海之中。 “路今慈!不要!” 徽月猛地被推上火山口,双膝跪倒在冰雪融化的地上,入目是白茫茫坍塌融化着的冰雪。不见路今慈的踪影。 开山的瞬间,时光停滞不前。 望焚山口窜出的万丈火光遮天蔽日,火山灰遮蔽了视野。掌门后脚赶来就看见地上失魂落魄的宋徽月,背起她就往山下跑。 那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73章 早春 三个月后, 早春,淅沥的雨打湿枝头的花骨朵。 长衡仙山一年一度的比武也如期举行,比武还未开始就热闹非凡。新进门的弟子跃跃欲试, 早早就私下打斗过几回,修行到通宵,剑擦了一回又一回。这几日弟子歇息之处灯火通明。 “听说了吗?这次徽月姑娘会来看!我听说她生得可美了, 而且刚死了夫君,好好表现说不定还会被她看上。” “是吗?我听他们说徽月姑娘很久没来了。之前就是有一次比武大会一位小弟子拿了第一, 后来娶了她, 在祖庙,排场可大了。我这次可要好好表现。” 几人围在一起说话。青衣少女拎着一只鸡走过来, 鸢儿随意道:“看你们应该是新来的吧。这么不怕死, 就知道她夫君曾经是长衡仙山的小弟子,不知道路今慈是后来杀了乌山家主的魔王?嗯?” 那几人一听路今慈的名字顿时变了脸色,根本就没想到对方来头这么大。 他们认出是鸢儿也不敢再原地多呆一秒。 鸢儿也懒得搭理, 向着上山的道走去,看见徽月坐在云间一处台子,瀑布从她身后泻下, 白衣轻盈宛若蝉翼。 耳垂动了动, 徽月睁开眼与鸢儿对上。 她从台阶上下来,看见鸢儿一身的鸡毛不禁笑了笑:“自己做?” 鸢儿得意洋洋:“当然。爹娘可经常夸我做得好吃。不是我吹, 我厨艺在长衡仙山也是数一数二的。能比得上我的也就路今……” 鸢儿带着鬼族打量金银财宝回到长衡仙山,爹娘了解一切后决定将她收为义女,在仇恨中活了千年的她最终也算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徽月指尖动了动, 鸢儿下意识顿住, 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道:“你别老在这等他了,邪魔只要心还在人间就算□□毁灭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 药王谷那谁谁谁不是已经答应用八角魂灯给路今慈重塑□□了吗。你耐心等就是了,现在这样爹娘也会有点担心。” 鸢儿苦口婆心劝着,徽月认真道:“我不是在等他。” 有时候说的话自己都不信。 鸢儿叹息道:“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 当日宋徽月一个人坐在望焚山上哭后来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也不知道为何路今慈会替她而死。徽月回来后不吃不喝了很久,有时候闭上眼那日路今慈对她说的话会浮现在脑海。 她躺在床上会下意识说:“抱紧点,我怕冷。” 睁开眼看见满室孤寂的月光才意识到路今慈已经不在身边了。 不是这样的。 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来抱我。 徽月还记得自己去药王谷的那天,四清真人已利用八角魂灯炼出了肉身,他说看在送来八角魂灯的份上可以帮路今慈重聚肉身。 前提是得找到路今慈的心。 问题是路今慈心脏在哪? 之前千万百计都找不到,徽月一时也心急。 不知道这东西藏在哪里就算在一起之后徽月问他他也支开话题就是不说。 就在她绞尽脑汁没办法的时候四清真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说:“你不用去找了我知道在哪了。” 徽月很懵:“在哪?” 四清真人指了指她腰间。 徽月这才低头仔细打量悬挂在腰间的玉佩,晶莹剔透,从外头看只是一个好看的玉佩。可倘若仔细看有一颗心在里面砰砰直跳。 徽月呼吸一滞。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直就在她身边…… 后来的宋徽月一直坐在长衡仙山上等路今慈回来,她坐在云间的台子上就可以看见长衡仙山的全貌:弟子们在青阶上挑水;腰间挂着葫芦的师父们领新弟子们进门。夜间点点的灯火,打饭弟子们乌泱泱的脑袋,她试图从中寻找一个清瘦的身影却唯独不见路今慈。 不是说会回来吗? 骗子。 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将徽月思绪拉回。 宋徽月回神朝声源处望去。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名少年被人推到地上,林间的树叶飞扬,飘落在那少年的脸上。他穿着黑色的弟子服,头发凌乱,留有血污,被淤血沾着贴在脸上想要爬起来。 有人突然踹了他一脚,他就又跌坐在地上,与越来越暗的天色融合在一起。 路今慈…… 徽月停住脚步,失神地看向那边。 鸢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皱眉:“怎么挑的人?这种品行恶劣的弟子又是哪个白痴放进来的。” 见徽月要走过去,鸢儿拉住她:“还是我来吧。” 不是他。 徽月明白自己刚刚差点失态了,暗自捏紧手。 “没爹没娘的东西,就你也敢弄脏唐大少爷的衣服!知不知道唐家,你惹得起吗?还不快给我跪地求饶!” 就在徽月准备动手的一瞬间,那堆人突然悬空飞起砸在周围的树上,惨叫声响彻林间,惊得鸟雀飞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宋徽月也是愣在原地。 仿佛感知到什么。 徽月抬起眼。 树冠之上,天空暗蓝与橘红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团浓烈的泼墨。少年逆着光,清晰利落的下颚线还沾染着一点碎光。他拽起地上少年的手臂,束发在风中飘扬。徽月看清他面容的时候心中一悸。 依旧生得那样好看,肤色明白如玉带着几分邪气。他黑眸中总带着冷意,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人送下地狱。 那些飞出去的公子哥摔得是一个鼻青脸肿:“你又是何人?在这多管什么闲事。知不知道自己惹了谁。” 那人勾唇:“哦?” 他轻蔑地扫过众人,在与宋徽月对上的瞬间,瞳仁一动。 第72节 明明是隔了一段距离却又近在咫尺。 万籁俱寂,冥冥天地间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路今慈…… 唐少爷的狗腿子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扯了扯人的衣袖惊恐道:“少爷,这人……这人……好像路今慈……” 唐少爷很是不耐烦:“路什么慈啊?” 他猛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双唇颤抖地望向眼前的少年。 路今慈冷笑道:“要不要再说一遍。路什么慈?” 唐少爷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徽月从阴影中走出来,看向心如死灰的唐少爷,笑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长衡仙山禁止私下欺凌。否则——” 会被驱逐出去。 唐少爷瘫坐在地上,剩下的就教给鸢儿了。 一想到望焚山那日路今慈的莽撞徽月就来气。 她看都不看路今慈一眼,转身就回去。 安静的林子里,踩下树叶就会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徽月知道路今慈一直在她身后跟着,瞥眼就看见了路今慈的影子。 她停下脚步,回头。 少年站在她身后也在低头看着她,黑眸中分辩不出情绪。 春雨下了,通过叶子的间隙滴答滴答往下落。 他耳边的碎发一会就湿漉,贴在脸颊上,宛若沾上了丝丝黑漆。 宋徽月及时打开纸油伞却是后退一步。 没给他撑。 一切仿佛回到了两人初遇的那个雨季,但是路今慈已和当年不一样。 徽月等着他道歉,一句就好,你说话啊。 少女静静站在雨中,纸油伞的边缘不断有雨珠滴落。 她一身白衣不染,红耳坠就在风中摇曳,雪白圆润的耳垂风一吹就红。 你说话啊—— 路今慈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黑色的阴影笼罩在徽月身上。这就显得她眼中的亮光异常清晰。他走近,身子已然在春雨中,伸手将伞抬了抬。 徽月这时候才发现,伞一直是歪的。 肩膀湿了一片她都浑然不知。 少年依旧站在雨幕中,声音中带有强烈的占有欲:“月月,可以让我躲雨吗?” 他重复了一遍:“可以吗?” 再往后退就是树了。 徽月轻声说:“可以。” 她上前一步,将伞同时也撑在路今慈的头上。 雨落在伞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路今慈低头,突然抓紧徽月的手臂,将她手中的伞夺过。 然后徽月的下巴被他抬起,微微感觉到路今慈手尖的凉意。 在连绵的春雨中,路今慈亲咬着宋徽月的嘴唇。 不停不休。 第74章 番外(醉酒其一) 宋徽月其实很少喝酒, 要不是鸢儿生辰叫她去,她基本上只是象征性喝一点。 才举办完生辰宴。 长衡仙山脚酒楼的某处包厢内,徽月看着鸢儿放在桌上的一罐罐美酒, 笑容顿了一下:“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鸢儿揭开酒封道:“怎么就不太合适了?小姐,人生贵在尝试, 你总不可能杯酒就醉吧!” 见徽月睫毛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 鸢儿继续道:“你放心, 路今慈不会知道的。我早就派小鬼去纠缠他了。你要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现在自己都走不开怎会来找我们。况且我早就买下了这酒楼, 今晚就我们两个人,就算喝醉了睡在这里便是。” 徽月也想尝试:“试试便试试吧。” 连送酒的都是小鬼,手端着酒酿打开封条,酒香瞬间飘满屋。很特别的味道, 桂花香中不乏酒曲的刺激。“这酒还是挺烈的, 特别容易喝醉。客官还是注意一下身子不要喝多了。”他嬉笑一声,将酒倒进杯子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后慢慢退去,只留下满室的香气。 鸢儿眼珠一转说:“干喝着也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玩点游戏?” 徽月问:“什么游戏?” 抬脸就见她不怀好意道:“也不复杂。” 她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片叶子, 徽月注意到这叶子还挺别致的, 一面黑一面红。鸢儿嗖地往上面一扔, 随后两手覆盖住笑盈盈对徽月说道:“就是猜面, 我俩轮流。你要是输了就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要是输了……就回答你一个问题。若是拒绝回答可是要罚酒三杯啊!” 徽月应下了。 与她来说, 这游戏其实很简单。 就算是把眼睛蒙住她也能听音分辨叶子翻了几下。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这样:鸢儿每翻一次徽月都能准确地说出叶子的颜色。 “红。” “黑。” “黑。” 轮到鸢儿说错好几次。徽月问出了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 “你有没有喜欢过师问灵?” 鸢儿眼皮一动:“这是谁?” 徽月皮笑肉不笑道:“你说这是谁?行了, 也别装了, 我去过龙鲤关了。” 一说到龙鲤关鸢儿好似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这都很久的事我都快记不清了。师问灵?哦我记起来了, 就是那个细声细气的假小子,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见她一脸的莫名其妙,徽月皱起眉:“只是听说你俩的关系挺好。” 鸢儿扬起眉:“那是。想我当年在龙鲤派当小师叔的时候可是无限风光,跟她关系好挺正常。哦我知道你为什么误会我们了,我跟你说啊,她当时好像喜欢一个人,一直找我出主意。我一问她喜欢的那个小子好像无情无欲就挺冷淡一个人。” 徽月失神差点打翻酒杯,鸢儿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师问灵长得挺漂亮的,你在天山她传授给你功法的时候你应该也见过。那小子不喜欢她才怪,一定是嘴硬!然后我就建议她在那小子面前假装喜欢我。他一吃醋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了……可惜啊……可惜后来世事难料啊……” 宋徽月:“……” 好馊的主意。 后面也都是徽月提问,一个比一个刁钻。 “路今慈和乌山家主掉河里你救谁?” “你会来月事吗?” 鸢儿:“谁都不救。” 鸢儿“……滚!” 她忍无可忍:“怎么都是你赢,不让我赢一次!” 徽月一脸无辜:“行吧。看在今天是你生辰的份上我让你一次。直接问吧。” 鸢儿今天喝了不少。反倒是徽月滴酒未沾。鸢儿也不含糊哼哼两下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路今慈?” 徽月二话不说端起酒就喝。 小二说得没错,这酒确实烈,徽月才喝完一杯就晕头转向。然后……还有两杯! 徽月勉强喝完就有点醉了。接下来就没什么规则了,就是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徽月连什么时候就被掉在地上都记不清了,趴在桌子上头好晕。好晕。她脸颊贴在桌上还在无意识喃喃。鸢儿手背在身后听她说:“路今慈……” 鸢儿啧声“这个时候都还想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小鬼突然跑进来,瞥了眼不省人事的宋徽月颤颤巍巍道:“主子,路今慈,路今慈他不知道怎么找过来了!” 话还没说完门板就被人拆了。狂风刮带着木屑,路今慈冷冷看了眼鸢儿。几道黑色旋风闪过舵主凭空出现在原地不怀好意地看着鸢儿。 鸢儿上一秒气焰还高涨,下一秒声音就弱了很多:“我可什么都没干啊。是她自己要喝,不信……啊啊啊啊……” 路今慈抱着双臂对旁边使了个眼色舵主立即会意。他直接将鸢儿整个人扔了出去,挂在树上。晚归的母亲正崽拉着自家崽在路上走着。儿子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树喊道:“娘,树上那个是什么啊!”母亲想都没想就说:“是灯笼啊。乖乖跟我一起念——灯……”边说她边抬起头看过去。迎面一张惨白的脸倒掉在树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鸢儿脸都要气歪了:“路今慈,狗东西,小鸡肚肠。你说宋徽月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徽月一直安静地趴在桌子上意识有些模糊,听见身边的响动抬起脸来懵懵的,酒意也醒了几分。就在她想要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眼睛被人捂住。路今慈压低声音道:“别看。” 徽月将他手扒拉下来,含糊道:“为什么不能看?” 路今慈在她红润的脸颊上停留一刻:“还能走吗?” 徽月执拗道:“为什么不回答我问题?” 她撑着桌子摇摇晃晃起来,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路今慈伸手扶住。徽月敏感地挣扎:“别碰我!登徒子!” 路今慈突然凑近徽月,见少女脸颊越来越红,头发也是凌乱散落。他将挡在她眼前的碎发撩到她耳后。无意识触碰到耳垂。徽月敏感地缩了一下。 他恶劣地笑:“不认得我谁了?” 徽月警惕地看向他:“我不认识你。登徒子,给我……你干嘛!” 腰边一热,徽月惊呼一声被他拦腰抱起,路今慈冷笑一声吩咐道:“端醒酒汤来。” 徽月掐着他胳膊:“你放开,我没喝醉!我没喝醉……” 见路今慈不搭理她。徽月干脆放弃抵抗,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反感他的接触,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嘀咕道:“算了,你带我回去吧。回长衡仙山,有人还在那等我。” 路今慈顿住脚步:“你爹娘?” 徽月摇摇头:“他叫路今慈一个小弟子。他过得挺不好,总是有人欺负他……将来他会入魔然后所有人都讨厌他,害怕他。我想他过得好点。他就不会入魔了。但是他脾气不太好,软硬不吃。” 第73节 她记忆有点错乱,前世和现世拼接在一起炸裂得很,竟是成了知道路今慈未来会入魔所以拯救他于少时。 徽月越看路今慈越眼熟:“诶,你和他长得好像。不会是亲兄弟什么的吧。不对,没听说他有什么兄弟啊。你不会……” 灯暗处。光影不断闪烁。 少年的五官被灯影照上,一时间黑白分明。 徽月突然安静下来,静静地望着他。 风吹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路今慈睫毛动了动,顺着她的话:“我等你等了很久没等到。直接下来找你了。” 徽月被他紧抱着有些难受:“那你别抱着我了。马上就到长衡仙山了。会被看见的。我爹爹可能会骂我。” 路今慈拒绝:“你怕冷。” 徽月沉默了一会:“我不冷。” “你冷。” 说话间黑色的衣袍从她头顶盖下,披徽月身上挡住了夜晚的冷风。她心跳动了一下,只感觉今天的路今慈反常得像假的。平时别说关心他他都会扔脸色,他关心别人更是闻所未闻。 路今慈面不改色:“他们瞧见就瞧见,我看看谁敢有意见。” 不是,他什么时候这么嚣张了。 徽月还沉浸在他的惊悚言论中无法自拔。下一秒醒酒汤来了路今慈却没让徽月喝下。舵主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主子为何一下就变卦了。 路今慈又问了一遍:“现在能走吗?” 徽月点点头,路今慈将她放下来,虽然她前一步不太稳,但外人是看不出有任何异样。更别提知道她其实喝醉了。 她往长衡仙山的方向走,路今慈突然拉住她:“时辰还早。不急。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不去看看?” 正巧路过一个货郎。竹编的花篮上插满了簪子。路今慈叫住他。 货郎笑眯眯道:“客官你可真有眼光。这些簪子就是近日城中姑娘们最喜欢的样式。要不要给你娘子买一个?” 徽月纠正:“我不是他娘子。” 货郎愣了愣,路今慈直接丢给他一袋银子,随手从上边取下来一根木簪子插在徽月的发间。 在徽月走神的瞬间,路今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不看看掌心的结心契?你之前可是唤我夫君的。” 第75章 番外(醉酒其二) 簪子卷起散落下来的发丝, 它转了两下发根有点痒。 路今慈突然这么一说,徽月神识一动手心中的确显示出了同心契。 若不是夫妻怎么会有这玩意。 怎么会…… 她懵了:“这肯定是假的。你肯定用幻术了……你们邪魔最擅长幻术了……” 货郎一听邪魔二字就颤颤巍巍。他钱都不要就跑了。 反倒是宋徽月一点也不怕。她抓着路今慈的手,念叨着:“私下里用邪术, 不长记性。你跟我走……去,去戒律堂。” 徽月话都说不利索, 扯着路今慈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 路今慈站原地反扣住宋徽月的手。徽月站稳, 扭头就听他沉声:“给我个机会。” 不像是路今慈能说出的话。在徽月的印象里路今慈不是一个会朝别人低头的人。因此她还愣了会, 低眉道:“好吧。总感觉戒律堂有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拍拍路今慈的头, 若有所思道:“不过惩罚还是要的。让你长点记性。” 徽月随手一指。 月下护城河上飘着许多木箱子。 青年站桥上正愁眉苦脸, 旁边的小童正训斥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两人走进一听。 小童叉着腰唾沫横飞:“知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价值千两黄金!我家公子可是要进京赶考的。弄成现在这样你来赔吗?” 家丁们手拿着竹竿捞箱子,越捞越是将箱子推得越远。 箱子随着河流的漩涡往下,磕上石子了裂了个口,河水涌进来后整箱价值连城的珠宝慢慢下沉。上边的人急, 那几个闯出祸端的小孩更急。评头论足围了很多人就是想不出一个捞箱子的好主意。 宋徽月道:“我爹说修士就应该做行侠仗义之事。你若是真心悔改就帮他们把木箱捞上来吧。” 她说着自己都有想去的意图, 手捏着诀但奈何脑子不太清醒。 念错了。就无事发生。 路今慈见她这般醉醺醺的样子,眼眸一黑。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徽月身子悬空着就下意识往下撑,手抱在路今慈脖子上怒道:“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这是在以下犯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快放我要下来!” 这边的呼喊声同时也惊动了桥上的青年。他皱着眉头走过来要拍路今慈的肩:“这位小兄……” 路今慈不动声色躲过去,冷冷看了眼青年伸出去的手。对方也是尴尬正要说些什么, 路今慈抱着宋徽月从他身侧走过去。 木拱桥栏上雕刻着醒狮, 漆面映着河面上的碎光。 徽月就被他放在桥栏上坐着, 有关夜晚的一切景象被她尽收眼底。 坐在桥两边的小贩, 围在摊位前的行人,悬着的孔明灯照得河面波光粼粼。 路今慈手指一动。木箱嗖地飞到天上, 行人皆是目瞪口呆。此时此刻木箱边缘不断有水珠滴落, 形成一道透明的雨帘。 这雨帘又不是单纯的雨帘。 木箱被吸上来的同时, 河里的锦鲤也连同一起被带到天上去。红白鱼鳞在灯光的照耀下蓬荜生辉。 好漂亮。 徽月呼吸声与水落下的声音杂糅在一起。 不知道这是帮人捞箱子还是杂技表演。 太过专注,以至于等她察觉到手背暖意的时候, 路今慈已经压上她的手,心痒痒。 少年一本正经道:“不是我不知礼数,而是戒律堂受罚都是要人盯着的。我看你好像喝醉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宋徽月:“我没有。” 路今慈点头:“嗯。是没有。我只是怕你掉河里去。” 他指节有意无意在桥栏的上方敲了两下,徽月愣了片刻,第一反应是路今慈的“怕你”,这还是路今慈吗?他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然后……居然说她会掉到河里去! 徽月忍无可忍,面无表情来了句:“好。那你可以走了。” 手抽抽回来她也不打算再搭理他。 徽月回长衡仙山是不打算与路今慈同行。 看见他就烦,不想再看见了。 路今慈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堵住她,徽月停住了脚步。 少年背对着灯笼,大红色的光从他后肩延伸到头颈交界处,照得他影子很长,徽月正巧就站在他的阴影里。少年低头看她通红的脸,不紧不慢道:“生气了?” 徽月:“让开。” 路今慈提醒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别忘了长衡仙山是有宵禁的。现在回去被抓到了明天我俩就得公开处刑。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脸皮薄。” 他眸中闪过顽劣,徽月冷哼:“罚就罚。我又不怕。” 和路今慈一起受罚。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孤男寡女宵禁之后回来…… 还不如不回。 说到后面她声音都弱了下来。 那对财宝失而复得的青年这时候走过来,对两人拱手作揖笑道:“二位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我原以为这次回去都不能向二老交差了。感谢感谢。” 青年将两人打量一番,若是长衡仙山的修士现在已经是宵禁了。于是他理所应当道:“看二位应该是外来的,若是还没找好落脚的地方可以跟我来。订房订多了不小心空了几间。有需要直接找我帮忙便是了。” 徽月含糊不清道:“举手之劳。” 虽然现在她头很晕很晕,但徽月并不想拿人手短。 准备拒绝的时候路今慈已经答应了。 徽月正要说什么。路今慈问她:“还回长衡仙山,你现在走得动路吗?” 她刚刚坐桥栏上身子都是软的,走路都像随时要摔倒的样子。 即便很不愿,徽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不对,同时也有很多细碎的信息在她脑中炸裂开来。不对,自己不是个凡人吗怎么会念诀?同心契若是幻术为什么现在也不消失? 她看向路今慈,总觉得这番热闹的情形曾经也看见过,很多重要的细节,很多快乐的感受都被遗忘了。 是什么呢? 徽月想不起来,总觉得自己和眼前的一切隔着一层薄膜。 路今慈又问:“要我背你吗?” 徽月抬起脸:“路今慈,你今天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对我这么好?” 路今慈不咸不淡道:“我以前才是被夺舍了。” 对你这么不好。 可能真的是路今慈口中的喝醉了,所以在她眼中路今慈今夜变化这么大。醉后认知他们说会有问题,所以现实中路今慈可能一直都是那个对她很坏的路今慈。 于是她被背着,悄悄凑到眼前这个路今慈耳旁:“那就希望你明天不会变回来。好吗?” 路今慈失笑。 徽月板着脸:“说正紧事呢。答应我。” 路今慈似不经意间问:“那在你眼中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宋徽月想都不想:“白眼狼。” 路今慈:“……” 第74节 徽月又继续道:“没良心。” “狗东西。” “不知道的以为是修无情道的。” “没良心的狗东西。” 到最后徽月想不出别的词汇了,安静下来。 她靠在他背上闭上眼。 酒劲过去就是困意,她声如蚊蚁:“你还没答应我。又开始转移话题,诡计多端的魔头。” 徽月靠得舒服,就不知身下的路今慈牙齿磨得咯咯响。 他一字一顿:“宋徽月!” 徽月啧声:“小气鬼。” 对方其实也知道徽月其实没说错。于是顿了顿继续说:“行了都依你。过去的事别提了。乖。” 乖。 这路今慈也太无法无天了。 接下来还有跟无法无天的。 徽月去哪间房,路今慈就进哪间,还一脸的理所应当。她也是困了,直躺在床上就将屏风拉上。 阻隔两人。 路今慈绕屏风后,伸手要将她外衣解下。 徽月毫不留情拍开他手:“登徒子。” 手背上莫名出现一个红印,路今慈就像天生没有知觉一眼,只是瞥了眼被她拍过的地方。他忍耐道:“这样睡会不舒服。” 徽月从床上坐起来,笑着拍拍他脸:“那你说怎样会舒服,跟你睡会不会舒服?嗯?” 路今慈反手扣在徽月后脑勺上,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以至于徽月正巧能看见少年眼中的情意。 他哑声:“什么时候醒的酒?” 徽月哼哼道:“路上。” 她转而温温柔柔地笑道:“路今慈。不错。闻风丧胆的魔王也会助人为乐了。” 路今慈毫不在意:“我也可以将他连人带箱子一起丢下去。” 徽月捧着他脸轻声说:“人家好歹也给了我们两间客房。就这么报答人家?” 路今慈被她这么一提醒好像想到什么,眯眼捏着宋徽月下巴道:“宋徽月,你既然早醒了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接受了那个男人开的房。是觉得我开不起?” 这都能醋。 听他阴阳怪气,徽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挣扎开:“少钻牛角尖。我看今晚挺好的。之前有你那便宜爹在,总不可能被你那便宜爹盯着圆房。你再钻牛角尖以后也别想碰我了。” 再暧昧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总是给人一种公事公办的感觉。路今慈眼眸一沉,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就将她压在身下,他身躯伟岸,烛火晃动之下照出一道很长的剪影。 可能是他眼中的掠夺欲太强。 徽月有些后悔:“要不还是别今晚了吧。在这里有点草率。你不觉得吗?” 路今慈吻上她耳坠,正是最敏感的地方,宋徽月酥酥麻麻:“你,你别动……动耳朵。” 她喘息加剧,一声比一声滚烫,耳尖更是宛若通红的云霞。偏偏脸上还是十分正经的模样,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失态。 路今慈却是很贪恋,从耳垂吻到耳轮廓上方,压低声:“并不觉得。只要是月月,在哪我都喜欢。” 第76章 番外(醉酒其三) 徽月说不动耳朵, 路今慈却是越来越来劲。 她耳边的发丝缠绕在耳坠上,路今慈耐心地将其分开,手指摩挲着耳垂, 将红艳欲滴的耳坠取下。痛感减少了不少,他就继续亲吻敏感的地方。 耳朵不断传来的痒意令徽月神经紧绷, 她不住躲, 用手去推路今慈, 最后反倒是自己软了下来, 手撑在路今慈胸膛上, 指尖颤抖。 “路今慈,你再,再敢……唔。” 她另一只手被对方扣着,手背贴在床上, 十指纠缠在一起。紧接着路今慈真的停下来了, 徽月刚松了一口气,双唇又被对方堵上。 这次是更加热的触感,唇齿纠缠间隐约能听见水声。 她胸前剧烈起伏着,被吻得只能半睁眼。 就见。 他鸦黑的睫毛。 脸上细小的绒毛, 还有, 垂落在徽月脸上的发丝, 将她眼前的世界切成一块一块的。 路今慈好像特别喜欢这种方式, 或许是从小的世界限制在江南北的笼子里,不知道表达爱的方式其实可以很多很多, 不只是亲吻或者肢体上的缠绵。 没关系, 可以慢慢教他。 徽月在这种事情上很少主动, 主动回应路今慈的次数不多。有时候她都不理解为什么路今慈还这么孜孜不倦的索求。 感受到他唇的离开,徽月才睁开眼, 水光潋滟。 路今慈突然黑眸盯着她:“你不舒服吗?” 话说回来,虽然他亲吻她耳朵的时候,徽月确实有点不舒服,但不是那种很讨厌的不适,而是对陌生触感的不安,这种感觉不知道后面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但不舒服,下意识想逃避的感觉过后是刺激和愉悦。 说还想要又感觉羞涩。 她虽觉得此刻衣物碍眼,又只能运功压制住体内的情欲。 徽月:“还好意思问,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最后还是大发慈悲回答了路今慈的问题:“还行。” 路今慈欲言又止。 徽月看出了他的想法,纠结一下道:“可能是你太收敛了,没太勾起我想法。要是不行的话,可以叫你属下送……” 话都没说完,路今慈又吻住了她的唇,与之前的不同,这次更具有侵略性。他根本就不给徽月喘息的机会,越来越贪婪,狭小的空间升温很快。到最后徽月再想逃也只能发现身子越来越软,像是成了困在容器中的水无法逃脱。 衣服微湿。少女目光游离。 遮盖着的肌肤微微透过衣服。 真后悔刺激他。 到最后,路今慈也不压制了,扯下徽月的衣服一直往下。 丝毫不知道收敛。 而这一晚上。 徽月手指死扣着床单,稍没注意就将床单给扯破。 …… 这本来只是这天晚上的一个小细节。 徽月醒来的时候却恨得牙痒痒。 昨晚太过凌乱都没怎么注意,第二天要离去时掌柜拦住他们。明明最后都用了清洁术不存在弄脏,所以徽月一开始也是懵的。 不知道昨晚发生什么的掌柜对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就抓来了床单。 还没来得及展开,那上边的口子就裂得很明显了。 徽月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咬牙捏诀。 侍女奇怪道:“怎么,怎么扯不开!” 她越是着急,那上边却又凭空燃起了火。 明明没掐明火符。 又毫无预兆地自燃。 是谁干的不说。徽月头也不回就离开:“找他赔。” “诶!想跑?还烧毁证据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料子可是很贵的!就算你们都是修士也必须给我陪!不然的话我直接上长衡仙山告状去!”掌柜的说话是越说越激动。 很快掌柜就好似被凭空点了哑穴。 任凭自己面红耳赤也说不出话。 砰地一声脆响,一锭金子出现在桌面上。 路今慈冷冷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他刚刚被阴影笼罩是不如徽月一袭白衣显眼,自然容易被忽视。路今慈上前将掌柜的打量一番,皮笑肉不笑道:“今天的事若是敢传出去一点,可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近期哪都不太平,传闻更是不少。 掌柜屏住呼吸,看见他身后出现的邪魔惊出一身冷汗。 “小的眼瞎,什么都没看见!” 徽月没有走远,只拐过了几条小巷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并没有回头。 成亲之后两人有时候会在魔宫住,有时候在长衡仙山,时不时又会回到清水镇。清水镇离长衡仙山其实很近,特别是徽月为了甩开路今慈还御剑了一段路程。 时雨无常,远山蒙上一层迷雾,露出的山尖青绿别有一番风味。 徽月穿行在细雨之中。 路今慈跟上:“生气了?” 徽月没搭理他,抢先一步进院顺手将门带上,猛烈的气流将落叶吹到空中,眨眼间惊起站在水缸边觅食的鸟。 就听不见路今慈有动静,徽月还以为他直接翻进来了,可探头除了屋檐下挂着的小铃铛还是不见路今慈的踪影,放弃了?路今慈根本就不是会放弃的性格。 第75节 又等了一会徽月干脆直接推开院子的门。 屋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真的生气,而是觉得这件事可以生气,气路今慈莽撞,昨晚动作太大了。以至于徽月衣领之下全是吻痕,不想这个点回长衡仙山或是魔宫给人瞧见。让路今慈察觉到她在生气。 毕竟总不可能把这种事放明面说吧。 床单也的确是她抓破的。 徽月脸颊一红,不愿往下想。 不管他去哪了爱怎么怎么吧。 徽月正要拉上门,突然一只手卡在间隙中。 动作下意识停住。 少年站在细雨之中,黑衣在细雨之中宛若光滑的绸缎,很吸人眼球。 他手中拎着个竹篓,徽月瞥了一眼。 刚捕捞上来的黄丫叫还在竹娄中活蹦乱跳。 黑金的尾鳍扑腾。水珠滚到徽月的鼻梁与眼窝交界的地方。 河水丝丝的凉意将她心中对路今慈的不满扑灭了不少。 “新鲜的,还活着,要是放久了死了就不好吃了。”路今慈就这么看着她。 这意思是生气可以,但不能饿到。是这样的吗? 扣在门板上的手指一紧。 徽月道:“做好吃了我就原谅你。” 将柴火升起,水下锅烧开,八角和辣子炒香了丢进去。徽月只是洗了一下碗碟,鱼香味就飘满整个院子。 揭开盖子。 这么大口锅中都是鱼,肯定吃不完。 徽月按了按太阳穴:“分别人一些吧。” 她说着就要盖上,路今慈拦住,徽月才后知后觉锅盖现在是烫的。 路今慈捏住她的手指:“让他们自己过来便是。” 说罢,树上黑影跃动。 不一会就来了几个小孩,脸上脏兮兮的,像是饿了很久。 明明盯着锅中的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们神情又很忌惮。 一看就是被人推出来打头阵的。 上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这边住的是谁现在傻子也知道。 徽月装作没看见院门缝隙中一双双黑亮的眼,搪瓷碗中盛满鱼汤就递了过去。 再仔细看这几个小孩的手,皮黏在骨头上。 上次在清水镇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地方虽然比较僻静但是物产一直是丰饶的,不至于会挨饿。 徽月察觉出几分不对:“你们……怎么瘦成这样?” 孩子们声音有些哽咽:“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我们这镇上原本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来了一只大妖。它破坏庄稼,总是吃家禽。夜黑风高的时候还下山来找小点心吃,我好朋友就是被它吃掉了。” 说到伤心难过处,他就掉眼泪。 徽月顿时心软,边安慰他边说:“那大妖现在在哪?” “在……在山上的破庙。” 路今慈冷笑道:“是叫你们来吃东西。不是叫你们来胡言乱语的。” 徽月也记起上次上黑白双煞当的教训。 她压低声:“话不用说那么绝对,万一是真的呢。” 路今慈冷厉的气势的的确确是将那几个孩子吓到了,他面无表情的抱手盯着他们。他们害怕地跑走。 徽月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出去打探的邪魔也回来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主子,夫人,他们所言无误。” 徽月道:“路今慈你看看,人家都被你凶走了。” 回头,身子悬空。 自己被路今慈拦腰抱到了座位上。 “饭都没吃就开始想别的,月月,你要我怎么说你好呢。” 桌上的饭已经凉了。 宋徽月抬眼看着他:“路今慈,我们等下就去捉妖吧。” 邪魔看了眼路今慈不太好的脸色闪身退下。 她嘴被鱼肉堵上,鱼汤鲜味在口中炸开的瞬间有点烫,还是没有一根刺的鱼肚。徽月下意识抬头看向路今慈,少年恶狠狠道:“月月不是说。昨晚累了留到以后折腾。为何今晚……” 手指划过徽月的衣领。有意无意触碰上徽月脖颈间的齿痕。 很暧昧。 齿痕开始发热。 从脖颈延伸至徽月的耳根,也跟着一起发热。 徽月咬紧后槽牙:“路今慈你够了!” 见徽月又生气了。路今慈不情不愿:“去捉妖就去捉妖。” 不过是不知从哪跑来的废物。 晚饭过后,就到了离去的时候。 竹下阴影铺在小院的一角,徽月在竹影中擦着剑,侧头看路今慈抱剑靠在墙上,月光洒在墙上,黑剑上点点光影在闪烁。 她抬起脸:“你在想什么?” 路今慈犹豫都不带的:“月月。看不够。” 以前竟不知他还会嘴甜……徽月站起身来,手中银白色的剑与路今慈的很是般配。之前的塑月剑的主人是圆,关键时刻狠狠被刺了她一下。于是在事情结束后徽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一把自己的剑。 宋徽月走到前头。路今慈就跟在她身后。他之前也是在徽月身后无数次贪婪地望着她的背影。 徽月似有所感般回头,月光在石阶中央擦出了一道璀璨流光。 对方好像意识到她在等他,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抓紧徽月的手。 就这样。 挺好的。 少年少女出现在石阶的尽头。原抄了家伙打算与大妖同归于尽的清水镇居民在看见他们的瞬间。 眼睛睁大。 故事到这里,应该也就圆满了。 第77章 番外(if线其一) 假如两人初遇时。 路今慈没有背负着几代人的仇恨。 …… 春夏交际大雨多。季雨连续下了几天几夜, 水位线涨了。汹涌的河水凝成一头猛兽跨过高高的堤,渔民涉水拉起渔网,一抬头, 河水吞噬天空。猛烈的暴风之中还能听见河鱼的尖叫。它不停不休,向着他们的家。 人间的水灾传到长衡仙山, 议事堂内, 各大长老齐聚一堂。 大长老左右张望率先出口:“掌门, 近日民间发大水, 就有传言说是有妖物在作怪。” 就有堂主插嘴道:“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发大水, 哪来这么多妖怪?不过是民间某些贪官积极敛财消极救灾,到最后止不住天灾就推到莫须有的妖怪头上,莫要被有心人带偏了。” 掌门拍拍桌,堂下的议论声少了许多:“话不能这么讲, 万一真是妖怪我们岂不是成了见死不救。 三堂主。” “掌门, 唤我何事。” “近日还是召集一些弟子跟我下山去看看吧。就算与妖物无关,这次受灾的地方也许我门派弟子的家乡。修士还是能帮上不少忙。” 掌门话音刚落,门边上就传来吱呀一声。可议事堂附近都是向来不准弟子逗留的。掌门顿时皱起了眉。议事堂堂主直接拂袖推开门一看空空如也没人,笑道:“不过是风。这天气风大, 三堂主你说对不对?” 三堂主白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就在议事堂的不远处。 白衣少女被人抓着胳膊。到了议事堂外。她停下脚步, 无奈望着眼前的鸢儿:“行了。可以停下了。” 鸢儿道:“小姐, 你又在偷听掌门他们说话了。还好还好。刚刚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宋徽月道:“我没有。” 鸢儿点点头:“我知道小姐没有。小姐只是路过。” 同样的说辞,徽月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她还一直在想人间水灾的事, 脸上忧虑, 明显是有心事。再过不久就是爹爹的生辰了。爹爹说要去趟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为爹爹编的平安结攥紧在手心里, 或许这段时间送不出去了。 见离议事堂已经很远了,鸢儿正要走, 徽月拉住她,说:“你也要去吗?” 鸢儿眼皮一跳:“去哪?” “去治水灾。我昨晚上在爹爹的桌子上看见圣上的帖子了。” 只是每年一度的自然灾害还好。就怕真的是什么大妖在作祟。 第76节 见鸢儿点头,徽月追道:“带我也一起去吧。 ” 鸢儿也是愕然:“这……” 徽月低下头道:“爹爹他们不都说了,应该只是普通的洪涝,我只是去看看,马上就是爹爹的生日了。就算真的遇上什么事不是还有你吗?” 她与当地许多居民关系很好。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人间四月,天空雾蒙蒙的,像是有头上古凶兽寄居于此。 徽月跟着弟子涉水,裙摆已然在高涨的水中泡发,斗笠之下的发丝稍稍一拧似乎都能拧出水来。湿哒哒地贴着皮肤,很是不舒服。 她微微抬起眼前的纱透气,就被鸢儿按住手。 鸢儿压低声:“小姐。我这是偷偷带你来的。要是被发现了掌门肯定会很生气。” 徽月愣了一会,笑道:“想什么呢。爹爹又不是洪水猛兽。” 淌过水。城郭近在眼前。 与徽月想象的不同,城中居民看见他们的表情很不对劲。 即便有沙袋堵着,城中也照样积水。大雨不停在下,城墙上的绿植在大水中泡蔫了。 男人女人们脑袋上包着的方巾往上冒着热气,表情很是不善。明明这时候他们看见修士应该是高兴才对。他们却很明显是不欢迎他们的到来。眼睛一直盯着,死死盯着,充满了戒备。 总有迟钝的弟子凑上前问路:“大娘。请问城主府的方向怎么走?” 那妇人冷笑一声:“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些外邦人待在这会触犯神明!” 在徽月的记忆中这城中的居民一直很和善,现在呼声越来越高,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她正要站出来。突然来了一对官兵驱散闹事的群众,城主赔着笑脸走过来:“本官招待不周。还请各位移步城主府上一坐。” 激动的群众,越来越多的官兵,场面一度混乱。 徽月跟在他们身后移动,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不是说妖物在作祟。怎么突然和神明有关系了?” “是这样的。本官从小在这长大。阴雨天气见了不少。但从未见过这样反常的阴雨天。必定是妖物在作祟。酬神庙会我们年年都办怎可能触犯神明,定是有心人在其中妖言惑众。道长啊!你们可千万要收了这妖孽让他们都看看啊!” 民间一天一个风向,徽月也是习以为常,现在重点是水灾是否真是妖怪造成的。 徽月一走神,脱离队伍了都不知道。 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鸢儿走过来拉拉她的衣服:“小姐,你这是要上哪去。任务刚刚分出来了。我们现在要去查民间那些流言。” 如果是真是妖怪的话,开了灵智比未开要棘手。它也很有可能通过流言来控制民众。徽月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跟着一小队人去了偏远的村庄,小队的人这一路上都喋喋不休,只有她沉默寡言。 也就是这时候。她看见,一个少年被村民拖着走。就算那少年挣扎得再起劲。他双拳难敌四手也不知道要被带去什么地方。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在身后急得团团转。 “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快给我放开!要不等相爷发起脾气来你们一个都别想逃掉!” 村民哈哈大笑:“呵,还宰相家。我他妈还是天王老子的儿子呢!少废话,祭给河神是他的荣幸!” 又是一个倒霉蛋。 这少年生得极其好看,雪肤乌发,唇色有些苍白。黑色衣袍华贵,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但听那几个小厮说话的声音不像是本地人。是京城来的?徽月回过神,看那少年挣扎间将头给撞破了,鲜血顺着他鼻梁流到下巴滴落,即便隔了一段距离徽月依旧能嗅到血腥味,被刺鼻的灯油味覆盖。 徽月看见少年腰间的玉佩,果然是京城人士。 她的确听说过相府有个不受宠的小少爷,性格阴郁孤僻,目中无人。但是就算是不受宠也不代表相爷知道了会置之不理,毕竟他娘亲是相爷的亲妹妹,再狠心他也不可能不顾及世人的目光。 不知该不该说这伙人艺高人胆大。 “快点火!” 话音刚落,草堆中央燃起大火。 总归是条人命。 就在少年被丢进火堆的瞬间,徽月冲上前拉他不让他倾倒。 没被点着,但是惯性作用下少年还是摔在一旁的沙坑中。尘土蒙住她的视线。散去后。少年跪坐在地上,一双黑眸中的情绪不断在波动。徽月只觉手一疼,有人咬在她的虎口处。 而少年白牙染血,眼中的警告,好像徽月再靠近一步就会将她撕碎。 他是狗吗? 是不是将自己和那些村民当成一类人了。 徽月手指下意识一颤。算了。和他计较什么。难道还要咬回去吗? 超出对方的意外,徽月并没有生气,而是转身看向这些凶神恶煞的村民:“不把修士放在眼中?” 村民脸色阴沉:“小丫头,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要是触怒了神明我们都没什么好下场你应该也知道。你剑都没有居然还敢自称修士。” 对方明显是怀疑上了,但是也不敢轻举妄动。 面对村民的包围,徽月不急不徐:“愚昧,触不触怒难道不是你一张嘴的事?修为高到一定的境界水都可化剑,我就问你一句,放还是不放?这附近都是我们宗门的人,你可要想好了。” 少女将他挡在身后,摘下斗笠,发丝随风飘扬,夹杂着雨珠。 她所穿的俨然是长衡仙山的服饰,耳垂上的红坠在阴雨中发着光。 少年瞳仁一颤,几个小厮上前来扶助他却发现他呆坐在这一动不动。 村民们冷哼一声走了。 “感谢仙子出手相助。” 徽月微微颔首,低头看虎口处的齿痕依旧未凝,几个小厮很是尴尬。徽月觉察他们几个欲言又止,随和道:“你们还有话要说?要是没有的话我还要去跟我同门的师兄师弟汇合。” 小厮犹豫一刻还是道:“不知仙子有没有时间随我去京城一趟。不瞒您说我们家大公子最近好像被狐妖盯上了。您若是出手相助就是我们相府的大恩人!” 可是你们小公子才刚脱离危险…… 徽月揉揉被他咬过的地方,看了眼被他们不管不顾的少年,笑道:“我虽有宗门但其实不是修士,也没有修为。” “可是您刚刚?” “刚刚?”徽月面不改色,“那是吓他们的。” 眼见着鸢儿找过来,徽月简单道别就要走。 临走前,少年抓着她的衣角。徽月疑惑回头,听他说:“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你是哪个门派的。” 他擦着带血的嘴角,眼睛一眨不眨。 声音很沙哑。 徽月本不打算搭理,谁料他抓得更紧。 徽月无奈道:“长衡仙山。” 告诉他了又能怎样? 不懂。 不过很快徽月就懂了。在与鸢儿汇合后,她得知那只造成大水的妖怪已经被爹爹降伏,而自己溜下山的事不知怎么传入了爹爹耳朵。回长衡仙山后徽月本来是要被罚的。好在关键时刻徽月拿出给爹爹编的平安结将功补过。 这时候恰好是长衡仙山选新弟子的时候。 入门选拔进行的很顺利。面上和往常一样。 可徽月听说,有这么一名少年在选拔中不要命地往上爬,即便到最后一步已经手指磨破了还是面不改色往上。 他叫路今慈。挺特别的名字。 第78章 番外(if线其二) 徽月对路今慈印象其实不是很好。 关于新来的这个小弟子。随便从哪个闲聊的弟子口中都能听见他的传闻, 什么孤僻,阴郁,偏偏修行又很努力。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徽月有时候无意间路过, 总是看见他在冰天雪地中干活。是的,一个人。大家都不是很喜欢他。又苦又累的活都是他来干。明明分配任务应该是公平的, 怎么能这样! 徽月想着之后让鸢儿过问一下。 准备离开。 只听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 雪松上的雪慢慢滚落到徽月的头顶。她措不及防, 睫毛染上雪花, 像一只跌入凡间的白鹤。头顶, 肩头,唇角落满了雪。微微一动,就融化了。 这一下。 徽月感受到被吸引而来的目光,少年的脸瞬间就出现在她面前。他衣领裹着脖子, 低眸望着一脸无措的宋徽月。眼中杀意消失殆尽。 漫天飞舞的雪消失殆尽, 视野又恢复明晰。 路今慈拔了一半的剑收回,徽月还以为他背过手去在藏什么,想看看却被他身后的草料阻挡。草料上落了雪。 宋徽月:“下次再有人要你大冬天背草料你直接拒绝就行了。你越是不说。他们就越有恃无恐。喜欢下绊子的人早就该治治了。” 路今慈却是说:“是我主动要求的。” 徽月愣住。路今慈手拂过徽月的头。莫名起了一阵风。堆在头顶的雪往上飘,只留下一汪清凉。 路今慈见状继续道:“我不知怎样与人相处。这种任务挺不错。分高。人少。” 一点都不懂他。 徽月回来还有点呆呆的。鸢儿唤她几声。徽月才回过神。鸢儿就施了一个清洁术清理她身上剩下的冰碴。徽月莫名路今慈有意无意盖过她头顶的手。 鸢儿歪头盯着她:“小姐。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啊。” 徽月道:“无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这个点可是在睡觉。” 鸢儿叉着腰道:“什么睡觉?小姐。肯定是那帮人在污蔑我。谁说我在睡觉的。我明明只是在冥想。在冥想——” 徽月顺着应了一声。 鸢儿继续道:“上次掌门除去水妖算是帮了人皇一个大忙。现在使者来送礼了。掌门现在还没回来就又关门弟子代收。礼物中正好有一匹灵马。人家现在叫小姐过去试试, 若是喜欢就直接给小姐了, 反正平时小姐出门在外也没一个趁手的坐骑。” 使者送来的马通体雪白, 看上去就不是普通的马, 在冰天雪地中竟然没有瑟瑟发抖。徽月从弟子手中接过缰绳,抚着她的脖子, 雪白的毛发间夹杂着风雪贴在徽月的脸颊上。 只在冰湖上站了一会鼻尖就红了。 弟子笑着为她介绍:“这马通常长在雪原之类的地方, 极其耐寒, 性格温顺,适合姑娘家。徽月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 徽月抬首看冰湖, 一望无际,天空纷纷扬扬下着大雪,越来越冷了。她袄衣上盖着件披风,御寒效果极好,不仅不冷,还有点热。听弟子这么一说徽月也跃跃欲试,莞尔:“好啊。” 弟子脸一红,低头闷声道:“徽月姑娘你放心。这冰湖冻了很久,之前还有不少弟子在上面打马球。很坚固的。” 丢了一颗石头,听见闷响,却不见上面的冰裂。 第77节 两人相视而笑。 徽月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自幼年起她就学过马术,现在坐在这马上自是逍遥,听弟子说这马刚刚有人喂过,现在自是精力旺盛时期。 她也无所顾忌,俯身松绳。马儿扬蹄卷起地上的雪,阵阵冷意从鼻尖蔓延至徽月的四肢百骸,徽月有一瞬间的走神,扣在缰绳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力道。 就在这时,变故丛生。 身下白马不知受了什么惊,不受控制狂奔。 站原地的弟子失声道:“徽月姑娘!” 想要上去救,马蹄扬起的碎雪在空中起了一道白墙,像是一袋好好端端的面粉突然被人打翻,冰雪蒙住人的眼睛是微微刺痛的感觉,看不见里面的人也分辨不清方向。 徽月手被缰绳割破,暴风雪卷走殷红血珠很快凝结成冰。她十指失去知觉,抓不住缰绳直接就从马背上摔下来。 咔嚓—— 清脆的冰裂声在徽月耳边嗡鸣。 她抬手抓空,身下的冰四分五裂。失重感只是一瞬间的,她来不及反应就被灌入大量的冰水,吐出几串泡泡后只剩下窒息感。 好冷。 救命。 好冷啊。 弟子在听见冰裂声后脸色已然是全白。他坐在地上浑身瘫软,传音玉佩一直都没有停过。 消息传到马厩边也不得安生,一直神龙不见首尾的管事突然风风火火地赶来。他一进门就披头盖脸将几个小厮骂了一顿:“今天喂马的是谁?” 小厮对了一下眼色,纷纷看向路今慈。 路今慈冷着眼看他们。 管事怒道:“知不知道你今天犯下天大的错!怎么喂的马?这么多年都好端端的偏偏在你这就出事了!知不知道今天这马背上坐着的是谁?宋徽月!掌门的女儿!” 路今慈愣了一会:“宋徽月……” 管事看他这反应直接气笑了:“怎么。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我告诉你,今天要是宋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管事带过来的人正想控制住路今慈,谁想路今慈直接扔出一个符炸开一条道,冷冷看了管事一眼消失在原地。 那几个小厮的脸色不是一般难看,颤声:“他们……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交给路今慈的草料有问题……” 没想到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几个小厮浑身发凉。 暴风雪一直在下,徽月感受不到。坠入冰湖后她牙齿发颤,意识越来越模糊,真的好冷,早知道就不贪玩了。谁能想到这马会突然发疯,谁又能想到这么坚固的冰层也会碎裂。 救命,真的好冷好冷。 她使劲睁开眼,隐约间看见一个黑影正在逐渐靠近她。 是梦吗?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直接让她整个人都懵了,虽然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脸却很贪恋他身上的温度,直接靠了上去,紧紧抓着他。 下坠的速度停止。 少年身体一颤,低头看着衣服上冰凉凉的小手。 握住。 另一只手扣在徽月的腰间。 他灵力化刃砍断缠着徽月的水草。 路今慈眉眼冷戾。徽月虚弱得可怕。 她脸色已然如墙上的灰,路今慈就算抱紧她,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给徽月暖身。 依旧没有好转。 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 她微睁着眼,已经脆弱地说不出话。 因为缺氧。徽月嘴唇发紫。 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好像是晚了。 就连徽月也想不到嘴唇会突然传来温度。 热流驱散脸上的寒意。她脸被他捧住,睫毛还能触碰到少年的指尖。 “抱歉。” 好像是听见这么一声,徽月双唇被人撬开。氧气伴随着他的动作灌输,徽月被迫张着嘴,感受他舌头划过唇齿间的触感。这么多年,还是宋徽月还是第一次这么与男子亲密,爹爹好像给自己订过一门婚事来着,未婚夫应该不会知道吧。不会知道吧。要是知道了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只是救人而已。 只是救人。徽月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 可是睁眼就能看见少年的脸。一直镌刻在她的记忆里。直到她被救上来面对着爹爹和众弟子的脸,还是忘不掉。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睡一觉就好了。 徽月深夜辗转反侧,还不知道有人正跪在她门外。 察觉到还是因为砰地一声。她自半梦半醒间惊醒。 披上衣服,走下床,掌着灯。 徽月推开房门,手中莹白色的光驱散黑暗,肩上披着的衣服角在冷风中上上下下。 仔细看。 昏倒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咬牙爬起,徽月注意到他穿得很单薄。 穿着这么少的衣服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 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跪在这。 徽月扶起他,问:“你怎么会在这?” 路今慈平静道:“被罚的。他们说喂给马的草有问题我就被罚跪。” 白日里撞见路今慈一个人在风雪中给马送草料,徽月想不到他害她的理由。 徽月随意问道:“那是你做的吗?” 路今慈道:“不是。我知道他们是在污蔑我。” 他的坦诚超出徽月的预料。 徽月将他带到屋内,关上门:“那你为什么不解释。这天越来越冷,就算你是修士,这样跪在我门前还是吃不消的。” 路今慈突然认真道:“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就这样? 宁愿在她门前罚跪是吗? 徽月沉默了一会,将灯放在桌子上,晦暗的灯光将这一块照亮。少年的阴影映在墙上,他容貌好看,徽月看着有点走神。 有未婚夫的人了好像不应该这样看别的男子。 她先是内疚。 然后想的是这婚约是很早的时候就订下了,能不能取消。 徽月喉咙动了动,转过身去:“我没事。我要睡觉了。雪小了你就回去吧。” 她看着窗外飘着的雪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 想要关上,路今慈先一步。 他轻轻嗯了一声,坐椅子上闭目养神,看上去很乖。 徽月躺在床上,看着墙上他的影子。不知不觉就睡去了。 她未曾想路今慈会在她房里待一夜。 也没听见在她睡着之后,路今慈睁眼看着熟睡的她,小声唤了句:“月月。” 宋徽月已进入梦乡,没有反应。 路今慈继续说:“我之后会变得很厉害。” 能保护你的那种。 第79章 番外(if线其三) 徽月后来醒来, 房里已然不见路今慈的身影,不知道路今慈去了哪里,只听说他一次性接了很多任务。将那日诬陷他的小厮都处置了, 他都没有回来。 时间太久,徽月都有点忘记。 只是年幼时订的那个婚还是退了吧。 这天是徽月的生辰, 长衡仙山大摆宴席, 美酒玉露, 桂花香溢, 诗人幻想的所有极限都在这仙宴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宋徽月的未婚夫自然也来了。江绕青, 玉树临风对谁都很和善,与其余的世家公子们把酒言欢。一直热热闹闹的就找不到独处的时间,徽月是想这件事私下商量,当众落人面子总是不太好。 宴席终了宾客散去。 徽月想看见的身影也没看见。 他究竟去哪了啊。 徽月走神, 江绕青走到她面前, 喝了点小酒,脸色有点红润。年少时这个未婚夫比她还矮,现在高了很多,长相也越发成熟。 他说:“好多年不见。人间尚有灯会, 月月可否与我一块同游。” 徽月刚想说什么, 掌门就过来拍拍徽月的头:“去吧。” 人间的灯会熙熙攘攘, 即便身侧有人陪着, 徽月心思也早已不在上面。 有时候她悄悄踮着脚尖看。看人海中是否有少年的身影。 第78节 任务多在人间,人间的灯会这么热闹, 他若是有意的话可能会背着剑路过, 要一杯酒, 谈一段风月往事。只是徽月看不见他,人生又哪有这么多巧合啊。 到灯火阑珊处, 有个姑娘喊住他们,问:“姑娘与公子要不要买两个狐狸面具。这地方有狐仙,没事就喜欢在热闹的地方抓好看的姑娘,若是不想被抓的话就戴狐狸面具。” 她话说得神经兮兮,江绕青笑着询问徽月。 却不想徽月对他说:“江公子,我们解除婚约吧。” 听一声碎裂,比江绕青反应还快的是碎裂的狐狸面具。徽月看过去,见这买面具的姑娘低头道歉,头发有点卷,小麦肤色,语气很是慌乱。 江绕青低头看了她一眼,对徽月温声道:“月月。是我哪里不好吗?” 徽月道:“你很好。只是我……我有喜欢的人了。这门亲事是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订下的,只是玩闹罢了。现在长大了解除也好。说不定江公子以后也会遇见喜欢的人。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了。不是吗?” 江绕青压抑着语气道:“我们的婚事。你真就当这是玩笑吗?” 徽月有点被他吓到。 面具姑娘上前来劝阻:“江公子莫要着急。宋姑娘或许只是无心之言。” 徽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姓宋?” 对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江绕青推开她:“秦小凌你给我闭嘴!” 徽月道:“你们认识?” 那两人对视一眼,江绕青笑着解释:“之前在人间除妖,这姑娘帮过我一次就认识了。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月月,你现在告诉我,你刚刚只是在开玩笑。长衡仙山与共寂山交情向来都好,我们的爹娘才会给我们订下婚事,怎能说取消就取消。” 徽月总觉得这两人关系没有这么简单。 江绕青不肯,事情就有点棘手,大不了回去和爹爹说,徽月是这样想的。 就在这时候,人流密集的街道突然传出人的叫喊:“快跑!狐仙来了!” 红灯笼挂满小楼,灯火与夜色交织在一起。美酒的芬芳飘满整个夜空,缠绕着狐仙的腿。那是很大的一只庞然大物,说是狐仙,其实更准确的应该说是狐妖。通体雪白,有小楼的几倍那么大,走到哪,哪里的小楼坍塌。挂灯笼的线缠绕着它的小腿。 只是走了几步。 下面的民众惶恐不安,菜篓子洒了一地,狐狸面具也来不及戴。 徽月只是往上看了一眼,就与这狐仙猩红的双目对上。 江绕青拔剑:“大胆妖孽!还不快束手就擒!” 狐仙二话不说就叼起宋徽月,高楼倒塌的沙石散去,连着秦小凌也消失不见。 江绕青跳到屋顶上去追,狐仙将两人带到悬崖边。 徽月想办法与之周旋:“你现在放开我还来得及,吃掉我除了会让你被长衡仙山的人追杀没有任何好处。” 狐仙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桀桀笑道:“谁说没有好处了?但可惜只有吃掉你之后才知道了。” 秦小凌也在挣扎:“放开我!抓我干什么!我跟你又没仇恨!” 狐仙笑道:“这话你骗骗别人就好了,我修行千年世间情爱怎会逃出我的法眼。我看那修士对你可是很上心。可真有意思,两个相好,我倒要看看修士是否真是他们所说的那样中青重义。” 靠近悬崖边缘,狐仙站立起来,尖长的爪子抓着徽月和秦小凌。 江绕青要是靠近一步。它抓着她们的手就越紧。 狐仙尖锐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修士。看你这么痴情我给你一个选择,只放一人,你是选择左边那个还是右边那个呢。” 江绕青冷笑,直接飞身砍在狐妖的脖子上:“还是少信口雌黄。你作恶多端,今天我就在这收了你。” 不愧是修士,速度很快。 狐妖惨叫一声松手,徽月摔在地上,胳膊磕出了血。 她艰难地想要爬起来,抬眼就看见江绕青扶起离他最近的秦小凌。 秦小凌明显是被吓到了,倚在江绕青怀中瑟瑟发抖。 有时候真的很想那名少年,那个在冰湖底下亲吻她的少年已经好久没看见了。 徽月咬牙本想爬起来。 原本濒死的狐妖跳起来,咬向宋徽月。 江绕青大喊:“月月!” 挥出一掌,狐妖是死了,徽月身下的石块也被他震碎了。 总算是看清他了。 徽月还以为自己要死,便宜了这狗东西。 就在这时候,身子坠落,她手被人拉住,徽月下意识以为是江绕青,抬眼一看发现是路今慈。 他手大了很多,拉住她的手腕,孔武有力。 少年压低声:“宋小姐。抓紧我。” 徽月指尖扣紧对方的手指,又听路今慈说:“抓不紧也没关系。我会抓紧你。” 他一用力,徽月就被拉上来,甚至没让她感觉到半点不适。 徽月呼吸缓了缓,就听见江绕青喊道:“月月,你没事吧?” 江绕青丢下秦小凌,直接跑过来,路今慈阻挡在两人的中间,面色不善地看着江绕青。 江绕青笑道:“谢谢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这位是我未婚妻,还请小兄弟交还给我。” 路今慈冷笑道:“你是妖怪,是妖怪就不要冒充人了。碍眼。” 说着就将江绕青和秦小凌一起丢下悬崖。 徽月欲言又止:“你怎么……” 路今慈转身来,压低声:“你在怪我吗?” 徽月摇摇头:“我不是怪你。只是江绕青毕竟是共寂山少主。要是计较起来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 路今慈认真道:“我不怕他们。” 徽月只当他在安慰轻轻嗯了一声。谁想走回灯会就见几个青年围着他们。最开始以为是一些喝醉酒的浪荡子,没想到这几人上下将路今慈打量一番,欣喜道:“果然是果然是,我就说我没有认错。” 徽月正一脸懵,青年继续道:“这不是前几日杀出来的剑道天才啊!听说还是长衡仙山的。” “真的吗?那不是一个很小的门派吗?我听都没听过。” “肯定是真的我亲眼目睹。这位年纪轻轻就拿下了剑道魁首!我记得那天大会结束的时候他没走,像是在等什么人。那人直到结束了也没来。我被我爹叫去帮忙的时候看见的。” 路今慈声音很冷:“我没等。” 他们刚刚有多兴奋现在就多心惊胆寒,生怕惹怒了他。 徽月回忆了一下。前几日本来是要去看今年的剑道魁首是谁。只是快到生辰了鸢儿让她好好准备一下就没去。 没想到他在。也没想到他等了这么久。 徽月道:“抱歉了。那天我有事。” 路今慈咬牙:“是他们喝醉酒在这乱说话。” 他会这么说,徽月已经习以为常了。 路今慈跟上她,徽月觉得他有话要说就停下了。 沉默了许久,少年从背后拿出一个簪子。是个玉簪,浑身白润通透,簪尾的雕花还发着淡蓝色的幽光。这一看就是法器,还是众仙门比武大会上得到的,必然是非同凡响。 路今慈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喜欢吗?” 徽月道:“喜欢。” 路今慈沉声说:“那我呢。喜欢吗?” 徽月愣了片刻,抬眼注视着他。 少年面庞在灯火中模糊又清晰。狐仙破坏后,灯火会依旧继续进行,大红的灯笼挂在桥楼上,瓦当与瓦当之间。与眼前之人相融,就像是一幅画。 徽月扬唇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你猜。” 她手背到身后,头回过来,见路今慈站在原地:“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眼前出现黑影。 路今慈揽住徽月的腰,吻住她的唇畔,徽月能嗅到他身上的皂角气味,很好闻。 与冰湖那次不同,这次更热。 她鼻息随着呼吸的频率越来越热。 徽月睁开眼,有意无意道:“你拿什么说服我爹。我爹虽不管我喜欢谁,但是肯定不会允许我嫁给保护不了我的人。” 路今慈漫不经心道:“所以,我在来找你之前,将十天干十二地支都打了一遍。” 不知道他是如何以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么惊悚的言论。 徽月这会是真愣住了。 路今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占有欲很强:“月月。此生此世,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那就希望如此吧。 第80章 番外(生生世世) 雕花窗外树叶落尽。 徽月一夜梦醒, 睡眼惺忪,揉揉眼睛。 路今慈拿簪子挽起徽月的发丝,问她:“梦见什么了?” 徽月醒来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对, 先是盯着路今慈,然后很不安分地动动脑袋, 乌发从他指尖滑落。路今慈笑了一声, 顺着发尾往上缠绕。徽月皱了下眉, 路今慈就松手。 徽月淡声:“我梦见你咬我。” 咬在虎口。还挺疼的。 路今慈来了兴趣:“咬哪里?” 他捏住徽月的衣领, 意有所指徽月脖颈上的吻痕:“是这里?” “还是这里。” 第79节 指腹抵在徽月的唇上, 被咬破了,也红艳欲滴。 徽月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将她头发挽起,满床的凌乱一个清洁术就焕然一新。 徽月即便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也依旧好看。 一根簪子简单插着。白衣冰清玉洁。 路今慈怎么看也看不够,又问了一遍:“月月梦见什么了?” 徽月拢了拢衣服, 轻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梦见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说在这, 徽月顿了顿。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其实不是很美好,徽月继续道:“在梦中,你只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虽然脾气很坏,第一次见面咬了我一口, 但也不是那么无药可救。所以我们也不是那么狼狈。” 路今慈站在徽月身侧, 若有所思:“如果月月生气的话我给你咬一口便是。” 徽月笑意不达眼底:“我又不是你。这么爱咬人。” 马上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下雪。魔宫已然被白雪覆盖。 再过不久又是一年元旦。 这次回长衡仙山总是要带点什么。 见路今慈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徽月捡起地上的雪, 搓圆成一个雪球砸在他身上。路今慈就站在原地任由她砸,肩头上都是雪也只是笑了一下。 徽月道:“你去切肉馅, 迟点我们一起包饺子。自己吃一些, 再给爹娘那送一点, 就是不知道今年爹娘给的又是什么馅。” 徽月的厨艺只止步于几块很简单的点心,而路今慈从小自力更生, 做饭很好吃。 谁又能想到威风凛凛的魔尊竟会在厨房里面切肉,魔宫中的人又是习以为常。 她本来洗个手就要去帮忙的,这时却在雪地中发现了一只小鸟。小鸟毛绒绒的,白毛中夹杂着灰毛,闭着眼睛已经冻僵了。 徽月心生怜惜,用手绢包起它的身子。捏脸一个火诀,将包着鸟身子的手绢交给一旁的侍女:“照顾好它。” 进去的时候路今慈已经切好肉沫,连胡萝卜和玉米也都切好了。徽月看了一眼,本来是要帮忙的但是路今慈都干完了。 徽月摸着下巴思考:“再加点凉薯吧。我觉得会更好吃。我来切。” 削皮的活还是被路今慈抢了去。少年自然是很熟悉的,洗干净直接拿刀削,形状好看,也特意削得方便徽月来切。 有时候很嫉妒厨艺好的男人。想吃的东西都可以自己来做。 徽月手指搭在路今慈胳膊上:“路今慈。我哥哥都说我做的点心味道其实很一般,为什么你这么喜欢?” 路今慈手背拂去站在徽月鼻尖上的雪,说道:“我那个时候没有味觉。不知道还不好吃。但是因为是你。怎样都好吃。” 以前都不知道路今慈这么会说话。 凉薯削完皮,徽月就上刀来切,可切完一个总是大小不一,切不出路今慈那种好看的、方方正正的小方块。 徽月扭头,拍拍路今慈:“你教我切。怎样才能切好看?” 她看清路今慈干什么也是一愣。少年手中原本拿着一个萝卜,徽月还以为他是洗干净了直接吃,没想到他是在雕萝卜花。 不是花。而是雕成一个弯弯的月亮。 路今慈将月亮放在一旁,起身抓着宋徽月的手:“集中精力,速度要快。” 徽月注意力全都在那个月亮上,手任由路今慈支配。好是好看了,还是学不会。她抿唇:“再教我一次。” 这次熟练了很多。 两人贴得很近,发丝纠缠在一起,徽月听见路今慈哑着声音在她耳边道:“月月?” “嗯?” “你说一直不离开我。” “幼稚。” 看在路今慈这么尽心尽力教她的份上。徽月还是说:“不离开你。离开你了你不会疯?” 修士的一生很漫长,无穷无尽,往后还有很多很多的元旦要一起过,不会离开的。 两人一起包好就下饺子了。 锅中热腾的水咕噜噜冒泡。 徽月将盘中的包好的饺子都倒在里头,过一遍水就可以出锅。路今慈调酱,调出来的酱很好吃,徽月沾了酱料吃完唇齿留香。 又一次嫉妒。 “我说。以后这个魔王要是当不下去了就找个地方开个饭馆吧。肯定生意火爆。” 路今慈擦去徽月脸颊上的面粉:“他们不配。只有月月能吃。” “小气。” 路今慈求生欲很高地改口:“还有你家人。除了那个鬼族的。” 鸢儿要是在这里估计又要吵起来。 “我不管。叫大家一起来吃吧。反正饺子多煮了不少。” 徽月想起自己在雪地中捡到的那个鸟,叫人带过来。 它很乖,即便是恢复知觉了也不跑,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宋徽月,好像就是知道是徽月救了它。 这鸟很有灵性。 路今慈看了一眼,眯眼道:“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灵鸟,祥瑞的象征。民间很多人喜欢对着它许愿。” 徽月将它放走,灵鸟扭头看了一眼宋徽月,在空中扑腾了几下翅膀,羽毛开始变成金色,瑰丽的光芒笼罩在魔宫的上方。 霎时间,空中的烟花绽放开来,各种颜色融合在一起,很是绚丽。 灵鸟划过天幕,增添了最璀璨的一笔。 徽月扭头看向路今慈:“你许了什么愿?” 路今慈捏捏她的脸:“我没愿望。” “骗你的,” 怕徽月不满意,他补充,“和月月一样。” 反问:“月月有什么愿望?” 宋徽月想了想,双手合十:“路今慈,我怕黑。所以你要陪着我岁岁年年。” 烟火声最震耳欲聋的时候。 他在她耳边说,好。 生生世世。 第81章 番外(平行世界·男女互换) 宋徽月只有待在笼子里的记忆。自记事起一直是这样, 原来是江南北关她,后面是邪魔爹爹。准确来说,不应该喊爹, 那畜生一点都不配。在他们出逃后,日子并没有过好, 只是虐待她们的人换了一人。 有时候不知道该如何挣扎才能让一切变好。 或许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 是这样的吗? 娘亲总是这么对她说。 直到娘亲心脏停止的那天, 她才明白往后漫长人生的意义, 就是要杀了那个畜生, 这世道真的好奇怪,畜生都能飞升。 既然这样。毁掉又何妨。 徽月是这么想,第一步便是找个能让自己变厉害的宗门。她所身怀的魔印,这世间所有邪魔都垂怜。但是就算是这样, 自己不能运用自如就容易被体内那个老东西反噬。 她不想这样。 格外努力。 虽然长衡仙山是顺利进来了, 但是其他弟子都不是很喜欢她。不喜欢呀,那以后都死了算了,废物就应该死。 中秋佳节,本是团圆之日。弟子们开玩笑, 说是长老体恤他无父无母, 于是就准备了月饼, 但是必须她亲自去拿。 禁林附近, 听起来真是荒谬。可酉时,徽月还是去了,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蠢, 居然怀着侥幸。 白雾缠绕黑天, 站在这地方,她就连月亮都看不见, 旷野的风,凄凄的草,所谓的长老更是不见踪迹。 徽月沉默地站在原地,将白日里传话的几人的脸记了一便又一遍。 或许是一直想着。 突然在迷雾的尽头,她看见了那个笑着让她来这的弟子。 眼中不屑,嘴角尽是嘲讽:“没爹没娘的东西,还真以为有人会关心你这个孤儿?随便编两句话就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语越来越刻薄。 徽月眼中闪过冷意,真恶心,他才是最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她笑了笑,袖下掐着杀诀往里走。 脚踩在禁林交界处,抬脚就是禁林。 手却突然被人拉住,徽月惊醒再看那哪是什么弟子,而是禁林里面的一棵树。魔印带来的癔症,越发严重。最开始只是将这个人当成别人,现在开始将树当人……好烦。 差点就中计了。 徽月微一蹙眉,扭头看见少年冷漠的脸。他手还拽着她,因此现在的距离很近,对方身上的皂角香将烦躁按捺些许,徽月愣了一下,少年面容在她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少年眼如灯火,眉眼间暗藏锋芒,似要将她给看穿。 路今慈怎么会出现在这?不应该在晚宴上被家人围绕着吗? 长衡仙山的少主,自小受尽宠爱,或许是宠坏了的缘故,脾气不是很好。平时在山里遇见,很多女弟子虽脸红他容貌,却也不敢靠近。生怕这少年一个不爽拿人开刀。 这样坏的一个人,与徽月身份是天壤之别。 但从入门的第一天起,路今慈似乎对她格外关照。比如某几个弟子对她推推搡搡,徽月出招反将他们按在地上,弟子狼狈离去后,路今慈从树上下来。徽月才意识到树上原来一直坐着一个人。 本以为是怪罪的。 没想到路今慈说:“那招不够狠,应该这样才对。” 第80节 黑衣少年随手演示完,徽月人都懵了,不是这人有病吧。记得在这之前都没跟路今慈说过一句话。 路今慈怀疑上她了? 徽月眼眸一冷,二话不说直接走。再跟他纠缠下去难免会露出破绽。 岂料路今慈手腕一翻,直奔徽月而来的剑花凛然,要知道长衡仙山的剑法向来光明磊落,但是在这位少主手下却十分刁钻,徽月一时招架不住,咽喉被剑尖抵上。 路今慈问:“现在可会了?” 他总说她剑法太柔,对付那些欺负她的人就应该狠一点,不要怀有怜悯之心。一个仙山的少主不去维护门中秩序。他倒是在这指点她如何对付自己门中的弟子,确实是有点滑稽。 如今看着抓着她手腕的手,徽月不由自主多想了点,要说之前路今慈是有意怂恿好自己看好戏,现在他又是在干嘛?中秋节也阻挡不了他看笑话的心? 路今慈出声:“禁林是不能闯的。” 徽月道:“我知道,我也没进去。” 只是差点。仅此而已。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少年松手,几步上前。 徽月道:“与你无关。” 她转身要走,心想回去之后那些骗她来这的弟子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路今慈拦住徽月的去路,存心给她添堵一样,徽月向左他就向左,徽月向右他就跟着向右。徽月忍无可忍:“你……” 路今慈抢先一步开口:“是他们骗你来的?” 徽月隐晦的目光给了答案,她冷声:“与你无关。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还请少主自便,你要是消失的太久掌门会着急。” 月下她背影孤零零的。发间圆润的耳垂,总给人揉搓一把的欲望。 “宋徽月。” 徽月停住脚步。 “上次那些欺负你的废物全部都滚了。” 路今慈顿了顿:“所以这次我也会让他们滚。” 心间一颤,寂静间似乎能听见剑穗摇晃的声音,要是再被影响心神,说不定下次见面连他的脸都分不出了。 所以徽月并没有回头,而是站在原地。 面无表情道:“少在这虚情假意,很虚伪。你不觉得吗?” 不知何时路今慈出现在徽月身后,徽月都没来得及察觉,因此惊出了一身冷汗。少年冷笑:“若我说不觉得呢?” 徽月保持头脑冷静:“我记得我与你并不熟。你有未婚妻,还请自……路今慈你是不是有病!” 耳垂一热,徽月左耳垂多了一个耳坠,贴上去的。她低头一看,剑身倒影将它映进去,是红色的。 素白中点缀一抹妖艳。 很是勾人。 路今慈脸上没有半点恼怒:“话不说完?听人说我有未婚妻,却没听人说我早就与她接触了婚约。宋徽月,这么冤枉我好像不太好吧。” 徽月抬手想将耳垂上的耳坠取下来。 应该是被施了诀,怎么弄都弄不下来。 “这是何意?”徽月心头升起万分戒备。 路今慈走到她面前,将宋徽月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勾唇:“半邪魔半人类,长得也是漂亮。” 徽月杀意涌起,路今慈与她是截然相反,眯眼道:“放心,只有我知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 路今慈云淡风轻:“不是。” 在徽月疑惑的目光中,路今慈道:“只是在看见你入门的第一刻起就很喜欢,顺藤摸瓜也就知道了。也只是我,不管你是人是鬼,能一直这样瞪着我就好。” 徽月后知后觉,恢复了没有波澜的眼神:“少主喝醉了。我今晚就当从没见过你。” 没有再逗留。说着徽月就走。 右耳垂也是一热。 徽月回头怒视眼前的少年,耳坠微晃。 路今慈却道:“这样便好。这个中秋你也不算什么都没有。” 他送的东西向来是价值连城的。 宋徽月一心想着灭世,很难被打动,路今慈一直纠缠着她,天冷给炭,亲手做饭给她吃。 徽月拗不过。第一次吃着路今慈煮的饭,却总觉得自己吃过很多次了。 很罕见,没有赶他出去。 或许这世界有很多不同的时空,但是路今慈和宋徽月会永远在一起。